第36章 上门
临近正午的拂则山底,一轮烈日当头照耀, 即便山间成片绿荫环绕成林, 也无法阻挡阳光带来的灼烧痛感。
然而此时此刻,一男一女带着一只傀儡, 前前后后走在山路最中央处, 迎着太阳向上攀爬。
康问手里捏着一张帕子,一会儿问:“姑娘热不热?
”
一会儿问:“姑娘渴不渴?”
一会儿又问:“姑娘要不我背你走?”
一旁神色淡薄的黎海霜姑娘, 却自始至终,只回应他简单四字:“不必, 多谢。”
可没有办法, 有的男人他天生就好这口——人家姑娘不愿给他好脸色,他偏就无所顾忌凑上去贴, 是冷屁!股也没关系, 估摸着一会儿也能给她捂得热乎。
这下倒是苦了后边儿硬跟了大半个时辰的谢恒颜。
“康问,我想喝水!”
“康问,我好累啊,能不能不走了?”
“康问, 我可是病人, 你不能这么对我!”
康问头也不回,冷冷出声说道:“方才不要看病的是你, 现在我带你出来了, 你又在这里嚷嚷什么嚷嚷?”
谢恒颜道:“我是说你放我回去, 没说要跟你一起送人!”
康问扬声道:“那怎么行?师兄让我看着你的, 怎么可能放你直接回家?”
“那还不如去看病呢, 我难受死了……”谢恒颜愁眉苦脸,“再走路,我就真的要吐了,呕!”
最后还是黎海霜看不下去了,主动拉住康问说:“康公子,你这位朋友,看起来很不舒服。”
康问说:“别理他,他就是个小倌,成天装疯卖傻,就没一句话是真!”然而想了一会儿,又觉什么不大妥当,立马接着补充道:“姑娘别误会,这不是我的小倌,是我师兄的!我师兄买来闹着玩儿的,没什么别的意思!”
“那也是个人啊!”
此话一出,黎海霜竟似有些难掩的隐怒,遂将康问轻轻推到一边,转头走向谢恒颜道:“这位公子,你身体不舒服吗?”
谢恒颜一口气吃三十个鸡蛋,现在还有点噎着,但经旁人这样一番盘问,他反而还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没有事,姑娘还是早点回家吧。”
康问在旁直翻白眼:“他那是吃撑到了,差点把自个儿作死。”
黎海霜明显没有理他,只低头盯着谢恒颜仍旧有些伤痕的侧脸:“你……脸怎么了?好像有一点肿。”
“没……没事,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磕的。”
谢恒颜眼神一黯,慌忙伸手将脸捂住,声音愈发骇得细小微弱:“才不是……才不是被人打的呢。”
黎海霜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康问,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无奈说道:“我知道了,你不要怕。一会儿到我家坐坐,我那刚好有伤药。”
康问傻子似的在后杵着,霎时气得脸都绿了:“不是,我、我……”
于是三人之前沉默尴尬的氛围,很快演变成为傀儡与黎海霜二人你来我往的愉快交流。
黎海霜本身话虽不多,但她家境贫寒,对待同样身在生活底层无力反抗的谢小倌,总归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情绪。
“青楼当差这档子事,之前家里最困难那个时候,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她说,“那会儿没有饭吃,工钱给的也少,楼里的嬷嬷还会打人。”
谢恒颜:“……馍馍会打人?”
康问听到这里,却将一双眼珠瞪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
黎海霜苦笑道:“好在没过多久,有人将我从青楼赎出来,并出力供养我全家老小近十来口人……后来那人,就顺理成章成了我的丈夫。”
有那么短一瞬,谢恒颜仿佛听到身旁某人心碎一地的声音……而且,还是一次碎得彻底。
再一回头,果见那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康师弟,已经从头到尾换了个人——脸色发青,眼底甚至隐隐约约含带一丝泪意。
但是碍于男人最后的尊严问题,康问还是强忍眼泪,将那位已经成婚的黎海霜姑娘给一路安全送到了家。
——实际要算起来,黎海霜和那哭包赵凭疏的家,相隔并不算远。
然而不知为何,自小在拂则山脚长大的土霸王康问,却对黎海霜家附近一带的区域……有些难以言喻的陌生。
山林倒还是那片山林,只是草木生长过于繁密的大山,走路或攀爬总会显得异常困难——康问很难想象黎海霜这样体虚易倒的弱女子,每天是如何翻越无数的树丛以及歧路,顺利到往神祠当中跪地参拜的。
黎海霜家是祖传数代的砖石围墙,土色陶瓦堆满了灰尘,有些甚至已碎得不成原样。而在墙后所包围的狭窄小院里,更是一片杂草丛生,惨淡萧条的景象。
若硬要总结来看,就那简简单单一个字——“穷”。
但是穷嘛……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人有时候活着,就特别容易犯贱。手贱嘴贱,脚也贱。
比如上一刻康问已在心中做好了决断,绝不可轻易搭讪有夫之妇。然在下一刻,又耐不住寂寞与好奇,灰溜溜跟在谢恒颜屁!股后边,一路跨进了黎家的门槛。
可能像谢恒颜这种自带可怜光环的小男人,特别容易赢得男女老少的青睐——尤其吸引那种涉世未深,且面冷心善的女人。
果然小可怜前脚迈进家门,后脚黎家里上下十几口人便围了过来,活像看猴儿似的,将那长相可人的小倌给层层裹在中间,愣是一丝缝隙也没给康问留下。
首先是热情过头的黎母,盯着谢恒颜简直要直了眼睛:“霜儿,带朋友回家来啦?哎哟这小娃儿俊的,跟那水灵灵的大姑娘似的。”
黎妹妹就比较干脆了,人还没谢恒颜一半高,上来便抱着谢恒颜的腿道:“姐姐带回一个漂亮姐姐!”
谢恒颜反手戳一记她的额头:“喊哥哥!”
紧接着黎弟弟又脆生生地喊:“哥哥!哥哥来陪我躲猫猫吧!”
黎海霜微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说:“这位哥哥今天不舒服,姐姐带他去上药,改天再陪你躲猫猫好不好?”
一堆人围在门前叽叽喳喳好一阵子,待得半天过去,黎海霜才有些内疚地引谢恒颜和康问两人进屋:“抱歉,他们一直就是这样,挺能闹腾的——现下家中备有凉茶,二位恩公走那么久的山路,怕是有些渴了,坐进来好生歇会儿罢……”
谢恒颜只道:“哪里的话?家里有人只会热闹,没人反而显得冷清。”
康问也赶忙跟着瞎掰:“姑娘的小弟弟真可爱。”
谢恒颜曲胳膊狠狠捅他一下:“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康问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
没一会儿两人吹胡子瞪眼睛,跟着黎海霜一并挤进了房间。
她家并不是那种很大的房子,甚至不像成家那样,各人住的单间都会明显分开。
一间屋里放三张床,一张是木头做的,另两张便只简单铺上一层稻草。个别需要划分的区域,则以一扇破旧泛黄的屏风加以掩盖——康问猜想,大概其他房间也是类似这样摆设,否则这一家十几口子活人,压根就不可能塞下。
黎海霜给他二人搭了张小桌,桌面放有凉茶和现蒸的一盘南瓜饼,随后匆匆交代两句,便说出门去给谢恒颜寻药。
这谢小倌是个随遇而安的奇人,坐下来拿着南瓜饼就啃,完全不像是吃鸡蛋被撑坏肚子的病患。倒是康问在旁边有点急了,趁黎海霜离开那口空档,忍不住小声道:“喂,小倌,这会儿师兄该买完糖葫芦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谢恒颜吃饼喝茶正是悠哉悠哉:“刚刚要来的也是你,要走的是你……康问,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啊?”
康问眼睛一瞪,愈发觉得气结:“你也听到了,人家姑娘那是有夫之妇!这我哪敢随便撩拨啊?师父知道可别把我杀了!”
“哎,可你不觉着,这黎姑娘挺奇怪的吗?”
谢恒颜勾了勾手指头,顺势凑在康问耳边道:“她说……她是让丈夫给赎出青楼的,可咱刚进门那会儿,也没见着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啊?”
“没准人家下山砍柴去了,不然一家老小这么多人,成天拿什么吃饭?”
康问明显没听进去,只低头盯着谢恒颜手里香喷喷的南瓜饼……半晌,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他眨巴眨巴眼,谄媚瞅了谢恒颜道:“嘿嘿,小倌,你这饼……看起来挺好吃的吧?”
谢恒颜嚼得吧嗒吧嗒响:“嗯嗯,好吃,真香。”
“那要不给我也来一……”
话没说完,谢恒颜大手一挥,直接给他表演一个眨眼吞五饼——真就只有眨眼一瞬间的时间,康问反都没有反应过来,桌前一张小瓷盘儿直接就空了,连饼子渣都没剩下一粒。
“你你你你……”
康问第一反应,是想上去掐死他。
第二反应,还是想上去掐死他。
第三/反应,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因为这时寻得伤药归来的黎海霜,正好推门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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