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请求
印斟与谢恒颜顿时骇得够呛,又在瞬间猛地把对方推开了。
回头才发现乌骞就在不远处的小草丛里, 许是身量并不算高的缘故, 他一直站着也不知看了多久,这会儿盯着印谢二人便喊:“颜颜和碰不得哥哥在那个!”
谢恒颜听得一愣, 蹲过去问他:“哪个那个?那个是哪个?”
乌骞空出两手乱比划:“就是那个那个!”
“别乱说。”印斟忙把谢恒颜赶到一边, 自己唬着脸对乌骞道,“这么晚不去睡觉, 一人在村里乱晃悠什么?”
乌骞两眼还是红的,显是方才哭过一阵, 但现在似乎缓过来了, 只嘟着嘴,不高兴地与印斟道:“我在和村长一起散步!”
印斟疑道:“村长?”
随后另又听得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草丛里忽地冒出杨德奕一颗花白的脑袋,此时正朝向印斟由红转绿的俊脸,无比尴尬地挠头笑道:“抱、抱歉, 本来没想出来打扰二位, 是乌骞他……”
印斟:“……”
谢恒颜:“……”
*
半个时辰后, 原本透黑的天已渐蒙蒙亮了。照看乌家夫妇的村民们换过一批又一批, 而部分准备出海捕捞的渔民们,现正整装待发,像往常一样前往海滩码头集合。
而在杨德奕所居住的那顶小帐篷里,这会子刚燃起一团火堆, 中间架稳一口小锅, 里头咕咚咕咚煮着一些零散的热食。
杨德奕、印斟、谢恒颜适才忙过一个晚上, 甚至连饭也忘记要吃,眼下正好得空片刻,三人早已饿得头晕眼花,杨德奕干脆把他们都叫过来,备好食材和热锅,连着今晨的早餐也一并吃罢,多少算是节约一顿饭食。
偏偏此时此刻,印谢二人难得一次主动亲热,刚又叫面前一老一小齐齐撞破,印斟本来面皮就薄,如今更是尴尬得要命,半天僵着张脸,愣是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至于旁边那只傀儡,原没觉得有什么好害臊的,可乍一瞥见印斟反应,自己便跟着生出几分腼腆的窘态。反正印斟不说话,傀儡也不说话,两人就默默裹着外袍,蹲在火堆旁边哧溜喝汤。
不多时印斟却侧身过来,偷偷往谢恒颜碗里扔了一条小鱼,道:“吃。”
谢恒颜闻声抬头,随后红着那张漂亮的小脸,努力冲印斟挤出一抹笨拙的微笑。
“年轻人就是好。”这时杨德奕也笑着叹道,“我和我媳妇原来也像这样,成天待在一块,简直腻歪得没完。”
印斟沉默低头,盯着锅里不断上涌的白气,不做多余补充,也不做任何反驳。
“我还没有与印斟成亲,他不能算是我媳妇。”谢恒颜却是一本正经地开口解释,末了,又特别骄傲地朝印斟道,“我们是朋友,不是伴侣……对吧!”
印斟当场黑脸,抬手往傀儡嘴里塞进一颗鸡蛋:“就你话多。”
谢恒颜:“……?”他又理解错了不成?
“噢……是这样。”杨德奕意味深长地笑了,也不知怎的突发奇想,忽神神叨叨地念出一句,“反正不管如何,至少人还在的时候,须得知晓何谓珍惜啊……世间大多数的痛苦,并非源自求而不得所带来的挫败心态,而是屈服于生死两隔带来的无可奈何——人若一死,便当真什么也不会再留下了。”
但很显然的,帐内其余三人心不在焉,完全没把这番话听进耳朵里。
乌骞忙着低头扒饭,谢恒颜疯狂给印斟碗里夹红枣,印斟则拿鸡蛋豆腐糊他一脸,到最后就差动手打起来了,杨德奕却顾自在旁说道:“相识相知易,相爱相守难啊……”
这下谢恒颜终于舍得回头了:“嗯?您在说啥?爱什么恨什么?”
“没什么,突然有感而发,念及年轻时候的旧事。我媳妇走得早,看到你们,总容易想起她。”杨德奕摆摆手,平静地道,“哎,别的也不多说。今天召你们过来,不单是为吃顿早饭……主要是有要事要谈的。”
谢恒颜边吃边道:“看出来了,您不像是打算聊闲话的样子。”
“嗯。”杨德奕搁下碗筷,非常恳切地与他二人道,“近来村里发生太多事情,多亏有你二位出手帮忙……不然乌家那头接连病倒两个,大伙怕是得一次全乱了阵脚。”
印斟淡道:“都是应该做的,村长不必客气。”
杨德奕却侧目看向他道:“但我这些天……”
说到一半的时候,偏又不动声色地停了下来。老人眯起一双深邃而带有无限沧桑的眼睛,总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于是印斟坦然道:“您有什么想说的……便直接说出来罢。”
“其实是这样的。”杨德奕冷不防道,“从你最初那天来岛上起,我就一直在对你……进行长时间的观察。”
印斟一口红枣没吞进去,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谢恒颜也是一脸见了鬼的古怪表情。
杨德奕想了又想,最后到底把实话说了:“我还是觉得……我的记忆不大可能出错。尽管你从头到尾都在否认,但我始终认为,你与当年出现的那对穆家夫妇,必然存有一定联系。”
印斟偏头与谢恒颜对视一眼,谢恒颜眼迷茫地耸了耸肩,印斟便只好对杨德奕道:“我之前也说过了,这个想法过于巧合,如果不存在实际有力的证据,剩余所有猜想和怀疑就没有任何意义。”
杨德奕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在逼你承认什么。”
印斟沉声道:“那您……”
“昨晚见你用符纸救人,我没忍住,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杨德奕不经意道。
印斟和谢恒颜蓦地又有些紧张。
万一杨德奕的遭遇与当初容十涟的多年阴影如出一辙,那这对背景来历俱不简单的一人一傀儡,很有可能成为全部村民公认的敌人。
好在事实不像他们预估那样严重。因为杨德奕只抱有试探性地问出一句:“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会医术吗?”
“诶?您在说什么?”谢恒颜霎时诧异道。
印斟也觉莫名其妙,若要说到术法符咒等一类从小接触过的东西,他至少还算精通那么一点。可一旦提及救治医疗这方面的技能,这还真是完全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印斟斩钉截铁道:“不会。”
谢恒颜道:“为何突然想问这个?”
杨德奕缓缓道:“适才与乌骞聊过一阵,有些事情倒是突然想通了。”
三人又同时转移目光,瞅向一旁埋头扒饭的乌骞。
方才容十涟倒下那会儿,杨德奕原想安排他也一起前去照料,正好增进一下母子间的感情。谁料这小毛孩就是什么也不听,而且不光这样,偏连家里的田地也不愿帮忙打理,一口一口“那个女人”、“那个姓容的”,竟连普通一声“容姨”也不肯开口去喊。
杨德奕与他交涉一晚上,未果,中途散步散到池塘旁边,就刚好撞见印斟和谢恒颜两个人,窝在草丛深处蜜里调油。
这时乌骞刚吃完饭,又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我正好想问来着,男人和男人……也可以那个吗?”
杨德奕:“……”
印斟:“……”
谢恒颜:“到底什么是那个?”
乌骞:“就是羞羞的事。”
谢恒颜:“羞羞的事,不应该是亲亲吗?难道还有别的……”
“没有,你吃你的。”印斟夹来一块大萝卜堵他的嘴。
杨德奕咳了一声,道:“不开玩笑,说正事。”
印斟也回过神,问他:“您为什么要问我会不会医术?”
“我想过很久了。”杨德奕突然道,“这道业生印,摘下来,转给乌纳用吧。”
“什么?”
另外三人同时发出惊喝。
乌骞更是连碗筷也吓得掉了:“村长,您在说什么呢!”
“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杨德奕面容平缓,就像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于你而言,是这样。于乌纳未出世的孩子而言,更是如此。”
“可业生印这样物事,怎能随便让给他人使用?”谢恒颜无不悚然地道,“真要摘下来,您自己就没命了啊!”
杨德奕仍是无波无澜地道:“所以才说,我想通了。”
印斟冷漠道:“我觉得不可行。您在做下决定之前,难道没考虑其他村民会怎么想?所有人都需要业生印的帮助,并不仅是乌纳一家人。”
“不,我想他们……更需要得到乌纳的引领。”
此话初时,杨德奕却是陡一弯腰,扑通一声,自印谢二人面前屈膝跪地。
印斟瞳孔骤缩,待要上前制止,直到他低头望见杨德奕布满苍老细纹的眼底,竟已出大片湿热浑浊的泪!
印斟:“村长……”
在那瞬间,他便被彻底地震撼到了,甚至未及说出任何用以拒绝的话来。
“我已经……整整一百四十岁了。”杨德奕微弓着腰,迫使整个人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跪伏在印斟脚下,几乎是一字一句,尤为艰难地道,“这么些年过去,我早就活得够了,活得腻了。一副衰老无能的身体,除去没日没夜地继续活着,又能多去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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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斟现在对乌骞的态度——请你不要带坏我的崽,他还是个宝宝,理应什么都不知道。
谢恒颜:所以……到底什么是羞羞的事?
我有预感,这对开起车来肯定特别暴力,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