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容十涟
“为什么没叫我?”谢恒颜愣生生地道,“他……他怎能把我一个人扔帐篷里?”
说完掀开布帘想要朝帐外走, 然还没往外迈出半步距离, 人就被乌骞飞扑过来给猛抱住了腰。
“说好了陪我玩的, 不准你走!”乌骞抓着谢恒颜死活吵道,“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 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好,不走不走, 我不走就是了……”
谢恒颜给拗得没办法, 只好托着孩子抱进怀里,拉拉扯扯带他一并跨出了帐篷。
眼下正是时过中午, 整座环形的永村漫着一股很是熟悉亲切的炊烟香味。谢恒颜绕着半大点的地方找了几圈,也没能瞧见渔船归来的影子,遂在途中抓过一个村民问了两句, 村民与他说道:“近来海上风大, 他们逆风撑船回来, 少说得等到天黑。”
谢恒颜听罢, 愈是恨得牙直痒痒:“好你个印斟,长出息了……这么能折腾, 难怪保不了孩子。”
乌骞问道:“你在嘀咕嘀咕什么?”
谢恒颜悻悻地别过头,说:“没什么, 就只觉得不大舒坦。”
“你不是不和臭大人一块玩吗!”乌骞扯过谢恒颜的耳朵, 忽而一声大吼道, “臭大人都是不讲道理的!我爹也从来不带我出海,他们每次出去捕捞,我就只能在一边看着。”
谢恒颜先时一怔,后又没来由地觉着好笑。他对乌骞说:“你一小屁孩罢了,他当然不能带你。万一途中遇到什么变故,你出事了,你爹该怎么办才好?”
乌骞一头扎进谢恒颜怀里,闷声说道:“他还能怎么办啊,他有那个女人陪着……有没有我在,才无所谓呢。”
谢恒颜问:“哪……哪个女人?”
乌骞不耐道:“就是那个女人。我昨天和你说那个,怀小孩的女人!”
谢恒颜恍然大悟道:“什么女不女人的……那不就是你娘吗?”
乌骞又是一手拽上他的耳朵,对着大声喝道:“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我管她喊娘!”
谢恒颜倒抽一口凉气,直摆头道:“不喊娘还能喊什么?”
“你还不懂,等到他们生了小孩,就不会带我一起了!”乌骞倏而低下头来,眼底挂着微许委屈的泪意,“我爹现在都对我够不好了,往后难道不会更差吗?”
“怎么会呢?”
谢恒颜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乌骞才这么点小的年纪,脑子里却满是一些复杂又悲观的想法。
傀儡蹲下身来,以两手按住孩子的肩膀,渐渐放缓了语气,很是温和地道:“你爹既费心费力养你这么些年,必然待你有很深的感情,又能对你差到哪里去?”
“可他总是在打我,还动不动就凶我。”乌骞卷起自己的袖管,露出衣下一些青青紫紫地痕迹,“好几次若不是村里其他人拦着,他怕是要当场把我揍死才好!”
骤然见得此处,谢恒颜却是无端骇得浑身一凉。
紧接着便想起之前还在船上的时候,谢淙待他做出的种种暴行。现今有些狰狞的针孔,仍停留在手臂肩胛等无数处隐秘的地方——那是在他心底,绝不容许被人轻易揭开的致命伤疤。
谢恒颜咽了咽口水,仿佛是害怕似的朝后退过两步,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乌骞道:“为何会是这样严重?”
乌骞委屈地偏头,无比沙哑地道:“谁知道呢?可能就是为了那个女人,穷偏心吧!”
谢恒颜正是心疑,光从表面上看来,乌纳哪里像是这样的人?然正待开口问些什么,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道有力的女声:“乌骞——这个点了,你不回家种地,还愣在外面干什么!”
乌骞闻声色变,登时从谢恒颜手里挣脱出来:“糟糕!那个女人要抓我回去干活了!”
谢恒颜亦是应声侧了侧头,还未见乌骞口中“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但只见这孩子两脚抹油,撒腿就跑,偏只留下一句“我明天再来找你玩”,便独自一人窜进枯草丛里,瞬间溜得无影无踪。
随后谢恒颜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刚巧从地上缓缓站直了腰身,迎面正走来一个女人,两手握一杆扫帚,气喘吁吁地冲上来,直问谢恒颜道:“……乌骞呢!”
谢恒颜无意一眼瞥见她的麻布长裙,及尤其熟悉的碎花头巾,当时脑子里头灵光一现,几乎是立马就回想了起来——这不是,当日给他灌救命糖水的年轻姑娘吗?
“糖水姐姐!”谢恒颜惊喜无比地道。
姑娘显是没听进去,仍在探着脖子四下张望着,不住寻找乌骞的影子:“奇了怪了,那臭小子跑哪里去了,刚要喊他回去种地的……家里一堆活计还没干完。”
谢恒颜道:“找乌骞的话,他已经跑了。”
姑娘霎时拧了眉道:“啧,这该死的小混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谢恒颜倒又认认真真地瞅了她片刻,问:“原来糖水姐姐……就是乌纳大哥的媳妇啊!”
“嗯……?噢噢噢!”
姑娘蓦地回神,眯眼瞧他瞧了好一阵子,方才勉勉强强认了出来:“……是你啊小妖怪,在岛上这么多天,身体有好些了吗?”
谢恒颜笑眯眯道:“好多了!糖水姐姐那碗糖水,真的好好喝啊!”
“就是一碗普通糖水罢了,你要想喝的话,我那处还有喝不完的。”姑娘笑着道。
此话一出,谢恒颜果然禁不住诱惑,两颗杏眼兴奋到能滴出水来:“真的吗!”
姑娘道:“不如来我家坐坐?刚好我也有事想问你。”
*
乌纳家的帐篷,与之前杨德奕住的地方相比较起来,明显没有好到哪里去。唯有一点还算好的是,帐篷由乌纳经手改造一回,便使得落脚面积多少大了一些,至少三个人住在一块,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乌家与别家相对不同的是,乌纳早年时期落难到海岛上,带身上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能用以补给的丰厚粮食,而是一大箱子杂七杂八的新老书册——如今这些书册,已在身边伴随几十余年,早就泛黄卷边了。平日乌纳忙于出海捕捞,也没时间去打理翻阅,于是这些东西,就让闲着的乌骞一头扎去看了个遍,由此生出对外界的无限渴望与向往。
“乌骞那孩子……打小就那样,书读多了,脑子里想的东西自然也多。”
光线昏暗的小帐篷内,年轻姑娘点燃一盏烛台用以照明,随后端把椅子坐到桌边,一边舀糖水一边对谢恒颜道:“你看他能蹦会跳的,每天到处钻来钻去。他爹未老先衰,每天都在‘病发’的边缘,而我现在怀着孩子……我们俩谁也管不了他,生怕哪天没看住,人就闹出事了——实在没办法,老乌又是暴脾气,每每追着孩子打,我拦都拦不下来。”
谢恒颜接过她手里的糖水,仰头抿一小口,喉间顿时一阵甜滋滋的,感觉甚是舒爽宜人。
姑娘瞅着傀儡傻兮兮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笑了,问他:“好喝吗?”
“我很久……没碰什么甜东西了。”谢恒颜眼底湿漉漉的,好像被这碗糖水给彻底打动了,“真的很好喝啊,谢谢糖水姐姐。”
姑娘忙着翻箱倒柜,待得片刻过去,又往桌上添了几碟小菜,虽都是素食,腌萝卜块,腌黄瓜什么的。后又对谢恒颜道:“我听说你没有吃饭,这都是大家伙中午留的,没吃完,你就用着填填肚子吧,晚上再做新的。”
谢恒颜听罢一愣,完全没想还有这般待遇,当下便撑开十只爪子,边吞口水边扭捏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姑娘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村里大家都会这样……想吃就吃吧,菜也都是地里现种的,新鲜得很。”
话音未落,谢恒颜已拣起两根腌黄瓜,嘎嘣嘎嘣嚼嘴里吃了,也完全没跟她客气。嚼完这傀儡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与那姑娘道:“对了糖水姐姐,你刚刚说,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是啊,我确是有话想对你说。”姑娘微垂着眼睫,目光集中在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之上,似有许多心事至今没能如愿疏解。
谢恒颜开心吃着黄瓜萝卜,浑然一副忘我的模样:“那你说吧!”
姑娘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一直等到许久安静过后,适才缓缓出声说道:“其实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些想问了……”
谢恒颜:“问什么?”
“我想知道,小妖怪……”姑娘极尽小心谨慎,几乎是一字一顿,很带了些犹豫地道,“你可愿意……把你的业生印,捐出来……借给我?”
“啪嗒”一声,谢恒颜手里的半截黄瓜,不由分说给砸在了地上。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便已是一个猛子从桌边站直起身:“糖水姐姐,你别是跟我开玩笑吧!”
“不,我没有在同你开玩笑。我现在真的……真的非常需要业生印的帮助。”
姑娘亦是缓慢地起身,却以双手费力撑在桌旁,有些艰难地在谢恒颜面前——躬身弯腰,十足卑微地跪了下来。
“你不必喊我糖水姐姐。我姓容,本名容十涟,原是平朝城容府的人,想来你应该……多少听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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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要混合着走走剧情了~
糖水姐姐也算是个半关键人物!
虽然她这话说得挺过分,但也是人之常情23333
晚点还有一更,不一定准时啊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