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吴蚕已老 2920 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十一章

  洪渊失踪后, 洪承恩在京师挖地三尺地寻找,也没有查到儿子的踪迹。

  反而是两天以后,在城隍庙外的乱葬岗, 找到了洪渊和跟着他的那两个小厮的尸首。

  听说这件事以后, 满朝哗然, 洪承恩悲痛欲绝, 含泪告到永续帝那里,然而刑部和大理寺派出了最好的仵作和案判,调查了数日也没有任何线索。

  王瑾看着洪承恩老泪纵横,匍匐在永续帝身前控诉刑部和大理寺无能的模样, 垂下眼眸在心里暗暗发笑。

  而荣恩公府里,一切如常。

  沈霄如往日一样, 每天按时去杏林书院入读, 起初的几天他心惊胆战, 十分心虚。书院里没有了洪渊,却似乎并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洪渊平日里骄纵跋扈, 并不把夫子放在眼里, 吵闹课堂或者霸凌同窗是常有发生的事情。因此他的消失,对于杏林书院的诸位名师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沈家知道沈霄事件内情的,只有沈书云、沈霄、沈雷和沈嵩四人, 起初几天他们也如履薄冰,怕沈霄最终败露, 然而日子越久, 这件事却越来越平息下去。

  沈嵩私下对沈雷侧面感叹了朱霁一手遮天的本事, 父子二人也对未来朝堂的局势有了隐隐的担忧。

  ·

  荣恩公的寿辰到来之前, 朱霁从甘露寺回到了荣恩公府。

  朱霁是清早回来的, 路过墨泉时,见到了刚刚从蓬蓬远春出来的沈书云,后面跟着念春抱着一摞账本子。

  沈书云见到他,面色有些尴尬,但仍然规规矩矩见礼。

  朱霁本来心中瞬间一阵喜悦,见到她这般疏离的行礼,又阴沉下目光。

  但是他再看一眼,见到沈书云原本的鹅蛋脸,几天时光就瘦了一圈,脸色也因为掌家的忙碌显得黯淡无光。

  荣恩公寿辰要到了,这是比中秋更忙乱的事,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没有神采。

  朱霁心头陡然觉得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沈大姑娘,近日来很忙吗?”

  “回世子,祖父的生辰快到了,操持起来琐事繁多,这几日是没有得闲。”

  沈书云看向朱霁身后的石板路,她得赶紧去上房找曹管家议事。

  “这般憔悴的形容,来提亲的表哥看了要怜香惜玉的。”朱霁阴阳怪气地说,荣恩公的寿辰宴就在眼前,这几日他心里日渐焦躁,恨不得现在就派人把萧唯仁掐死。

  沈书云知他为何寻衅,只是无奈地看看他,说:“世子请让开路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朱霁皱着眉头,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正要款步错开朱霁走过去,沈书云似乎想起来什么,并没有继续朝前走,而是回过头来,对朱霁说:“霄哥的事情,多谢世子。”

  “不必客情,沈大姑娘也不要爽约就好,答应我的事情要记得做到。”

  朱霁不等沈书云反应,说完这话头也没回,朝着存雄居去了。

  念春跟在沈书云身旁,一边走一边问她:“姑娘答应安王世子什么事情了吗?”

  沈书云很平静地说:“我答应他,会拒绝临安萧家的提亲。”

  念春大惊:“这事姑娘怎么能答应他?这可是姑娘的终身大事啊!”

  沈书云没有说话,匆匆去账房与曹管家对完了账本子,便低着头朝祖父的凌云院去了。

  祖父正坐在轮椅上,在院子当中晒太阳。

  暮秋时节已经虽然有了寒意,但京师在长江以南,这时节倒也谈不上凉。

  可是沈书云却看见祖父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很厚实,仿佛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发热了一般。

  再看祖父的面容,又枯槁了几分。明明中秋时,还精神矍铄的老人,现在双眸黯淡到毫无光泽。

  荣恩公见沈书云进来,一双乌蒙的眼睛瞬间有了一些神色,“云娘子,过来坐。”

  沈书云本来是来给荣恩公禀报寿辰宴的开销的。中秋节前,家里因为京西水患落下了亏空,后来因为典卖赝品字画,才得以填补。这才刚刚喘过气来,寿辰宴的预算,也只能紧紧巴巴的。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只是荣恩公府目前财政吃紧的现状罢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祖父也不是喜欢奢靡的人,俭朴写操办,他也会支持。

  但是见到祖父这样如夕阳西落一般的形容,沈书云突然不想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她陡然感到一阵寒凉,或许与祖父的相处,是一日少过一日,能与祖父说的话,也是说一句少一句。

  她不想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时间说这些不快的事情,她只想祖父最后的人间岁月尽可能地平静安详。

  “听说……霄哥前几天贪玩,夜里在外头吃酒没回家?”荣恩公问沈书云。

  “是呢,还好东院大哥哥把他寻了回来,不然天凉保不齐在外头着凉。”

  沈书云自然是不会对荣恩公说起,这几日沈霄经历了如何惊涛骇浪的大事件,她自己又如何忍辱负重,孤独地判断与抉择,保全家族的平安和颜面。

  荣恩公点点头,道:“男孩子大了,往往是要闯祸的。你要多教教他,他虽说一直心里和你较劲,但到底对你心中有一份敬重。”

  “霄哥将来会有出息的。”沈书云笑着,给荣恩公递过来绵软的糕饼,哄他尽可能吃点东西。

  然而一口糕饼没有咽下去,荣恩公就急匆匆咳嗽出来。翁姨娘忙凑过来给老人家擦拭身前的饼屑。

  弄干净以后,荣恩公才平静下来。

  “存雄居那一位进来可安生?我听曹管家说,他惯常去甘露寺行走?”荣恩公说话的声音已经有几分发颤,还是力图在孙女面前克制着。

  “是,应当是去礼佛。圣人没有让他禁足,咱们也管不住他的。”

  沈书云听见荣恩公轻轻叹息了一口气,她知道祖父是为了朝廷的前途命运而担忧。

  “这般乱臣贼子,若是不能斩草除根,将来必会反受其乱。”荣恩公的声音颤颤抖抖中蕴含了怒气和无奈。

  沈书云劝他道:“只盼着明年大赦,圣人能让他回蓟州。那些大事,圣人自有决断。我只是担心这等烫手山芋,留在府上夜长梦多,终究是个麻烦。”

  接过沈书云递来的茶水,荣恩公转换了话题:“不提朝中事了,临安萧家今天递了拜帖,人已经到了京师,目下正下榻在行馆,明日要入府来给我请安。”

  沈书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云娘子,祖父最惦念的是你的前程。”荣恩公看向她,老眼昏花中想看清楚孙女的真实心意,对这门亲事到底是不是真有期待。

  可是沈书云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原本,她是对远嫁临安有所期待的,而祖父也已经为她铺垫好出阁的一切。

  可是,她没有办法对祖父开口,自己为了救下沈霄,答应了朱霁什么荒唐的条件。

  “虽说小时候见过,但是表哥如今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沈书云打马虎眼:“总归是个什么样的郎子,也要看过他为人处世、接人待物的样子,才好决断的。”

  荣恩公微微点头,只觉得孙女是在慎重考虑,倒并不是一件坏事,便说:“说的是。我也想知道这小子是个什么样的心性。只不过……”

  他轻轻往前倾,一个姿势坐久了,老朽的腰身觉得酸胀。沈书云上前扶他一把,给他身后添一个隐囊,果然舒服了许多。

  “只不过,你也到了年纪。祖父这把老骨头怕撑不到明年这个时候,若是萧家这臭小子不是个良人,也要在京中另有打算,这件事急不得,但也不能再耽搁了。我得在闭眼之前,把你托付给个好人家。”

  荣恩公和蔼地笑着,掩盖着言语中的悲凉。沈书云想哭,但是忍住了,只是有些撒娇嗔怪道:“祖父还有的是千秋,这般着急把我嫁出去,是看上人家的聘礼了。”

  “千秋……我也想再有几个千秋……”荣恩公看着日头从中天轻轻西斜,忍不住咳嗽起来。

  起初几声沉闷的咳嗽,逐渐变成了剧烈的哮喘,翁姨娘脸色大变,拿过来橘红给荣恩公衔在口中,但是老人家咳嗽得很厉害,根本控制不住。

  片刻之后,荣恩公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再打开帕子,咳出一汪暗红色的黑血。血量很大,沾湿了他的衣襟,触目惊心。

  这已经是三日来,荣恩公第五次咳血,只是比从前的几回,颜色更深。

  “快来人,去寻医师!”翁姨娘立刻招呼院外候着的小厮和丫鬟,推着轮椅把荣恩公送回寝室,下人们七手八脚地进来忙碌,给老人家换洗衣裳。

  连念春也被翁姨娘差遣着去盯着小丫头给荣恩公煎药。

  沈书云是女眷,自然不方便入内,她看着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默然而凝滞地站在院子里,等到翁姨娘出来,见她还没走,才惊讶地说:“大姑娘,你哭了……”

  沈书云眼眸从旁处转向翁姨娘,用手腕轻轻碰了碰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满面清泪。

  翁姨娘用手里的绢帕给她擦拭干净泪珠,有几分心疼地说:“公爷近来的确是不太熨帖,一会儿医师来了,再给添几味药,兴许熬过了今冬,会有起色。”

  沈书云强制自己不再流泪,笑着点点头道:“姨娘说的是。快到祖父寿辰了,我不该哭哭啼啼的,咱们好好准备,给老人家过个热热闹闹的寿辰。”

  念春此时也回来了,对翁姨娘道:“药已经煎上了。”

  沈书云点点头,对翁姨娘说了些感谢的话,便带着念春要回去蓬蓬远春,转身出院子,却看见一人,风姿卓绝地立在庭阶上,颀长身形穿着月白色暗纹的团龙直裰,在秋风中很有飒爽的气韵。

  “真巧,大姑娘也在。”

  作者有话说:

  昨天入V,感谢大家支持。

  我会尽力保持日更,不更会请假。

  谢谢亲爱的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