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秋猎
枳迦初时不知裴既明舍半身血救楚衔枝这事。
直到真正的世子回来的第三日, 他沐浴时气血不支晕在浴桶中,他急急去看,这才发现了手上惊心触目的蜈蚣一样的疤。
那是谪仙的太子!那是天生仙缘的太子啊!
旁人不懂, 自小伺候的枳迦怎会不懂。太子浑身都叫妖魔鬼怪垂涎, 道慈掌门当年直言太子之血可肉白骨, 须得小心藏着, 千万不可叫妖怪知道,否则定要引发大祸。
他一瞧那疤,就知道太子至少也没了三中之一的血。
苦苦哀求之下,太子才松口。枳迦直接拼凑了来去,当时便捶胸痛哭一场。
“您怎么这样傻啊!”
您只差将心剖给她了, 您什么都没有了啊!
她呢,她可有半分在乎?
“她早和她的驸马恩恩爱爱去了,宫里谁不知太女驸马整日黏在一块?!
前日斗鸡,昨日打马吊,今日秋猎。哪个不是一起去的!她若真对您有过感念, 能这般对您吗?
咱们许久没有碳火了啊,太子!您分血给奴才, 奴才好了, 您却病了, 但凡那什么劳什子的荣宠, 看重是真的我们日子会这样难过吗!那太女就是个佛口蛇心的罢了!
奴才都醒悟了, 您怎么还执迷不悟啊?!
奴才求您了,您放下吧!奴才托念霜姑娘关照关照,您别伤自己了成不成?”
一室霜寒。裴既明拢了拢衣襟, 又是一声咳, 这回却是连着咳了好一会才停歇。
他慢慢放下捂唇的锦帕, 削瘦的脸在万物艰难的深秋里不见多少神采。反倒是和这寂寥融为一体。
窗上灰白一片。不见晴光。
晋地的秋日好似就是如此空无。与温软水乡的绿截然不同,它荒芜地只剩蒙灰的青松。消人耐心,增人惶恐。
枳迦日夜心焦。总是生怕他的太子同这寂静的灰白一样,了无生息地消失不见。
外头有咿咿呀呀的歌声飘过。又是一息,忽得锣鼓戛然而止,戏已煞却。枳迦听着外头的热闹,心里发凉。
他心疼地紧的太子却依旧那样波澜不惊:
“我自有分寸,无妨。记得遣密卫来替。”
*
皇家猎场,正处京郊外的雁荡山。地势高,场地大,是秋冬季节里仅剩的枝繁叶茂的林子。
楚衔枝同祁燮一人一匹乌骓马,并驾齐驱。祁小六并念霜在后头的马上。
他们都是便装,然大晋的深秋已经开始寒风呼号。林子里更是尤其冷。楚衔枝便披了件狐裘,发不全部扎起,散一半在背上遮掩寒风。
她近日力气渐渐恢复,瘟疫带来的病症似乎已经快要淡却。今朝不抹唇脂,也依旧鲜红一片。
许是经了人事,眉眼间除却太女威严,还兼带两丝春色。往常十八女子大多已生儿育女。偏楚衔枝才成婚,年岁不小,可别有一种不同。
这是祁燮从没见过的模样。
他瞧地越发心动,怎么都看不够。
思及洞房那夜浑身疼,却都了无记忆,祁燮便又开始遗憾。
枉他仔细准备了繁多,毫无意识中用地一干二净。
太女虽未说什么,这几日却不允行房事。他有些旷,却知道不好急色,免惹太女不喜。
只是夜里几次看太女行动,似乎也很是不便。有时鼻尖还会传来旖旎的膏香,同他从前在外游历时见过的润谷膏很是像。
他有些脸红。
洞房那夜太烈了吧。那些药酒什么的灌多了恐就蹿了脑子。
好在太女这两日行动自如,枪法练地更快。祁燮心头蠢蠢欲动。欲想今晚试上一试。
这厢楚衔枝漫不经心地瞄猎物,松手便是一只獐子。
祁燮笑:“不愧是太女,臣夫也打几只,今晚便烤来,定是鲜美。”
楚衔枝由他去。猎了一通,便回驻扎好的营地。
因是皇家猎场,安全地很。守卫大多在猎场外,免得扰贵人清净。
这帐子也只搭了几个,余下的人都去外头住。
吃过饭,猎场奴才送来水供洗漱。楚衔枝瞥一眼祁燮,他顿了下,笑着走了:
“臣夫再去烤些鸽子来。”
她也淡淡回以一笑,倒是颇相敬如宾。
随后脱了衣衫入水,拿了面铜镜开始查探身上残存的痕迹。
水声撩动,食指抚上脖颈上的那道牙印,蹙了眉。
本该是个完整的牙印,这几日下来痂却长得逐渐扭曲,慢慢扭成一个说不上来的纹样,今日甚至开始往外蔓延出四条短痕。
三个术士给不出因由,那太医更不行。
她摸着那疤痕,思索着是否要抠下来。顺道往下点了点胸脯上的淤青。脸不由自主地青黑。
“…”她本没什么胸脯子,裴既明那胆大包天的竟也不放过。那晚上对着大水银镜一洗漱,见浑身骇人的红与青,楚衔枝才知他到底有多疯癫,便是上战场都落不到这么密集的伤。
照例挖药往上抹,抹到腿中间那块面色不甚好。
楚衔枝也不知是不是该娇羞,不过周围无人,腿一抬大咧咧地迅速就了事。
擦好身披衣,她揉着微湿的发尾坐下。思索这几日打完棒子,该给颗什么样的糖才不显得重视,但又可稍作安抚。
祁燮在外头唤来了,打断她思绪。两人又一起吃了鸽子才漱口。
祁燮嗅着楚衔枝身上不经意传来的馥郁花香,心头一动:
“太女…今日用的是品香楼的月季澡豆?”
楚衔枝正净手,闻言眸子轻动:
“怎地?”
他浅笑:“臣夫也有一匣子,是以熟悉。品香楼卖的最好的澡豆是桂花香,这月季是几年前的老款式,贵女们鲜少用。未想能在太女这里闻到,臣夫…很高兴。”
楚衔枝转头,对上他灼灼的眼。暖灯下,那里头闪烁的光分明写着欲念二字。
她不是未通人事的,何况就算通之前,这些东西她也懂个大概。
祁燮这话,深意是想与她“合香齐品”。
并不逾矩。
楚衔枝浓长的睫羽扑了扑,斜他一眼。这一眼,眼波流转。端是欲语还休,却不乏居高临下的傲:
“明日罢。今晚早些歇息。”
祁燮一下捏紧了手。这闲懒的一眼,勾地他喉头发紧。
他压下身体的骚动,铺开床:
“好。”
衾被里,两人靠在一起很是暖和。
虽还不适应有人同自己分床榻,但楚衔枝照例熬一会便一样入眠。
清早,天还极暗。身边那人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贴上来欲要行事。
冷的时候总要赖床,楚衔枝睡眼惺忪的功夫那人便环住她腰,凑到耳边来轻呼:
“衔枝。”
她一顿,直觉违和,不打自在。
“还是唤我太女吧。”迷糊中,楚衔枝嗯一声。
祁燮眸子一动,温和道:
“臣夫僭越。”
手上却不停,轻轻浅浅地揉弄那弯窄紧的腰。随后便慢慢探入里衣。
陌生的指腹触及腰部时,楚衔枝的睡意一凉。身子绷紧。
祁燮适时地停住手,告罪:
“太女不喜?臣夫有错。”
“…无。你继续,孤再小寐会。”
楚衔枝重又闭上眼。
无该厌恶。
她是需要子嗣的,拖地越晚越不妙。祁燮是她上了玉碟的夫婿,敦伦之事理所应当。
只是…她微微皱眉。
许是因着意识清醒,不似洞房那夜迷醉。是以不适。
听着祁燮若轻若重的呼吸,楚衔枝伸长了腿,忽地便睁眼,反手抓紧他的手翻身,借臂膀压住他胸膛。
自高处瞧着这长一双妩媚多情桃花眼的驸马,她忽地勾唇:
“孤来。”
祁燮一张脸噗一下涨红。这自诩万花丛中过的又泛羞,竟下意识偏头躲开身上人锐利的眼。
他大姑娘似的忸怩了一下,呶唇:
“请太女便。”
楚衔枝漫不经心地笑一笑,这时外头忽然一阵轰鸣。天雷滚滚。
“下雨?奇了,大晋深秋时节惯来无雨。”
两人都愣了下,楚衔枝借机下床穿衣裳,道:
“我去掀帘子看一看。”
热度一下便消去,祁燮顿了顿,却无可奈何,只好趿鞋跟上去。
不看倒好,一看,都吓一跳。
这天黑地仿若泼墨,妖风四起,突然暴雨。随后三个拳头那么大的冰雹一个个咚咚咚下饺子似的砸,又是雨又是冰雹,过了片刻还飘起鹅毛大雪来。
狂风肆虐,呼地雨雪冰飞速砸穿帐子一角。
楚衔枝匆忙套了外衫披了狐裘,发也未束便携祁燮冲了出来。
外头念霜祁小六哆嗦着躲在树底下:
“殿下,天公发怒了!”
楚衔枝呵一口白气,发上顷刻就透湿,冰寒地结作一团。
眼见雨水泄满林子,这决计是待不下了。
她厉声:“马车呢?通通上车回宫!”
祁小六抱着树干奋力喊:
“回殿下,砸穿了!马也跑了!”
“…那便走!”祁燮拧眉,凝重道:“太女,这天象大凶,我们绝不能再留。”
楚衔枝自然明白,当下颔首。一行人举着破木板匆匆往山下去。
刚到山脚,这冰雹却渐停。
他们这才能松缓些,都生疑。
林中顶上,一片天青色的衣角滑过耷头耷脑的草木。
多日未现身的虚风长叹一声:
“太子震怒,引天象大乱。又是何苦。她心中无你,还是莫强求罢。
不如早日假死随我去望仙谷,道谦来替你。”
作者有话说:
怎么办,快来打醒我,我开始心疼小裴惹呜呜呜
终于要回天了,倒计时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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