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照看
“毗蓝净释天?”祁燮呢喃一遍, 下一刻,那石像的脸又变回模糊不清的模样!
虚风应声:“不错,从前人鬼神共治宛渠国, 世人都知毗颉, 却不知毗颉座下有四大护法, 且都是作恶多端的货色。然而传说里着四大护法早在毗颉死之前就灰飞烟灭了。不想这里居然还留了一尊石像。
这昧琅天生无面, 最爱化形成旁人模样作恶,是当年最叫人头疼的一个。幸而被天上大神诛灭。这区区凡人竟然供奉他妄图统一人间,看来夜叉中余孽甚多!”
强不可控的力量陡然袭向他们,祁燮,念霜凡人之躯, 都被压地喘不过气无法动弹。外头裴衍修跑去抓捕都督,虚风连忙摇动手里的三清铃,大喝:
“世子!助我一把力!快快吹起箫来!就吹那清心咒!千万不可靠近这石像!”
这混乱的时刻,裴既明盯紧着楚衔枝,俊颜绷紧, 蓦地薄唇微抿,置于箫上。
念霜呆愣愣地看着他们。
一身青衣的裴既明真如仙人一样, 吹的箫声悠扬。微蹙的眉心添两分人间的烟火气, 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 太女。
念霜突然恍惚了一下, 意识模糊不清。忽地, 乐声加持下前头定住的楚衔枝忽然挣扎着动了动,随后翻手抓紧百辟,狠狠向那石像劈去。
石像喀一下, 骤然自中间龟裂。她眼中戾气横生, 又是几刀。一块又一块的碎石落下。
笛声, 不见了。念霜啪一下跪坐在地上,浑身虚脱。祁燮不敢置信地歪了头,却发现自己能动了。桃花眼里惊讶又兼一股由心而生的崇敬:
“竟如此简单就破解了?太女当真勇猛!”
虚风却瞪大眼,抓紧了三清铃痛心疾首尖叫道:
“快住手!住手啊!你做什么!你直接将这石像毁了啊!!!”
楚衔枝低着头,还未完全从刚刚看见的景象里走出来,双手发颤。凭着心中那抹提醒挥刀,剖开幻境。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身子逐渐佝偻,呼吸陡然艰难无比。
浑身都乏力,酸软。像是伤寒,却又比伤寒更重。
她流了浑身冷汗,脚一歪便要栽倒。身后适时来一双大手,严实地将她捧在怀里。她微微张唇。
这宽阔的胸膛竟与父君的…有些像。
外头忽然响起轰轰烈烈的行军声,正是她熟悉的。
她才安然闭了眼,用尽最后力气逼气出嗓:
“林羞花…荡,平,定州。护城外残存百姓…无恙。”
耳边清冷的男声顿了刻,大手扶正她的头,清浅柔声:
“好。”
艳阳高悬。
离大军踏平定州余孽已过去一日。一行人都聚在驿站里,一个个神情凝重。
那偌大一间房里,孤零零地只躺了楚衔枝一个。即便念霜是贴身伺候楚衔枝习惯了的也进不去。
外头裹地浑身严实的军医连连叹气:
“太女这是瘟疫啊!同城外那些百姓一样,这这这,这救不了啊!”
林羞花听罢,大手板翻来覆去地抹泪,靠着墙哭声闷雷般呜呜咽咽: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这么多人都好好的凭啥就咱太女染了这鬼东西!你这庸医啊你!”
军医无奈,念霜红着眼凑上来:
“真没有法子能治吗?那可是太女啊!若太女出事圣人必定震怒!”
“不错!”祁燮罕见的郑重,心忧几重:“或许有旁的可能呢?”
军医抱着头连连哀叹:“自古瘟疫这玩意就是灭顶之灾!我若是能治好华佗都要拜我为师啊!哪怕把这九州的医师都找来也没有哪个敢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谁进去染上了,谁就必死无疑!
除非那是大罗金仙赏灵丹妙药了,不然哪里能同阎王争命!”
匆匆赶上来送药的萧遣烽听得这话,唇一抖,重重一放木盘怒气冲冲:
“徐医师,我等请你来不是要你说这丧气话的!太女为救百姓身陷囹圄,你不想办法助力反而散播谣言!再有此事一百军杖问候!”
“嗨!小将军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萧遣烽把上腰间佩剑,冷脸:“你不行便换人来,出去!”
饶是林羞花也罕见小白脸发大火的模样,禁不住一梗脖子,道:
“娇芳儿,你哪里去找医师呢?”
萧遣烽瞪他一眼:“谁许你唤这名字的!我这就去找,我就不信,太女真龙护体,绝不可能挺不过区区一个疫病!都干站着做什么!我等轮流进去照看太女!”
林羞花闻言咂了下嘴,眼神闪躲:
“这瘟疫可不是不能近身么。到时候我们都染上没了命谁来照看太女…还是叫丫鬟小厮来吧。”
“…我不该指望你。太女骂你骂地果然不错,好吃懒做死猪一头。滚下去找奇药,罢了,只盼你别偷吃了才好!”
“诶!你怎么说话呢!念霜妹子你看看,你看看这家伙说的什么玩意!”
“好了好了,两位将军,我是太女贴身女婢,我去。”念霜无奈。
林羞花脸色一讪:“我没这个意思,哎,不是我就是想说啊,人都惜命!”
“嗤。背主的东西,也不想想谁给你这官职,谁让你脱了重罪!”
他们说道气头上,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人脸红脖子粗地对骂,一个不服一个。临了念霜祁燮拉架半晌才歇停。
祁燮松口气,见两人不闹了正要蒙上面做第一个去照看太女的人,却见那门被从里关上了。
谁趁着他们拉架溜进去了?四个人竟都没发现!倒是胆大包天。
他一愣,随即大力一推,里头不紧不慢传来清冷的男声:
“我来照看太女。药也由我来制。”
是他。
祁燮唇微撇,这姓裴的质子不在自己房里老实待着干什么?他们还没审问他如何来的定州呢便这般放肆!真当太女房里是他家了!
他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这太女生死关头却又不好发作,恐传出去叫她声名受损,只能憋着不做声。
念霜趴在房门上急道:
“世子,这万万不可!这男女授受不亲,不合礼数啊!奴婢去找虚风道长,求他帮忙!”
“昨日他便不在。礼数与命比,又谈何一提。我通药理,也不惧瘟疫。”
他轻轻用指腹抚过楚衔枝烧红的两腮,低头认真地瞧着她。淡漠的嗓音却透一抹不由分说的霸道决然:
“若都想平安回京,便听我言。”
众人在这平稳的话下都一顿。
“雪莲,瑶草,兴冰子,蛇胆一个。前三者各五钱,五十年以上的最佳。煎煮一海碗用碎冰捂着,我唤人时并着温水拿来便是。
太女病好前我不出门,你们也无需进来白白丧命。”
祁燮面色一青,这云淡风轻的模样竟叫他更加不悦。
念霜不知如何是好,可人都进去了,她怎可能再拉回来。何况太女…委实需要照看。
林羞花眼珠子咕噜一转,忙打哈哈:“都是一条绳的蚂蚱,世子肯出手相助是好事,咱们可不能辜负世子心意!快快照着世子的话准备!”
念霜看他眼,倒是不好说什么,只忍着。祁燮若有所思,打量一圈他们,不曾出言。
这最意想不到的人进去了,确实叫大家都松一口气。
萧遣烽忙去找药材,念霜负责看管日常饮食,祁燮打理定州杂事完毕便回来问问情况。林羞花则负责审问那都督,打地他在天牢里日夜哭嚎,却死活不肯说出石像秘辛来。
念霜清点完要送的床褥等,在驿站底下望了眼。
虚风…不在。当时那个裴衍修也不在。
两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要提前通知她到都督府外等候时机?
她真切地有些不明白。
想到那几封以太女笔迹口吻撰的信,念霜垂眸。
那般直白露骨,世子想必是很高兴吧。这样不顾一切进去照看太女,不是把真心交付了是什么。
他分明是那样冷清的神君啊。
念霜呼口气,抬头望天。定州今日天气甚好,白云袅袅。
有一点倔强的红色藏在层叠白云之中。
她未注意,抱着东西敲响了窗子:
“世子,您的褥子。”
那里头隔了会传来他微哑的嗓音:
“放着吧。”
念霜抿抿唇,试着想透过窗子看看里面情况如何。却很快被他驱散:
“整座屋子都有疫气,若不想染上以后轻易不要靠近,隔五丈远用杆子递来。”
“那世子为何不怕…?”她犹豫,却没忍住。
那里头没有停顿:
“我生来不惧这些而已。”
念霜咬唇。秋水眸闪了闪。
果真是天上极厉害神君的下凡,即便成为凡人也难有忧虑。
与他们不同,他当真无需担忧生老病死。
只盼他快些治好太女,启程回京了。
至于她的那些纠葛…暂且放下吧。
无论太女曾经如何害她,她也不会落井下石。
榻上,楚衔枝发了汗。
她浑身灼痛,脑中反复闪现长着裴既明脸的夜叉大将军抓了一群人族少女进后宫凌虐那一幕。
怎会是裴既明?
她唇上干裂,喉间几欲呕血,眼睛也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