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秘境
这是, 诀别。
“…不可能。”
楚衔枝怎么会突然就出事?
如制服脱缰野马,他猛地将差点乱了的心神拉回来。凤眼寒光兆兆。
裴既明忽地去翻先前那些信,四张信笺铺在书案上并一块比对, 他慢慢蹙眉。
字迹略有变化, 总体却看不出真假。
…毕竟他从未见过楚衔枝的亲笔。
这信上只余字迹, 也无章子之类的佐证。他未被冲昏头脑。当即迈步出了内殿, 欲要将最新的那封信交予摄政王。
然守门小太监拦住了他,皮笑肉不笑地一躬腰:
“世子,宫内规矩在这呢,您可不能出和清宫。”
他说罢,身子朝着门口一摆, 直直堵住了。可算不上客气。
正以为这质子要乖乖回去,小太监刚想收工却一顿。
炎炎夏日,跟前却风雪呼号。
他今日变了模样,裴既明冰冷睨他一眼,这一眼雪虐风饕, 天寒地坼。
冷地仿若眼前移来座顶天的大雪山,冻地人浑身上下结冰碴。他周身不知哪里来的威压, 分明只是一个眼神, 却叫人膝盖发软, 直想跪下。
小太监一下结巴, 裴既明转身便拍上内殿大门锁紧。他这才瞪着眼拍拍胸口松了气。心里奇怪:怎么突然变了个似的, 如此可怕?
便是太女也难得做出这样骇人的架势!
他心头禁不住生出一股怒。真个是晦气!一个质子,竟也敢!
这厢裴既明将信笺取出来,一一列出这最合适的法子, 最终执笔, 沉着冷静地画一道符。于上, 左,右三侧各写一道金光咒。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银光一闪,随着一声冷厉的“速来!”,刀刃顷刻就要划破指尖之际,背后忽而响起一道轻荡人声:
“世子莫急,屡次召天上仙人下凡属为逾矩,折寿命,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动。”
裴既明眸子凛然,瞬即将那张符箓倒转,转头见来人,一顿。态度微转:
“道长?”
“自大泽一别,一月半未见。世子还记得老道,老道深感欣慰。”
来的正是虚风。他笑地很是亲和,一息的功夫就到了裴既明跟前一丈远。
这当时救了楚衔枝,却未完全解清余毒的道长自然叫裴既明印象深刻。
单是那纷纷扬扬的头皮屑,任谁都难忘却。
他浅浅皱眉:“道长先前进过皇宫?”
虚风一听就高兴了:“还是和聪慧之人说话舒坦,老道还打赌呢,世子开口第一句会不会问老道为何在皇宫。说来也巧,前段时日老道帮那太女彻底解了毒,本想顺道溜来看一看你呢。”
他在裴既明沉然的眼下甩甩拂尘,正经了神色:
“老道走遍九州,为的是济世救人。今日便从定州而来。定州妖魔鬼怪猖獗,太女为护民伤重又染上疫病,如今生死一线。
然国不可无君,老道看不得天下大乱。太子是天上神君投胎,生来仙泽磅礴。无需您耗费精血通达上天,只带一样法器便能降妖伏魔。
老道虚风,求裴太子出手相助。”
虚风郑重直言,随即一拍手,后窗跳进一人。裴既明仔细听入耳,听到楚衔枝境况,眉目一瞬生寒,衣袂破风,他微抬眼看清来人,神色一怔。
“…你是?”
“七弟。”在牢狱里呆了多日的裴衍修身上有些狼狈,却依旧一身仙风道骨的味。
他笑意春风般和煦,没有一点关押多日的抱怨:
“多年未见。我听虚风师叔之召,特下山斩妖除魔。本想来把你换走呢,只可惜太女不肯。这样久才见到你,好在你还认得我。”
虚风…师叔。
原来,“是望仙谷道长?”
望仙谷,是这九州最隐世高深的道门。只有道中人知,外人如何摸不着其门路,隐秘非常。
裴既明自幼便知自己身份不一般,全国上下的道士无论如何算都算不出他命谱。唯望仙谷掌门道慈,肯定地卜出卦象。
裴既明的记忆里,确有这个六哥。他是难得知晓他假死的人之一,却从不知后来他如何。
虚风颔首,裴衍修笑着一叹:
“我如今名道谦。当年望仙谷师尊守在宫门三年,一心想收你做关门弟子带你入道飞升。你却不在意,父皇也不准许,白叫我捡了便宜。
如今家国不复,妖魔鬼怪频繁异动,我这清闲了十几年的终能听命下山。”
他取出腰间锦囊里的玉坠,莹润动人的微光一下温和地照亮室内。
“我离宫那年去谢你出手救我一命,你却反手予我这只自小挂在身上的玉坠,护我一路安康。如今我取回来了,合该物归原主。
重华,我实则在宫内十几日,只为今日见你的机会。
虚风师叔长老里行四,是大义之人。为兄…私心不愿你去。”
他温润的眸子渐渐默了下来。
裴既明的面色在这异样的重逢前繁杂一瞬,顿了会抬手接过那玉坠。
甫一触上,那玉坠倏地亮了亮。里头淡色的古纹若隐若现。
他面色微缓。
确实是他的东西。
眼前这人,应当不假。
裴既明薄唇轻抿,浸霜润雪的眼不紧不慢地扫过面前二人。
裴衍修别过头,虚风轻咳一声,叹息:
“常人都不愿相救敌国百姓,老道明白太子顾虑。不过…那太女已经行将就木,随时便要毙命。大晋二皇子不像是个扶得起的,复国,并不迟。只是那瘟疫再度蔓延开来,相邻的别国百姓便要遭殃啊。”
裴既明掀起眼皮,淡漠盯住他:
“除了我此人,道长还需哪样法器。”
虚风一愣,惊喜万分,急忙道:
“老道掐指算过,那三清铃最合适!听闻道谦说过,太子擅箫,这三清铃配上箫声定能遏制住妖魔肆虐。老道为太子备好了傀儡,一道符贴于傀儡,一道符贴于太子心口。宫中绝无人能发现。”
对着二人期盼的目光。裴既明良久未曾出一言。
在他们以为这位谪仙似要变卦时,他却蓦地低声:
“此行,救的是苍生。”
低沉地,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这时的都督府,楚衔枝同房中机关恶战一轮,不小心中了一箭。捂着胸口的伤,她猛地抹开唇边发乌的血挣扎着起身。
祁燮匆忙扶住她,脸上一丝从前的散漫肆意都无,凝重地可怖:
“这石像诡异,殿下伤重,还是快快离开定州的好!”
楚衔枝强忍住要吐出的血,闷声:
“不行!他们诚心下套,今日便没有能轻易出去的道理。点我天池穴止血!”
祁燮蹙眉,却还是照做,楚衔枝扔出一根箭,如窥见的那般击书案上画像的最顶端中心,果然,下一刻便听得石门骤响。门外被他们挡住的都督怪叫连连,却迟迟不派人攻进来。
眼见石门打开一半,楚衔枝知道今日即便再不妙都不能轻易脱身。
她心口筋脉发痛,想都无需想,定是中了毒。
他早知她会来,而她,也料到他会卜出自己行踪。
今日来,为的是赌!
楚衔枝取出腰间瓷瓶,吞两粒丹药下肚,又抛给祁燮。祁燮贴近她,抿丹药入口。一齐紧盯着这石门旋到最大。
可,“喀”一声。这门骤然停了。
楚衔枝右手腕突然抽痛,她忙一握,眉头却随之一皱。
那串珠子没了?
却来不及想这个,右侧倒悬的石像突然掉个头,正立在房梁之上。那模糊不清的人脸上陡然泛着青光。
祁燮一愣,扶着楚衔枝往石门看去,却只见一座石制莲花座,堪堪卡在石门之中!
“这里头根本没有密道!”
“果真是陷阱。”楚衔枝眼中酝起杀气,门外那都督忽地大笑道:
“尊上,您苦求的血肉这便来了!这十万人魂配大晋太女的皇家血脉信徒全数都献上!还请快快显灵助我执掌九州!”
楚衔枝侧眼,那都督癫狂的一言叫她顷刻间血气汹涌。
人魂,皇家血脉?
尊上?!
祁燮当即反应过来,怒不可赦:
“太女,这老小子信奉歪魔邪道!欲要以十万百姓与我等祭祀妖鬼!岂有此理!”
他拔剑劈门,门却陡然铜墙铁壁一般分毫不受损,门外的人笑得更欢:“我精心准备近二十年,是你这黄口小儿轻易破开的?”
说话功夫,那石像手中的长笛突然一亮,随即有生命一般飞去了莲花座稳稳立在中央。
脸却朝东,与石门方向相反。那张模糊的脸竟然渐渐长出五官,时而是老人,时而是稚童。时而男,时而女。时而哭,时而笑。
飞速地变化,最后竟照着楚衔枝的脸生长…
一模一样!
无数的黑色怨灵骤然出现,念霜尖叫:“鬼——!”这怨灵漂浮在空中。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笛声。
祁燮嘶声:“太女快躲开!”
晚了。楚衔枝脑中一痛,眼前陡然什么都看不见。
也未曾听到外头的惨叫,念霜扑进来抱住她急呼。拿着三清铃匆匆赶来的虚风大惊:
“坏了!怎么会有这东西!这不是那夜叉毗颉的座下护法昧琅么!”
清越的铃声荡起,箫声紧随其后。与笛声争斗。
她却恍惚地立在那,顾不上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她看到了…繁华富丽的古国。
长着角的鬼,一身锦袍的人,腾云驾雾的仙。
还看到…被万人拥护在法座之上,百无聊赖俯瞰天下不知人鬼的一位。
底下一群长着角的恭敬:
“将军,今日供奉已全。请您享用。”
那墨发如瀑的人慢慢支起首,威严清贵的凤眼不以为然地扫了一圈那百米长的供桌。
冰冷,淡漠。
“无趣。抓些女子来,后宫近日不甚充盈。”
“是!”
楚衔枝静默地看着他一身气派威武的黑甲,冰寒的眼就这样望过来。
她愣住。还没有完全被扣住的记忆在脑海中飘出三个字:
“裴既明?”
…
祁燮顾不上惊讶他们为何在,厉声:“道长!这是什么!”
“哎呀!这竟是那护法特地为毗颉造就,用来锁住记忆的秘境!毗蓝净释天!”
作者有话说:
闯关了!不要嫌弃慢呜呜呜感情(小裴的)马上彻底明了啦,毕竟小裴嘴这么硬不来点狠的不得撬开
以后要定到晚上6-8点更,我一定要开始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