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放榜
听他说连什么叫“从若广”都不知道, 其实谢良臣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刚到这世界的时候,他看文言文也看不懂,看《九章》的时候更是如此, 很多关于数学上的术语表达,因为平日里很少用到,若是没有专门去学,根本不明白具体含义。
不过虽然谢良臣懂,且把题做出来了,他倒也没洋洋得意, 毕竟这样太招人恨,只是原本对考试没什么把握,现在听他们说都没做出来, 他心中又燃起点希望。
“你们也不必担心,不是说了有很多人都不会做吗?既然别人都不会, 那么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谢良臣安慰他们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自己没做出来的题别人做出来了,这样明显的差距还是让他们有点受打击,所以一路上两人都十分的沉默。
等到了租住的民房, 谢良臣已经缓过来了, 便跟唐管家一起来扶唐于成和张筹。
唐于成还好些, 张筹却似乎还没缓过劲,整个人脸色都十分的苍白, 谢良臣怕他是生病了,便道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瞧, 张筹却道不用, 只休息一下就好。
哪知他这一躺下竟发起烧来, 浑身酸痛, 请了大夫来看,道他这是热毒入体,偶感风邪,也就是说他得了热感冒了。
一热一冷确实容感冒,尤其是流汗之后。谢良臣和唐于成喉咙也有点干渴,不过症状还算轻微,只要多吃降火润燥的东西就行,比如绿豆汤。
听说三人都中了暑热,唐管家赶紧去街上买绿豆,然后就发现跟他们一样的人着实不少,连绿豆都跟着涨价了。
休息了两天,谢良臣和唐于成总算又恢复了活蹦乱跳,张筹的烧也退了下去,只是人还是没精神,嗓子更是哑得不像话。
其实从这次考试就能看出,这科举不仅靠学识,考运气,甚至还考体力。
像年轻且身体好的,基本就是偶感小恙,而要是身体差些的,便会如张筹一般考完以后病倒,至于那更差的,不等考试考完,对方就会撑不住,然后被衙役拖出贡院。
谢良臣自己就不说了,是经常都在锻炼的,而唐于成外向活泼,身体也不错,倒是张筹,他身子一向单薄,又不怎爱动,算是标准的古代宅男,所以身子就虚。
他以前也成想过要不要给对方提下建议,可后来发现,张筹许是因着家境的原因,性格有点敏感,因此谢良臣也就作罢了,总归这次他受了教训,下次就明白考试有个好身体有多重要了。
身体好了,唐于成便开始有些耐不住寂寞,天天撺掇着谢良臣要去贡院那边的客栈吃饭。
谢良臣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去探探“敌情”,毕竟他们住在这里消息不通,对于很多情报都不知道。
想着去看看也好,谢良臣便先把写话本的事放到一边,跟着唐于成去了街上那间离贡院最近的客栈。
客栈里人声鼎沸,大多都是此次来江城应试的学子,而他们主要讨论的也只一件事,那就是刚刚结束的院试。
找了间角落的桌子坐下,唐于成让小二上了点心和茶水,然后便与谢良臣两人静静坐着听这些人说话。
据这些人说,此次全省参加院试的童生大概有1000左右,不过按照以往惯例,一般只会取70人,取中概率比之府试进步一降低,竞争十分残酷。
此时他们就见一个身着华服锦衣的学子,无比气愤的道:“那些街上的小贩还说什么看了学政大人写的书,考试肯定能过,我呸!都是一群骗子!那试卷上根本就没一道题跟这些书和什么‘押题卷’沾边,害得我苦读一月,结果连墨义题都答错了一道!”
听他这么说,不少同样买了书的也都后悔不跌,纷纷附和
他们以为自己真的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报,因此格外花了心思去读,哪知却是浪费时间,反而把基础的东西都丢了不少。
在这点上谢良臣他们就好多了,没有到这股风气的影响,也没买什么书,便是当日在城门,唐于成和张筹买的那本读后感,他们也是当换脑子的闲书在看,根本没花什么心思在上头。
听说那些书都没用,虽唐于成在考试那天就知道了,可现在听别人大声喊后悔,他还是感觉很爽,连甩了好几个眼风给谢良臣,意思是“还是我聪明吧。”
谢良臣轻笑摇头,也不去泼他冷水,端着茶轻抿了一口。
刚才那几个人抱怨过后,下面就是对答案了,那些帖经自是不必说,都是有固定答案的,翻书就行,墨义虽没人解释不同,大抵也差不了多少,便是拉分也不多。
所以对完了这两项,没怎么分出高低的众人便开始说起了策问和最后那道术数题。
他们讨论策问的方式跟当初在孙秀才的私塾时很像,也是你说这个观点,我就说我的办法驳回去,并举例证明自己的法子更好,总归都是在打口水仗。
就这么吵了半天,最后其中一个身穿蓝衣的书生插话道:“你们也别争了,要说这次院试谁能中案首,我看还是孟家的那位小公子,你们若真想分出高下,不如找他来品评。”
他口中说的孟公子,名孟彻,今年才11岁,比谢良臣还小两岁,是观州大族孟家的嫡子,从小便请了名师教导,已经连夺县案首和州案首,是今年院案首的大热门。
“孟家又如何,我看他也未必就是最厉害的,别府不也有连中县案首和府案首的,怎么没见别人这么狂妄?”
被人当面打击,而且这蓝衣书生还说什么要孟彻来品评他们的文章,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童生,刚刚那两人中便有一人不怎么服气。
“就是就是,虽然连着中县案首和府案首比较难,但也不是没有,这次来考试的不就有三人是连中案首吗,比如那个什么荣县的谢良臣。”又一人插话道。
谢良臣刚喝了口水,没想到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险些呛住。
凡人吹牛/逼,最忌讳就是别人不信。
果然,听人反驳,那个蓝衣书生十分骄傲的展开扇子扇了两下,道:“那怎么能一样?这个什么谢良臣还有另一个人,都是去年的府案首了,今年参加院试,可是多等了一年,而这位孟彻小公子,他可是刚参加完州试直接就来参加院试,这中间时间可就三个月。”
“三个月又怎么了?难不成还能给他加分不成?”听蓝衣书生说孟彻是考完之后立刻就来参加院试,之前那人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只是嘴却仍在逞强。
谢良臣在旁边听着,心里却有些佩服。
三个月和一年多,当然是有区别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是否对自己足够的自信。
便如他三弟谢良材,这次云阳府府试他虽是过了,但因为成绩不理想,这次的院试原本是个很好的机会,但他知道自己肯定过不了,所以干脆就放弃了,打算再等两年。
而至于谢良臣自己,虽然他考过府试的那年没有安排院试,可是若真的有,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去参加,而参加了又会不会考得过。
“嘿嘿,你也别嘴硬,我就说一件事吧。”
刚才那蓝衣学子“啪”的一下收了扇子敲在手中,“这院试最后一道选做题,这孟公子可是做出来了的,而且还有人找他问过答案,据说是一点不差。”
“哗!”
蓝衣书生话音刚落,人群立刻就哄闹开,不少人脸上都现震惊佩服之色。
“听说孟公子本就诗书双绝,没想到竟然对术数涉猎也颇深,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啊。”有人感叹。
发出这样惊叹之声的人不少,不过更多的却在打听最后一道题到底答案是什么,要怎么解。
自从考试完之后,不少人都去翻了《九章》来看,因此那些原本不懂术数的,现在也明白了题目里头的术语,但解题嘛,还是一窍不通。
至于那些原本看过《九章》,只是学得却不怎么深的人,对最后的挖方计算,同样还也是半懂半不懂,一下觉得自己答得也没错,一会又觉得好像没那么肯定,总之不怎么有把握。
现在听说有标准答案出来了,他们心中的猜测能立即得到验证,怎叫他们不心动?
谢良臣也很好奇,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没做错,不过能跟别人对对答案也好,因此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可偏偏此时,这蓝衣书生却卖起了关子,怎么都不肯开口,一脸的神秘,“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若是好奇,不如亲自去问问孟公子。”
这个逼装得实在讨打,谢良臣无语,那边聚精会神的众人更是群情激奋,誓要撬开那人的嘴,否则便道他是在信口雌黄。
就在众人喧闹之时,客栈二楼走下来个白衣少年,众人见着他,立刻就噤了声,十几双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看。
谢良臣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有点愣住了。
这人年纪应是不大,或许比自己还小上那么一两岁,可脸上却全无稚气,反而有种低调沉稳的气质,身着一身绣竹叶暗纹的云锦长衫,腰束青玉带,腰带上挂着枚五福荷包,头戴同色纶巾,五官俊秀,面如冠玉,一看就是出身底蕴深厚的世家。
偏偏他虽看着通身气派非常,但给人的感觉却只有淡淡的疏离而没有骄矜之感,甚至在发现众人都在盯着他看时,还回了浅浅一笑。
才这么小就这么妖孽,谢良臣在心中暗叹,果真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是大得吓人。
孟彻已经走到了大堂,而原本安静的人群也开始跃跃欲试起来,其中刚才那个蓝衣士子,他就先笑着朝孟彻行了一礼,道:“孟公子,咱们正讨论院试题目,尤其最后一道术数题,大家都不太会,不知孟公子可愿为我等解惑?”
孟彻听他们说是要自己解答术数题,倒也没推脱,开始从审题到破题,十分详细的将整个解答过程说了出来,期间有人提问,他也耐心解答,看着很有风度。
怪不得才11岁就能把才名传到别府,果真是有两把刷子。
谢良臣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个孟彻很有可能就是本次院试的案首了,因为他发现最后一道术数题对方不仅做对了,而且比他解答得还要详细。
比如后两个问题需要多少役夫,他就不只是单纯除以每个人每天的工作量,而是还考虑到了人口年龄分布的问题,给了几个备选的参考答案。
大家的问题得了验证,再加上孟彻说得如此详细,原本对学政在考试后头加一道术数题的事,大家怨气都很大,现在都心服口服了。
原来不是学政出了无效的题目,而只是他们自己不会做罢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除了孟彻之外,在场所有人都做错了,既然大家都不会,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就连唐于成也一样。
现在他脸上的神色可是比来之前轻松不少,此刻见孟彻被簇拥在人群中,还有心思打趣,“良臣,你看看别人多高调,你怎么就不想着也出出风头呢?”
谢良臣白他一眼,将茶水钱放在桌上,“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真要强出头,说不准风头占不到,反而要丢脸。”
这还真不是他谦虚,没见这些人已经开始讨论起诗文来了吗?而这绝对是谢良臣的弱项。
“诶诶,良臣你等等我。”唐于成追上来,抱怨道,“你怎么这么着急,咱们不是现在已经考完了吗,多待会听听这位孟公子吟诗也好啊。”
谢良臣却没理他,扭头进了街边的一家书店。
“嗯?你要买诗集?”唐于成看他手上拿着的书,有点诧异。
谢良臣翻了翻诗集的内容,点头,“没错,你看这次学政大人在后面加了术数,我怕后面又有哪个主考官欣赏诗文写得好的学生,再让咱们赋诗一首,这方面我可是弱项,得着重加强。”
“原来是这样。”唐于成看了眼他,又看看他手上的书,一脸的若有所思。
然后谢良臣还在这边选诗集,那边唐于成也一头扎进了书堆里,拿了本律法和术数的书出来。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每次考试都考得这么好了,根本不是凭运气,而是你一旦发现自己有哪方面薄弱便会及时补上,所以才能一直中榜。”
唐于成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满脸的果然如此 ,“所以现在我也要开始学学律法和术数,谁知道以后考不考呢?”
谢良臣还真没他说的这么好学,只是他既然已经读了这么多年书,以科举谋出身是他早就定好的事,所以才不容出一点差错。
“你若喜欢,看看也好,只是这两本书学起来可不简单,律法的条文若要背诵就得准确,否则读了也没用,至于术数嘛,恐怕你得做准备些稿纸来验算,再就是花费的时间必定少不了。”
谢良臣看这两本书已经陆续看了好几年了,也是现在才有点心得,要是唐于成急于求成,想着现在就把这书当成主要攻克的对象,那他后面的科举考试怎么办?
所以为着好友的前程,谢良臣还是特意提醒了一下。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唐于成信誓旦旦的保证。
只是他这保证还没过过久就食言了。谢良臣为着恶补诗赋知识,每天在屋中念诗写诗,唐于成则被《九章》里的术数题目难住,总是在抓耳挠腮一番后再来向他请教问题,偏偏问题不解决他又放不下,因此便就这么一直看了下去。
两个人过得都很痛苦,只不过一个是被写诗折磨的,一个是被算术折磨的,且两人都十分的羡慕对方,很想能换换。
又过了三天,张筹的身体总算好了,而他能起床走动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出门去探听消息。
对于他的行为,谢良臣表示理解,毕竟再是别人已经告诉过他了,很多是还是自己亲耳听到更放心,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在他邀请自己同去的时候婉拒了。
“唐师兄和张师兄诗赋都比我强,我这做了三天的诗,总共也才写了五首,还都措辞僵硬得很,需得再练练,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唐于成闻言,唏嘘了一声,不赞同的道:“哪有人作诗跟你一样,非强迫自己写,写诗都是兴致来了有感而发,你这样强作,可不就写不好吗?”
虽然谢良臣经义确实很强,不过他诗写得烂这是唐于成也不否认,大家是朋友更不必拐弯抹角,所以他说话也直接。
谢良臣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可他实在也没别的法子了,因为他压根就不想作诗,也不喜欢作诗。
要真随了他的想法来,那就只能摆烂,放弃算了。
“多谢唐师兄指教,以后我写诗的时候先出去看看风景再回来写。”谢良臣微笑。
“既然谢师弟有事要忙,咱们也不好强邀,我和唐师弟就先出门了,要是打听到什么情况,我们再回来告诉你。”张筹朝他拱了拱手。
等两人消失,谢良臣也叹口气,重新铺开一张纸,咬着笔头继续冥思苦想。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黑后张筹和唐于成终于回来了,只不过脸色不怎么好看,像是大受打击。
谢良臣好奇,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筹没开口,唐于成却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道:“今天咱们换了家客栈,哪知这客栈竟设了盘口在赌谁会是这次院试的案首,咱们好奇,就过去看了看,哪知竟又听到了好些小道消息。”
原来自从考试完之后,这些关注院试的好事者就暗中设了赌局,只是他们既然坐庄便要摸清几家情况,于是就买通了小二甚至某些人的小厮,打听他们考试的情况,然后就听说学子里把所有题都做完的人不少。
这还不是最令他们震惊的,最令他们震惊的是,据说原本打算取中秀才的名额又降了,比原定的少。
对手变强名额又变少,这确实是坏消息,就连谢良臣也皱起了眉。
辛苦一场却一无所获,这种事总归叫人失落,而这种低气压也一直持续到放榜前。
这次唐于成和张筹都有点不敢去看榜了,倒是谢良臣想了想,还是打算亲自去看一看。
跟他一起去的是唐管家,两人相携着朝外走,里头唐于成和张筹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一副想跟上来又十分犹豫的模样。
“要不咱们还是一块去吧?”谢良臣最后又转头问了一次。
“额,算了,还是你们去看吧。”张筹将折扇拿在手里敲了又敲,脚下也不停移动,最后干脆侧过了身。
谢良臣耸耸肩,那好吧,既然他们都不去,那他自己去吧。
跟唐管家一路来到巡抚衙门前,专贴布告栏的地方早就挤满了人,比上次府试还夸张,谢良臣他们根本就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不停的垫脚探头。
考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长太快,嫌弃号房的木板躺得难受,现在谢良臣又巴不得自己能鹤立鸡群比所有人都高,这样就算他站在外头,好歹也能远远看到榜单不是?
可光想是没用的,他才13岁,再长高也不可能太离谱。
眼见着离放榜的时辰越来越近,他和唐管家却还是没能挤进去,谢良臣有点着急了。
恰好这时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大家稍安勿躁!”
谢良臣循声看过去,便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举起了手,等人群稍微一安静,他便继续道:“咱们这样挤来挤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等榜单贴好后,小生便受累在前头给大家念中榜的名单,大家只要听着就好,如何?”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后头的人挤不进去自然看不到,有人代劳也好,至于本就在前头的人,也无所谓,多一个人进来也不影响他们看榜。
于是这事竟就这么定了下来,也没一个人反对。
最后谢良臣就见这书生从后头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最前面,而且他还顺便跟旁边摆摊的小贩借了张凳子,一口一个大叔婶娘的叫着,脸上笑容无比的灿烂,那亲和力真是让谢良臣叹为观止。
瞧瞧,这才是高手,他自己原本也在最后头,现在一下进到最前面不说,而且大家还觉得他辛苦了,一会的功夫就收获了别人的敬佩。
最关键的是,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大,应该也就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件打了补丁的布衣长衫,脸有些微黑,应该是被太阳晒的,手上似乎也有些细微的伤口和老茧,像是割麦子和干农活造成的。
没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和环境,这人能有这份机智且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可见是个人才,谢良臣在心里下了初步判断,只是不知他这次考得如何。
那个书生刚进去没多久,巡抚衙门里张贴榜单的衙役就到了,他们见着人群竟然没有以往的拥挤喧闹,还有点诧异,不过却也没在意,在把榜单贴好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贴好了榜单,那个书生立刻就将把凳子放在榜下,然后自己站了上去。
“大家稍安勿躁,咱们现在就开始念名字了哈。”说着,他清了清喉咙,真个开始从头到尾的复述起了榜单上新晋秀才的名字。
“院试甲等第一名,观州孟彻。”洪亮的嗓音传得很远,在场的数百名学子自然也都听见了,然后人群就爆发了一阵惊呼。
谢良臣在后头听着,只觉这个场面怪怪的。
虽然他也猜到孟彻大概会是这次考试的院首,他自己应该也会很高兴,但是他总觉得,要是孟彻本人在现场,一定觉得有点羞耻。
声落之后,在大家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孟彻的人后,大家就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前头,因为那书生开始读第二人的名字了。
“院试甲等第二名,阜阳黄易。”
“公子,你中了!竟然是甲等第二名!”
人群里,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童子的惊喜的喊了一句,而他旁边站着的正是这位黄易。
这次见着了正主,站在黄易身边的人便自动退开了些,然后一下就把他显了出来。
所有人都朝他投去羡慕的目光,更有不少站得近的学子一连声的开始恭喜他,然后这位黄秀才便抱拳朝四周一一答谢,看着很是风光。
这样被人万众瞩目的感觉很好,谢良臣就见这位黄秀才一开始脸上还是矜持含蓄的微笑,到后来脸上笑容逐渐夸张,连牙齿都露了出来,而且明明都知道已经中了秀才,可他却仍旧没走。
有了这个先例,后来那书生再念到谁的名字,大家便都一起欢呼恭喜那个幸运儿,现场气氛十分高涨。
“院试甲等第八名,荣县谢良臣。”
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谢良臣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放下,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要落榜了呢。
第八名就第八名吧,其实这个成绩也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一省有多少童生,他能排到第八都不能不说里头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
“原来这位便是谢兄?”站在凳上的那个书生见到远远站在后头的人,伸着脖子望了望。
之前他念别人名字的时候可没问过这个问题,谢良臣想着还得赶紧给张、唐二人报信,于是一边笑着向周围人回礼,一边往前走。
“正是,敢问学兄是?”
终于站到了前头,谢良臣赶紧朝唐管家使个眼色,让他看墙上的榜单。
这边唐管家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争分夺秒的看榜,那边站在凳子上的人则咧开嘴朝谢良臣笑了笑,露出几颗大牙,复高声道:“院试甲等第九名,岷县武徇。”
这一声后,板凳上的少年低头朝他一笑:“在下正是武徇。”
谢良臣挑眉,这人竟也考了第九名,仅仅排在自己后一位,想来他刚刚问自己,应该就是想看他长什么样子吧。
“武兄高中,真是恭喜了。”谢良臣朝他拱拱手。
“我确实很高兴,不过谢兄年纪轻轻就能高中院试第八名,真真是前途无量。”武徇笑着还礼。
两人在这寒暄的功夫,有人耐不住了,催促道:“赶紧继续啊!”
武徇闻言朝谢良臣抱歉一拱手,谢良臣亦颔首表示理解,站在一边不再多言了。
那头唐管家已经将榜单整个看了一遍,却没法发现自家公子的名字也没发现张筹的名字,有点沮丧。
谢良臣见他模样,知道应该结果不好,便跟着也看了一遍,见上头果真没有二人名字,这才跟唐管家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自己中了,两人没中,谢良臣有点为难一会回去要怎么说。
旁边的唐管家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谢公子不必为难,您这次中榜本是喜事,公子那边想必也早有心理准备,要是消息谢公子不便说,老奴来讲就是。”
听唐管家愿意把报信的差事接过去,谢良臣松口气。
其实也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总感觉这事要从他口里说出来,而且还是自己中了他们没中,怕两人更加失落,或是觉得他是在炫耀。
如今既然唐管家肯帮忙,他也就放了手,“多谢老伯了。”
“不碍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说着,唐管家也加快了脚步,总归这事长痛不如短痛。
唐于成和张筹早就在屋里等得不耐烦,见谢良臣出去半天都没回来,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差点忍不住也要上街去看榜,可每每走到门口他又顿住,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
终于,就在他快把头转晕的时候,谢良臣和唐管家回来了。
见着出现在门口的两人,唐于成眼睛一亮,立刻就大踏步走了过去,而原本正拿了书在廊下看却半天没翻动一页的张筹,闻言也立刻直起了身,朝谢良臣看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唐于成走到他面前,一叠声的发问。
谢良臣刚张了张嘴,他又伸手拦住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才道:“你等我缓缓再告诉我。”
唐于成在这边做心理建设,那边张筹看着回来二人的脸色,心却沉了沉。
他这都是第二次参加院试了,第一次考试的时候他并无全然把握,对于落榜也有心理预期,所以虽是难过却也还能接受。
可又过了这么些年,他自认学问已经算是扎实,过院试该是没有问题的,可哪里又能想到这学政大人竟又出什么附加题?!
果然,那边唐于成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唐管家便将院试的结果说了出来,就是他们没中,谢良臣中了,而且还是甲等第八名。
也就是说,谢良臣不仅成了秀才,而且还是廪生,全府前十。
这结果一出口,唐于成脸上紧张兴奋的表情就瞬间不见了,失落的垂了嘴角。
“唐师兄不必灰心,即便这次考试没过,以后也还有机会。”谢良臣顿了顿,安慰道。
见好友脸上的担心之色不假,唐于成苦笑一声,然后强打了精神,“你说得对,反正我还年轻,大不了再考就是了,现在灰心属实太早。”
那边张筹也走了过来,弯起嘴角对谢良臣道:“恭喜谢师弟了,你现在可是咱们县最年轻的秀才了,而且还是廪生。”
说到这个,唐于成也笑,“是了,咱们虽是落了榜,但良臣可是廪生,说不得咱们后面考试还得由他帮著作保呢!”
见唐于成已经开始开玩笑,面上神情虽仍有失落却比之前好多了,谢良臣也就跟着回了句玩笑话,“嗯,要是你们找我作保,我肯定不收银子。”
“哈哈哈,那就一言为定了!”唐于成哈哈大笑两声,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边张筹闻言也在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手里的书也握紧了。
这边谢良臣刚给二人报完信不久,那边官府的报子和街上报喜的人也陆续来了,谢良臣忙着给喜钱打发他们,也就不再与张、唐二人多言,告罪一声便先应酬去了。
唐于成见着络绎不绝来此给谢良臣报喜的人,眼里的羡慕是止也止不住,更期望自己也有一天能这样风光。
“张师兄,你说良臣他两年后参加乡试,会不会也能过?”唐于成眼睛看着门口,头却微微偏向张筹。
张筹垂下眼,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声音极淡:“乡试难考,谢师弟能不能考上我也不知道。”
“也是,乡试听说更难,而且还要考9天呢,张师兄你这次三天考试就病了,以后可得加紧锻炼身体,否则以后乡试可怎么办?”唐于成闻言也点点头,顺便还嘱咐了一句张筹。
“唐师弟说得是。”张筹笑笑,再在看了门口络绎不绝的人一眼口后,启口道,“既然已经放榜,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估计咱们也就是这两日就得启程回乡。”
说着他朝唐于成颔了颔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九月初三,从江城来的船到了荣县码头,谢良臣因着不再在县学读书,要收拾县学里的东西,便在这里下了船,而张筹和唐于成则继续往洛河镇去。
听说他过了院试,而且是甲等第八,王县令十分高兴,让人把他找来,勉励的话说了一大筐,然后在离开时又给了他一笔银子,仍旧是二十两。
谢良臣原本不想收,毕竟这次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总觉得该避嫌一下,可等听说以往县里也会给考得好的童生发奖励时,他这才安心收来。
离家将近两月时间,谢良臣归心似箭,在利落的收拾好了东西,并去孙家那里结了房费退了房后,他就租了辆驴车,带着大包小包往回赶。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