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院试
小贩叫卖得起劲, 进城考试的学子们也都很捧场,几乎都会到摊前看看,且大多到最后都会掏钱买, 小贩的生意好得很。
三人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都有点吃惊,本着一探究竟的原则,他们也去了摊位前,想看看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书。
结果原本以为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书呢,没想到却是诗集。
谢良臣随手翻了几页便把书放下了, 又拿起另一本,呃,人物传记, 再换一本,游记, 再换,读后感。
这些书都很平常啊,尤其是那个读后感,虽然内容写的是读《春秋》有感, 但是那完全就是作者的一家之言, 里头很多观点甚至论据都不充分, 实在算不上什么惊世之作。
他这边把书放下了,那边唐于成和张筹却都掏出了银子, 打算买这书。
谢良臣向他们投去惊讶的目光,二人亦回以疑惑, “良臣你不买吗?”
他不好说自己觉得这书还比不上书店里随便卖的教辅, 只问他们:“你们为何要买这书, 额, 难道你不不觉得,这里头其实并没什么涉及到与考试相关的事吗?”
谢良臣话说得拗口,唐于成却是听懂了,只大街上不好明说,便回:“这既然是学政大人的著作,咱们拜读一下总归没错。”
两人说着就掏了钱,而就这么薄薄的一本书,竟然就要3两银子,谢良臣摇头表示他拒绝当这个冤大头。
小贩收了银子,脸上笑开了花,见谢良臣无动于衷,还极力鼓动道:“这位公子可别小看这书,殊不知要是读懂了这书,那学政大人想什么,您不就全知道了?您这一知道,考试不就容易过了?”
唐于成与张筹正是做此想,这才花银子买了这书,毕竟要是学政的思想与自己不同,提早发现也能在考试时避讳一二。
可惜谢良臣却不好骗,仍旧摇头道:“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院试虽是学政大人主持,可主要阅卷却不是,再说出题也不是一位大人说了算,而是连着学政、监副在内的几位大人一起商量,若要每人写的书都看一遍,那这一个月时间可不够。”
这也是他不买这些书的原因,因为要真想靠着这个占优势,那就得把连阅卷官在内的所有人的书全都买来看一遍,否则不也不保险吗?
这笔钱可不少,不见这些人连诗集、游记都在出书吗?就算出得起这笔银子,一个月时间,看也看不完。
听他这么一说,唐于成和张筹也觉得这书有点鸡肋了,正犹豫,小贩见事不好,立刻补上一句:“笑得先说好,这东西卖出,恕不退换,你们二位可别告诉小的要还书,这书被你们碰过了,再卖谁知道还有没有人买呢?”
原本正犹豫要不要退书的唐于成,闻言都气笑了,他把书往书摊上一放,直接道:“那我还就告诉你,这书小爷我不要了!”
小贩在江城摆摊这么久,也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自然什么事都遇见过,见他这样也不害怕,反而笑道:“大爷也别吓唬我,要是您想找茬想要坏我生意,那小的只好找监市的胥吏来了。”
他说的监市是官府衙门里专管街道日常工作的,主要是维持秩序的部门,胥吏就是具体巡街的人,他们既管着街上的商贩,也会顺便处理一些买卖纠纷。
这些人与衙门里那些皂隶一样,都是由一些无赖混子担任临时工,素质基本都不怎么样。
“你这是在威胁我?”唐于成嘴角沉了下去。
小贩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哎哟,那我可不敢,我不过小本生意在这省城门口摆摊卖书,混口饭吃罢了,大爷您要来砸场子,我们这些良民可不就只能请衙门的大老爷来做主?”
谢良臣在一边听着,也听出这小贩的意思了,无非就是这些巡街的胥吏早跟他私下有勾结,两方黑吃黑坑人,要是真找了对方过来,不定吃亏的是谁。
这样说来,这些书到底是不是出自学政、监副之手都难说了,说不定就是些盗版伪劣书籍,毕竟书的质量确实差了点。
想着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们几个本来也没什么后台,唐于成的舅舅虽是训导,却只有从八品,省城里的事他是觉得伸不上手的,便劝道:“唐师兄,算了,咱们还得找客栈呢,也不必浪费时间与他计较。”
他在这边劝,张筹也把书摊上的书拿起,跟谢良臣两人把唐于成给拉走了。
走了一段路,唐于成还在生气,“哼,这些人真是蛀虫祸害,也不知道私底下已经坑了多少百姓,偏偏他们却能逍遥法外!”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朝廷定下规矩,把这些胥吏皂隶都打成“贱籍”,并限制他们出头的路开始,那么就注定只有无赖混子才会干这个工作。
再加上他们是“贱籍”身份,朝廷给的俸银也就只能够他们每天有顿饭吃,不至于饿死,那么私底下他们干贪赃枉法的事也就成了必然选择。
“唐师弟不必生气,咱们就当买个教训好了,若不然,你便想着这银子反正是县令大人资助的路费,花了也不心疼?”张筹开解他道。
如今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了,唐于成把书拿在手里扬了扬,“这确实是个教训,这书我看着也膈应,现在就找个地方扔了它。”
见他真要扔书,谢良臣赶紧拉住他,“唐师兄何必冲动,总归是花钱买来的东西,你这样随手扔了不还是自己吃亏。”
“那要怎么办?难不成还真把这书看完?”唐于成停住脚步回头。
“有何不可,反正聊胜于无嘛,再说这书也非全无用处,看看学别人读后感有说不定也能有点启发。”
听他这么说,唐于成冷静了些,把书又收好了,笑道:“良臣说得对,既然买了,自然该物尽其用。”
唐于成就是这点好,肯听人劝,也不会为了面子不管不顾,任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是个很识大体的人。
有了这次上当受骗的经历,路上再遇到吆喝卖书的小摊,三人都是目不斜视,不管有多少人学子在哄抢书籍,他们皆不为所动,专心找住的地方。
就这么走了一路,三人都快中暑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客栈。
此时正值7月,正是暑热难耐的时候,原本他们想跟在府城一样,找一家价格适中,路程也适中的客栈,哪知问了多家,价钱却贵得吓人,比府城的房费又翻了一倍不说,路还远得多。
谢良臣知道若是放在平日,这房费必不会这样,可谁叫他们这些学生都来这里赶考呢,这些客栈的老板可不就得趁着这旺季宰一宰他们这些“肥羊”吗?
最后没办法,他们干脆打消了找客栈的想法,只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民居。
这次谢良臣学乖了,他没再自己腿着去,而是找了间牙行,三人凑钱付了佣金后,牙行的伙计很快便报出了几家还有空屋的院子,价格上中下都有,环境自然也分了优劣。
最后他们选了其中一间院子里有水井的民房,一个月租金每人10两,不包餐。
这个价格比之客栈来说基本算是打了对折了,不过也正常,因为这里没有小二服务,不管是要洗澡还是要喝茶都得自己动手。
房主是城里做生意的,家里开着油坊,待人也还算客气,见三人爽快的付了银子,便道他们要是想要烧水、做饭,木材的钱也不必再付了,很是豪爽,三人自然也是再次谢过。
把行李放好后,早热得不行的谢良臣觉得浑身是汗,实在难受,便主动道:“我现在打算去烧水洗澡,唐师兄和张师兄可也要现在沐浴,要是要,我便将水一并烧好。”
他们两人也是热得不行,这七月的天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只不过大热天还让谢良臣一个人去烧水,两人也不好意思,便道:“不如我们一起吧。”
谢良臣被逗笑了,“那可不行,这锅只有一个,灶也只有一个,可是没办法坐三个人。”
张筹闻言也轻笑一声,“确实坐不下,既然谢师弟你去烧火,那我便去打水吧。”
他们之所以选了这个院子,一是因为价钱和位置合适,再就是这里有井,他们要打水十分方便。
古代没有空调,寻常人家也用不起冰,唯一能用来降温的就是扇子和凉水了,所以有了这口井,在这后头一月时间,他们至少打水冲凉就要方便得多了。
“那我去洗浴桶!”唐于成见两人都忙活开,立刻道。
见这边他真要去涮木桶,唐管家赶紧拉住他,“少爷还是歇着吧,这些事奴来做就行了。”
哪知唐于成却十分的坚持,“良臣比我还小呢,却什么都会干,我洗涮个木桶又怎么了。”
说到这,谢良臣一边把灶前的柴禾折断,一边道:“唐师兄本不用跟我们一起住在这里的,若是住在客栈便少了这许多麻烦了。”
这话之前谢良臣就提过,道要是唐于成想住在客栈,不必顾虑他们二人,自去就是了,可他却说三人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住在一块,这样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当然,这里的照应肯定是唐家主仆照应他们更多,毕竟唐管家阅历丰富,这一路上很多细节的事都是对方在私下周全,比如与船家要驱蚊的线香,还有在他们晕船的时候给他们治晕船药丸等等。
若不是有他,他们这一路的行程也不可能这么轻松。
唐管家见谢良臣知恩图报,也暗叹自家少爷没结交错人,虽然他做的事无关轻重,可对方却并不把他当下人看待,而是真诚道谢,这点比起来比少爷另一个朋友张公子可要好多了。
“你看你又来了,我不说过了,咱们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也要住一起,再说不就是烧水打水嘛,也费不了多少事。”说着,唐于成就拿着竹笤帚刷浴桶去了。
见着自家少爷风风火火的样子,唐管家欣慰的点了点头,也不去争抢竹笤帚了。
反正他家老爷也说要让少爷好好锻炼一下,不要将来变成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这不就是好机会吗?
自从在这里住下后,谢良臣他们没事便很少出门,有时就连吃饭都是唐管家从外面买回来,因此对于街传得风风火火的各种“小道消息”全没在意,更没去买什么押题卷子,心思淡定得很。
如此到了八月初六,院试正式开考。
本次院试由李学政主持,原来他在京城时的职位是工部的员外郎,品级正六品,现在外放江城任学政,品级也没变,仍是六品。
除了他之外,另还有一位副手曹监副,两人共同主持此次院试。
学政是专管一省教育的长官,而下放至各地的学政,一般是由内阁列出名单,然后再呈给皇帝圈选,算是钦定官员,因此按地位来说,是与巡抚、总督等平起平坐的。
这样重要的职位,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定下人选,这里头必定还有诸多的角力,只是不知江城这位学政又是出自哪一方。
黎明时分,众人开始准备入场。
因为此时天热,所以搜子收身倒是快了许多,毕竟大家都着单衣,只要看考生衣裳内里有没有写小抄就行,不用担心有人在夹衣里放小纸条。
搜身过后,考生们照旧是在学政的带领下拜孔子像,然后才被领到号房。
江城贡院的号房跟府城一样,仍是三面封闭,前头敞开,并放一块木板作为书写的案几,十分简陋。
且因着热,所以号房里头只有极薄的一床棉被,至于睡觉的地方,这次干脆就是一块木板悬空,上头什么也没有。
谢良臣看了看这居住环境,拿手摸了摸木板,发现上头竟然有灰尘,便把外衣脱下来将其擦了擦,又把被子也提着抖了抖,然后差点被这满屋的灰尘呛着。
大概清理了下号房里自己可能会接触到的地方后,谢良臣坐下开始等发试卷。
院试考三天,这个时间也是比着乡试来的,因为乡试总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而每三天之后可以进出贡院一次,这样也算是让考生们慢慢习惯这个考试节奏。
等了一会,天明之后,衙役们来发试卷了。
院试第一场仍旧是基础题,主要考帖经、墨义和经义,内容涉及四书中的其二,经书中其二。
这些题目不算难,只是涉及到的知识面更广,且难度加深,因此谢良臣做的时候不再像前两次那样快,而是慎重很多。
尤其是经义题,他在写文的时候便尤其注意审题不偏,落笔的时候也是在心中把腹稿的逻辑圆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写。
做题做到下午,谢良臣已经热得满头大汗。
怕汗水弄脏了试卷,他只好先停笔起身擦汗,只是此刻正值阳光暴晒的时候,墙壁被太阳晒得发烫,人在里头就跟在蒸笼里一样,汗水那是一阵一阵的出。
实在没办法,谢良臣干脆连身上的衣裳都脱了,光着膀子写字,这样才稍微好了一些。
可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有不少蚊子嗅着味道飞了进来,开始咬他。
把衣服穿上太热,脱了又有蚊子来咬,谢良臣难得有点心浮气躁了,只是在一次蚊子又爬上他手臂,他拍上去,差点把墨滴在试卷上后,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反正这些问题大家都会遇到,就看谁能忍得住了。
才刚想到这里,场内就有人发出了一声哀嚎,那声音十分的慌张懊恼,一个劲在再说“怎么办,怎么办”,似乎就是大意失手了。
考场禁止喧哗,他刚喊了两声,就有巡查的衙役过来,以扰乱考场的名义把他拖了出去。
谢良臣也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想来大概也是试卷被污损,因此他格外提起了些心,甚至有时看到蚊子爬上了手臂,他也忍着不去拍,整个过程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意志力。
到了傍晚,谢良臣终于把试卷誊抄完毕,卷子也都交了上去,整个人这才松一口气,然后他就立刻把里衣披上了。
而就这么点时间,在他身上自己能看见的地方,就被蚊子咬了大大小小好些红疙瘩,真真是作孽。
好在总算考完,这煎熬也能暂时告一段落。
恰好这时衙役也来送晚饭,而晚饭也总算不是馒头,而是米饭,里头还有一勺炒青菜,再就是一碗清水。
看到这饭菜,谢良臣松口气,他是真怕自己要是又连吃三天的馒头,到时候恐怕看到馒头就想吐。
把碗放下后,衙役又在桌案上放了蜡烛和艾草做的线香,谢良臣当时看着那线香眼睛就是一亮,觉得自己总算得救了。
蜡烛是备着考生们晚上继续做题用的,而线香就是为了驱蚊,好让他们能睡个好觉。
谢良臣现在就极度需要这线香,因为刚才那些蚊子从他身上吸够了血却仍不知足,此刻还在四处乱飞,伺机咬他一口,真是烦不胜烦。
只是他刚想把这香点燃,谢良臣就又收回了手,要是这线香只每天睡觉前才发一根,那他白天答题时怎么办?
在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谢良臣决定还是把线香留着明天用,至于晚上,反正大家都在点,空气里既然都是艾草的味道,总归蚊子会少些吧,那他就蹭他们的好了。
院试第一场考一天,称正场,在考生们把试卷交上去后便会开始阅卷工作,阅卷的人一般是由外省书院的山长或者省城官府的幕友担任,所谓幕友,即官府里的文职人员。
这第一场因着是考基础,所以阅卷官们在评卷时,会圈中比实际录取秀才人数多一倍的卷子,且不拆弥封,只记录座位号。
等第二场考完,他们再在第一场被选中的人里面取本次院试生员,然后拆密封,写姓名。
也就是说,第一场是资格赛,第二场才是选拔赛。
第二天一早,谢良臣早早醒来,因着少了蚊虫骚扰,他中途倒是没怎么被吵醒,只是因着号房狭小,所以睡得不怎么舒服,身上有点僵硬。
这一年来他又长高了不少,所以这号房对他来说已经连斜躺都困难,要么只能蜷缩着睡,要么就只能半倚半靠的墙睡。
最后他是靠着墙睡的,也因此,他虽是睡着了,可睡得却着实难受。
勉强站着活动了会,衙役就把今天的早饭送了过来,是素菜包子。
吃过早饭后,第二场考试试卷开始下发。
第二场考试比之府试的第二场还要难,因为除了策问,这里还考杂文。
谢良臣依次检查试卷内容,翻着翻着就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因为他看见最后试卷上还有一道选做题。
因着主考的学政原就职工部,因此这道选做的题目涉及的内容便与水利有关,是一道计算水利挖方的术数题。
以前科举考试,除了明经之外,有时还会考律法、诗赋、书法、算术等等项目的,只是后来科举改革,逐渐演变成以经义为主,这才将这些从科举中废除了。
可是即便废除了,这几项却不能说就不重要,世间文人许多仍对其有涉猎,只是出现在科举中的却着实少见。
不过想来李学政应该也是知道术数非正科,所以才在这里把它列为了选做题。
可是前世经历过大小无数次考试的谢良臣,早已明白了所谓“选做题”的套路,那就是你不做确实不会扣分,但是你要是做了,还做对了,那肯定会给你加分!而这些分都是有效分,算排名的。
所以他一定会把卷子上所有的题全部做完。
第二天的题目里,杂文最简单,因为像箴、铭、论、表等文体都是有具体书写规则的,所以只要按着规矩来就不会出什么大错,谢良臣便先做了这个。
写完了杂文,谢良臣便开始写策问,这次院试的策问也不难,上次府试问的是农事,这次院试问的就是教化百姓的问题。
而且这题目出得也不偏,十分的中规中矩,无非就是问如何教化百姓,才能令国内少无礼之人,不生乱心、祸心,保国祚永昌,内强国力,令外族不敢轻易来犯等等。
谢良臣看到这个题目时就笑了,看来这位学政大人倒是很会拍上头的马屁,尤其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人。
不过他想想也是,朝廷为防学政在一方任职太久,会与地方勾连,更怕他们以此拉拢到一大批的士族文人,因此每三年必换。
可在防着他们的同时,皇帝也十分的重视他们,会令其在地方时体察各地民情,关注如粮价、天灾甚至是吏治等情况。
因为可以直接上报皇帝,所以他们也算是朝廷在各地的耳目,那么在即将回京前,拍拍上头的马屁不是很好吗?
想通了这一点,谢良臣心中也有了数,便照着现在一般文人的思想来做了这篇策问。
无非就是要将皇帝爱护百信之心传达到位,使他们明白忠君爱国的重要性,至于教化他们不要成为无礼之人,谢良臣写道,此事其实可分派村长及里长,令其在村中宣讲引导,于日常中潜移默化,甚至可加入官员政绩考核。
把策问初稿写完,天已经黑了下来,谢良臣点燃蜡烛,将文稿润色修改完成,这才停了笔,打算明天天亮之后再誊抄试卷,毕竟书法写得好也是一大加分项。
因为昨晚的线香没有用,谢良臣便在今天白天考试的时候将其点燃放在了脚下,这让他今天考试都没怎么受到骚扰,答题答得很顺利。
有了昨天的经验,谢良臣晚上睡觉时仍旧没有点发下来的线香,可是等他准备靠墙睡觉时,却发现今晚没那么好过了。
因为不少人在白天闻到了味道,发现了他使的小花招,所以也打算跟他一样蹭别人的,准备留着线香白天用,全都不点了。
这一不点,蚊子便又开始出没,谢良臣在心中暗叹一声,干脆拿了长衫把脑袋盖住,耳不听为静。
因着昨晚没睡好,谢良臣精神也比不得昨天,所幸杂文和策问都写好了,只要誊抄就行,而誊抄也费不了什么脑子。
将策问誊抄好后,时间就到了中午,谢良臣吃过午饭,这才开始看算术题。
这题的题目不长,大概意思是问,若要挖一条一定长度和宽度的运河,大概要出土方多少,需征徭役几人,多少天能完成。
题目是用文言文写成,谢良臣先是把它转换成了一般的数学题,这才开始计算,等算完,他再把答案也转换成文言文。
总的来说,这题并不难,关键的破题之处还是在第一个问题,也就是计算土方上。因为只要土方算出来了,要多少人、多少天来完成,只要除以每人每天的工作量就行。
只是这考官还很狡猾的在里头设置了个陷阱,因为考题里十分明确的表示了,这河道有两处是不一样的,一处斜坡长相等,底同高,而另一处则坡长不等,一边为直角
这看似是两道题,其实算法都一样,因为不管是等腰梯形还是直角梯形,公式都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上当。
应该考场上有不少人答题的进度都跟他差不多,因为谢良臣在写计算过程的时候,就隐隐听到了不少人的抱怨声。
只不过因着有巡考,所以这些声音都很小且含糊,只要巡考的人当时没在,要分辨到底是谁在“啊”了一声也难。
不过谢良臣也知道,即便有人抱怨这附加题难,肯定也有人高兴。
因为总有人为着兴趣也看过《九章》,只不过若他们只粗略看过也不行,还得记住里头的公式,偏偏古代的公式又不像现代那么郎朗上口。
比如《九章》里对于梯形的种类也是做了划分的,并分别写了计算口诀。
如直角梯形就叫邪田,计算面积公式为:并两邪而半之,以乘正从若广。又可半正从若广,以乘并,亩法而一。
这句话的意思是,算直角梯形的面积,可以上底加下底之和除二,然后再乘以高或者宽。
而关于等腰梯形,《九章》里则写:并踵舌而半之,以乘正从,亩法而一。
这句话的意思是取上底加下底,除二后乘高,里头去掉了可以乘宽的说法,有细微的分别。
因为谢良臣知道梯形的公式,所以他虽然都分开算了面积,但是公式却是一样的,并没有被题目迷惑住。
终于把答案算了出来,谢良臣又反复验算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之处后,这才开始把答案誊抄上去。
因着附加题,谢良臣抄好后时候离考试结束也差不多了,再加上号房实在是狭窄逼仄,谢良臣不想久呆,就直接拉了铃铛交卷。
出了贡院,谢良臣这才发现他竟是三人里最后一个出来的,张筹和唐于成竟已经在外头等他了,只不过两人都在马车里。
这车是唐管家租的,他见谢良臣出来,立刻就上来扶他,谢良臣也没逞强,将大半重心都放在了唐管家身上,被他扶着一路到了马车旁。
三天的时间着实有些煎熬,比府试时难过多了,谢良臣想到以后乡试要这么连考三场,考九天,就觉得头上乌云压顶。
被唐管家扶着上了马车,哪知谢良臣刚一撩开帘子就笑了。
此刻的唐于成和张筹都躺在车里,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不见进考场时的溜光水滑,现在二人并排躺着,就跟逃难似的。
见车帘被掀开,张、唐也抬起头,等看见谢良臣的样子,也都笑开了:“哈哈哈,良臣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比上次还狼狈,而且闻着好臭。”
臭吗?谢良臣靠在车壁上,抬起胳膊闻了闻,果然一股汗臭味,更惊讶自己之前为什么没闻到。
其实不是他没闻到,而是对自己身上的味道不敏感习惯了,就如现在他能闻两人身上的味道,却闻不到自己的一样。
这样一想,那唐管家该多难受?怪不得刚刚自己就见唐管家一个劲的皱眉吸气。
“唉,别笑我,你们也差不多。”说着,谢良臣也跟着躺了下来,还伸胳膊挤了挤两人,让他们让出点位置来。
“是是是,大家都差不多。”唐于成笑着附和,“刚才我出来时见有人比咱们还狼狈呢,那头发都是散着的,竟连扎也没扎。”
这样的人一听就是在家养尊处优的那种,不仅穿衣有仆人伺候,头发也是别个帮梳的,此刻进了考场被关三天,加上号房环境恶劣,可不就这样了?
不过听唐于成说起这个,谢良臣眉头微微皱起,问他:“你们出来时已经有很多人交卷了吗?”
他号房所在的位置比较靠后,那边比他还早提前交卷的人不多,所以对于考试情况,谢良臣实在没什么底,要是大家都这么早交卷了,那岂不是说大家对这场考试都十分有把握?
“嗯,交卷的人挺多的,毕竟谁在里头待三天都难受,还有好些人出来都直接晕倒了。”唐于成答。
听他这么说,谢良臣心猛地就是一沉,难道这次他真的要落榜了?
“对了,良臣你不是一向都是最早出来的吗?怎么这次这么晚?”那边的张筹看了两人一眼,也开口问了一句。
谢良臣现在已经对这次考试的结果,已经不像之前县试和府试时那么有信心了,闻言便道:“我也不知怎的,反正就是把题做完后就到这个时间了。”
他话音刚落,车厢里就是一静,然后唐于成跟鲤鱼打挺似的一下坐了起来,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竟然连最后一道附加题也会做!”
“呃,难道你们没做吗?”谢良臣也疑惑的很。
他一直以为最后一道题虽然有点难度,但应该会做的人也不少,怎么两人如此惊讶?
“当然没做,这题这么变态,谁会做啊!”唐于成快要抓狂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自己这个好友了,明明两个人都同样长了脑袋,怎么他谢师弟脑袋就这么不同,好像就没什么事他不知道的。
这边张筹也坐了起来,神色严肃,“不止咱们没做,之前那些出来的人,基本也都没做,都抱怨学政大人出题太偏根本没人会做,考水利的附加题不甚严谨呢。”
“可是,我听动静,在我周围的考生,好似也有不少人也都在算这道题,而且他们到现在都没出来呢。”谢良臣老实道。
“若真是如此,看来这次学政大人安排座位,应该还是把你们这些府案首放在了一处。”
把这些府案首的座位排在差不多的位置,虽不是考场规定,却是很多主考官喜欢做的事,因为这样他们巡考起来便方便得多,也不必担心学霸之间互抄。
说着,唐于成就哀怨了看了他一眼,“谢师弟你可真是太招人恨了,怎么什么题目都会做,你们这府案首果真个个都强得变态。”
刚刚还叫他良臣,现在就叫他谢师弟,谢良臣还以为唐于成是真的生气了,等看清他脸上神色,才知他是故意耍宝,笑道:“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刚好我看过九章,要是没看过我也不会。”
“是啊,怎么就这么巧呢,你偏偏看过九章,而我们却偏偏没看过,连什么叫‘从若广’都不知道。”唐于成泄气的又躺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