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哄人(1 / 1)

不良臣 桑阿豆 8146 汉字|3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38章 哄人

  “老伯是在问我吗?”谢良臣也不插秧的了, 就这么站在田里看他。

  “对,就是问你......等等,你不就是那天笑我, 还拿酸得要死的渍青梅哄骗我孙女泥鳅的臭小子吗?”老农刚点头,后又像发现什么似的反应过来,皱眉盯着谢良臣看。

  谢良臣还以为这老伯早把他认出来了,原来没有啊。

  “呵呵,老伯说笑了,晚辈哪敢取笑您, 至于哄骗什么的更是无从说起,那梅子和泥鳅也是老伯孙女自愿与我换的,若是老伯觉得吃亏, 一会要是我在田里捉到泥鳅,便还给老伯。”谢良臣脸上带着假笑, 说话更是滴水不漏。

  “嘿,小子,少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糊弄,还待会捉了还给我, 故意寒碜我是不是?”老农斜他一眼, 直接拆穿。

  啧啧, 这人说话真是够直接的,谢良臣知道他不好骗干脆也懒得骗了, 于是直接开摆,“那老伯要如何呢?”

  没想到谢良臣这么爽快就接下了话, 老农原本也没想要他怎样, 只是还记仇那天他嘲笑自己, 因此一下卡了壳。

  等反应过来, 他就轻哼一声,十分高冷的道:“世人常常自作聪明却总是一败涂地,偏偏败了之后还嘴硬,总要砌词狡辩一番,似你这样对自身鄙陋有清醒认识的人,这世上可是少见了。”

  鄙陋者,无知且浅薄也,这老农骂人还似夸人,明面上是在夸他勇于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实际不就是说他脸皮厚吗?

  这话的其实攻击力不小,尤其对于一些极度在意别人对自己评价的人,要是换了别人,就算不与这老伯打上半天口水仗,也得争得面红耳赤,那绝不可能轻易罢休的。

  不过对谢良臣嘛,还真没什么用,再说刚才是他问自己问题好吧?

  于是谢良臣也不答他,只弯弯唇,然后继续低头插秧,直接无视了对方。

  对面不接茬,老农还想继续酸他的话便被堵在了胸口,偏偏这小子一副视他如无物的样子,更是让他憋气。

  “你怎么不回答老夫的话?”

  水田的这头只有谢良臣一人,他大哥谢栓子在另一边,而谢石头的赵荷花则在对面,他们两人一组插秧,所以这老农要问问题也只能问他。

  谢良臣之前见他没走就知道他肯定要忍不住先开口,只要他先开口了,那便落了下风。

  “老伯问的什么话?”谢良臣干脆装傻,且这次头也没抬,一边插秧一边回答。

  老农刚想再把刚才的问题问一遍,谢良臣却已经顺着准线插秧,逐渐走远了,马上就要跟谢石头在田中央汇合,他要再问,只能提气用喊的。

  老农当然不可能大喊着问他问题,所以见他这样,气得吹胡子瞪眼。

  两人插完这一行,谢良臣回来重新移动竹片,准备插下一行。

  眼见他走过来,老农这次也不啰嗦了,直接问:“这拿绳子比着插秧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他跑这么远到邻村来,难不成就只为问这一件事?

  谢良臣有点疑惑,更好奇他这么做的原因,便点点头,“这样插秧以后割稻子时会方便点,而且田里以后会养鱼,秧苗栽得整齐,捉鱼的时候就不容易把它们踩倒了。”

  “倒是有些小聪明。”老农闻言捋了捋胡子,难得面露了些赞赏。

  谢良臣不知道这个老伯为什么这么傲娇,不过他的疑惑还没解决呢,于是便一边插秧一边问:“老伯似乎是邻村的人,不知到平顶村有何事?”

  再次随着线走远,谢良臣却没跟之前一样完全不理人,而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田埂,表示自己在等他的回答。

  老农看他这样,就知刚才谢良臣是故意的,心里暗骂臭小子的同时,脚下却仍忍着没动,最后想着还是大事要紧,自己与他计较算是失了身份,这才轻咳一声开了口。

  “我听说你们平顶村每年田地都丰产,明明大家都是挑的良种,田地也一样,为何你们这边每亩要比三合村多出三斗来?”

  一石为十斗,一斗为十升,而一升大概有1.2斤,也就是说平顶村的水田,每亩比三合村要多出大概三十六斤的粮食。

  别看这数不多,须知一个四口之家,就算每天都吃米饭,也能吃上差不多一个月了,更何况这里的人很少光吃白米饭,一般都会掺点杂粮进去,每亩多产这些粮,在特殊时期,那就是救命的。

  当然,这点产量放在现代不算什么,可放在古代却很值得骄傲了,毕竟他们这里没有杂交水稻嘛。

  听他是来问耕种问题的,谢良臣倒是没再继续绕弯子,将他们这里改良种田办法说了。

  自从谢栓子开始喜欢上看农书,便在培育菌种之余研究起了如何让地里的粮食增产,而其中首要的就是水稻。

  要让水稻丰产,第一步自然是要选良种,其次就是耕种灌溉的办法。

  水稻其实算是一种沼泽生植物,因此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不过也不是水越多越好,而是要将灌水和排水区分好。

  比如在秧苗发育初期,并不需要太多的水,只要浅沟内有水就行,而当秧苗分出三叶一心后,就要适当的灌浅水进来,之后的一段时间是秧苗茁长成长的时候,对水要求不多,可以保持现状,而等有分稻且即将抽穗的时候,就要多灌水。

  只是这里的多灌水却也不能太多,太多会淹没肥土且让水稻无法呼吸,稻穗生长不好。

  谢栓子看的农书上用的其实不是“呼吸”这个词,只说水太多会影响稻禾生长,且书中对于不同地势的水稻种植,也提出了因地制宜的办法。

  比如对于低洼和过肥的水田,在孕稻时便要格外注意浅晒与深湿,而在灌浆后期,成熟期前,则更要注重深浅交替,以水调温。

  这样一套种植法下来,何愁水稻不丰产?

  谢良臣口中滔滔不绝的说着水稻的种植法,谁能想到他刚到这个世界时,连稻子几月成熟都不知道?

  说这些种植的办法时,他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而是边说边动,而且也未刻意放大声音,只寻常音量。

  本以为老农会只听个大概,哪知等谢良臣再回到田边时,对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他,像是听入迷了。

  这边他与谢石头一组,那边他大哥谢栓子与他娘一组,四人即将会师,田里剩余还没插秧的地方也越来越小,大家之前都看见了这个老农与谢良臣说话,不过因为声音断断续续的,所以他们也只听了个大概。

  此时离得近了,谢栓子也知道对方是来问如何种水稻的了,便笑道:“老伯可是也要学了回去教给三合村的人吗?”

  “确实是。”老农干脆的点头,“这小子说这一套办法都是你从书里学来的,既然你有经验,那现在就随老夫去三合村,把你这套办法也去给大家讲讲。”

  说话间,老农便干脆过来把谢栓子拉上了岸,同时一边还回头对目瞪口呆的谢石头夫妻俩道:“你们这大儿子不错,人老实又心善,现在正值插秧的时节,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稻子要想长得好,那也得从娃娃抓起,他我就先带走了,等晚些时候再给你们送回来。”

  谢栓子一脸的懵,他裤脚还高高挽着,脚上全是稀泥,一边被老农拉着往前走,一边回头看他们三人。

  他爹娘为什么没出声反对?难道他们就不怕这坏老头是什么歹人吗?TAT

  见儿子都要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怪老头拐到村边小道上了,夫妻俩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在水田里大跨步追了几步,一边喊人道:“老丈!老丈!”

  可他们的话对方根本脆置之不理,拉着谢栓子走得飞快,眼看着就上了牛车。

  谢良臣苦笑一声,这事算是他惹出来的,所以他大哥也还得他来救。

  “老伯,一会去三合村怎么找你,敢问贵姓?!”

  他声音放得极大,这次老农没再装听不见了,而是同样声音洪亮的回了一句:“老夫姓盛,三合村只我一家用此姓。”

  姓盛,谢良臣记住了。

  这老农光留了个姓,这边谢石头和赵荷花却还有点不放心,“狗剩,你说这老丈到底是什么人?”两人担忧的看着村道上逐渐远去的小黑点。

  “爹娘不必担心,这老伯确实是三合村的人,上次咱们去外祖家,我曾见过他在犁地,想来应该就是为着种水稻,不是什么坏人。”谢良臣想了想,回道。

  “不是就好,要是一会天黑了栓子还没回来,咱们就去三合村接人。”赵荷花闻言放了心,继续与谢石头把最后一点秧苗插完。

  谢良臣却摇头,“爹娘不必再跑一趟,我现在就跟过去瞧瞧,稍后就跟大哥一起回来。”

  说着谢良臣走上田埂,拧了拧裤脚上的泥水,朝家中走去。

  换好了衣服,谢良臣为防万一,便将板车套在了驴背上,想着若是待会时间耽搁得太晚,驴车脚力到底比人快些。

  一路架着驴车到了三合村,才刚到地界,谢良臣远远的就瞧见前方一堆人围在一起,而站在人群中央那个,不正是他大哥谢栓子吗?

  将驴拴好,谢良臣跟着走过去,还未走近就听刚才那个盛老伯正与众位村民宣讲谢栓子说的话,总的来说就是谢栓子讲述概要,然后他再耐心的一一解释给村民们听,让他们回去之后也照做。

  有时有村民对谢栓子种水稻的方法提出异议,谢栓子不好说什么,这个盛老伯便会帮着解释,打消村民们的疑虑。

  除此之外,在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三合村的村长,他似乎对这个盛老伯有点敬畏,全程除了组织村民以及维持秩序外,几乎不开口说话,事情全由盛老伯主导。

  围观了全程的谢良臣,对这个盛老伯也愈发好奇起来。

  谢栓子早已讲得口干舌燥,不过他见这些村民们从一开始的质疑,到后面无比信服,再到后听他说话聚精会神,只知一个劲的点头,他心中自豪感也油然而生,连嗓子说哑了也不觉得难受,反而热情愈发高涨。

  谢良臣就知道会是这样,但他也不能看着这盛老伯把他大哥真当驴使,便回车上取了水壶,穿过人群,将水递了过去,“大哥,先喝口水吧。”

  “二弟?你怎么来了?”谢栓子眼睛亮亮的,丝毫不见当初被拉走时的哀怨。

  “爹娘担心你回家太晚,天黑不好走路,所以就让我赶了驴车来接你。”谢良臣没说他们是担心这盛老伯是坏人,而是换了个说法。

  可那边盛平顾却是知道他来意的,没想到这小子还真个怀疑自己,并且立刻就追了上来,真是小人之心。

  不过看在他大哥的面上,盛平顾也懒得跟他计较,只看了谢良臣一眼,轻哼一声,“我既然请了你大哥来,一会自然会送回去,你担心什么。”

  谢良臣抿唇笑,笑得人畜无害温和极了,“是,老伯说的对。”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谢栓子察觉出了些,却不知道为什么,疑惑的抓了抓头。

  而这边三合村的村长也觉得谢良臣有点眼熟,但见他上下看了谢良臣好几遍,迟疑问道:“你可是咱们县里去年的那个府案首?”

  云阳府辖下九县,可府案首却落在他们荣县,别说荣县县令面上有光,就是他们寻常百姓也格外的关注。

  有时谢良臣走在街上,有人与他打招呼,他是招呼打完便走,可常常对方还要在原地议论好半天,所以三合村的村长也曾远远见过他的样子,知道他就是府案首。

  刚才盛老伯说拉了个平顶村的小子过来给大家讲讲怎么让水稻增产,村长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这一对上,一下就想通了。

  刚才讲水稻的少年不正是这府案首的哥哥,而现在牵了驴车追来的,不正是他们一直议论的谢良臣吗?!

  能在县试、府试都得第一名,而且年仅12岁就考中童生,这在他们看来几乎就是文曲星下凡了。

  因此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了谢良臣身上,甚至有人开始问东问西,问他平日吃什么,问他老师是谁?考试有什么诀窍等等。

  谢良臣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看样子,这村里的村民也像是家家都有孩子在读书,否则的话他们怎会如此积极?

  他刚想到这里,那边盛平顾的脸色却哐哐哐的往下掉,“不就考了个府案首吗?黄口小儿竟然就把尾巴翘上了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谢良臣挑眉,这老先生口气很是狂妄嘛,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真才实学了。

  村长见状,赶忙打圆场,安抚众位村民道:“咳咳,大家有问题可以慢慢问嘛,再说盛老伯愿意免费教村里的学童读书是好事,这些孩子还在开蒙呢,有学不明白的地方很正常,后面再在课堂上好好问不就行了?要到麻烦谢贤侄这一步还早着呢。”

  这话村长纯粹是看在盛老伯的面子上才说的,实际他家两个小子也常回来抱怨,说课上讲的东西太难,不仅他们常常听不懂,而且听不懂盛夫子还要嫌弃他们笨,这样一来这些学童们更加不敢有异议。

  恶性循环下去,就是学生学得越加痛苦,盛平顾则每日都觉得自己要被这些笨学生气死。

  不过因为对方是免费教学,所以这些家长们都不敢抱怨,想着便是以后考不了秀才,能认几个字也行,就都这么混着。

  可混到现在,突然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堪称“考神”的人物,他们也有点心动了,觉着说不定自己孩子照着谢良臣的路子走,将来也能光宗耀祖呢?

  而这边听到村长说的话,谢良臣也有点惊讶,这盛老伯竟识字,而且还在村里免费教学生。

  谢良臣原本心里还有点生气,此刻却是由衷的拱手赞了一句: “盛老伯高义。”

  “哼,谈不上高义,只不过是老夫闲暇之余打发时间罢了。”说是这么说,可谢良臣却见他的脸色明显好转不少。

  看他这样,谢良臣在心里轻笑一声,这老先生倒是可爱,想来刚刚他应是担心自己抢了他的学生,所以竟才吃起醋来。

  不过鉴于他这么傲娇,他也就不拆穿了,于是颔首:“虽是如此,老先生亦当得上一句心怀慈悲。”

  这下盛平顾没有反驳了,而是轻咳一声,背了手,目视远方。

  这边两人交锋完,那边谢栓子看看他二弟再看看盛平顾,虽不知缘由,但也看出两人关系缓和了不少,便出声道:“水稻栽种主要注意哪些,差不多就是刚才我说的那几样了,不过要保证灌水排水及时,还得保证水源可控。”

  这才是水稻丰产的关键。

  像刚才他说在的,其实都是技术性问题,要是不能保证在水稻灌浆期有充足的水源,那刚才说的那些说了也是白说。

  听他这么说,众人便又把注意力转移了回来,尤其是三合村村长,“那要怎么办呢?”

  “平顶村是挖的水渠来引水,三合村附近无小溪,恐怕只能挖水塘蓄水了。”谢栓子实话实说。

  他们村因为前后都有河沟,虽水量不大,但是也少见干涸。

  谢栓子与谢明章在屋中埋头写写画画半天,终于设计出了一套挖渠的方案,既简单又有效,且最终说服了全体村民。

  毕竟以前遇到阳光太盛,水田中的水不够时,大家都是拿了竹斗串了绳人工舀水,现在不必自己动手了,大家商量过一致同意,便在村长的组织下,每户都出了劳力,一起把水渠挖好了。

  如今三合村没有小溪河流,完全只能依靠降雨,若要做到平顶村那样,就只能挖水塘,只是挖水塘要费的功夫可要比挖水渠大多了。

  方案已经说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犹豫,还有好些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这挖了水塘也不见得就能积起水来,我看咱们还是别费这个功夫了,省得到时候累死累活,结果还是一场空。”一个村民小声道。

  谢栓子却没听出他的意思,只道他是担心水塘漏水的问题,便道:“这位大叔不必担心,我族兄对石料煅烧有些了解,若是用石灰岩加黏土磨碎,后再在窑中烧成熟料,混了砂石调成泥浆抹在堤面,别说是水了,就是拿锤子也难凿穿。”

  谢栓子说的这东西谢良臣也知道,这是谢明章鼓捣出来的古代粗制版水泥。

  因为想着大家挖渠辛苦,再加上土地珍贵,所以平顶村的水渠挖得并不宽。

  只不过这样一来,当水流经水渠时,开始还好,到末尾时就不剩什么了,所以他就想着能不能让水少渗透进土中,而在三面抹上些水无法穿透的东西。

  谢良臣知道水泥,不过却不懂具体制作办法,所以只能给他们提供个思路。

  便道可以试试将某些矿石研磨成粉,再在里头加些其他的东西,让其成泥浆状,而等泥浆一干,这些矿石粉末也就顺势结成了块。

  有了他这点拨,谢明章当时眼睛就一亮,道可以用泥瓦匠们常用的石膏来试试。

  不过石膏太贵,所以谢明章放弃了,最后他在试过多种材料后,终于找到了其中最便宜效果也最好的办法,那就是用石灰岩粉末加黏土粉末,然后再进行煅烧。

  东西做出来了,谢明章很高兴,直道要给它取个名字才行,可最后他想了半天,否定了好几个名字也没定下,谢良臣实在被他转得头晕,便试探道:“要不就叫‘水泥’?”反正它这性能也跟前世的水泥差不多,只是纯度不太够,也没那么坚硬而已。

  于是,“水泥”这称呼就这样被定了下来,现在谢明章家的柴房里还堆着不少呢,听他说是要找个大家修屋起房的高峰时候推出市场。

  谢栓子的这一番话把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盛平顾最先反应过来,便道:“你们村边的水渠便是用这什么‘水泥’抹的面?”

  他就说那水渠怎么看着怎么奇怪,明明是挖的土,里面却是灰白色的。

  “对,就是用的水泥,当初买材料和煅烧的钱也都是大家一起凑的,足足花了二十两银子呢!”谢栓子答道。

  这笔钱可不算不少,还是他大伯父出来说这事虽然现在看不值得,以后却能造福子孙,大家这才掏了钱出来。

  “二十两?!”听说花了这么多钱,周围的村民立刻就炸了锅。

  “咱们就算愿意出力气,又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就是就是!我看这人八成是骗子,不过是些泥沙粉尘,竟然卖得比金子还贵,咱们可不是傻子,不买他这东西!”

  周围一片吵闹,原本对谢栓子心怀感激的人也变得满眼敌视怀疑,谢良臣怕他们真个将两人当骗子抓起来,脚下已暗暗迈开步子,打算要是形势不对就拉着他大哥逃走。

  “好了,大家先别激动。”最后还是盛平顾开了口,“若是他说的是真的,这银子我可以帮大家掏,村长也可以做个见证。”

  三合村村长闻言有些尴尬,“盛老先生,这如何使得......”

  盛平顾却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不妨事,若真能保此地年年丰产,这二十两银子又能算得上什么?”

  谢良臣与谢栓子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位盛老伯看着衣着平常,实在不像什么有钱人,竟然随手也能拿出二十两银子,着实不简单。

  “你们两个小子,现在跟我回家。”

  两人正猜测这老先生的来历,对方却先开了口,而且一开口还是要他们跟自己回家?

  “去盛老先生家?”谢良臣皱眉。

  “自然,你大哥既说了要挖水塘,自然后面便要修渠,这渠如何修,你们总得把图画出来。”盛平顾说完,转身便往家中走,后见两人没跟上,还回头催促了一声。

  得,看来他们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谢良臣与谢栓子虽然也觉这老伯麻烦,但是修渠护农是大事,即便这事不是发生在平顶村,他们也没想过就要各扫门前雪。

  一路跟着盛平顾进了三合村,两人对这陌生的环境都十分好奇,左顾右盼的瞧,都是一副新鲜模样,更好奇盛平顾家长什么样子。

  终于,就在他们觉得自己都快走出三合村时,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知道这是到了地方,谢良臣便抬眼打量起眼前的房子来。

  蜿蜒的村道旁边,一座竹屋耸然矗立,因着整个竹屋都是用竹子建成,未用一根木头,所以看起来十分的雅致,而竹屋上头则盖着用竹片一层一层扎好的茅草,整齐划一,不见丝毫凌乱。

  再看院子,周围同样用长短、粗细类似的竹段围了一圈,里头则种了几株桃树,树旁还用石块砌了花坛,里头种着芍药还有些谢良臣也不认识的花草,而院子的地面虽是褐色泥土,却用了石块铺了条蜿蜒的小道出来,给这院子增添了些活泼。

  总的来说,这院子不像是什么种地的老农住的,倒像是什么隐居的世外高人住的地方。

  两人眼见盛平顾推开了篱笆大门,便赶紧收回目光跟上去,才刚踏进院子,里头就跑出来个小姑娘。

  见着有人来,小姑娘制止了脚步,好奇的看着他们:“爷爷,他们是谁?”

  小姑娘年纪大概10岁左右,头上扎了个包包头,脸也圆圆的,一双眼睛小鹿般灵动,正好奇的看着谢良臣他们。

  “他们是爷爷请回来的客人,瑗瑗去帮爷爷斟两碗茶来。”盛平顾朝她笑笑,和蔼开口。

  谢良臣猜到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那天送泥鳅给小妹的女孩了,想到那天她明明不想跟小妹换东西,可最后还是给了,也觉得这小姑娘可爱,见她看过来,就也朝她笑了笑。

  他这一笑,小姑娘像是认出了他,脸上现出些惊讶的神色来。

  等人离开,谢良臣这才发现他们还站在院子里,刚抬头,却见前头的盛平顾正瞪着自己,眉头也紧皱着。

  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就这一会的功夫自己就又把人得罪了吧?

  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谢良臣在心中下了个定语。

  进了竹屋,盛平顾直接把两人领到了书房,然后就在案桌上铺了白纸,研墨让谢栓子将大概的水渠施工图画出来。

  三合村的地势谢栓子是知道的,每年去赵家村的时候他们都要路过这里,再加上刚刚村长已经带着自己走了一遭,所以大致的方案谢栓子心里倒是有数,只是还有一些细节的地方需要盛平顾补充,所以两人便一边讨论一边画图。

  他们忙着画图,谢良臣独自一人无聊便开始打量起这书房来,然后他就发现,这位姓盛的老先生,果然不简单。

  屋内陈设几乎就是现在文人雅士们最常布置的样子。

  比如,屋中的圈椅和画案,他是放在房屋正中的两个柱子之间稍后的位置,这样在屋中读书光线便最适宜,非是讲究人家,绝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而且谢良臣还发现书案底下有个带滚轴的脚踏。这东西看着古怪,其实是为了防止读书坐得太久,下肢血液不流通,酸痛浮肿而设计的局部锻炼工具。

  谢良臣只在书上见过说有这东西,却没在县里买到过,加之他本就注重锻炼,因此并未特别在意,如今见到实物,他还真有点好奇。

  就这么转着看了半天,谢良臣发现这竹屋的陈设还真是应有尽有,罗汉床、炕桌、棋盘、琴几、琴凳、茶几等等全都有序的摆放着,屋内空间十分明确的划分出了读书、休憩、会客三种地方。

  除此之外,两人此刻画图的书案上,除基本的笔墨纸砚外,上头还有一整套的文具,如笔筒、笔架、卷缸、墨匣等。

  再转头看另一边,屋内还用花盆种了好些观赏植物,如兰花、文竹、碗莲等等,而且在竹屋的角落,花几上还各放了一盆梅桩,整个书房显得极其的清雅。

  谢良臣的书房除了书架外,基本就只是一张书桌,像这里用到的东西,他是想都没想过,自己那书房与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太过粗糙。

  就这么转了会,盛瑗将茶沏好端了过来,谢良臣便被引着往茶室去了,然后他就发现,茶室旁边竟还有个凹下去的书架,而书架上头则放着好些早已失传的孤本和珍本!

  看到这满满一书架的书,谢良臣激动了。

  古代要说一个人学识渊博,绝对不是只看他四书五经学得怎么样,而还要博览群书无所不读。

  除儒家经典之外,还得了解天文地理,懂兵法术数,更有甚者,还会阵法,懂风水,会起卦,甚至连医术也懂。

  总之,那些真正的牛人到底有多厉害,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对方不知道!

  不过要做到这样也不容易,除了本人要天资过人外,再就是有机会看到这些书了。

  而恰好古代经常发生战乱,朝代更迭时便总会有一些珍贵的书籍被波及焚毁或者失踪,久而久之,很多前人的著作便无法留存下来,而这其中不乏经典之作。

  如现在他看到的这个盛老伯书架上,便有好几本听说早就绝迹的书,而现在他这里有,那便是铁板钉钉的孤本!

  除此之外,书架上还有好些珍本,也就是市面上比较少见的那类书,这种书一般都是被世家大族所珍藏,轻易不会拿出来与人看的。

  看完这些,书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善本谢良臣都不太在意了,毕竟珠玉在前,他觉得自己的眼界都高起来了。

  怪不得这老伯随手就能拿出二十两银子,就他这些书,随便拿一本善本去卖,差不多也能凑够二十两,这就是一座金山啊。

  谢良臣看着这满书架的书,很想问能不能看看,可是那边自家大哥跟盛老伯还在忙着,自己现在去打断好像也不太好,便只得暂时作罢。

  他在这里心不在焉的喝着茶,那边盛瑗见他眼睛老往书架边瞄,跟着看了看那边,偏头问他:“你想看我爷爷的书是吗?”

  被逮了个正着,谢良臣有点尴尬,不过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便笑着道:“正是,不知盛姑娘可能做主?”

  第一次听人这么正式的叫她盛姑娘,盛瑗有点不好意思。

  在家里爷爷总叫她瑗瑗,而村里的孩子则叫她的名字,至于那些小孩平日来找她玩,不是要她一起去爬树就是捏泥巴玩,几年了一点改变都没有,她却是早就玩腻了。

  因为自三年前起,爷爷也开始教她读书,所以她也懂了什么叫粗俗,什么叫文雅。

  “喏,你既然想看,这本书就给你先看看吧。”盛瑗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连巧神数》下来,随手递给他。

  这可是孤本!谢良臣小心翼翼的接过,又小心翼翼的翻开,生怕把这书弄坏了。

  而那边,正跟谢栓子一起画图的盛平顾却是收回了目光,嘴唇也抿得紧紧。

  他就知道这小子奸猾得很,才这一会的功夫,竟就又把他孙女哄住了,还把自己的书也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