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岁考
对于两人的不以为然, 谢良臣也没说什么,反正很多事情在发生前,大家都觉得不可能, 但一旦发生了,其实要接受起来也很容易,俗称习惯就好。
时间如水而过。
三人在县学里读书已经快到一年,而家中也传来了好消息。
谢明文和他三弟谢良材都通过了县试,祝明源虽没上次考得好,但也过了, 他们三个明年四月便要一起去府城参加府试,而谢良臣则要8月才去省城江城参加院试。
江城辖下有三府二州,原本按照一般的隶属关系, 州是从属于府的,但是也有一些州地位特殊, 会由省直辖,江城的这两个州就是这种情况,另还有一些州则是划归了府管辖。
所以虽然江城的这两个州看似与府的地位差不多,但是实际行政待遇和府还是有那么一点差别。
比如, 县学里廪膳生的人数是不能超过二十人, 府学是不能超过四十人, 而州学就是不能超过三十人。
所以,从人口、经济还有其他各方面来说, 这种直辖州,基本就是介于县和府之间的存在。
乡试每三年考一次, 上次举办乡试还是谢良臣他们到县学读书的前一年, 而下次乡试就得等到他们考完院试后两年了, 且院试和乡试的时间都是8月, 需得错开年份。
原本在以前,院试开考,地点都是在州、府,只是主考官不再是知府或者知州,而是由皇帝下派的学政来主持。
这些学政大多由翰林院或是六部的六品官出任,他们到省城任职,年限三年,每逢院试开考,他们便出发前往各地州、府主持考试。
但是后来有一位皇帝嫌麻烦,觉得既然学政在省城,而且反正这些人考过了秀才下次考乡试也是在这里考,不如提前习惯一下环境,所以就干脆都在省城考算了,这规矩也就由此定了下来。
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到县学岁考的时候了。
县学安排岁考一般是在每年的5月,这个时间刚好在乡试前3个月,要是考过了,而当年又恰逢乡试,那么这些秀才稍微休息一下便能启程起准备参加考试了,而要是没过,那也不必再浪费时间,直接收拾包袱回家。
总之,这种岁考,算是每年检验一下这些秀才们有没有偷懒、荒废学业的一种手段,省得到时候他们去参加乡试,结果学问太差,连秀才这种水平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真要这样,丢了户籍所在地主官的脸都还好说,要是被认为对方的功名是行/贿舞弊得来,这才是麻烦,所以岁考也就这么应运而生了。
因为临考日近,谢良臣三人全都开始了熬夜苦读模式,毕竟这是第一次他们跟这么多秀才一起考试,对方都是过了过了院试的,而他们却只过了府试。
只不过因为知道差距,所以谢良臣也没定什么具体目标,只想着反正尽全力就行。
毕竟就算不过,他童生的功名也不会被革除,而要是排在前头了,他也得不到廪膳生的名额,谁叫他还不是秀才,只是有学习的资格呢?
他积极备考,县学里读书的氛围也肉眼可见的紧绷了起来,各地有志于以后参加乡试的秀才纷纷从各地赶来,甚至有些胡子都花白了,是真正的老童生,让人看得唏嘘。
“良臣,你说要是这次考得太差,三个月后的院试我还要不要去?”唐于成有点忧心忡忡。
这些秀才即便岁考没考好,但只要过关即可,而且他们距离正式的乡试还有两年,这两年他们查漏补缺也还来得及。
可要是他们三个这次岁考考得太差了,发现自己知识面的短板太多,这要补起来可没那快了。
谢良臣嘴里咬着馒头,手上翻书未停,闻言头也没抬,回道:“为什么不去?去了还有机会,没去却连机会都没有。”
“是啊,咱们来县里也一年了,总不能读了一年书连去试一试的胆量都没有吧?要真这样,那这一年不是白费了吗?”张筹笔尖在砚台里舔了舔,也继续提笔写字。
唐于成想想也是这样,终于将心中那点忐忑全部抛却,三人一心埋头苦读,至于成绩什么的,统统不去关注了。
此次的岁考是教谕主持的,不过等到考试那天,荣县的县令也来了,还特地在考试前对大家进行了一番勉励,让他们用功读书,报效国家,为荣县争光。
其实这个新县令之所以这么重视他们这些童生秀才,有很大一方面也是为了他的政绩,毕竟朝廷考核官员的几个点,无非就是农桑、人口、税收、还有学风昌盛与否。
像刚刚被调入京城的前任县令,虽然他本就是王学士一方的人,有上头关照的意思,但说到底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区区一个县令而已。
可他之所以能被上头的大人看在眼中,着重提拔,不就是看在他能干,想要栽培起来作为己方以后的得力助手吗?
这样的机会难得,这个新县令自然也想重走前任的升官之路,所以才来勉励县学的众人。
有了县令坐镇考场,谢良臣发现考生们更紧张了,而他们这些童生因为都坐在后面,离前头的县令较远,没被对方直勾勾盯着,心里压力倒是小上不少。
卷子终于下发,谢良臣照例先检查一遍再读题目,然后就发现岁考其实几乎也就是照搬了府试的考试内容,重点还是考他们对经义的理解。
第一天顺利考过交卷,三人出县学时表情都还算轻松,可见这第一日的题目对他们来说都不算难。
可即便如此,谢良臣还是发现有考生考完后脸色苍白,神情惶惶不安,一副考砸了样子。
这些都是基础题,要是这样都能考砸,那基本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即就是对方确实在过去的一年荒废了学业,把学过的东西忘得差不多了。
那个不停抬手擦汗的学子十分引人注目,另外也有些人神色凝重,似乎情况也不太妙。
谢良臣惊讶之余突然想到一件事,每次考试,报名和实际应考的人数总是对不上,还有些人干脆不来报名,想来应该就是跟这些人的情况类似,知道自己肯定过不了,所以就干脆不来了吧。
不过这次有县令大人坐镇,到没人敢中途罢考,都是从头到尾考了三天,完成了整个岁考流程。
终于考完,三人也松了口气,只不过因着院试将近,他们不敢放松,别人都去休息的时候,他们不仅仍每日来县学上课,而且回去后的学习时间也拉长了,光是买灯油都废了不少钱。
又三天后,岁考的结果出来了。
本次岁考参与的秀才共有四十二人,童生十八人,新的廪膳生名单也出来了,没有太大的变动,仍旧是末尾几个名字换了新人。
成绩公布这日,谢良臣他们早早的就到了县学,毕竟考试之后,最令人期待就是看成绩了,不管好坏,每到这时都是最激动人心的。
只是他们到的早,还有人比他们更早。
三人到刚到县学,就见县学门口的布告栏下早已站了许多人,而且他们似乎在热烈讨论什么,脸上神情有点异常。
而见到他们过来,原本吵闹看榜的人全都收了声。
谢良臣与张筹对视一眼,觉得这些人刚刚可能就是在说他们,因此心中也愈发好奇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唐于成最先来到榜下,等看到上头标注的个人成绩时,眼睛瞬间放大,脸上全是喜色。
这次岁考总共有60人参与,虽廪膳生只取秀才前二十名,可除了这份名单,旁边另还有一份不分秀才和童生的考试成绩单。
在这张榜上,谢良臣竟又排在了第一,张筹排在了第六,而唐于成竟然也排在第十三位!
也就是说,要是他们已有秀才功名在身,那么此刻他们三个都是廪生了!
其实这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虽然童生要想成为廪膳生,最快的办法就是在院试的时候直接名列甲等。
但其实即便院试没有列为甲等,等回了县里,在县学岁考时能打败其他人,争取前二十名,那么也可以在后来获得廪膳生的资格。
然后谢良臣他们一开始想岔了,觉得廪膳生就是以前那些院试里的佼佼者,是超级学霸,所以压力山大,不管是复习还是考试都极度的刻苦认真,一下用力过猛,所以便出现了这样惊人的结果。
其实不止他们三个,另外还有两个童生考得也不错,只是排名在十九、二十,勉强算是吊着廪膳生名单的车尾,看起来没那么显眼,所以议论少些。
五个童生考得比秀才还好,其中头名还被谢良臣夺去了,这件事在县学里引起了轰动不说,就连县令也被惊动,在榜单发出的第二日,县令就又到了县学,还特意表示要见见他们。
五人被教谕领到会客厅,在等了半个时辰后,县令到了。
因为他们都还不是秀才,所以见到县令仍要下跪,这些礼仪杭教谕已经先教过他们了,所以并未出什么差错。
行过礼后五人便垂首肃然而立,等县令训话。
这个县令姓王,今年约五十岁上下,不过据唐于成的消息,他实际考中进士也没几年,之前在别地任县令,后来三年期满才被平调到这里,官职仍是七品,未见升迁。
这次来见王县令的五个童生年纪都不大,他扫了眼众人,便先是赞年少有为,后才说他们能这样安心读书都是朝廷、是陛下的恩泽,要几人以后思报社稷之类。
这都是场面话,谢良臣他们当然也懂,于是都跟着附和,很坚定的表着忠心。
就这么说了会要他们忠君爱国的话,谢良臣本以为这样就算了,没想到王县令竟在即将结束谈话时朝后拍了拍手,一个衙役模样的人便端着托盘进来了。
“本官听说你们中有人家境贫困,因此便送你们去省城赶考的路费,望你们不要辜负本官的心意,在院试中考出好成绩,为本县争光。”
王县令说完,那衙役便端着托盘往他们这边来,第一个就站到了谢良臣面前。
他们几人的站位是杭教谕定的,基本就是按照岁考的名次来排,所以谢良臣便是第一个。
浅底的木托盘上铺着红艳艳的布,上头整齐排列着十锭银子,每锭银子十两,银灿灿的。
谢良臣想了想,虽对方没说要给他多少,不过看着这数大概也猜到了,于是他也没忸怩,衙役把托盘放低后,他就很淡定的取了两锭银子攥在手里,然后道谢:“多谢县尊大人。”
有他开这个头,其他几人原本听县令说要送路费还有些不知所措,现在也都放下了矜持,很自觉的在轮到自己时就从托盘上取两锭银子。
五人各自取了二十两,托盘也空了,王县令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捋着胡子道:“既是这样,那本官就祝各位旗开得胜。”
这就是要结束谈话的意思了,杭教谕见县令已经端起茶碗,便冲几人使了个眼色,五人再次下拜谢过,便准备退出去了。
只是临走前,王县令特地又问了一句,却是对着谢良臣的,“你便是谢良臣对吧,本官听说你长兄带着村人在种竹荪,有利却不独占,懂得让利于民,这点很好,而你又在县学读书,年少有才,也很好,本官记住你了。”
听他说前半句的时候,谢良臣心里还咯噔一下,以为这县令要找麻烦,毕竟朝廷一直觉得农户只要光种地就好了,因为打仗需要粮食,要是所有的人都不种粮食而改去种其他东西,不管经济价值如何,这就是上头人绝对不允许的。
也正是为着此,所以谢家在卖菌种时绝不多卖,也不卖往邻村,他们想的是大家能通过卖点附加值高的经济作物改善下生活就行,而不是要他们彻底放弃赖以为生的土地。
这也是为什么平顶村种竹荪已经这么多年,而前任县令肯定也知道,但是却没要求推广开的最大原因。
只是虽是这样,但要是有人非要挑毛病、扣帽子,那他们也没办法。
所以在王县令刚开口提到他大哥时,谢良臣就已经在想要是对方责问起来,自己要怎么回答了,没想到他说的话却是夸奖,而最后一句记住自己了,谢良臣更是大松口气。
关注他就关注他吧,反正他是无所谓,毕竟以后这些总是要来的。
“多谢县尊大人夸奖。”谢良臣再次朝上揖了一礼后,跟着其他几人出来了。
才刚一出来,唐于成就拉住谢良臣,惊讶道:“我一直听说离贡院最近的那家客栈里在卖一种专供陛下,川蜀特产的蕈子,听说因为难得且极鲜,因此卖价颇高,等闲人吃不起,没想到竟是你家在卖吗?”
张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然后他就想起以前谢良臣问他要不要也在家中种种看的事来,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事情既然已经被县令捅破,谢良臣也就不遮掩了,点头道:“确实是我家在卖,只不过只卖菌种,然后收购村里人烤好烘干的干蕈,统一卖给货栈。”
正是因着此,所以市面上是没有竹荪流通的,因为谢家在卖菌种时就与村民们说好了,且签了契书,统一供货发卖。
听他承认,唐于成啧啧两声,可惜道:“既是这样好的买卖,你们为何不独家经营,却要白白分给别人来做?”
谢良臣失笑摇头,向他解释起了原委。
如果要自家独占,那么一是会非常辛苦,而且也会引来别人的觊觎甚至破坏,不利于邻里相处。
二是一种货物若要打开市场,总得要量上去,而仅凭他们一家人是没有办法的。
就像前世农村种某种蔬菜,要是没有形成一定规模并提供稳定货源,那么找销售渠道就很难,只有这些前提条件都满足了,再去开拓市场找买家才可行。
三就是谢良臣也并没那么贪心,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了,若是遇到什么就想独个全占,一点也不分给别人,那又有什么意思?
打个极端点的比喻,要是全国上下的人都穷得很,到处民生凋敝,个个吃饭都吃不饱,所见都是破屋烂瓦,其人全都衣衫褴褛,出个门都要担心到处有流民山贼拦路抢/劫,便是他占了金山银山,这钱不也花出去,这又有何意思?
而反过来,要是各地处处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治安环境也变好,那么人一富裕,那么就会想着建设精神文明。
倒时他在府城见到的那条夜市美食街,也就不再只限于府城,而是处处都有,甚至更好更丰富。
路上的官道更多更平整了,出门也就不遭罪,贸易发达,日常生活用品也会不像现在一样,奢侈点才用得起胰子,而是可以买到各地甚至海外的所有商品了。
也就是说,他要的是自己所处环境的整体提升,而作为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他来说,生活的安逸程度自然比前一种情况好。
说句不客气的话,前世一个普通市民的日子,比现在这个大融朝当官的还要舒服,当然这里指的是物质文化方面,那种觉得只有能特权压迫别人才爽的例外。
就像他们村现在富裕起来了一样,因为大家都有钱了,所以便送孩子去上学,这些人懂得了什么叫礼义廉耻,回家之后也会影响父母,现在平顶村就很少发生什么偷菜偷鸡的事,吵架也不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骂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打架更是再也没见到。
谢良臣在村中几年,明显就觉得各处氛围安宁祥和不少,比之前大家为借个耕牛都要互相斗气较劲好得多。
说到底他还是自私,不想一辈子都在这个落后、物质匮乏且生活极度不便的世界过一辈子,他还是想尽量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
当然最后这个他没说,只放在了心里。
听他说完原因,唐于成和张筹都默了,也没怪他一直瞒着不说这回事。
揭过这茬,三人又讨论起县令送路费的事来。
“你们说这王县令为何要这么破费,难道真只为了想咱们考中秀才,然后为荣县争光?”唐于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问两人道。
谢良臣没答,看向旁边的张筹:“张师兄以为呢?”
张筹垂眸想了想,思索片刻后答:“若只为欣赏咱们所以送路费,这个可能性或许有,不过不高,我猜他应该是想让咱们记住他的恩情,要是有天咱们中有谁当官入了朝堂,那便天然成了一党。”
谢良臣也做此等猜想,闻言点头:“我也这样认为,只不过对于党争,我暂时仍持保留意见。”
朝堂斗争风云变化暗战不断,虽然成为其中一方可能会升官很快,但是也同样容易被当成棋子丢出来挡刀。
“嗯,他们作何打算便由那些大人去斗吧,反正咱们现在平白多了二十两银子,这可是好事。”唐于成笑道。
三人心意相通,都对这种低级拉拢没放在心上,收了银子回住处,准备回乡去了。
一年县学的求学经历,谢良臣总共只回家过几次,因此这次回去,他便准备在院试前都待在家中复习,不再往别处去了。
此时刚过五月,早春育好的秧苗已经长得郁郁葱葱,水田也已经被重新翻整过,田里农户们正两头拉了线,顺着线插秧,一行一行的十分整齐。
之前大家插秧都是不拉线的,基本就是看着间距随意种,整块秧田也没什么纵线可言,都是一大片,可是后来逐渐就变了。
这股风气是从谢家传开的,谢良臣农忙时也会跟着下地,当他发现大家插秧都随意乱插,而且割稻子时也因为太过杂乱无序而割起来麻烦时,便提议在插秧的时候拿一卷线来放准。
这里的放准要求其实并不严格,只是在线的两头绑上竹片或者树枝,然后两个人分别在两边田埂处将其插/入泥水中,然后秧苗便顺着这根线来栽种就行,只求大概成一条直线,并不要求十分笔直。
如此一来,他们插秧时不仅不用再倒着走了,而且有了规划之后,插秧的速度也快很多。
最重要的是,谢良臣参考前世见到苗族那边在稻田里养鱼的经验,也让家里人捉了些鲤鱼和鲫鱼鱼苗放在田里,等想吃的时候,便到田里捉。
因为他们之前是一列一列极整齐的插的秧苗,此时秧苗长大,便形成了一道道浅沟,这些鱼儿长大了便多是在这些积水的浅沟里游,而他们要捉也跟更容易,因为不会再被胡乱支出的稻禾挡住了。
自此,谢家人便能经常能在割稻谷前吃上鱼,而不用到镇上去买,平顶村的村民们见到之后,便有样学样,也跟着开始拉线插秧,并在田里养鱼。
穿过村前的小路,谢良臣一路含笑与路过的村民打招呼,又一刻钟后,终于到家了。
因为没有事先告知过家人他要今日回来,所以谢良臣到家时是原本要给他们一个惊喜的,哪知刚到家,他却先被惊到了。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听声音像是还有别人在,他推开院墙大门,最先发现他的还是家中养的黄狗。
听见狗叫声,谢良瑾跟着追了出来,见是她二哥,立刻眼睛一亮,蹬蹬蹬的跑过来。
赵荷花正笑容满面的坐在屋子里待客,见门口的小女儿跑得飞快,立刻喊一声:“囡囡,慢点跑,小心摔了!”
谢良瑾才不管,冲过去拉着谢良臣的袖子就使劲的摇,“二哥,你可回来了,要是你再不回来,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谢良臣才不信呢,伸手拧了拧小妹的脸,假装唬道:“真的吗?要是真的,那我只好把买的点心给别人了。”
听他说买了点心回来,谢良瑾眼珠乌溜溜一转,脸上绽开大大的笑,一偏头道:“才没有呢,我是骗你的,嘻嘻。”
谢良臣拿她没办法,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发包,牵着人就往屋中去。
刚来到堂屋门前,便见屋中坐满了人,谢石头夫妻二人坐在上首,旁边椅子上是他二舅舅和二舅母,而旁边还有个头上插红花,脸上抹着夸张胭脂的媒婆。
“呀,良臣回来了?!”二舅母李氏最先发现他,惊喜出声道。
谢良臣见状便放开小妹的手,朝两人行了一礼,“见过二舅舅,二舅母。”
“好好好!”赵二河不太会说话,闻言也只哈哈笑着说了一连串的好。
李氏嗔了丈夫一眼,起身热情招呼谢良臣,“快过来坐,这大热天的从县里赶回来,累坏了吧?”
现在刚到五月,温度不冷不热很是舒服,不过这是长辈关心之语,他当然不可能一本正经说不热,便道:“多谢舅母关心。”
“真是个好孩子!”李氏拉着他夸了又夸,脸上神情慈爱温和。
赵荷花见儿子回来,早想上前嘘寒问暖,只是碍于客人还在面前,且大事还没定下,便先忍下,此刻也只笑着道:“回来就好,你赶路也辛苦了,先去把东西放下,等洗把脸再来见你舅舅他们。”
谢良臣点头,同时心中暗忖,看这架势,估计两家怕是要结亲了。
而据他了解,二舅舅家那位表姐的似乎跟他同岁,只是大月份而已,现在应该刚满十三。
他想着之前自己曾问过自家大哥有没有欢喜的人,要是不喜欢表姐的话可以先给娘说一声,也不知道他说没有,还是说这件事他打算遵从父母之命了?
把东西放好之后,谢良臣整理了下仪容,见没有不妥之处才准备去见客。
不过去之前,他顺道还去找了他大哥一趟。
谢良臣知道古代父母谈论儿女婚事的时候并不要求定亲对象在现场,所以他原本以为他哥应该正在屋中生闷气,哪知推门进去,却见他大哥脸红红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神色焦急中带着几分害羞,害羞里又带着几分欣喜,那模样实在有点让谢良臣觉得措手不及。
见他进来,谢栓子吃了一惊,随后就又有点扭捏的尴尬,甚至说话都不敢看他,结巴道:“二......二弟你回......回来啦。”
谢良臣一挑眉,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事他不知道吗?
他明明记得去年初二全家一起去赵家村的时候,他大哥还正常的很,没见有这么春/心荡/漾啊。
不过他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也明白了,这桩婚事,他大哥应该是同意的。
“嗯,我回来了,娘刚还说让我一会出去见二舅舅他们呢。”谢良臣云淡风轻般道。
听说他要出去见客,谢栓子似乎也想说什么,只是犹豫半天却没开口,最后只期期艾艾的盯着谢良臣,一副你应该明白我意思的吧的样子。
谢良臣真是被他逗笑了,掩唇轻咳两声:“大哥是想问我,娘会不会让你也出去见舅舅他们是吗?”
“嗯嗯!”谢栓子疯狂点头。
“那刚才我没回来前,你在外头吗?”谢良臣想了想,又问。
说到这,谢栓子肩膀垮了些,失落道:“刚才娘一直让我在外头,舅舅看我也很满意,结果我因为太紧张,说话老是结巴,娘看我太傻,就让我进来了。”
谢良臣听他讲完,笑得不行,那边谢栓子却还在担心,“你说舅舅会不会又不想让我跟表妹定亲了?”
笑了一会,谢良臣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拿手拍着他大哥的肩道:“你放心吧,虽然娘怕你误事给支进来了,但是二舅舅看你这么傻,肯定更放心把表姐嫁过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谢栓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良臣却摇着头出去了。
其实他这边去客厅也不过是因着是主人家,不好怠慢客人而已,两家婚事如何商定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过就是旁听罢了。
而等亲事定下,谢良臣也看出来了,两家应该是早有默契,私下里是探过彼此意思都同意这门亲事的。
只不过虽是双方都同意了,到底还得媒婆做个中间人,因为古人定亲讲究三书六礼,只有完成三书六礼,这样迎进门的媳妇才是正式的妻子。
这其中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还有聘书、礼书、迎亲书等,这一系列的流程要走完,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像那些讲究些的大户人家,或许这些事不用两方亲家坐在一块谈,而只让官媒在中间跑腿,不过他们既是寻常百姓,又是亲戚,这些避讳也就省了,只管怎么利索怎么来就是了。
谢良臣之前一直觉得古人成亲太早不好,所幸这边谢、赵两家最后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年后,这样两人成亲时谢栓子十九岁,而赵慧娘也十六岁了,倒也还算正常。
谈过了这事,谢良臣便把自己三个月后要去省城参加院试的事说了。
赵荷花心疼儿子刚回来不久就又要出远门,担心之余便去抓了只鸡,道要给他好好补补,还说三个月时间不短,到时她去扯些轻软些的布给他做衣裳,省得到时被热到了。
对于考试有哪些要求,谢家人现在各个都清楚的很,毕竟除了他,谢良材也考过两次了,因此对于考场的环境,赵荷花早在脑中勾勒出了自己的想象,那就是考试的号房比县衙的牢房环境还恶劣!
虽然赵荷花所想略显夸张,不过谢良臣想到府试时他们就不让出来了,而院试肯定也不会让出考场,就觉得其实说是坐牢也差不多,而且这牢房还窄得很。
喜事敲定,谢良臣又回来了,谢家这几天气氛不错,就连插秧个个都干劲十足,小妹谢良瑾也担任起了给他们送水送饭的任务,乖巧得很。
一家四口在田里插秧,其中三个都将裤脚高高的挽了起来,只谢良臣一个人最特别,他穿了件旧裤子,裤脚不仅没有挽起,而且还将裤脚紧紧的扎了起来,直接盖到了脚踝,而脚踝之下就是泥地。
他这样做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古代没有农药化肥,所以水田里便有很多的蚂蟥,之前他不知道,后来被咬过,便对着吸血的软体虫子一阵恶寒,说什么也不肯光着腿下去。
一开始他这样做的时候大家还当稀奇看,毕竟谁家插秧不被咬?要是蚂蟥爬上来,拿竹片把它刮下去不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样?毕竟穿着长裤在水田里插秧可难走不少。
但是谢良臣说什么都不愿意,蚂蟥咬的那一下或许不痛,但是他就是觉得这软体吸血的虫子可怕,所以打死也不挽裤脚。
一家人正埋头插秧,突然旁边传来一道疑惑声音,“你们为何插秧要拉长线?还有你裤子为什么不挽起来?”
谢良臣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闻言抬头看去,却是在三合村见过的那个老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