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的东西。

  “吉耶梅茨将军还在世时,你就和他暗通款曲;第六军在你的小动作下还能坚持这么久,不知该说是神明眷顾还是你办事不力?”她一步步向他走来。“不过今夜是最后一夜了吧。除了海因里希,南边的那些军队也会用什么方式响应你呢——细作大人?”

  剑锋缓慢地从肩头抽出。

  “您让我很为难,”他正色,“爱丝璀德夫人。”

  爱丝璀德笑了。“没有人会相信我。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毫无证据的疯话。你何须畏惧?”

  他挑了挑眉。

  “有一个人会相信。即便所有人都当做疯话,只有那个认死理的傻瓜会坚信不疑。你是他的女人,爱丝璀德,所以我不太想杀你,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被你害死。如果你的消失能让他活得更久一点儿,我想我会很乐意这么做。”

  “他啊。”爱丝璀德仰起头,月光洒落在她眼睫上。“我不会对他说的。当我向人直接道出从第三者那儿获取的秘密,它就像剧毒灌进人耳,令听者痛苦而死。和你一样,我也希望他至少能活久一些。”

  “——好给你带来更多的消遣?”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你这个魔女。”

  他曾经很想知道她为了什么才来到第六军,可现在看来,答案已经不重要。和魔鬼订盟的灵魂总是超脱于世人的欲求之外,乐此不疲地玩弄人心。它们掠取人类最隐蔽的思绪与深藏若宝的情感为食,一面吞吃一面冷言讥刺,百般挖苦,直到将猎物掏成一具空壳,立马又去窥探下一个游戏对象——他开始为某个傻瓜遗憾起来,或许那家伙最初不过也是逢场作戏,只是太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与控制能力。“你品尝过如此之多的秘密,是否仍觉得它味同嚼蜡,不值下咽?像你们这种生物,永远不会被凡人之爱灼伤,但也永远无法拥有凡人之爱;你们可以看见凡人视线抵达不了的黑暗,但凡人眼中的光明,你永远也不能企及。”

  “光明?”爱丝璀德反问。“我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我经历过一个女人最不堪忍受的屈辱和痛苦。你是对的,我被光明拒之门外,但光明之下,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伤害我。”

  她的乌黑长发从他面前拂过。一座奇形怪状的小土丘挡住了她的路,她伸手细细摸索。“……你看。”她说。

  他勾起唇角。“一个白蚁窝。”

  “天冷起来了,可里面仍有生命。”盲女弯下腰,侧耳倾听,“会有最年轻最弱小的一只幼蚁躲在洞穴最深处熬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她会成为新的蚁后。你知道蚁后么?身体的绝大部分是一个装满了虫卵的大肚子,大得令她根本移动不了半分,她的寿命很长,过得很安逸,一辈子只需要做两件事,不停地吃,不停地吃,不停地产卵,不停地产卵。她的儿女们会无微不至地喂养她,会不惜任何代价保护她,这是命运对她历尽千辛万苦活下来的报偿,她将远离一切艰辛苦楚,没什么能威胁她,没什么能加害她。”

  “是的,我从那个严冬里活了下来——可你以为我只是要成为这样一个可怜的怪物吗?你以为我渴望的,只是一个不比坟包大的王国吗?”

  风声在这一刻变得猛烈。他看见爱丝璀德对他意味深长地笑。这笑容的含义难以揣测,但生存和死亡,以及贯穿于它们之间的全部苦痛,在它面前都失去了重量。

  而他眼前,仿佛有一只孤独垂老的白蚁,弃绝故土默默爬行,当生与死都不足以使她畏惧,她回过头,记忆穿过寒霜,飞向当初在冰冷的黑暗里瑟缩着遥望春天的微小生命。

  “……今晚我会把他领开。”语调平缓,她说出似乎一早就暗藏胸中的决定,“你们的计划会照常进行,无人干涉。但我不能确保他知道后会不会有所行动。他是这么天真,也是这么倔强……”

  迎着她刺穿自己内心的目光,他笑了。

  “爱丝璀德,”他问,“你想要什么?”

  你不愿像蚁后那样麻木不仁地活下去——但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想真真正正地活着,”她轻声回答,“……仅此而已。”

  

  云缇亚厉声大吼,在那个骑兵挥舞着流星锤欲当头击下、露出全身空门的一瞬间,他的刀狠狠插进板甲缝隙。带刺的铁链锤重击在他肩头,但此刻它的主人已经丧失了生命。

  被铠甲包裹的躯体栽下马来,将他扑倒在地。他压在那具身子底下,感到对方战马的一只前蹄从旧主背上踏过。

  一口咸腥呛上喉腔。世界颠倒旋转,迅速昏黑一片。

  窒息般的沉寂中,忽有潮声入耳。它从地平线下卷涌而来,渐渐演化成由数以千计的声音汇聚为一的呐喊。云缇亚眼中的黑暗撕开一个口子,那些原本向他踩踏而来的敌军很快被冲散在了这怒潮之下。千疮百孔的血天使旗在潮水上空飘翔,有着翡翠色眼睛的少年将领瞥了一眼云缇亚,立刻重新融入了疾驰冲杀的人群里。

  云缇亚笑了笑。

  他吐出那口血,想挣扎起来,却动弹不得。意识如此轻忽,躯体却如此沉重,他猜想它们正在互相道别。

  一条温软的手臂搭在他胸膛上。女人抚摸着他的脸。

  “啊,”云缇亚说,“你还活着。”

  “你也是,”爱丝璀德说,“至少你现在还活着。”

  “是吗,”他笑,这时他才感觉到证明他的意识和躯体仍未彼此离弃的剧痛,“真是太糟糕了。”

  所有的声响都随这痛觉一点点清晰起来,又一点点在他的呼吸中远去。她的气息拂过他面庞,除此之外,他再也听不见其它。

  “……爱丝璀德,”他侧过头,看着她,“你并不爱我。这只是怜悯。”

  只是因孤寂而催生的怜悯,因百无聊赖而探求的些许乐趣。你从来都不认同我的所思所为,只是要将我改变成和你一样的人。我们相隔得这么遥远,拥抱着这样广袤深长的虚空,而你则从中获取满足和欢愉。或许我也只配得到这些——这不是爱,一开始就不是。

  “不,”她将手指按在他唇上,“只有你是不同的。”

  “只有你是不同的,云缇亚。这世上其他人的心脏,要么被一把熊熊大火烧成焦炭,要么冰冷沉寂得像座坟茔。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上谁了,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不会对任何人抱有希望,不会为任何人悲伤流泪,也不会因任何人而痛苦——可只有你是不同的。你执着得叫人担忧,倔强得叫人动容,你有一个活着的人全部的脆弱和坚忍,而我不过是一具从未入土的尸体——亡者会怜悯生者的鲜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