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这么快……”

  “快?”爱丝璀德微笑,“您这是昏迷的第四天了。”

  云缇亚猛然一攥床单。麻醉剂的效果正逐渐平复,钝痛开始尖锐了起来。闭上眼,他看见两颗灼烈燃烧,却像河水中冷浸的星子那样清澈的火焰。

  “我……”他呢喃,“对不起,夫人……萤火它……”

  风拂过脸颊。或许是盲女苍白的手轻轻拢来,为他拨去覆面的发丝,不经意间,触上那凹凸不平的裸露疤痕。

  “……它会回来。”很久,她说。“我一直在等着它。”

  房间里不再有声音。甚至连风声、鸟鸣声、遥远的泉流声和人声,也在这无限漫长的一刻被闭锁在外。云缇亚不清楚又过了多久,当他以为自己重将陷入昏睡时,衣衫振动,有人走到他的床头。那人没搬椅子,只是略略倾身,让影子的重量爬到云缇亚身体上。

  云缇亚张开眼睛。光线从那人脸庞的一侧越过来,异常刺目。

  “珀萨都告诉我了。”

  “……您一开始就知道。”

  “这儿是寂火教团的修院,十个哥珊人里有九个一辈子也不会来的地方。新圣廷创立之初,我曾在这苦行三年。刚才那个人是我的老师修谟,受我之托,把你带到这里。好好调养,忘掉那事吧。外面就算洪水滔天,也和你无关。”

  云缇亚抓住贝鲁恒的手。“那么达姬雅娜,”他嘶声叫道,“就这样白白地……”

  贝鲁恒像看着一只要推动硕大石块的蚂蚁那样看着他。

  “路尼已经招认他伙同手下奸污了达姬雅娜,并割掉了她的舌头。原本他什么也不肯说,不过在铁处女里关了一天,那都不是问题了。葵花在他住所的前院挖出了大批珠宝、金器、丝缎和名贵香料,以及他还是主教时为了贿赂枢机团成员而写下的一份详单。现在这名单上的人已经全部由宗座亲自指派的圣裁官收审,从他们家中也搜到了同样的财物。不管是按教规还是律法,这些人都会被剥夺枢机主教的名衔,在市民的愤怒和唾骂下当街示众,然后处死;而就算宗座动了恻隐之心,吉耶梅茨也不会放过他们。好了,云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路尼是西庭贵族出身,从前饱受压迫的平民早就对他看不上眼,况且我们刚刚才和西庭订了盟约,公国需要教皇国这块盾牌为它抵挡最大的强敌舍阑人,一个失势的枢机主教,恐怕不会得到比弃子更高的待遇。”

  异国商人的货物,初到圣城的流浪者,海边的袭击,墓园的枭鸟,葵花手中灼热扭曲的松明,彻卡维冷冽的匕首,法座侍卫的剑,达姬雅娜黯然流血的面孔。有一条隐约闪现的长线将它们一幕一幕连缀起来。“这不是事实,”云缇亚听见自己因剧痛而低哑的声音,“绝对不是。”

  “绝对?没人能说得上什么绝对。看过路尼叫你转交给我的东西吗?冰片,雪松脑,奇楠木,苏佞香,东方白檀,上等没药,都是典礼燔祭的圣物,指甲盖挑一丁点能换十磅黄金。可唯独没有鲸精香——你明白。茹丹人对香料的喜好近乎痴迷,只除了鲸精香。”

  “他很精明。他清楚要成功晋身宗座,我将是举足轻重的盟友。”圣徒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床沿。“他也清楚我不会为这微薄小利所动,于是转而寻求从你身上下手。哪怕你实在对它们不感兴趣,也可以拿来作为取悦我的工具——冰片本来就能镇痛,而苏佞香和松脂一起用温水化开,则是调理肺病的良药。这些他都算计好了,但有一点除外:他根本不了解茹丹人,尤其,是你。”

  “这不是事实。”云缇亚重复。

  “你当然知道路尼的为人,即使在他院子里挖出来的赃物还有待调查,但他给你的那些,无疑都是他自己搜刮而来。”贝鲁恒托着云缇亚下颔,让他直面自己的目光,“他可并非纯洁无辜,想要往上爬,就得随时准备付出跌下来的代价。”

  云缇亚眼角刀锋闪动。“您让爱丝璀德去作证了。”

  贝鲁恒笑了,笑容一如既往,淡雅温和。

  “宗座不喜欢精明得超出其自身能力的人,”他柔声说,“我也一样。”

  

  从那日起,海面时常有血腥味远远漂来,如同鱼类腐败的气息,污浊咸涩,经久不散。

  云缇亚的伤口开始慢慢发痒愈合。有时他会一个人坐在海边,仰望那倚靠岩石、桥梁、改道的河渠支撑起的白色城市。没得到允许,他无法离开。这岛礁太过狭小,长宽均不足两里,一眼就能从这一边际望到那一边际。修院是上面唯一的建筑,不足三十人的僧侣和童贞女们用零碎的土地开垦出麦田,再在院落里种上果蔬草药,自给自足,根本毋须与外界来往。在辉光之父的诸多信仰里,寂火是古老而人丁甚微的小教团,却因依附诫日圣廷而在六百年的诸派纷争中幸存了下来。圣曼特裘一世为显宽宏,亲自挑选了哥珊城外一个小岛,为寂火的信徒建立圣所,但对于那些被狂热的痛哭、高喊、俯拜和战斗燃烧了整个生命的“向日葵”而言,它就像路边小小的一块石头,丝毫无害,也丝毫不能吸引他们的视线。

  那是一个晴天,云缇亚记得。

  五月将要结束,午后的日头颇为毒辣。坐在枣椰树下,天空干净得连一星浮尘都不见,却隐隐有一层极不真实的釉质在缓慢展开。他望着高崖般屹立的圣城,幻想那儿会出现让他回返的船只,但看见的却远非他所期待。螺旋一般盘桓向上的城头,竖起密密麻麻几排针也似的木架,然后有人像祈誓者点亮夜晚的灯柱一样点着了它们。黑烟冲天而起,那火焰在好几里外的海上看来都是这般鲜妍明亮,令盛夏的阳光也黯然失色。

  云缇亚站了起来。

  遥远的惨呼声顺着风传到了耳边。这声音如此纷繁,却又如此无力,像沸水中挣扎翻滚的蚁群。整座城市被这声音和火焰的洪流托起,呈现出一种轻盈曼妙、近似于飞翔的姿态。黑烟升腾扩张,许久,云缇亚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烟,而是拥挤在一起的人。声音在此尖利了一瞬间,如同歌唱到最高亢的一个节拍上,终于戛然止息。尔后,那些攒动的人头散去了,却又有人似乎用车推着什么东西,大堆大堆的,倒进人为引流抬高的碧玺河里。

  如瀑泉一样、从浮空诸桥与城垣的兽首挂下来的水柱变成了红色。整个哥珊变成了红色。最终这色彩渲染到海中,扩散蔓延,晕开一幅盛大华灿的虚像。圣城如一个最虔诚的神职者,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