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齿刺入混血儿脖颈。这是令任何人类相形见绌的力道,它无可言喻,无可述说,犹如雷雨和急电回应着野原的召唤。彻卡维本能拔剑,但被云缇亚的手指紧紧扣住。短匕向上一划,一道热气腾腾的血泉泼洒下来,狼犬却咬得更紧,四只足爪倒钩似地扎进敌人的肌肉。有那么一刻,云缇亚觉得它不再是一条狗,它是无星无月的林莽用千万年时间凝聚的魂灵,御动长风与狂怒的地火摧毁一切羁束,然而和他一样,生于黑暗,归于黑暗。

  只是这一瞬间的僵持,一人一犬的重心已然失了衡,向栏杆外倒去。云缇亚扭过头,狼犬从身边跃过的刹那,他感到萤火正在沉默无声地注视他。它的眼睛纯碧而辉澈,像火石叩击静夜,擦出长长的一道痕迹。月光与岸上的灯火疏忽远去,黑暗的环抱之中,它是唯一的光亮。

  水花吞没了它。

  狼犬与彻卡维纠缠着坠入海中。波涛在敞开的同时,发出近似于猛兽掠食的嘶吼,但随即恢复平静。

  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缇亚缓缓地滑下护栏,跪倒在爱丝璀德身边。血将她苍白的面孔和衣裙浸成了暗红色。他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将那把剑拔出来,掷到桥下,身子终于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脸颊贴在自己的血泊中,感受着它正一分分凝固冷却。

  仿佛看见远处有人影穿越薄雾,快步朝这里走来。是敌是友,一切未知。

  那于他都不重要了。

  棕灰的袍裾在跟前拂动。已无法再抬起目光。那人似乎俯下身,伸出厚茧虬结的手,像为死者告慰一样蒙在他眼睛上。

  透过指缝,云缇亚最后看到一张深掩在斗篷阴影下,却似曾相识的脸。

  

☆、Ⅵ 寂火(3)

  他梦见火。

  从不可望及的终端沉寂地蔓延过来,像一片大军征服它所踏过的每一寸土地。跟随他的血流如烈酒般点燃,加入到这行列之中。火焰爬上他的长发,他在火舌舔舐下穿过人群,杂乱的面容和刀剑处在至灰暗与至明亮的两极,他却能清晰辨认。人们向彼此微笑,却将武器戳入对方身体。血沾上他的刀锋,瞬即被火啜吸干净。

  直到最后一个还站立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首席主事者泽奈恩,年迈的剑技大师,与他一样身上燃烧着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熊熊火焰。“这个时代信奉的就是如此,自杀者会堕入地狱,而无辜被杀的灵魂将获得荣誉,往升天国。”老人用灼热发红的眼睛平静地注视十八岁的少年。“去吧,云缇亚。让我们在诸圣身边再见吧。”

  他没有抗拒。长刀分离了恩师的头颅和身躯。大火欢愉地猛扑过去,一边吞咽,一边发出食欲得到极大满足的叫喊。

  他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只剩他孤身一人。

  天际微光撕破夜幕。他解开衣服,坐在同伴堆叠成山的尸体上,裸着上身和一张带有狰狞烙印的脸,百无聊赖地等待有人来结束他的生命。陌生的军士从他面前走过,拉下长长一列影子,但这与他毫无关系。终于一名戎装佩剑的少女跳下马来,托起他的面庞看了很久。“……你真傻。”儿时无比熟悉的腔调。

  他目光越过少女,朝她身后望去。旗帜下,立着一个骑白马的年轻战士,金发被晨曦蒙上一线玫瑰色的边沿,在他光洁的前额,司掌死亡的天使展开血雨之翼,而他身上银白明熠,纤尘不染。烈火逼向他,但很快退缩回来,像一条匍匐扭曲的蛇。

  “你是云缇亚。云缇亚·塞黑莱特,诸寂团最优秀的刺客。”那人说,“我听过你的名字。”云缇亚抬眼斜瞥着他,白马驶到跟前,鬃毛飘盈,脖上铜铃清越作响,火焰一直向后退去。“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圣者,”另一个黑衣青年开口道,“不要信任茹丹人。他们天生心胸狭隘,将一切怜悯和示好都视作侮辱。背叛对他们来说心安理得,易如反掌。没有一个国家能与他们长久交往,没有一个异族能得到他们真正的忠诚。”

  但那白马上的战士只是淡然地垂下视线。

  “我脚下的这条路崎岖坎坷,充满艰难和血腥,”他继续说下去,“但它通往凡人所能想望的荣耀最高处,光明无比,不可限量。如何?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他的语声轻而又轻。一片落羽飘到早已干涸的血泊内,没有沾起半点污痕。

  云缇亚薄细的唇角牵动了一下。“去哪儿?”他问。

  那人笑了。作为这个问题的回答,他将手伸过来。“到诸圣身边去。”

  犹如铜器的裂纹一般,微笑从云缇亚唇边绽开。他抬起手臂,握住那战士伸出的手,掌心交扣的一瞬,他感到自己身上的大火正在熄灭。它像一场雪带走猎人的足印那样带走他的血污,留给他一个焦黑干裂、永远渴求着雨水的身体。那个时刻,颊上早已麻木的苍白烙痕开始催生一种新鲜的痛楚,如同朽木低声呻吟,慢慢抽吐出丝微绿迹。那个时刻,他竟以为这一夜已经过去,尘埃在朝晖中降临到他眼睛里,让他有了时序迁转的错觉,身下尸骨腐殖为土,沉积成岩,岩缝中生出凝着晨露的小花,花瓣沿路人前行的方向随风飘散。

  

  光亮穿过沉压在胸前的厚重黑暗触摸肌肤。云缇亚·塞黑莱特醒来了。

  伤口传来被无数细小牙齿啮咬的钝痛。有人将汤匙递到嘴边,他认得曼陀罗和罂粟乳的味道,便合紧牙关,不肯下咽。“振作点,大人,”似乎是爱丝璀德,“药效马上要过去了。”

  不。云缇亚说。我用不着那东西。

  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开了个窟窿的上身仿佛还在不停撕裂,逼着他把刚吸进去的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为他处理伤口的是个僧侣,飞针走线将那窟窿补好,迅速打了个结,在旁边的铜盆中洗净双手。“所幸脊椎没事,但要小心以后感染恶化。”说话低沉洪亮,像雷声在暗室内碾动,他站起身。

  云缇亚勉强打量着那一袭别无装饰的棕灰斗篷。“谢谢,”抿了抿唇,细若游丝,“我想我们在哪里见过面。”

  僧侣默然一笑,走出房间的时候让门敞开,光和微风应邀而来,带走床边的湿闷燥热。这是一间再朴素不过的修院病房,天花板和墙壁是泛黄的白色,边角点缀着水彩勾勒的碎菊,窗台后飘来欧芹与月见草的浅淡香气。爱丝璀德正在整理绷带和手术器械,她头上缠着纱布,但那看来对她已经毫无影响。“你没事了?”云缇亚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