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着鲜丽祭服巍然降临于海面,在它脚下,是同样宏阔而静寂的暗红倒影。

  

  “夫人。”

  爱丝璀德用药镰撷下一朵翠雀花,放到鼻下轻嗅,听见熟悉的声音唤道。

  她直起身,刚要回头,手腕却被攥住,那样薄且坚硬的力道切在骨上,有种锋利的鲠痛。她无从抵抗,被半牵领半拖曳地带到一边,裙底传来潮湿的冷意,细浪低喃着扑上绢鞋。

  “看那儿。”云缇亚轻轻扭过她的头,让她面对那座暗红的城市。

  爱丝璀德深杳的瞳中淌出一丝轻笑,但她并没有将云缇亚的举动当做刻意讥讽。“我看不见,大人。”她说。

  这本是不需要再强调的事。

  云缇亚哈哈笑了两声。“你看不见。”喉咙干涩,他笑得像黑夜中的鸟鸣。“阳光下发生的事,你都看不见。”不知道血与火的颜色,不知道尸体腐烂的情状,不知道头颅在被砍下的一瞬会有什么表情,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是该痛苦,还是该庆幸。“告诉我,你能看见什么?”

  手臂忽然收紧,将她揽住,指甲深陷入薄衫下的血肉。

  “有人曾对我说,你的眼睛能洞穿黑暗。深埋在人心里的秘密,常人肉眼永无法看穿,但它们藏得越深,你越是了如指掌。告诉我,爱丝璀德,”低沉地,直呼她的名字,竟更像喘息,“那一夜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那一夜,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苍白秀丽的眉心因疼痛而微蹙了起来。

  “我看不见,大人。”她只是说。

  云缇亚笑得愈加厉害,全身都在颤抖,到了最后,它们变成了一声声抽咽似的呼吸。

  “你做出什么样的证词,我都无法责难你,只因你是弱者。”痛楚拉锯着他的骨骼,“但我必须知道真相。”喑哑的气息从他胸腔抽离出来,听似悲泣,但他知道自己在多年以前就永远干涸了眼泪。“如果需要代价,我愿将我所有的秘密献予你为食;如果真实只能在黑暗中找寻,如果你就是黑暗本身,那么请指给我一条回归黑暗的道路。”

  盲眼的女子静默片刻,伸手抱住了茹丹人。长袖内,她的双臂冰凉,如同亡灵泅水而来抱住一个溺死的孩童。“即便你能回到黑暗之中……”

  “……也什么都不能改变。”背后有人续道。

  云缇亚一震,猛然将手松开。“您可以改变,”他说,“只是您不想这么做而已。”

  贝鲁恒唇角轻勾。那流血的城市在他面前发出宛转呻吟。

  “信众在怨怒。因为主父离弃人间已久,牧师丧失神赐,唯有靠惯性的供奉与虚无的许诺来勉强支撑。神殿基柱已经损毁,这座圣城摇摇欲坠,可是你以为光凭剑和军队能够扶起她,像将龛柜安放在祭坛那样,安放到光辉的正途上,那便大错特错。过来,云缇亚,若你真想改变这一切,我告诉你唯一的方法。代价很微小,只需付出你一个人的名誉和生命。”

  云缇亚没有犹疑,走了过去。圣徒贴近他耳侧,吐出几个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字。

  他的双瞳霎时张大。膝盖不由自主屈下,跪倒在贝鲁恒脚边。

  贝鲁恒低下头。“很好,”他缓缓说,“我知道你绝不会做这件事,宁死不会。——那么收起你那点自行其是的正义吧。你没资格再谈论它。”

  “……我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侮辱、践踏达姬雅娜的人。我不会放过那些将我同族当棋子一般玩弄,而后恣意抛弃的人。”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悉听尊便。你可以走了,离开这儿,回哥珊,去完成你的复仇。但我要告诉你,若那样,你和第六军再没有任何关系。我将不再庇护你,你会和路尼一样,受尽折磨,在极度痛苦和屈辱中死去,不比一条曝尸阴沟的野狗更加体面。你会成为茹丹人的羞耻,终被同族淡忘。最重要的是,你的死将毫无意义。”

  云缇亚抬起头。圣徒恬淡的脸逆着光。影子很短,绵延不到他身上。

  他朝贝鲁恒身后走去。在擦肩的一瞬,他感到自己仿佛下一刹那就会化成灰烬崩碎,散布沙岸,融入海水。

  而那场只在少年梦中出现的大火却彻底遗弃了他。

  “只要达姬雅娜愿意,她可以用笔写出她所遭遇的一切。但她选择了沉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命运,这些因何而生,她的苦痛为何而来。沉默看上去很悲哀,只有无力者才会采取的举措,然而有时它是对抗这世界的唯一方法。时代的巨轮碾压大地,‘真实’就像等待被它碾进土里的一朵花,虽然洁净纯粹,可那又有什么用……”

  爱丝璀德合上眼睛,“而你我,”她轻声说,“仅仅都是车辙里扬起的尘埃……”

  云缇亚用一只手盖住了脸。眼眶焦灼欲裂,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回忆着泪水的滋润。早在那场火饮毕母亲的血,烈烈烧起来的一刻,他就再也无泪可流。那时他不过是个八岁的男孩,从未想过自己日后会在趟过血海游到对岸后干渴而死。光炙烤着肌肤,黑夜不再对他敞开怀抱,微尘流离飞舞,随即如冬日呵出的雾气般静然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Ⅵ 寂火(4)

  贝鲁恒穿过拱顶走道、侧廊和耳堂,走进修院最深处的一间礼室。

  那里几乎没有任何陈列。除了火。

  火在缠着朱红色线的皂荚木燔祭坛里旋舞,将室内的黑暗分割为狭长阴影。祭坛前摆放的不是供祷告用的跪几,更不是丝帕或天鹅绒垫子,而是一束荆棘。

  贝鲁恒徒手从火中取了一把灰,洒在头上。他除了一件苎麻与荨麻混织的薄袍,什么也没穿,当他跪上那荆棘时,袍下顿时有大片鲜红浸染开来。

  “古代的苦行者认为,对肉体的摧残能带给他们极大的力量。他们自我鞭笞,自毁肢体,持守各种非常人能想的禁戒,用这种痛苦作为祭品献给神,以寻求愿望的实现。这就是祈誓。”一个仿佛雷电闪动的声音说。“他们绝大部分人发狂死去,神祇并未接受他们的供奉。区区一己之身的痛苦,对于被无数人膜拜仰望的存在而言,或许太不值一提。”

  贝鲁恒回头微笑。火光令他的头发即使蒙了一层灰,也呈现出明丽的金红色,但他面容却如影子一般,黯淡惨败。

  “我在想,一个人的能力究竟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若真的不能,像诸寂团这样的刺客是为什么而生?不是为了扼杀要阻拦时代的人,他们缘何听从一声狂热的召唤,背负血腥,跋涉于尸骨与剑刃之间?”

  棕灰斗篷裹身的僧侣走过来,把手伸到祭坛上。火焰吞吐着他的手指,裸露在兜帽外的轮廓鲜明有力,如刀深镌。

  “你很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