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吃莲子
一阵风裹挟着热气, 穿堂而来。
吹过微明院的竹林,簌簌作响。
人却是不好受的。
宝因才从玄都观回来,连屋里也还未曾进去过,进了院门, 穿过右手边的抄手游廊, 站在正屋门口的背阴处, 瞧着几个侍女各自捧了漆盘朝这边走来。
侍女们在台阶下站定, 由其中一个道:“大奶奶,东西都备好了。”
宝因垂下视线看去, 想了想,还是微提着罗裙, 以扇遮阳, 下了台阶去, 仔细的一一瞧过这些东西。
驱邪的锦囊、香合人胜,还有长寿缕都没有差错。
粽子也拿了九索,一索九个。
许是刚出锅, 绿色箬叶还沾着粘腻的水汽。
她松开, 拿丝帕擦了擦手, 徐徐问道:“内馅都填的是什么?”
这事只有在东厨干活的人知道,好在东厨那边也跟来了一个侍女, 前面那人息了声, 只听端粽子的侍女道:“都是填的时令素馅,菌菇、藕片、笋子、菠菜、荠菜、雪里红还有茭白都各包了些。”
宝因听后点头,往另一处问道:“淄车可都备好了?”
正在那边打水洗脸的玉藻忙回头。
去玄都观前, 女子吩咐了她这事。
只是现在还不见二门外的人来回话交差。
因两人相距稍远, 她提了些声量起来:“大奶奶吩咐了我后, 我立马便吩咐了下去的, 刚回府时,我倒是瞧见边门外已有人在那儿忙活,该是快备好了。”
她这话刚落地,院门外面就来了个小厮,边抬手擦汗,边喘着气说淄车已备好。
天实在是太热,宝因瞧他人都成了这副模样,也没了要斥责的心,叫人送去碗凉茶后,吩咐侍女也将漆盘上的东西送去外面,并嘱咐粽子拿食盒装好后,多放些冰块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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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侍女才走,李婆子和罗婆子也在微明院外头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认得的,边说着话,边慢下脚步跨过门槛。
同时宝因也上阶,打起帘子进了屋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快到正屋时,都收了声,各自理了理衣裳,又拿帕子擦去满头的汗。
最后李婆子先收起帕子,挑帘进去。
罗婆子紧随其后。
宝因见人来,边伸手拿过记着各类器物绫罗入库的账本,边笑着叫她们坐下。
李婆子左右瞧了瞧,走过去两步,伸手拿了方杌,放了件在罗婆子那边后,坐着请示道:“不知大奶奶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罗婆子闻话,也向女子看去。
宝因翻开账本,指尖沿着顺滑的纸张缓缓下滑,落在一列上:“花鼓歇纱、轻容纱都各去拿两匹出来。”
毫州所产的轻容纱是极为稀少的,无花薄纱,素有“举之若无,裁以为衣,其若烟霞”的美誉,都是每年炎夏拿来裁衣的,不敢做它用。
罗婆子管着这些,自也要问清楚,故笑道:“大奶奶是要拿来裁衣?”
被如此问,宝因也未有愠怒,心间反生赞赏。
既管着事,便要恪尽职守。
“这天往后只会更热,太太又在宝华寺那儿修行着,虽说山中是要比我们这儿凉些,可再凉,到了这午时也是有热气的”她轻扇着风,从容说道,“逢此佳节,本就应当要送节礼给太太,便想着也一道送些纱去。”
得了纱的去处,罗婆子欸声应下这件差事。
宝因复又垂目,淡淡扫过摊开的账本:“三法纱、天净纱也都拿几匹出来,叫他们送给宝华寺的主持。”
郗氏在宝华寺住了快半载,虽说有世家的威名压着,可隔着这么远,俗话也说天高皇帝远,这些往来的人情还是得做足。
她合上账本,又朝李婆子说道:“再支一贯通宝,算是太太给宝华寺的香油钱,劳烦两位阿婆为我和绥大爷去走这一趟。”
李婆子和罗婆子站起身来。
两人中,李婆子的资历要老些,故由她来答道:“我们定把这事给大爷和大奶奶办得妥妥贴贴的。”
忽地,竹帘被打起,进来个侍女,手上的食盘中摆了两只兔毫盏。
她们互相看了眼,以为女子还要宴客,说罢就要走。
宝因望向二人,见状开口道:“天热,吃完姜蜜水再走也不迟。”
这天确实遭受不住,主家也发了话,想必是不急着去办那事的,两人高兴捧过盏:“那就谢过大奶奶了。”
待吃完后,抹了抹嘴角的蜜水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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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藻早就洗完脸,只是大奶奶在屋内吩咐事,便没有去打搅,搬了张胡床坐在院子里的遮荫处避暑,瞥见两个婆子都走了,方起身去拿了个深腹的银盆,打了凉水要进正屋。
走到门外时,瞧见在廊下坐着刺绣的侍女,停下脚步,好生说道:“还得请你跟我进去趟。”
侍女忙放下东西起身,主动要去帮忙端:“玉藻姐姐跟我还说什么请不请的?”
玉藻稍躲了下,打趣道:“你忙完自己的事,在这儿好好的歇着,被我叫去干活,本就可怜了,哪还能叫你端。”
两人进屋后,侍女将空着的高几端去罗汉床的脚踏边,便出去了。
玉藻把银盆放在几上后,又去拿了干净柔软的帕子来,在水里浸湿后,稍微拧了拧,递给女子。
被汗给润过几遍的宝因早已放下团扇,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和脖颈,随后放在一旁,双手放在水里濯过。
拿来干帕的玉藻,边递边道:“要不去拿些冰来?”
屋里虽比外头凉快,可现在到了正午的时候,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若放盆冰在这儿,再扇风,出来的便是凉风。
“怎可如此奢靡?”宝因擦干手上水珠,声音淡淡的,吩咐道,“叫人烧些水进湢室。”
脸颊和脖颈的汗虽拭去,也用水擦过,可身子却还粘腻着。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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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藻端着银盆出去倒了水后,便亲自去那边守着烧水了,待水烧好,赶紧叫人提进去,而后又让人另外提了两桶凉水。
侍女将水倒进浴盆里后,她亲自上前边倒凉水,边用手试着水温。
变成了温水后,才去叫女子来沐浴。
她又赶去库房,翻出来了女子在谢府时常含的蝉玉。
正屋里间那张坐罗汉床上的毡子也让人给撤了去,换成仅厚一寸,以凉朱纱做面的软垫,初坐有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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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因沐浴完,穿着无花薄纱裁剪成的罗衣,接过玉藻递来的蝉玉,含在嘴里散热。
这块无论何时,都是冰凉的蝉玉还是范氏给她的。
那年天下大旱,热死不少人,畏热的她仍朝夕去问安,博得了孝名,命也快没了,捱过去后,范氏也知晓了她身子的顽症,特地命人去越郡买来的。
叫她每至暑夏,便含着。
脱下木屐,上了罗汉床后,早起的困意也袭来。
玉藻没事要忙,便在旁坐着,扇着风。
没多久,她便听到外面有动静,只听廊下的人喊了声“大爷”,而后湢室被人打开,水声隔门传来。
她瞧了眼浅眠的女子,将团扇放下后,便赶紧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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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业绥洗好出来,顾及着在微明院服侍的都是侍女婆子,支摘窗虽合了起来,隔帘的遮挡性也极好,但终究不自在。
他擦干头发,去穿了件直襟大袖外衣,再踱步至罗汉床边坐下,见女子蹙眉,顺手捡起几上的团扇。
微风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女子身上。
发丝吹起。
罗衣紧贴。
他撇过眼,随手又从几上捡了本书来看。
...
未正一刻,日头渐弱。
睡足醒来的宝因捂嘴打了个哈欠,吐出蝉玉,正要开口让玉藻不用再扇,便瞥见男子坐在一旁将书翻页卷着在看,右手还拿着缂丝扇。
她半起身,动作轻柔的拿过扇子,想让男子安心看书。
林业绥还是被惊动,视线从书上挪到女子那儿,一话未说,只是伸手将她睡歪了的交衽罗衣的领口理好。
这件罗衣由无任何纹样或是印花的妃色薄纱裁成,仔细瞧,便能发现纱下的几个红印。
宝因见他不再看书,将蝉玉拿丝帕裹好,说起事来:“我今儿去玄都观打理法事,遇着了陈留袁氏那边的人,是袁家四房的太太魏氏,还有袁二娘子,我听话里的意思是想要与我们议亲,将袁二娘子婚配给铆二爷。”
林业绥收回手,随口问了句:“崔家那边呢?”
“踏春宴那日,我与崔四娘子的母亲委婉提过。”宝因以为男子心中还是属意崔家,可自己却将这事办砸了,不由垂眸叹道,“若爷觉得袁家不好,改日我再去崔家说说?”
“不必,崔家既无意要与我们结秦晋之好,何必强求。”林业绥唇角有了弧度,沉声道,“我记得大人曾说过,袁符郎也是高风亮节之人,其妻年轻时也是地方才女,二人所教出来的女郎必不会差。”
宝因想的却是别的。
魏氏的丈夫袁游现任职的是从六品的符节郎,门下省的符玺局长官,掌管玺印符节,品级虽不高,却是极重要的位置。
要说来,两家倒没什么不配的。
她垂眸眨眼,问道:“是不是也要去问问铆二爷的意思?到底是他要成家,若我这个嫂嫂给娶了个不中意的,岂不是凑成一对怨偶了?”
林业绥笑道:“改日我与他说便是。”
目的达到的宝因也笑开。
林业绥无意一瞥,不知瞧了什么,暗中深吸口气,放下书后,抚上女子的足腕,眼睛却一直望着女子的眸子,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些质问:“长寿缕没了?”
宝因楞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声解释道:“沐浴时,解下来了。”
林业绥视线落在某处,吐息重起来:“幼福,那儿起来了。”
那儿?
宝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连忙遮住。
纱太轻薄,又有凉意,便起来了。
她红着脸,忙说道:“你该入宫赴宴了。”
林业绥手肘落在几上,撑着下颚,饶有趣味的看着:“昨夜好像还不曾为幼福疏解过。”
女子有孕后,那里胀痛。
红印,便是他疏解后的结果。
宝因还未开口。
男子又是体贴的一句:“痛吗?”
不知是什么引诱着她点了点头。
随后,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她的赤足,后是没有任何隔物的腹部,他的手在这儿停留,看着她低声说道:“已经有些隆起来了,我们的孩子。”
宝因困惑起来。
她怎么不知隆了。
正要自己伸手去摸。
那只手又继续往上。
她连忙捂住嘴。
林业绥瞧着女子极力隐忍的模样,起了坏心,手指拨弄过早已从莲蓬里露出来的莲子,仔细描摹其形状。
“爷......”
毫无波澜的林业绥轻嗯了声,温润公子的模样,关心询问:“可感觉好了些?”
宝因瞧着男子一副正经做派,羞愧的合上眼,在心中默念着各类静心的经文,渐渐地,感觉也散了一些去。
林业绥见女子要将感觉消去,不由得笑了笑,任由她做着无用功。
...
后来,莲子被湖水给打湿。
宝因猛睁眼,死咬着手指,努力将声音吞咽回去。
可这次,无论念多少经文,也不再管用。
她总算知道这隔帘为何不换了。
...
剥莲子的人终是放过女子。
而罗衣也皱起。
林业绥把衣摆轻轻扯下,将女子曝露于热气的身子重新遮住,说了回府得知的事:“官家让你也一同入宫赴宴。”
宝因心神滞住,面上仍无波澜。
又是五公主带来的恩典。
林业绥见她不应,也不想勉强,宫宴本就不得自在,不去也好:“若是不愿,我替你回了去。”
神思重新动转起来后,宝因下榻,拢了件外衣:“怎会不愿?”
林业绥还是存了丝狐疑:“当真愿意?”
宝因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男主:跟崔二做亲家,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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