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春寒料峭(1 / 1)

帝阙韶华 薄荷酒/薄荷酒BHJ 623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九十一章 春寒料峭

  早春的雨水降落在街巷家户,仿佛清柔的低语,述说冰封的冬日已然远去,洛城又迎来了一个春天。

  傍晚时分,为了沉淀心绪在细雨中散步的人,并不只有静王和宁王,鼎剑侯府中,少将军林辰用罢晚饭,也柱了一根单拐,慢慢出了自己的房门,想随处走一走。

  自从回转洛城,在静王府中由梦仙谷主再次接骨,已经又过去了两月有余,或许是这一回得到的治疗、药物和照料都远胜前次,他的膝盖复原得相当不错,从七八天前起,已经能靠着拐杖在自己的院落中走几步了。

  归家养伤的这些日子,鼎剑侯也曾放心不下,请了御医来为他诊过,得出的结论都是无须担忧,只需徐徐休养,痊愈后定能行走活动如初,连武功也不至受损。看得出鬓发花白的御医对奚茗画接续筋骨的手法极是赞叹,看到膳食汤药的方子又是钦佩,还转着弯地询问是哪一位国手所为。林辰不愿说出奚大夫的名讳,只含糊地回答,是宁王殿下为自己延请了名医。

  旁人不知道,鼎剑侯却早从军中亲兵那里了解到,自家儿子先前几乎已经注定要落下残疾,如今欣喜感激自然是有的,同时又不免诚惶诚恐。太子与宁王已是明显的政见不对盘,手足情分在皇觉事件后也所剩无几,儿子与五皇子交情这么好,落在太子眼里总不是个事。可是眼看着韩贵妃失宠,太子也失了圣心,势力大不如前;宁王的才干却备受朝野瞩目,有冉冉上升之势,他也不能确定目前状态究竟是福是祸,而鼎剑侯府的未来又能否如曾经以为的那样稳若磐石。

  回到侯府之后,母亲抱着他哭了一场,每日嘘寒问暖,关心备至,父亲林淮安端着一府之主的架子,实则隔几天也会来坐上一会儿。林辰起初不愿说话,但渐渐地,想到须得面对现实,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也不是办法。

  他没有对父亲提起在北境获知的往事,不知从何说起,说出来又能有什么用处。但心中无法不忧虑,毕竟是家人,这些年来为了交换地位与荣宠,父亲会不会已经做了太多不该的事,泥足深陷了?他开始小心地留意林淮安每天在忙些什么,言谈中又透露出哪些讯息。

  对于刚满二十岁的林辰而言,这项忧虑还不是他心头烦扰的全部。进入二月,禁军校场刀光剑影、沸反盈天,每一次交战的胜负、每一座擂台的得与失,都会迅速透过兴奋沸腾的人群,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传得街知巷闻,再越过洛城四丈余高的厚重城墙,飞向四面八方。鼎剑侯府重重的宅院也挡不住如同长了翅膀的消息,林辰再是力持平静,也禁不住要关心战局,将自己的随从每日派出去打探。

  他与每一个寻常禹周人一样,为本国的胜利欢心,为辽金的嚣张或卑鄙而咬牙,但这只是最最表层的情绪。洛城比武代表了禹周的荣辱,是北境之外的另一处战场,其中的莫测与凶险或许并不在那场血染山野的会战之下;不同的是,它将决定自己与雪凝的未来。那么多少年子弟在为此拼杀,可是作为最应该拼尽全力的人,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命运完全托付给等待。

  林辰相信好友洛凭渊,相信静王洛湮华,但对于所有一切,他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述,简直有些嫉妒洛凭渊能想得那么清楚。如果可以,他真希望站在任何一座擂台上,力战到满身鲜血、筋疲力尽,直到最终倒下,也胜过现在的无能为力。那么多人在争夺或者保护公主,可是雪凝难道不应该由他来守护吗,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就像油烹般煎熬,即使听到捷报也会怀疑,似这般一事无成地等下去,上天真的会平白准许自己心愿得偿?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能做的唯有养伤,将每一服汤药、每一碗加了药材熬好的骨头汤认真地喝下去,在无尽的思绪中等待,直到能够重新行动自如。距离战场上受伤已经过去快五个月了,而上次与雪凝在一起还是去年夏天,小鹿悠悠已经长大了吧。他有时会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悄悄拿出怀里的荷包,端详着上面精致的纹样,而后想起草木葱茏的木兰围场,小湖边凉亭里的一一话别,还有洛凭渊从宫里带回的誓言。只有这个时候,他会感到一丝带着浅浅温柔的安慰。但有时也会想,荷包上绣的为什么是只胖嘟嘟的小老虎,是不是在雪凝心中,自己仍然没有能力保护他,而是与他同样需要旁人的保护?

  就这样,一直熬到昨日比武告终,他得知了禹周的战绩,以及冰封台的意外失守。派去校场观察情势的贴身随从回来后讲得气愤不已,同时又有点担忧,说本国的三位优胜者都是武功人品俱佳的翘楚。林辰却松了一口气,以洛凭渊的心性本领,定然会好好收拾那辽人,雪凝至少不会落到外夷手中了。

  许是由于终于等到了一向确定的消息,今日格外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林辰用木拐点着脚下微湿的小径,在今春的第一场雨里慢慢走着。随从在旁边亦步亦趋,替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又劝少主人早些回房,莫要不小心着了凉。林辰只是不理,慢悠悠朝府中后园走去。他不觉得潮湿的空气有多寒凉,雨滴飘落在伞顶和地面,令他感到久违的安宁,仿佛长时间沉浸在紧绷苦涩中的内心终于得以舒展开来。

  前些天,宫里的容妃曾经遣人送了一些贵重补品,名义上赐给母亲,实际上是给自己的,应是已经从御医那里得知了腿伤的进展。宁王也传过两次信,上一封还说,待到擂台结束,会抽时间过府探望。

  因为有这句话,林辰不免期待起来,他实在气闷得紧,洛凭渊说不定会捎来公主的口讯。除了谈论雪凝和比武,他心里还存了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向宁王提起:鼎剑侯平时很少晚归,但从大约十余日前开始,却一反常态,好几次都临到宵禁才回府。他从母亲那里得知是太子召见,去了东宫议事。

  有什么公务需要反复计议,如此着紧?林辰初时没太在意,但当他随口向父亲问起时,林淮安立时沉下脸,先说是公务,随即就训斥他不可乱说乱问。

  如果只是这样,林辰或许还不至于多想,但是从去了两次东宫以后,他感到父亲的状态有些不寻常,连与自己说话时都会神色恍惚,临到最近几日,连母亲也开始心神不定,尽管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那种不由自主的忧心忡忡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太子究竟与父亲议了些什么?林辰心头的疑窦逐渐扩大。回想鼎剑侯避而不答的态度,并不像因为问题唐突而恼怒,而是,似乎在紧张?

  当注意力暂时从比武上移开,他不由得思量起双亲的种种反常。

  宁王那边还没有消息,多半是善后太忙,仍然分身乏术,等到凭渊来了,或许至少该打探一下,太子近来可有什么动向。

  鼎剑侯府的后园不是很大,但也有池塘假山,凭着堆叠山石花木营造出几许曲径通幽的格局。思忖间,林少将军已走到水塘附近,天色近晚,依稀可见池水边柳色新新,嫩绿的枝条在烟雨中摇曳,随从还在身边絮絮地劝,走太久对膝盖不好。林辰觉得这家伙甚是烦人,顺手将油纸伞接过来,笑道:“难得散心,我还要多待一会儿,你回去给我取一件厚点的披风。快去,本公子等着用。”

  那随从不太放心,但禁不起被连声催促,只得快快地朝居处跑去。林辰得到空隙,自然不会原地等他,一手撑伞,一手柱拐,沿着小径转了一个弯,他记得这一带比较僻静,水边还有座小亭。

  亭子十二角,外侧围栏环绕,里面则是一处严严实实的屋室。鼎剑侯将内部布置成书房,想躲清静时偶尔会来住一两天,平时则空置无人。

  四下静寂,林辰本待进去歇脚,然而将到近前时,他听到亭中传出了熟悉的语声。“侯爷,在这亭中住了三天,你当真打定主意了?不是妾身怯懦,此事……此事实在关系阖府身家性命,就不能托个病,请东宫那位高抬贵手么?实在不行,我们辞了官回乡去,至少能吃口安稳饭啊。”

  声音和婉中带了些求恳,正是自己的母亲,林辰一怔,不仅由于话语的内容令他吃惊,也因为母亲语气中浓浓的忧虑。

  “不是我下定决心,而是不做也得做,但凡殿下开了口,哪一次容得推辞。”鼎剑侯的话音跟着传来,像是刻意压低了,但仍然难掩烦躁,“妇道人家见识浅,还说什么辞官,上了这条船岂是容易下来的!”

  林辰忽然意识到,之所以亭子周围没有人,应该是父亲专门遣开的,而他们正在说的事,很可能不仅会解开自己的许多疑问,而且必然干系重大。他不知不觉屏住气息,尽可能地放轻脚步,挪到一个比较隐蔽的方位,在围栏上坐下继续倾听。

  他的内功底子还不错,里间的语声虽小,仍一字不漏地传入耳中。

  “可是,侯爷应下的两宗事,无论哪一桩出了纰漏,都是大罪。”母亲的声音发着颤,其中掺入了一丝哽咽,显见是心乱如麻,“妾身是不晓事,只要为了侯府,怎样都好,可是求侯爷为辰儿想想,他什么都不知情,万一五殿下过后追究起来……而且,容妃娘娘一直对咱们家多有关照,辰儿还在等着你出面求陛下赐婚呢。”

  “我就是为了辰儿着想,才咬牙应下。”林淮安收起了不耐烦,声音压得更低了,但听上去愈发严峻,“事到如今,我就对你明说了吧,我林家为东宫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绑在一块儿,否则,这些年的富贵日子难道是平白得来的?太子的处境若不能好转,我们势必跟着被拖下水,届时照样是大罪,辰儿能有什么将来?因此这奋力一搏势在必行,并非全出于储君差遣,更是为了自身!”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感慨:“可叹你还想着尚公主,若是早两年还有指望,换了现下,辰儿没有这个命啊,且先自保吧。”

  母亲没有出声,不知是在拭泪还是被这些话吓住了。

  “夫人不必过于担忧,此事做来十分简单。五殿下早已说了会到府中看辰儿,明日我就设法将他请来。到时你只需如常招待,就像为夫之前嘱咐那般,下厨张罗几道小菜,再将那一小坛酒送上,为他们斟上两盅即可。”林淮安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药是从东宫来的,放在酒里无色无味,喝下去当场全无异状,十二个时辰后才会发作。起初来势确实沉重,但养个十天半月也就痊愈了,人人皆知五殿下最近压力大,病来如山倒,谁会疑到我们头上?即使他觉得疑惑,没有把柄也是枉然。”

  他说的毫无阻滞,听得出已经反复思量过,林辰待在外面,觉得全身的血都发凉了。他瞬间想起了横刀在函关城中的遭遇,十年过去,父亲竟然要做出与叔父同样的事。一样的深思熟虑、乘人不备,一样的受人指使,而且,连自己也要利用在内。韶安城中同袍的讲述刻骨铭心,但轮到此刻亲耳听闻,冲击更如当头霹雳。一时间,他呆呆坐着,几乎不知身在何处。母亲迟疑的声音跟着钻进耳中:“太子殿下真的有解药给辰儿,不会伤到身体?妾身实在想不明白,五殿下眼看要同辽人比武,这是好事啊,他病倒了,后面可怎么办?”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这是男人的事,为了我禹周的大局。”鼎剑侯淡淡说道,“与北辽不过是一时之争,太子殿下的地位才是千秋大事,宁王紧要关头临时不能上场,难免失爱于军前,自会有人替他收拾摊子。连我都是奉命而行,不去多问,你东想西想做什么。辰儿的解药隔日就会送到,否则两人同时病倒岂不露馅。”

  亭中一阵寂静,随即母亲说道:“侯爷,妾身会按你的意思去办,辰儿日后若有怨怼,只恨我一个,万一日后事发,罪责也是妾身一人担当。但我有个不情之请,太子殿下要你办的另一件事风险太大,请侯爷回绝了吧。”

  又是一阵寂静,鼎剑侯似乎也没料到夫人的口吻如此坚决,过了一会儿才喟然叹道,“你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但这一件却是非办不可,比起要你做的更加重要。我也不瞒着你,而今箭在弦上,于德殊已经领了命令,今夜就会办妥。”

  林辰被震得发木的头脑又清醒了些,记起于德殊从前是府中的家将,有一身扎实的功夫。父亲早年带兵时因缘际会,救过他一家性命,于德殊感念恩情,此后一直追随效力、忠心耿耿,几年前鼎剑侯将他荐入了禁军。

  林辰对于得殊并不陌生,每逢年节,这名身强力壮的旧部就会上门拜见父亲,节礼也从不落下。

  他正在回忆此人担任了何种职务,就听见母亲颤声道,“天黑夜半,往宫城里塞个大活人,被发现了不就成了夹带刺客。我这几日刚听说了,宫中正在闹贼呢。若是查处起来怎么得了?侯爷快收回成命,让他万万不可啊!”

  “连这也留心到了,还真不能小看夫人。”林淮安反而笑了,传入林辰耳际,是一种故作轻松,实则透出紧张兴奋的笑法,“不会牵连到府中,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配合,又布置得多周密吗?今夜将那少年送进去,明日此时,殿下就能除去最大的敌手,而我鼎剑侯府也去了多年隐患,可以高枕无忧。你道前阵子辰儿待在静王府,为夫为什么着急,大皇子于我林家有夙仇,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报复我们,伤害辰儿的。这个险,是值得冒啊。”

  林辰默默听着父亲解释计划,打消母亲的顾虑,那个被制住的少年是静王身边的暗卫,在宫中连遭窃贼的档口将他送进去,被御林卫擒住,圣上得知了会有什么反应?

  他讲得简短扼要。有些地方合乎情理,有些却令人费解,为什么能如此笃定,只要按计实施,静王明日进宫必定九死一生?林辰不清楚母亲是何感想,他只觉得自己全身从头顶寒到了脚底。终于想起,于德殊的差使,是督办每晚五更将西山新汲的泉水运进重华宫。

  鼎剑侯大约是多日来日夜思量,又无人分担,因此颇有些不吐不快,这时已说到未来事成,就是从龙之功,必然加封鼎剑公,世袭罔替,为子孙后代谋得荫萌;又说,“宁王如今威胁日重,辰儿靠得太近,太子便会疑心我们家脚踏两条船,趁现在断了未必是坏事。非是我心狠,世间但凡卷入了天家权位,从来非此即彼、你死我活,此刻瞻前顾后,他日就轮到任人宰割了。”

  林辰下意识地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缓慢起身,极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他的头脑仍然混乱,但已经生出一个急迫的念头:尽快离开,不要让父亲发觉自己曾经来过。

  天色已经黑透,雨还在下,刚刚一席对话用了多久?一炷香,两盏茶?与曾经历的二十年岁月相比多么短暂,却仿佛已然再次颠覆他的生命。印象中,父亲林淮安常常摆出侯爷的威严,但其实是个谨小慎微,有时甚至唯唯诺诺的人,他从未见过这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决断与狠毒,第一次感到,或许从未真的了解自己的父亲。

  该感谢今晚的春雨,木拐落在潮湿的泥土上,并不至发出声音,然而才走出两步,由远而近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朝他奔来,叫道,“少爷,原来您在这里啊!”

  林辰悚然而惊,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那个倒霉随从手上搭着一件披风,赶得满头是汗,“小的到处都找遍了,这半天看着了凉。”

  亭中倏然寂静,门猛地开了,鼎剑侯疾步走了出来,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林辰受到的震动还远远没有过去,但这毕竟是

第二回 了,他还经历过战场上那些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机。瞬息间,他本能地转了个方向,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正沿着小径朝亭子走来,跟着回身低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少爷我不过在太湖石那边打个圈,你这蠢材就找不到了。刚转个弯往这边走走,又被你吓了一跳,还不住口!”

  说着,才向鼎剑侯行了个礼:“远远看见有灯影,好奇过来看看,想不到父亲还在忙,母亲是来送宵夜的么?”他只希望在夜色和雨水的掩盖下,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会太过僵硬。

  鼎剑侯见到独子,眼中杀机顿时消散,,神色也和缓了一些,但仍然目光锐利地在他脸上盯视了片刻才道:“这么晚了,怎地不在房里好生休息,跑出来冒着雨乱走,转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镇日卧床休养,实在无聊。”林辰努力显得一如平时,笑道,“些许小雨,正好出来透透气。母亲煮宵夜怎么没有我的份?”

  随从不敢再吭声,小心翼翼地上前将披风披在林辰身上,鼎剑侯夫人的心提到半空,此时才放了下来,又心疼儿子,连忙道:“腿没好全还到处走动,还不快些回去,宵夜什么时候少了你的,母亲待会儿就让人送去。”

  林辰巴不得这一声,他心里思绪起伏,觉得全身僵冷,同时又紧张焦虑得快要冒烟,生恐再周旋片刻就会被看出异样,当下答应一声:“是有点累了,这便往回走。”说着将手中的伞交给随从,慢慢柱着拐杖转身离去。

  鼎剑侯站在门前,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辰儿的样子不太对劲,脸色太苍白了。”

  “侯爷是说,他可能听到了?我看着不像。”夫人吃了一惊,又不禁惴惴不安,“咱们声音很小,外面也没动静,应该不至于吧?再说,就算听去一言半语,他也晓得侯爷的苦心,不会怎样的。”

  “你别想得太简单了。”林淮安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阴冷,“自打从北境回来,我看他变了不少,不肯回家,倒先在静王府住了月余,近日来不知在想什么,终日魂不守舍的。”

  计划已经不容有变,他沉沉道:“辰儿记挂着公主,难保不会脑袋一热犯下大错。事情太大,还是小心为上。”

  林辰回到自己的院落,呆呆坐了一刻。适才听到的对话一句句在脑海浮现,他突然意识到,父亲与太子谋划的两件事,已经将宁王、静王与雪凝全部卷了进去。有些地方说得隐晦,但他能感到其中的不祥。如果不是要摆布雪凝的婚约,为什么不惜下药也要让旁人顶替凭渊比武?还有针对静王的陷害……

  假如,父亲口中的那些全部实现了,事态会演变成什么样子?雪凝会被迫嫁给谁?凭渊会与自己反目成仇么?如果静王被害,还将有多少人因此而死,或者永远沉冤莫白?

  鼎剑侯府在过往十年里,为太子做了多少事尚不得而知,可眼下要犯的,已是弥天大罪。

  他猛地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连窗外的绵绵春雨都像在这一刻变得凄厉,透过夜幕,亲人如父母,朋友如宁王,心爱的丹阳公主,每个人不可测的命运仿佛在暗夜风雨中突然变得飘摇,还有他数月前仍在为之浴血奋战的禹周家国。

  天意在这个前夜将他引到那座亭子外面,得悉密谋,究竟要自己怎么做?

  他扬声想叫随从进来,外间却静悄悄的无人应声。

  就在此时,院门开了,是母亲谴两个丫鬟送来夜宵,同来的还有父亲身边的一名亲信随从,恭敬地行礼道:“侯爷见公子身边的从人冒冒失失,怕服侍不周,影响您康复,故此要教他去学几天规矩。这两日暂且由小的陪着公子可好。”

  “再好没有,那便有劳了。”林辰心下猛地一沉。林淮安果然还是起了疑心。但他面上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随手接过丫鬟端上的燕窝。

  院外又传来错杂的脚步声,从门前经过。亲随见林辰侧耳倾听,笑道:“好教公子得知,侯爷方才说了,最近城中外夷甚多,府内要加强防卫。从今日起,巡视家丁增加一倍,晚上还要提早关门闭户,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