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修正人生 她与她的泪同时下坠(1 / 1)

成为逃生片主角后 萌妖 855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4章 修正人生 她与她的泪同时下坠

  在外人看来, 王麻子慢慢转了性子。

  他好像心疼起他那可怜的老婆了,因而收敛了自己的坏脾气,甚至开始学着照顾人。他会给女人煮粥喝, 会帮她清洗换下来的带血的衣物, 还会下地干活。

  有了人伺候, 姐姐恢复得很快。

  她那饱经磨难的身体习惯了挨打, 伤口愈合的速度超乎寻常, 半个多月下来,她就基本痊愈了,可以在王麻子的搀扶下、或者自己扶墙行走, 出外见太阳。

  村里人在吃饱饭闲聊的时候,谈起这件事, 都会感叹,姐姐这算是遇到了大劫数,挺过这遭,她就能苦尽甘来了。这不,她的身体在慢慢好转,她的男人也在渐渐懂事, 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至于孩子, 以后她还会再怀上的嘛。

  不过,村民们的谈资很快就更新了。

  村里又出了新的大事,王麻子死了。

  那是姐姐痊愈后不久的某天,三四点钟,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邻居家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姐姐的尖叫声。

  王麻子打老婆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是别人两口子之间的事,邻居不好掺和。但大清早的, 他们这么吵简直不让人睡觉,邻居忍了一会儿,见这叫声像拉二胡一样没完没了,就去敲开了王家的门。

  邻居有起床气,被吵醒了,心里揣着怒火,故而下手的力道很重,阵阵敲门声如同火车轮子与轨道的摩擦、哐啷哐啷地响了半天,门才被打开了。

  门后是一张惨白得有些瘆人的脸。

  姐姐站在门后的黑暗中,披头散发,满脸憔悴,她瘦得可怕,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因此凸了出来,像死鱼的眼珠,她用那双呆滞的眼瞳直直地看着邻居。

  “死了……”

  她干哑着嗓子如是说道。

  什么死了?

  邻居心里纳着闷,朝姐姐身后瞥了一眼,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挂在房梁上,笔直地朝下垂着,像一只巨大的蛹。那是王麻子被绳子悬吊起来的尸体,尸体正面冲向他,露出了一张因为窒息而憋得青紫的脸。

  邻居一开始还没看清,他定了定睛,目光正好对上了死人那双暴凸的、充满了怨恨的眼球,再往下看,就是尸体没能正常合拢上的双唇。

  张开的紫色唇瓣里耷拉着一条长长的舌头。

  那舌头伸出口腔好半天,已经干巴了,看不到一点唾沫,如同阳光下被晒死的蛞蝓。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王家传出了邻居更大声的惨叫。

  越来越多的村民被这动静吵醒了,走了过来。听说有人死了,男人纷纷往屋里挤,查看情况,女人则留在了在屋外面,她们把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扯进怀里、捂上眼睛,不让他们看到一会儿被搬出来的死人。

  王麻子是上吊自杀的。

  男人的尸体被放了下来,摆在了地面上,村里几个最有话语权的人围在尸体旁边,看着尸体脖子上的勒痕和旁边被踢翻了的凳子,草率地下了结论。

  不是没有人想到另一种可能。

  比如,姐姐被王麻子虐待了这么久,心生怨恨,忍不住在夜里用绳子勒死了他,伪装成上吊的假象。

  但是他们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姐姐。

  姐姐佝偻着身体,蜷缩在炕沿边,低着头,这个角度,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发际线处露出的几块斑驳的头皮,她这么年轻,头发就掉了不少,连她身上那件洗得褪了色的衣服上都沾了几根长长的头发。

  这个干瘪的女人就像一团枯草。

  似乎是感应到了太多人朝她身上汇聚而来的目光,姐姐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表情呆滞,只剩下麻木,看不出一丝的隐晦的心虚或者悲伤。

  想到姐姐遭遇的种种,村民们都没有说话。

  王麻子不是好人,平常也没对谁有过恩惠,没人会愿意顶着为难一个可怜女人的良心不安替他申冤。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就这样,村民们草草埋葬了王麻子。

  这个男人的死对村子没有任何影响,除了坟地里多了一块无人问津的坟包,姐姐的身份由可怜的女人变成了不那么可怜的寡妇,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不出半个月,人们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村子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消息灵通,哪家生了娃,哪家吵了架,哪家腌的咸菜到了该取出来时候,村民们都知道,王麻子的死讯自然也传到了老母亲的耳中。

  听到姐姐成了寡妇,老母亲的心咯噔一下。

  作为一个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她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姐姐有多可怜,而是姐姐会不会记恨她、把她这么多年来受到的所有苦难都算在她的头上。

  自从发现姐姐不太正常后,老母亲对姐姐就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她本能地逃避与姐姐的见面,听到王麻子死了,身为母亲,她也没有去看一下女儿。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天,老母亲在家门口附近坐着摇椅晒太阳,一个小孩笑嘻嘻地朝她跑了过来。她以为这孩子是来找她玩的,刚要出声呵斥,小孩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他把手背到了身后,黑眼珠滴溜溜地转。

  小孩像背东西一般地大声开口。

  “母亲,今夜九点,我在神庙里等你,一定要来。”

  老母亲瞬间坐直了身体。

  她扭过头,盯着孩子稚嫩的脸,表情充满了惊恐。

  老母亲有一种错觉,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这个烦人的毛孩子,而是她的大女儿,她正怨恨地凝视着她,用冰冷的语气对她下着命令,或者,威胁。

  只是她看不见她而已。

  老母亲厉声道:“谁告诉你这些话的?”

  小孩捏了捏手里“雇主”给的糖块,对老母亲的反应无动于衷,很讲信用地念出了最后一句词,“你一定要独自过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说完,小孩也不管老母亲的脸色有多难看,他拆开糖块的包装纸,把糖丢进嘴里,笑嘻嘻地跑远了。

  只留老母亲一个人气得原地跺脚。

  老母亲没心思晒太阳了,她回到洋楼,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连晚饭都没有下楼吃。她在房间里焦虑地踱着步,提心吊胆、左思右想了半晌,还没下定决心到底去不去,约定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逼近了。

  “咚!”

  墙上的钟表走到了九点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嗡”地一下炸开,把陷入沉思的老母亲吓了够呛,她抬起头,看着表盘上的时间,咽了一口口水。

  老母亲早就知道,姐姐疯了。从青年背叛了他们的感情,向她妹妹求婚的时候,她就已经疯掉了。

  疯子发起疯来能干出什么事,谁也想不到。

  姐姐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老母亲到底也没胆子爽约。她走出房门,大厅里,她的小女儿和女婿正在下棋,她说了声要出外透透气,就独自离开了别墅。

  神庙和洋楼离得并不远,老母亲绕到了洋楼后面,就看到了神庙。那个有着深蓝色屋顶和血红色柱子的建筑被蓊郁的林木包围着,显出一种阴森的不祥。

  庙里点着蜡烛,烛火透过大开的庙门照射出来。

  这一点光反而更增诡异。

  老母亲慢慢地走到了神庙的门前,她站在门口,从门框之中看到了神像盘坐着的巨大下半身。神像前的供桌上、地上摆满了蜡烛,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将四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映成了危险的红色。

  姐姐背对着她立在神像前,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长裙,裙子因为火光的照耀显出了一点红,那件裙子并不宽松,套在姐姐干瘪的身体上,却像个大麻袋一样空荡。她黑发未梳,披散在后背上,已经及腰长了。

  她的阴冷感和苍白感太浓重了,比起活人,她更像放了半天的尸体,扎好的纸人,来索命的怨灵。

  “女儿。”

  老母亲看着那个可怕的背影,颤抖着叫道。

  姐姐没有回应她,只静静地站着。

  似乎在等她自己走进来。

  老母亲没有办法,只能强行压下心头疯狂涌动的恐惧,扶着门框迈了进来。她的双脚刚刚踩到地面上,还没踩实,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庙门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老母亲大惊失色,连忙回身去扒门缝。

  “过来吧。”

  这时,一直默默站着的姐姐终于开了口。

  这一声呼唤激起了老母亲后背上的鸡皮疙瘩,她回过身,缓慢地、谨慎地朝姐姐挪步子。

  在这个过程中,她感受到有一股冰凉而充满玩味的视线黏在她的脸上,她无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神像的头颅之一。

  那颗神像脑袋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老母亲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过岱迦了。

  自从她的丈夫被岱迦神杀死后,她就拒绝参与轮流侍奉神明,其他村民既是同情她的遭遇,也是拿她这块滚刀肉没办法,只能默许她这么做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记不起神像的模样了,但这个对视仿佛一支利箭,贯穿了她的大脑,于她迷雾缭绕的模糊记忆中打出了一条狭窄的通路。

  透过这条通路,她的目光穿越了时间,落到了当年在神像前哭嚎的可怜女人身上,在她颤抖不止的肩膀处停下。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

  那是多年前的她自己啊。

  老母亲看见了当年她走进神庙的场景,也看见了她那时绝望崩溃的样子,一瞬间,所有被她刻意埋葬在脑海最深处的痛苦记忆,像被大风卷携的枯叶唰唰朝她飞来,无情地划过她的脸庞,割出一道道的血。

  老母亲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她无助地捂住脸,指腹陷进皮肤里,刚修剪不久、还未变圆滑的指甲在她脸上抠出了深深的印子。

  疼吗

  疼,好疼的。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回忆施加给她的痛苦。

  “母亲,好久不见。”

  姐姐清冷的声音从面前传来,老母亲垂下眼,看见眼前的地砖上出现了一截白色长裙。裙子很长,裙角拖曳到了地上,只在最前面露出一双雪白的赤足来。

  那双脚的形状很好看,十个指甲圆圆的,莹白光亮,有点像贝壳,右脚的大拇指甲里面却充满了淤血。

  紫黑色的、变干变硬的淤血。

  那是以前姐姐被王麻子用砖头砸了脚,留下的伤。

  伤口早长好了,紫黑的颜色却一直留在指甲里。

  老母亲看着那片狰狞的指甲,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无力地伏在地上,嘶哑着嗓子道:“你明知道我与神有深仇,不愿接触任何与神有关东西,却还逼我在神庙里见面,就是为了刺激我,让我痛苦?”

  姐姐:“是啊。”

  姐姐在老母亲面前缓缓蹲下身来。

  与往常的冷漠不同,姐姐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有几分温柔的感觉。她伸手托起老母亲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那张丑陋的脸,苍白纤细的手指在女人的皮肤上留下了与其外观截然不同的粗粝触感。

  即便相处了这么久,姐姐那张脸带来的冲击感也没有削弱。老母亲被迫抬起头,视线刚触及她千疮百孔的皮肤,就迅速低了下来,黏在地面上不动了。

  姐姐轻轻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她站起身,绕着老母亲像散步一样漫不经心地走着圈,“母亲,看来你真的从未在乎过我的感受,你似乎忘记了,这个地方不仅是你的伤心地,也是我的。”

  “虽然我当年还太小,没有记忆,但我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你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非常厌恶我,父亲抱着刚出生的我去见你时,你发出的尖叫声和对我的咒骂声,连在屋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你去神像前闹,看见父亲的尸体后,你心中愤怒,却不敢对神造次,就把刚出生不到两天的我摔在地上撒气。那时神庙的地面还没有仔细修整过,凹凸不平,我的额头撞到了地砖的凸起,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哭的。”

  “可是,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姐姐说着,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在她前额正中的地方,有一道三厘米长的伤疤。她的皮肤总是不断地溃烂、愈合,所以那伤疤并不存留于她的皮肉,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刻骨铭心地烙在了她身上。

  伤痕在她的头骨上。

  每次她摸到额头,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道痕迹。

  “我知道,因为我生得丑陋,父亲认为神耍弄了他,拒绝还愿,才被杀死的。你觉得是我害你没了丈夫,所以始终对我心怀恨意。”姐姐叹了一口气,“但我爱你啊,你是我的母亲,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这么多年,即便你再怎么打我骂我,我都顺着你,只希望你终有一天会接纳我,真心把我当女儿看待。”

  姐姐在老母亲的背后停了下来。

  她弯下身,将头凑近老母亲的耳朵,笑着说道:“但可惜,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不会把我当女儿。或许在你心里,你只生了一个孩子,就是我妹妹,至于我这个丑东西,当年早就被你摔死在神像前了。”

  姐姐说完,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但老母亲只是抱着身体颤抖着,没有反驳。

  姐姐盯着母亲掺杂着白丝的头发,眼睛里的黑色越来越浓。她直起身体,眯眼笑起来,再开口,声音就变了,像踩着枝头跳舞的百灵鸟的叫声一样好听。

  姐姐:“真遗憾,你当初用的力还不够。”

  老母亲的呼吸滞了滞,她快速扭过头,这一次,她直勾勾地盯着姐姐的脸,“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姐姐的声音是偏冷的,她捏不出来这种声线。

  这是妹妹的声音。

  姐姐嘲弄地看了老母亲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质问,继续说道:“我经常在想,为什么会是我,被神选中变丑的人是我,被你差点摔死的是我,在虐待和咒骂中长大的是我,被喜欢的人背叛的是我,失去孩子的还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受苦的都是我啊?”

  她的声音起初还是平静的,越是往下说,声线就越尖越高越颤,仿佛一股疯狂的情绪在不停地灌进她的喉咙,到了最后,她几乎是哭着吼出了这句话。

  老母亲被姐姐吼得浑身一抖。

  面对着姐姐那双裹着红血丝的、极度渴望答案的、被疯狂和偏执占满的眼睛,老母亲开了口。

  她的回答完全是下意识的。

  她没有考虑过后果,就轻率地在这个崩溃的女人的肩上搁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可你妹妹是无辜的,难道你希望让她受苦吗?”

  姐姐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她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了一副僵硬的躯壳。

  她静静立在地上,浑身上下,唯有两颗深黑色的瞳仁在眼睛里不停地颤抖着。在那两片狭小的空间里,无数种情绪剧烈地摩擦,溅出了火星,猩红的火越烧越旺,吞噬一切,成了她眼里唯一的颜色。

  在地上坐了这么久,老母亲的身体总算恢复了点力气,见姐姐迟迟不说话,她就打算先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姐姐呆滞地盯着前方,慢慢抬起了手,不太熟练地打了个响指。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却有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轻轻砸落在地上。

  “砰!”

  一声巨响。

  与姐姐的两颗泪珠同时下坠的,是妹妹。

  老母亲刚从地上站起来,妹妹就砸在了她的脚边,她明明是凭空从老母亲的头顶出现的,却仿佛是从更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她身体正面朝下、侧着头与地面重重相撞,骨头当场断了,五脏六腑悉数震碎,与地面挨着的那边侧脸上的五官都因为冲击而扭曲不堪。

  她脸上的所有孔洞都在往外冒血。

  新鲜的、温热的、殷红的。

  妹妹没有当场死亡,她的脸冲着老母亲的方向,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但还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在生命的最后,她只勾了勾手指,摸了一下老母亲的裤脚,小声地、茫然地叫了一声“妈妈”。

  接着,她眼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一切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老母亲看着眼前凄惨的尸体和那张涂满了血液的脸,呆住了,她张了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回忆起了出门前她与女儿说话的场景,那时女儿在全神贯注地下棋,听到她说话,还是抬起头,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对她说不要走远,早点回家。

  是梦吧。

  她只是在摇椅上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这些都是假的,等她醒来,就能再看到女儿了。

  老母亲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蹲了下来,布满皱纹的双手颤抖着摸上了女儿的脸,掌心传来的,是皮肉的触感、还未降低的体温、黏糊糊的血,如此真实。

  真实得太过残忍。

  老母亲收回手,盯着手上的血,嘶哑地哭出了声。

  “让开。”

  妹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母亲回过头,脸上的光彩还未完全亮起,就在看到姐姐的瞬间归于灰败。

  不过这次,姐姐再也不会被母亲的反应所伤了。

  姐姐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她握着刀,大踏步向妹妹的尸体走来。在母亲惊愕的目光中,她粗暴地将妹妹的尸体翻转过来,扫了一眼尸体的腹部。

  妹妹怀孕五个多月,腹部已经很鼓了,她正面朝下重重砸在地上,圆圆的肚子就像一颗熟透的果子,坠地,砸得开裂,砸得稀烂,里面还未孕育成形的种子都碎了,变成絮状的碎果肉和猩红的汁液四处流淌。

  妹妹的肚子瘪了下来,裙子中央洇开血色的大花。

  姐姐:“多可怜的孩子啊。”

  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真诚的心痛和惋惜,但下一秒,她的嘴角就带上了嘲讽的笑意,“和我的孩子一样惨,只不过没人会觉得我的孩子可怜罢了。”

  说完,她就扬起手上的刀,插/进了妹妹的脸。

  锋利的刀尖扎入妹妹的尸体的脸颊,轻而易举破开了她的皮肤,戳进了她两排牙齿的缝隙之间,直到触碰舌头才勉强停止。姐姐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握着刀柄往旁边一拉,在妹妹的脸上豁开了巨大的口子。

  血肉翻涌。

  老母亲大惊失色:“你在做什么!”

  姐姐不理会她,继续着手头的动作。

  随着妹妹的脸越来越面目全非,姐姐的容貌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她脸上的肿块和脓包逐渐消掉,溃烂的皮肤好似上了灵丹妙药,愈合,变白,变嫩。当皮肤彻底变得清透水嫩、白里透红后,她原本优越的骨相和精致的五官才终于显露出了应有的美。

  那是一张和妹妹一模一样的漂亮的脸。

  她们本就是双胞胎。

  只不过,妹妹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温柔的,温暖的,像阳光下的溪水环绕在身边,而当姐姐用同样漂亮的黑眼睛凝视你的时候,只会让你觉得自己被一条花色极美的蛇缠住了,冰冷,窒息,恐慌,动弹不得。

  老母亲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姐姐之前一直没有理她,但当她完成了容貌的转换后,她从妹妹的尸体的头上拔下了刀,转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让她连话都问不出来了。

  老母亲不敢问,姐姐代她问。

  姐姐:“我在做什么?”

  姐姐用沾着血液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感受到指腹下柔滑的触感,她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满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在杀人换脸,修正人生。”

  姐姐仰头看向岱迦神像。

  当初,是神主动来找她,和她做交易的。

  那时,她因命运的不公而绝望不甘到极致,躺在炕上大哭大笑。她的情绪太激烈了,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她在哭与笑中抽搐痉挛,有过一段短暂的窒息。

  就让她这么死了吧。

  她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努力呼吸。

  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在这一片空白中,却出现了一个黑点,那个黑点随着她窒息程度的加深而逐渐向她靠拢,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大。当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巨大的神像也走到了她的眼前,六颗头颅笑着看向她。

  神:“你马上要死了。”

  六颗头颅同时开口,混合着无数种声线的冰冷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很快,你就会失去呼吸,成为一具苍白的尸体。而你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你的丈夫被你癫狂的模样吓到,跑去村头寡妇的温柔乡里求安慰,几天都没回来,等他想起家里还有个虚弱的女人要照顾时,你的尸体早就发烂发臭了。”

  她平静地听着自己的结局,没有任何反应。

  神像似乎知道怎样才能刺激到她,继续讲述着。

  “在你死后,你的妹妹很痛苦。不久,她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她看着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女婴,感慨,如果不是因为求神,当初姐姐生下来的时候,也该是这般可爱的模样。于是,她为了纪念你,给孩子取了你的名字,希望通过对孩子好来弥补遗憾。”

  姐姐睁大了眼睛。

  神继续说道:“你的妹夫也很喜欢这个女儿,那个男人心冷如铁,自私自利,却罕见地对这个女儿生出了父爱。虽然这个情况不违背我当初给他设立的逻辑,但他居然能生出真情实感,这是我都没料到的。”

  “真奇怪啊,是什么让他产生了感情呢。”

  姐姐艰难地鼓动着胸腔,吃力地吸气、呼气,当她的呼吸终于恢复了顺畅,她才攒起身体里仅有的力气,对着空气愤怒地大吼了一声:“给我闭嘴!”

  她听着这些,根本没有一丝感动。

  恶心,太恶心了。

  她的胃翻江倒海,她想吐。

  她的愤怒令神非常满意,神不但没有和她计较,语气反而缓和了许多,“我喜欢欣赏人类之间的爱恨纠葛,你如果这么早退场,就不好玩了,我决定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我赐予你继续活下来的机会,除此之外,还有任意杀人的能力,你想让谁死,怎么死,都是一个念头的事,在你杀人之后,我还会不断修改其他人的记忆,让一切变得合理,不会影响到你。”

  “但是,一切是有代价的,你动用能力杀了多少人,就用你多少个孩子的命来偿还。”

  神的头颅垂下来,眼神垂涎地看向姐姐的腹部,“你未来会有新的伴侣,你会怀上足够数量的孩子,如果你故意不找伴侣,我就会用我的方式让你怀孕,你不会希望那样的。”

  姐姐:“不必了。”

  她已经给自己选好了新的伴侣。

  她会杀死那个人的孩子。

  神发出阴恻恻的笑声,从她的脑海中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在王麻子惊愕的目光中坐了起来。

  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她是起不了身的,但神赋予了她新生,也治愈了她身体上的伤口,她已经恢复如常了,只是在普通人眼中还是负伤的状态。

  她转头盯着王麻子,平静地将一缕黑发挽到耳后。

  “去死吧。”

  话音未落,王麻子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男人惊恐极了,哇哇乱叫着挣扎,他的躯干和四肢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按住了,死死贴着地面,无论他怎么扭动身子也不能离开分毫。

  他的肚子快速地鼓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大肉球,肉球高高隆起,把他盖在肚子上的衣服都撑得滑到了他的胸膛上。

  男人的皮肤被撑开到了极致,皮肤上布满了纹路,让人觉得他的肚子下一秒就会沿着其中的一条裂开。

  她坐到了炕沿处,撑着下巴欣赏着。

  王麻子捂着肚子,虚弱地躺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孕妇。他的肚皮开始缓慢地蠕动起来,是里面的东西“醒”了,正四处寻找着出口。但男人的下半身并不存在供它爬出来的甬道,于是那个东西在他的肚子里焦躁地横冲直撞,换来了他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突然,王麻子爆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咆哮!

  一只小小的、塑料做的手从内破开了男人的肚皮,不停地往外伸,很快,一条被挂满血浆的胳膊就伸了出来,男人肚皮上的口子越扯越大,他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弱了,当叫声消失不见,那个东西也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假娃娃。

  娃娃是女孩子,梳着两个黑色的低麻花辫,穿着小裙子和小皮鞋,她全身都沾满了血,一时间也不知道她的裙子和鞋本来就是红色,还是被染成了猩红。

  娃娃坐在王麻子尸体的腹部上,歪着头,圆圆的红色假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她,寻思着什么。

  她也在观察着娃娃。

  这个娃娃长得不是很讨人喜欢,她的脸是自带笑容的,涂红的脸蛋高高鼓起,嘴角也微微上扬,看起来非常诡异,就连目光似乎都带着诅咒和不祥。

  但她却发自内心地爱这个娃娃。

  因为她知道这个娃娃代表了什么。

  四目相对,女娃娃突然笑得更灿烂了。

  娃娃站起身,带着惊悚的微笑,带着满身的鲜血,晃晃悠悠、步履蹒跚地朝她走了过来,她仰起脸,伸出双臂,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抱。”

  她再也忍不住了,把娃娃抱进了怀里。

  “妈妈在。”

  王麻子早就被她杀死了。

  村民们看到的那个转性了的、会照顾人的男人,不过是神修改了他们的记忆,在他们的脑海中制造的假象而已。

  姐姐垂眸,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妹妹的尸体。

  接着,她又杀了妹妹和她还未出生的孩子。

  神又要重新改变其他人的记忆了。

  现在,轮到下一个了。

  姐姐握着刀,步步向老母亲逼了过来。

  姐姐鞭尸的场景给了老母亲太大的冲击,她现在完全顾不得为女儿的死悲伤了,死亡的恐惧如同利剑悬在头顶,让她战战兢兢。

  她坐在地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姐姐,脸色惨白。她想跑,却没有勇气和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只能手脚并用,扒拉着地面往后爬。

  姐姐却懒得陪她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了。

  她一把揪住了老母亲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往上提了提。她用冰凉的、沾血的刀面拍着老母亲的脸,声音轻快,“不用担心,虽然我连丈夫和妹妹都杀,但我不会对你下死手的,毕竟,你是我的母、亲、呢。”

  她松开了手,让老母亲倒在地上。

  手里的匕首变成了一柄寒光闪烁的斧头,姐姐踩住了老母亲的脚踝,不让她爬走。

  她高高举起了斧头,精致的脸上充满疯狂,“我只会要了你的半条命,给你添上抹不掉的伤,让你永远忘不掉这种痛苦。”

  “就像你当年在神像前对我做的一样。”

  老母亲已经绝望地放弃了挣扎。

  她仰面躺在地上,与神像遥遥对视。神像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六颗头颅或嘲弄或轻蔑地笑着。

  笑着她的无力和弱小。

  求神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当年神就夺走了她的丈夫,如今神又让她失去了小女儿,马上,她也要丢掉自己的命了。都是她的错,从她动了求神的念头起,她就注定了要家破人亡。

  如今的结局,说不定神当年早就安排好了。

  所有人都只是被命运推着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她的一生都被神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母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姐姐用斧子砍掉了老母亲的四肢。

  她让神改变了村里其他人的记忆,只剩下了她。

  她要老母亲记得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变成这副残缺的模样的,她要老母亲在所有人都不记得妹妹的存在时、永远忘不掉妹妹死在她面前的场景,她就是要她独自保留着这些痛苦的记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她对她最残酷的报复。

  在神的帮助下,姐姐抹除了妹妹的存在。

  她成了母亲唯一的女儿,天生貌美,命途多舛。

  她也成为了青年的夫人。

  命运改变后,她替换了妹妹的身份,早就是洋楼的女主人,与青年结婚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出于心底的某个执念,她要求青年重新为她办一场婚礼。

  青年果然很宠爱她,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那场婚礼极尽奢华,又美又浪漫。

  婚礼的最后,青年拉着她的手,在她的额头处落下了一个轻柔而又呵护的吻,而她也害羞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如同黑色的纱帘,遮住了她眼底的冷光。

  “亲爱的,我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你了。”

  “而我对你的报复,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