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舆论不是万能的, 媒体当然也具有局限性。
把那只死掉的金鱼包在塑料袋里作为厨余垃圾收拾好,徐轻回到卧室靠窗的地方侧过头。窗外的夜色被街灯与写字楼渲染得不那么真切,像3D建模里城市孤单沉默的一个小角, npc们来来往往才能让它真正“动”起来。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检查方有他们自己的计划。
徐轻低下头,看到自己出了一层薄汗的手心,再怎么担忧或者牵挂也是姜晔和京都警方的事情。她握着隐隐发烫的手机靠在抱枕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手机“嘟嘟”震了两声。
【顾明衍:在做什么?】
在想宋名恩现在在哪里。
她抿了抿唇,在聊天框内删删减减, 顾明衍跟她一样不是检查或者警方的人, 宋名恩当然也不是他的委托人。徐轻将自己下巴缓缓隔着在小臂上方, 整个人伏在飘窗上的小木桌边沿, 窗户外透出的风有一点暖。
顾明衍的视频打来,手机停顿一秒, 画面中出现她恹恹的一双眼。
“怎么了?”他声音带着一点磁性的电流声,或许传过来信号不是很好,徐轻把窗子开得大了一点儿, 仲春的晚风是格外和煦的,撩起她耳廓几缕柔顺的发。
顾明衍问她怎么了,是看到徐轻眼边还有一些被衣服褶皱压出的印痕。
“没有怎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
画面中她占了大半儿, 顾明衍那边光线很暗, 占了右上角很小一块地方。徐轻伸出指头一点,那块黑暗的地方渐渐放大,他应该是在楼道或者比较偏的地下停车场, 商务式的西装开了上面那么一小颗扣子,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锁骨和脖颈线条投下的阴翳。
顾明衍没有开口, 她也不打算主动说话。
“tmd你敢咬我——?”
潮湿的地下室内,洪岳翻手一个巴掌甩在被用绳子绑住的女人脸上,膝盖内侧血淋淋缺了一块儿,殷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滴落下来,黏糊糊积在地板上。
宋名恩唇齿间全是浓郁的血腥味,迷药的味道已经逐渐侵蚀了她的理智与身体,但眸色是冰冷的,在惨白的灯光中好像一条穷弩之末的美女蛇。
她可以为了亲人委曲求全,也可以在这样危险的关头找准时机发出反击。
“装这么听话。”洪岳用力扼住女人的下巴,宋名恩抬起头,瞳孔是深黑色的,仿若一潭没有了生机的死水。刚才那一巴掌打得她左耳有些失聪,现在嗡嗡声还在脑中回响,嘴里腥气很重,不知道是自己刚刚被打出来的还是他的血。男人朝她唾了一口,宋名恩闭上眼睛。
她不会选择在阴沟里死去。
如果有生的机会,就算没有了清白,她也依然会回到现实社会中去赚钱,去讨生活。
宋名恩这么想。
被激怒的男人已经在毫不留情地撕扯她的衣服,白皙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宋名恩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可怜的丧家犬,看从来没有摸到过阳光的人,因为心里本身就有一道阴沟,所以他认为这些美好都是虚伪的欺骗。
他想撕碎看到的美好,这样自己就不显得那么可怜。
“你笑什么?”洪岳手指在她面颊上紧紧陷下去,掐出骇人的红痕。
宋名恩抬起眼,面色苍白,但是唇角微微上扬,没有回答。
“老子问你笑什么!——”
伴随着他手中的力道宋名恩听到自己上衣前侧衣服被撕开的声音,与此同时地下室的门被人踢开,她强撑着的身体像一块干涸的土地,靠在凳子上无力地垂下手。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是很陌生的声音。
姜晔的皮靴停在她面前,脱下自己制服外套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上面满满是烟草炽烈的味道。
“都是血。”同事半跪在地上划出蓝线保护现场,凳子上的女人左侧脸边都是红肿的,血液从另一侧嘴角流下来,因为办案的严谨他们甚至不能去帮她解开绳子,得先检查。
屋内萦绕着一种奇怪的苦香味,女人呼吸有点儿错乱,身上泛着一种暧昧的红晕。
“姜sir。”同事见他想要伸手去抱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宋名恩刚才那一咬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现在手脚都绵软得动不了了,但感官还是清晰的。比如她能感受到男人落在她额头上的一只手,指尖有点凉,但动作非常轻,很温柔,让她忍不住眷恋似的往他掌心里蹭了一下。
“先检查。”姜晔说。
他们是通过天网系统一个街区一个街区找过来的,洪岳这里虽然因为自己家人有些松动,但检查方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一来是他手里有人质,他们有责任保护任何一个公民的安全;二来是社会治安问题,不能因为几窝蛇鼠而搞得京都人心惶惶。
这里是一国之都,掌握国家的命脉,不知道多少人睁着眼睛等他们办事。
姜晔知道自己逾矩了,但当他打开门看到宋名恩的一瞬间,女人身上的布料被撕得稀碎,几乎衣不蔽体,那一瞬间整个脊椎骨都是凉的。
好在身上没有什么痕迹,姜晔看到洪岳腿上的伤口,很明显那是他的血。
“能说话吗?”姜晔问她。
她听得见——宋名恩指尖微微动了动,但她嗓子好像被什么堵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出去封锁街区,洪岳也被铐住双手带走,姜晔留在这里俯身看她:“嗯,我们需要拍几张现场照片,很快。”
他看见了。宋名恩指尖在动,她以为他看不见。
一系列流程下来没用多长时间,录像拍照和指纹采集,宋名恩感觉到绑住自己手脚的绳子被松开,恢复流动的血液让她浑身有些发麻,姜晔动作熟稔地替她舒缓了一下关节,注意到女人高高肿起的左脸。
伤情鉴定医生会做的,但他还是把随身携带的箱子打开,拿出酒精棉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
碰一下会疼,但女人的声音又有些不一样,好像夹杂着别的什么,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喘息。姜晔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房间里燃着的那根香料已经被人带走了,但宋名恩肯定吸入过多,现在扶着他都不一定能站稳。
对不起。宋名恩在心里说。
“没关系。”他整理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门口现在铺满了闻味儿前来的媒体记者,就像苍蝇闻到腐肉,在枯草中蛰伏已久。姜晔对记者这职业从来没什么好感,案件内容编个没有边界不说,回回一遇到事就凑上来,非常干扰警方和检查方实行原定计划。
徐轻没有在自己能触到的舆论平台发布任何信息,因为她知道舆论也可以是警方办案的一种手段,但她知道,并不代表行业内所有人都知道。比如此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黑黄线内警察们只能皱紧眉头维持秩序,这是一处隐秘性非常强的豪宅,庭院内种满长势茂盛的花花草草,地下室是新挖的,所以楼道口还堆着水泥。
“我带你去医院。”
姜晔想把她抱起来,但宋名恩明显有些抵触。这是规矩,每个人质都需要做伤情鉴定,这样方便后续给犯人定罪。掌心的温度明显发烫了,姜晔抱她出门。
“没事,”他安慰道,“这个很快,然后我带你回家,有了这些你后续就不用跟进。”
人质有选择不出现在犯人面前的权利,一切手续做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被抓住的女孩儿是就是宋名恩。现在这样的社会,媒体行业高度发达,不论你是受害者还是施暴者,那些侮辱人的言辞像刀刮一样剜在人的心口上,这点他们检查方向来做得很好,包括这一次,不会有人知道宋医生被谁抓走过,自然也不会有那些恶评去揣测她遭遇到的这一切。
听到这里,宋名恩才稍微放松下来。
“你可以……”声音有点儿小,像蚊虫在吱嗡。
“什么?”姜晔低下头。
“你可以不用去找他妻子。”宋名恩说。
“我不找他,怎么保证他能克制住不动你。”姜晔苦笑了一下,这不算是个非常完美的计划,但却是最有用的,至少能拖延一点儿时间,让洪岳有所忌惮。
姜晔把人抱进车里,检查车开出去的时候媒体跟疯了似的一拥而上,驾驶员皱起眉骂了一句脏话,宋名恩没有力气,但是她能感觉出来,缩在他身上像一只没有破壳的雏鸟。
“开快点吧,我看女同志不行了。”同事听到她一声声克制的喘息,也连忙催促道。
宋名恩很难过,姜晔只能用手将她抱得更紧。
一场无休无止的舆论讨伐。
好在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我……”视频电话中,徐轻将下巴换了一个位置,瞳孔中映出的是手机屏幕蓝莹莹的光。
那边顾明衍已经走进客厅里,是她熟悉的暖橘色灯光,茶几上摆着她没有拿走的一个马克杯。其实顾明衍偏好的还是比较简洁的灰白色,但房间里到处都有她喜欢的元素,水培的几株绿植,还有卡通冰箱贴。
徐轻是一个喜欢温暖的人,他的眉眼落在这样光线里也逐渐温和起来。
“吃过饭没有?”顾明衍选择换了个话题。
“吃过了。”徐轻点头,“你呢?”
“还没,一会儿煮点面。”
“你吃清水面吗顾老板?”徐轻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边顾明衍把手机靠在支架上方便她可以看到全景,蓝牙耳机连过来能听见她的声音。
徐轻看着画面中男人正装里宽肩长腿的身形,把外套随手一脱搭在沙发靠背上,真的打算煮面。
“你把手机带到厨房里去吧。”徐轻说。
“我在这儿煮。”房间里有个功率不高的小锅,是从前徐轻用来煮汤圆的,顾明衍将它随手插在茶几边墙上,“打算什么时候睡觉?”
“睡不着。”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在跳。
锅烧开,热气袅袅娜娜蒸腾上来,徐轻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心里那个问题问出来:“姜晔会去找洪岳的家人,是你提出来的吗?”
“是。”丝毫没有避讳。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轻眸色动容,隔着屏幕和蒸汽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英俊的眉眼可以清冷,也可以像刚开始见她那样恣意。徐轻伸出手想去碰,最后停在他额间的伤疤里,显出几分独属于她的温柔。
“他很在乎宋名恩。”非常直白的解释。
“可是他是检察官——”
“如果宋名恩出了事,我估计他会疯。”
徐轻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在屏幕面前愣了一下,男人只是动作寻常地把煮好的面条从锅里夹出来,调味有盐和一点青菜,从前刚来京都他就这么过的,吃什么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值得浪费时间的事情。
“可,可是。”徐轻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晔跟我差不多。”顾明衍握着筷子的指节稍微收了收,听出徐轻话里的踌躇。
他可以为了父母去隐瞒一件本该揭露于世的案件,姜晔同样在前程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不同的是徐轻应该不会,也许对她来讲前程比爱情更加重要,甚至重要得多。顾明衍明白,所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这一份清醒。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徐轻会在属于她的那片天地光芒万丈,他没有阻止过,甚至不会去打扰。
“我周末要去参加一个前辈的家庭聚会。”徐轻说。
“嗯。”
没有什么其他的交流,徐轻也用支架将手机摆好,看他低下头的时候参差不齐的碎发,心里像是有一根针横着扎了一下,微微的疼,具体说不上来,只能在蓝莹莹的光中一点一点垂下眼来。
醒来的时候宋名恩发现自己不是在病床上,而是在姜晔家里。医生检查完之后给她脸上的伤口做了些包扎处理,现在不算很疼,只能感觉到麻。那股莫名的火气也消失了,应该是镇静剂之类的东西,让她感官逐渐恢复清明,嗓子也没有那么沉甸甸的发堵。
姜晔把买好的一碗粥放在床边柜上,开口:“今天感觉怎么样?”
今天?她睡了很久吗?
“还可以。”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沙哑,宋名恩清了清嗓子,从床上半坐起来,姜晔连忙过来扶她,二人的手触碰到一起,宋名恩触电似的弹开。
“你不去工作吗?”她还是很关心他的事业。
“停职一段时间。”
“停职多久?”
“一个月。”
宋名恩呼吸静静的,姜晔反而不算特别在意。这个惩罚算轻的了,毕竟要给所有群众一个交代。宋名恩转头看见桌面上摆着的几页纸:“那是什么?”
“检讨书。”
看着写了很多了,宋名恩踌躇:“我给你写吧。”
听着学生时代没少干这事儿,姜晔目光淡淡扫过来一眼:“不用。”
“你吃饭吗?”
“吃。”
闻到香味之后确实能感觉到饿,宋名恩伸出手端着瘦肉粥试了试温度,觉得不是很烫之后一勺一勺喝了小半碗。
“我的手机呢?”
“这里。”姜晔把手机还给她,“电充好了。”
“你们会不会查我的手机?”
“不会,你又不是犯人。”
宋名恩点点头,她手机里其实没什么东西,有一个准备了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是给姜晔的,一双几千块的球鞋。听着好像有点儿幼稚,但除此之外她并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或者说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
“我给你买了一双鞋。”她说。
“嗯?”姜晔微讶地看过来,“买鞋干什么?”
“看你喜欢打球,然后正好那个牌子新出了一款,蛮好看的。”
宋名恩把图片点开给他看,姜晔眸色动了动。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迎上来,两个人的手掌纠缠在一起,姜晔俯身想亲她,宋名恩避开:“我还缠着绷带。”
“嗯。”姜晔点点头。
“我丑吗?”
“不丑。”
宋名恩也点点头,二人将手松开,宋名恩看到跳出来都是关于她的新闻,把粥放在旁边忍不住点开来看。那段监控视频在网上已经传遍了,网友们都称她为“路人女士”,估计是不清楚她的具体信息,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她。
“有几个扒你是谁的帖子。”姜晔说,“不过都被压下来了,你放心。”
“你做的吗?”宋名恩抬起头。
“徐轻做的,她本职就是舆论管控。”
“我得谢谢她。”
“替你谢过了。”
宋名恩这才低下头去看日期,发现已经过去两天了。身体上的伤害和心理的恐惧让她昏迷了整整两天时间,好在这段时间没有多少客户,她没有被雇佣的时候也不经常跟他们联系,所以知道的人应该很少。
还好很少……宋名恩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还要工作,还需要自己在圈子里的口碑。
“姜晔。”她叫他的名字。
“嗯。”
“我……”宋名恩想要下床,姜晔先她一步将人拉住。
手腕细细的,碰到的一瞬间好像在发烫。
晨光落下来,她眼中是懵懂克制的。姜晔再次吻下来,和煦的春风里交错二人温热的呼吸。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中午好。”屏幕上一名主持人噙着端正的笑容道,“对于近期饱受关注的‘洪岳拐走女性路人’事件机关已经发了通知,说人质已经找到了,并且没有生命危险,休养之后可以投入到正常工作与生活中。”
【这次保密工作做得真的很好,京都检查局真的爱了爱了!】
【到现在还是路人啊2333祝福这个女孩子未来可以顺顺利利!无妄之灾了属于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wsn都给我爬,嘴臭的滚。】
【真的好幸运啊我们有这么优秀的检察官和警察,速度真的很快了已经。】
比起前段时间画面中一片质疑的声音,现在网络中更多的是夸赞和褒奖。网民们对于姜晔做出“去找犯人亲人”这件事出乎意料的包容,虽然这个行为实在有失风范,而且并算多正人君子,但有些恶大概只能用恶去治,官方发布他被处以停止的公告,评论中还有一些求情的。
最后闹到官方都忍不住下场:“别求情了各位大爷姑奶奶们,这已经是非常轻的处罚了。姜sir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检察官,从前做出过很多值得褒奖的成绩。这次行动虽然迫不得已,但确实触犯了我们行动的相关规范条理。”
言下之意,该罚还是得罚,但机关也讲人情味,不会让他离职就是了。有了这层保障,网友们这才平息。原先的新闻被更多新鲜事覆盖,关注的人也少了许多,大家的生活也逐渐迈入正轨。
这个周末徐轻受邀参加袁女士的家庭聚会。
这种大型企业家的家庭聚会也是会请媒体的,但袁紫聆本身就处事低调,来的媒体有几个但没有带相机,多数是出于人情来的,再加上能参加这种阶层的家庭聚会也是一种实力人脉的象征,所以来的宾客都打扮得非常体面,几千平的豪宅里环绕着格调高雅的音乐声。
徐轻下车的时候还稍微有些腼腆,因为确实是第一次参加申城顶级富豪的家宴,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礼裙,整个人看起来温婉中带了些俏皮。这些富人待人非常和善,对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小辈也带了几分欣赏和怜惜,问了她一些关于专访的事情,还说自己有时间也会去广电台走一遭,随便坐坐也行。
晚间专访是激励青少年的,老一辈很有这个心,希望新鲜血液让申城更加焕然多姿。
“那个,”袁女士全程都面带笑容,看起来非常高兴,“介绍一下,这是徐轻。”
“知道,我们申城的‘台柱子’嘛。”下面有人接话道。
徐轻被夸到脸红:“没有,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不用不用,看你已经很好了。”那人挥挥手。
这也太客气了,徐轻都分不清宾客们是给袁女士面子还是真的想夸她,不过多半是前者,想通这一点之后徐轻反而显得自在起来,不过一会儿就能做到与人谈笑风生,从容得体。
“娅娜,你过来。”宴会进行到一半儿,宾客们开始互相说笑,袁女士特地拉住她,“过来点儿。”
“嗯。”徐轻跟着她来到后花园。
“给你看看我儿子照片。”袁女士热络道。
“呃……我其实,”她抿了抿唇,“结婚了。”
“知道,知道。”袁女士点头,“这我还查不到吗?京都那个挺有名的小辈是吧,你俩签的婚前协议。”
徐轻:“……”
果然在这些高层之间,所有秘密都不是秘密。袁女士把手机摆在她面前,徐轻不知为什么心里缩了一下别过头不想看,袁女士还没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句熟悉的男声“妈”。
“哦达令。”袁紫聆招手道,“快来。”
那人把车停在后花园,加快脚步走过来,愣了一下惊喜道:“娅娜,你怎么在这里?”
徐轻瞳孔缩紧抬起头:“……啊?”
“你来参加我家聚会啊?”路易斯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嗯,”徐轻有点不好意思,言语拘谨,“是的。”
“你俩认识啊。”袁女士有些意外,但很快更加开心了,“我说,一个单位,怎么会不认识呢。路易斯,快带人去花园里走走。”
“好啊!”路易斯笑容很坦然,“顺便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新女朋友。”
这句话一出在场几人都静默下来,徐轻拉住他袖口说“那我们快走”,路易斯不解:“你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妈妈要瞪我?”
“你是个富二代啊。”走出一段路后徐轻停下来微微喘着气,“我都不知道。”
“我一直是啊。”
那还时不时坑她一顿火锅,徐轻窘:“原先猜到了。”但没有想到可以这么富。
“欸,哈喽。”他女友站在花园里有点害羞,是一个容貌清秀的中国姑娘。
路易斯走过去揽了揽人的腰,抬手道:“这就是Arna,我经常跟你提起的。”
“哦哦,你好。”女友连忙过来跟徐轻握手,后者也同样友好握了握。
“快带你女朋友进去吧。”徐轻往后指了指。
“嗯,我们马上就去。”路易斯顿了顿,从包里掏出一个相机,“说来比较惭愧,我女朋友很喜欢你的节目,她想跟你合照,一直没有机会。”
徐轻不常跟人合照的,但看到他女友腼腆希冀的表情,还是点头同意了。
“谢谢你。”她脸红道,“我经常给你写信,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嗯,我都可以看见的。”徐轻笃定地点头,“这些信我都存起来了,放在箱子里。”
又问:“你信里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署名,”女孩儿回答道,“我只是很开心,能看到很多很优秀的女性出现在荧幕上,还有虞莓姐姐,还有很多人,都带给了我很多力量。”
……
一场家宴在愉快和欢笑声中结束,徐轻走出富人区,开车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楼下。
一辆熟悉的车。
“你,你怎么来了?”
她身上还穿着小礼服,莹润洁白的肩头裸露在阳光里,顾明衍打开车门下来,眸色寻常。
看来她心情不错。
“过来联系一下施荔。”声音淡淡的,顾明衍并没有过多解释。
“噢……”徐轻见他车里明显放着很多东西,都是她在京都的时候喜欢吃或者喜欢用的,还有她留在衣柜里那些衣服,把后座塞得满满当当。
他担心她会因为宋名恩的事情思虑过度,所以暂时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熬夜赶完乘飞机过来了,像很早之前她在化福县生病那次一样。
“是给我带的吗?”徐轻问道。
“嗯。”
“那我们赶紧上去。”
两个人搬了几趟才搬完,顾明衍也没有想到她住的地方会这么小,巴掌大点儿地给她收拾得还算过得去,至少看起来过得去,所以这些东西一进屋客厅都显得局促起来。
“宋名恩没出什么事。”当时他觉得宋名恩出事,徐轻肯定会自责,所以提出了这个能保住人的主意。
“嗯,我问过姜晔了。”
徐轻眸色微微动了动,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没有开窗的屋里有些闷。她想经过卧室去开窗,手腕却被人握住带到怀里来,只听“呀”一声惊呼,尾音就没入落下的吻里。
他们同频吗?其实没有。
“顾……”只能发出简单的这个音节,腰间被人掐住,顾明衍力道加重地吻她。应该是没有感受到她回应的缘故,气息放沉了些加深这个吻。
徐轻心里有点无措,感情这件事她从来都是非常清醒的,不论对方是谁,只要她喜欢,会因此而付出,会难过,但不会让自己沉溺进去。
她不知道顾明衍怎么想,这男人做事情从来没有规律。
忽而分开,徐轻过去拉窗帘,从后面被人轻轻搂住。
“你。”又是简单一个音节,男人气息间带了无法抗拒的荷尔蒙味道俯身吻她,徐轻也没有躲,日色正正好,明明只是几天没有见,屋内洒落一地的旖旎。
她的小床有点儿遭殃。
“你不是要去找施荔吗?”她声音有些软懒,自己听了都有些脸红。
“是。”
“很着急吗?什么时候开庭?”
男人没有回答她,指腹又流连在她的腰背间。
记得他们在君恒的沙发上那会儿,是他第一次触到女人后背的皮肤。温软绵密得就像奶油,偏偏他并不会因此而抗拒,他对感情方面确实很克制,真正碰到的时候没有太多自持力,所以会在沙发上吻了她。
或许只是因为对方是徐轻。
“下个月。”
“下,下个月。”徐轻重复了一遍。听着还早,但双方都相当重视。徐轻眼睫微微颤了颤,心中像有什么涟漪被触开,她想问他们什么时候公开,或者要一场小女生喜欢的那种轰轰烈烈的婚礼,但二人都在事业上升期间,结婚……确实很耗时间,申城那么多有才华也有天赋的人等着顶替她。
“在想什么?”
他肯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徐轻思忖,但他不说。这男人心思缜密得很,手腕也多的是,只要他想,或许能从不同角度让人察觉不了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看着这双深邃的眼睛,突然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做什么?”音色有点慵懒,兴许是习惯了,他也一点没疼。
你有多喜欢我。
那你呢。
没有谁处在低位,徐轻咬完又在他怀里蹭了蹭,空气中满是二人欢愉后的气味,让人不免有些脸红。徐轻眸子颤动几下:“你过来就是找我做这个的?”
“没有。”顾明衍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了吻。
“那——”
“没忍住。”
算很实诚的一句话。男人低下来的音色像好听的大提琴,磁性中带了些性感。
“那我问你……你让我去找别人,是什么意思?”她或多或少都有些回避这个话题,因为担心他会抵触,也给二人之间留存一点空间。让她向前走去找别人,又无时无刻不在关照她,徐轻看不懂他,在一点一点靠近的温暖里好像迷失了。
哪怕靠在他怀里,哪怕可以听见他的心跳触到他的体温。
“听见了?”他开口。
“……我没睡着。”
“我一直,”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肩颈处的青筋随着动作更加明显了些,上面落下一些汗,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手掌一挽,将她的手习惯性放在自己掌心,“一直,在做一件没有结果的错事。”
“是关于……你的父母吗?”
“嗯。”
他一开始是怎么想的呢?徐轻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但男人握的力道实在太紧,直到听她一声软软的吸气才放开,像是想拉住她,又怕弄疼她。
“我一开始想,你能找一个对你更好,条件也更好的人。”他音色其实是格外清润的,和温和英俊的长相一样,但也许是额头上那道疤,或者凌厉的眉宇带来的戾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出几分疏离和不耐感,看上去很难接近。
所以你后悔了吗?徐轻侧过眼睛看见他高挺的鼻梁,鼻头圆润,唇珠粉红而性感。
男人低头吻她。
“那你后悔了吗?”徐轻推开他。
“嗯。”顾明衍将人放平在被褥里,他们也都不是二十出头的人了,马上满三十岁,他在自己从前的规划里加上了她,因为她而逐渐偏航,这是从来没有过,也是一件不算多理智的事。
不值得在什么情况下拿出来言说。
“什么时候?”
“在你第一次,”鼻息靠近,温温的,她好像所有目光都被吸进去了,在他星辰似的黑色的眼睛里,“说喜欢我的时候。”
你有多喜欢我。
徐轻嘴巴张了张,想说要不我们公开吧。
然而他的亲吻已经再次落了下来。
你有多喜欢我,还是只是说喜欢我。
我能从中看出来的,毫不掩藏的爱意。
几分是你给的,几分是你藏起来的。
“顾明衍。”她的声音被软软的破碎在交错的鼻息之间,温柔的唇瓣落在脸颊和眉眼,低低泣泣,融化在一池涟漪的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