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每天都活在不知道下一天会在哪里的恐惧中。”
这是宋名恩刚来京都的时候写给自己的一条朋友圈,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可以看见。因为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这些仅自己可见的设置就成了她记录生活的一个出口。
这里什么都贵,果蔬, 生活用品,房租,通勤。
对于这些站在金字塔尖的人而言,她引以为傲的学历仅仅只能算作一块敲门砖, 但这块敲门砖别人通过其他渠道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背景,美貌, 或者金钱。
原先在象牙塔里并不推崇的这些到了社会上反而成了旁人不可肖想的利器。
宋名恩什么都没有。
遇到姜晔之前她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中医院卖药, 后来做了几年出诊医生, 真正接触上流圈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前辈引荐的。前辈对人这么形容她:“诚恳, 务实,知进退。”总之是个好姑娘。
后来二人在一场商业酒会上遇见, 宋名恩当晚喝得稀里糊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身上布料不翼而飞,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感觉到不确定和惶恐。
“你——”姜晔睁眼时神色凌厉而漠然。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道歉而不是报警。当时身上没什么衣服,她捏着被子弯腰连连说“对不起”, 姜晔冷静地扔过来一件浴袍:“别道歉了, 跟我出去查监控。”
他是一名检察官,入职以来接手了许许多多处在灰色地带的疑案。这次“事故”也是别有用心之人想拉他下马,准备了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小模特, 什么环节出了岔子, 1501变成了1601, 姜晔很不爽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但宋名恩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她是初次,还是被人在房间里用药迷晕了的。
他给她介绍了很多需要家庭医生的上层客户,比她自己去找资源好多了,小费跟不要钱似的给,宋名恩也不知道她一个月能赚这么多钱,卡里存款飞了一样往上涨,家里还特地来问过,大概以为她跟人达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但宋名恩没有,或者说,她并不知道这算不算。
因为后来两个人成了固定床b,她不知道姜晔有没有别的p友,但她确确实实只经历过这一个男人,并且他给她的也很多,至少能让她在京都站稳脚,不至于第二天被房东赶出去,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很少有触及工作或者生活层面的交流。
最多约一下,或者聊上一两句。
他最近在接手一个关系网复杂的官商勾结的案子,警方和检查方合作处理都需要秘密进行。他比较忙,所以二人见面次数更加少,只有那天晚上参加一个不得不去的酒局,姜晔喝醉了到她这里来,宋名恩给他煮了一碗醒酒汤,也是唯一一次二人见面不是为了做。
这些事情她并不了解,姜晔让她最好少出门,但她这样的工作性质怎么可能不出门。
网上说孙戚文和洪岳已经抓到了一个,再加上徐轻答应从申城过来,出于礼貌和善意还是接了。一开始没有发生什么事,姜晔也说洪岳报复的目标估计是徐轻,所以她也渐渐对自己放松了警惕,反而更关心徐小姐的安全。
这家老板很在乎徐轻,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助理也时刻在关注她周围的情况。小半月后把人养得健健康康送回了申城,宋名恩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洪岳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京都,他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舌,无时无刻不在等一个报复的机会。
是的,报复。徐轻说,像这样常年处在阴沟里的人,人格有部分扭曲变形,非常可怕。他们不会去幻想一个美好的未来,只会拘泥于过去某个将自己击垮的记忆点,以至于当下行为非常不克制,或者说疯狂。
她在街上被人拖进车里,篮子里的中药材撒了一地。
“别出声。”腹部抵着一把刀,那人问,“徐轻呢?”
宋名恩整个脑袋是发懵的,但理智告诉她保持冷静:“你是谁?”
“呵。”
“她回申城了。”宋名恩说,“她是主持人,节目你应该能看见。”
“老子怕不是不知道她是主持人。”洪岳唾了一口,汽车启动。他全程都用力扯着她的头发,宋名恩不敢动,那人把手伸进她衣服里摸手机,期间她整个面色都是惨白的,眼中写满了恐惧,洪岳问她是不是姜晔的马子,宋名恩说不是,对方便朝她扔来一堆照片,全是她和姜晔会面的场景。
他牵她的手,或者买一些女生喜欢的首饰护肤品递给她。
“我是他情人。”宋名恩说。
“一样,他最喜欢你。”
这句话如果被之前的她听到一定会开心好久,但现在从一个逃犯嘴里冷冰冰说出来,宋名恩只能感觉到害怕。虽然她背井离乡独自在发城市打拼,但像这样的场景她也只是听人说起过,或者在新闻上看到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发现手脚都是冰凉的,血液跟凝固了一般。
“这b子还挺高兴。”前面坐着那人说。
“被姜晔这狗c烂了估计,听话得很。”
“……”
耳边几人肆无忌惮对她说着污言秽语,宋名恩第一反应只是想到自己弟弟的药。卡里的钱能供他再安安稳稳地活多少年。
“欸我问你,你每天都去徐轻那儿是做什么?她怀孕了?”
“没有。她身体不好。”
“还是个女医生。”洪岳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眼睛斜过来,“不知道玩起来怎么样,烂了还能自己给自己治,多轻松。”
“……”宋名恩沉默地闭上眼睛。
四月十四号。
申城广电台七楼办公室,徐轻看着新闻上标明的日期,脸色白了白——这么说明就在昨天。
“Arna!”办公室外导播叩了叩门,“过来对一下晚上的台稿。”
“噢。”她猛地抬起头。
“怎么啦你?生病啦?”导播见她脸色不是很好。
“没有。”徐轻连忙摇头,“只是觉得办公室里有点闷。”
“是有点哈,现在年轻人都不怎么喜欢开窗通风,喜欢窝在空调房里。”导播说,“吃个饭过来吧?好久没跟你合作了,那新人懂事是懂事,不过点子没你多,我还有些不太习惯。”
“我马上过来。”
徐轻放下手机喝了一口水,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是冷的。
宋名恩被洪岳带走了,到现在人还没有消息。
首先她应不应该去京都帮忙联络消息?其次如果不是宋名恩,洪岳带走的会不会是她?最后,如果不是她,那会不会是她爸爸妈妈——
水杯“砰”一声摇摇晃晃地被搁落在桌面上,撒出来一点儿,手上那些来不及擦,徐轻连忙拿起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喂?……”
好在徐志回接得很快:“喂?没有事情不要打电话过来啦?很忙的啦?”
徐轻握紧电话问:“爸爸最近店里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
“天天都有陌生人的啦,你以为你家开的不是餐馆了哇。”
徐轻手指抓住自己头发:“不是这个意思——爸爸,要不把餐馆歇业几天吧,可以吗?”
“你这个不孝女还管起我来了挖?”
“我好像惹到什么人了。”徐轻抿唇,她行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穷凶极恶的歹徒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抓不到她很有可能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顾明衍他们碰不到,那么有危险的就是她爸爸妈妈。
她可以犯险,但是爸爸妈妈不能。
“什么意思?——中辣是吧?马上来马上来。”餐馆生意非常红火,徐志回把满是油污的手放在围裙上揩了揩,“不跟你在这儿瞎掰扯了,周末回来吃饭不啦?”
“不是,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徐轻语气焦急,“喂?喂?”
那边传来一阵忙音,徐轻也顾不上对台稿吃饭,拿上手机就往外走。
“Arna你的信!——”前台小姐姐见人立刻说。
徐轻没有回答,跑出大厅后坐进车里踩下油门。
“喂怎么走啦?一天不拿我这儿就堆着啦!”前台小姐姐追出来。
“Arna吗?”出门买东西的导播也转过头,“说的一会儿对台稿呢,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锦和离市中心有点远,徐轻一路加速超车赶到,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人,好像并没有出现异常。
“爸爸!”她小跑着进屋,差点儿把小青撞到。
“哇小娅——”小青欲哭无泪。
“我,”徐轻顾不上道歉,粗喘着气来到后厨,“徐志回!”
“叫你爹干嘛不孝女?”徐父冷不丁听了一个自己全名,原先听见徐轻声音还是笑着的,这会儿整张脸向下拉长,面色黑得不行,“出去野了几天规矩都不会了。”
“不是,我,”她手扶在灶台上缓了几口气,“我……”
明明是很清楚的一件事,在面对徐父的时候却好像突然说不出来了。
“滚滚滚,滚出去。”徐志回没好气。
“我。”她应该怎么说?自己以身犯险惹怒了什么人?让家人都放弃工作跟着她藏起来?
“别我了站在这里碍事好吧?”
“爸爸,你是知道洪岳的,对吧?”京都那边给她发了一个奖章,网友们最近常说起,徐志回和何惠君不会不知道。
“啊,就你举报那个?”
“对,他跑了,还没有被抓到。”徐轻这次并没有选择欺骗,而是咬了一下下唇,手指被攥得发白,“我怕他恼羞成怒会迁怒于你和妈妈,所以这段时间会比较危险。”
“哪有什么危险的这孩子。”徐志回端着一盆酸菜鱼出去,“让开让开,说你别挡道。”
“很危险的,给我养身体的一名女中医被他带走了。”徐轻双手双脚地比划,动作非常滑稽,但是她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他们这些人我了解,撕破脸皮以后只想拉更多人陪葬。”
“我让你起开。”徐志回嘴巴砸吧两下。
“我不。”徐轻站在路中央,眼里满是焦急。
徐志回:“……”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大厅内人声熙熙攘攘的很嘈杂,徐志回“啪”一声把那碗酸菜鱼放在料理台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点过来:“嘿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现在才想起你爹娘。”
“我——”徐轻眸色一恍惚,她确实没有在行动的第一时间想到对方有可能会报复爸爸妈妈。
“行了,”徐志回叹了一口气,“在你去京都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小衍派人来过。”
“……啊?”她有点懵。
“你以为我们警察还真是吃素的啊?你出事第一时间申城警局就给我打了电话,也给你妈打了。说你给他们破案立了大功,安慰我们了很长时间,说我们把女儿教得好。”徐志回垂下眼睛来,顶光落在他已经老去的皮肤上显得坑坑洼洼,“别看餐馆里依旧热热闹闹,其实每天都有便衣在盯着,就怕哪天那个叫洪岳的突然出手报复。让我们不要惊慌,每天好好经营,什么‘请君入瓮’之类的计划。”
徐轻神色依然有些恍惚,徐志回伸手往她肩上一拍:“小衍那儿也让人护着你呢,这小姑娘,没心没肺到什么境界,只知道一头莽。”
徐轻窘然,徐志回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让开让开,客人等急了要。”
她转过头看向大厅内的场景,依然热热闹闹什么异常都没有,打眼望去都是普普通通的食客。
虽然她这几年做记者洞幽察微的功底见长,但便衣也不是谁都能分清的。
“大小姐今天怎么回来啦?”小红探出头问她。
“噢,我,”她嗫嚅,“没什么事儿。”
“哦哦,那要不吃个午饭再走?”
“好吧。”她确实没有吃饭,小红给她下了一碗青菜面,还添了一个流心荷包蛋,徐轻坐在后厨的小桌子上把饭吃完,心里依然是砰砰打着余悸的。
“吃完饭就走吗?”徐志回抽空转头问她。
“嗯,晚间也要我出镜。”徐轻站起身,伸出手抱了抱自己父亲的腰。
“好了,少跟我在这里煽情。”
“嗯。”徐轻点头。
“走吧走吧。”
“嗯。”
导播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了,徐轻说自己马上就回,那头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徐轻只说偶尔回家吃了个饭,那边应了一声便也没有继续问。
顾明衍是第一次跟对方代理人见面,京都名律师不少,互相之间或多或少也有耳闻。握手之后代理人道了句“久仰”,顾明衍抬眼:“谢谢。”
哦。代理人抬眉,却也没再多说。
这是少见的夫妻双方都不打算到场的离婚案,双方律师交换文书,皆是厚厚两沓,各自落座看下来,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施小姐很在意谢先生身边出现女性?”对方代理人率先开口。
“或许还是谢先生比较在意吧。”
“据我走访谢先生身边人说,每回只要苗音小姐一出现,施小姐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苗音小姐确实应该好好反思一下。”
“但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苗音小姐与谢先生之间存在不合法关系。”
“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顾明衍手指轻点,“所以文书中并没有写到。”
“只是解释一下。”
“这个行为会令人产生怀疑。”
“是谢先生特地嘱咐的,”对方代理人也有些无奈,“让顾律帮忙带个话儿,苗音小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顾明衍抬起眉,双方目光交接。
“哦。”
“嗯。”
……
一场公事公办的开庭前调解,顾明衍拿上文件出门就看到姜晔的车停在路边。
“有消息吗?”他走过去。
“没有。”姜晔拉下车窗下颌微微一侧,示意他到车里坐会儿,“第二次了,洪岳从眼皮底下消失,彻底找不到人一样。”京都说起来巴掌点儿地界,没有隔壁一个省大,人藏哪儿发现不了,奇了怪了。
“监控都调过了?”
“调过了,该搜的也搜过了。”姜晔皱眉,“问题是很长一段路监控都出了问题,是天灾,前不久下雨断路导致电力供应不上。”
“太阳能也用不了?”
“用不了,很神奇。”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姜晔狭长的眼中满是血丝,可以明显看出一宿没睡,小臂搭在车窗边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又或者只是把想过无数遍的问题翻出来,企图在脑中拉出一条清晰的脉络。
“我想着不然徐——”
“她不行。”顾明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态度非常坚决。
“开个玩笑。”姜晔唇角往上抬了抬笑容有些无力,好像仅仅一夕之间就被人抽干了力气,连带着嗓音也有些疲惫,“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黄金36小时,他们会怎么对人质。”
他说的是宋名恩,要说顾明衍道德感非常强吧也没有,换做以前知道这个消息估计冷静得眉毛都不会抬一下,但现在姜晔是他旧交,偏偏宋名恩还跟徐轻有些交集。
想着不由得烦躁起来:“你们别的计划有没有?”
“有。”姜晔没有明说,“都太慢了。”
“这样。”顾明衍手肘往他身上一带,“与其指着别人,不如你自己去。”
“去,”姜晔打掉他的手,“洪岳能这么容易上钩?”
顾明衍一声轻嗤:“就说你想不想救人吧?”
姜晔抿唇。
他想,知道消息后想得快疯了。
“洪岳这人精得很,树敌不多。”顾明衍声线清明,“他这些想动的人里,你算一个。但他动不了。”
“我怎么做?”声音有点哑。
“看我们一身正气的检察官愿不愿意离经叛道一回。”
“你——”
姜晔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同样是京都大学出来的学生,二人在几次刑事案件中有过交集。他知道顾明衍有些手段不太上得了台面,或者称得上是卑劣,但好在没有触碰到底线,所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不得不说这些手段很好用,非常,而且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救人吗?”顾明衍问他。
分明的骨节一点点攥紧,随后又无力地松开来,姜晔听到自己说:“救。”
“Arna小姐今天真的很漂亮。”依然是一名商界有些地位的女性,见面之后就掩唇笑道,“不愧是台柱子。”
“您也如是风采依旧。”徐轻笑着说。
“哈哈哈,那最近算是我们女人专场了。”对方整理了一下上衣褶皱在沙发上坐下,“我听说前不久洪岳爆出来那个新闻就是你提供的证据?”
这样开门见山问她问题的倒是少见,徐轻只是莞尔回道:“是。”
“了不起。”对方说,“什么动力驱使你去做这件事的呢?”
直接反客为主这点对新人非常不友好,经验不多的主持很容易被拿捏,徐轻眼神淡淡带过摄像机一眼:“信念,责任,以及信仰——相信您在商界能做到现在这样的成就,也离不开这三点。大家非常好奇,一个从未接触过金融的新人为什么能在投资方面这么有头脑……”
一段话说下来基本没有给被采访人机会,徐轻面上笑容依旧地把局面回转过来,摄像机后方的导播也松了一口气。
树大招风,采访人做到一定量级也成了可以被采访的对象。午间和晚间专访都是直播,无疑徐轻处理得很好,下场之后还能同人愉快寒暄几句,拿着台稿回到自己办公室。
“徐轻姐,我们先下班啦?”珍妮过来招呼道。
“嗯,快去吧。”徐轻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天应该不会下雨。”
“嗯嗯,最近天气好。”
四月了,春寒终于已经过去,街上的人也将自己厚棉衣塞进柜子里。
徐轻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迎面吹来的风是带了些暖意的,她将包里那些信封收拾好不要被压到或者折到,将要启动汽车的时候接起一个电话:“喂,袁姐姐?”
是上次她采访的那个企业家。
“徐轻啊,这次聚会你确定要来哦。”袁紫聆对她很好,徐轻看到过她接受别家媒体采访时提到自己,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与欣赏,说她是“心目中最合适的儿媳人选”。
网上还有猜测袁女士儿子是谁的,毕竟这位女企业家在公众面前非常低调。
“嗯嗯,会的。”她之前答应过的事,当然不会食言。
“那就好。刚看到你节目了,回家没啊?”
“马上回家了。”
“注意安全哦,再见。”
电话挂断,徐轻还是忍不住笑了笑,这些普通人眼中的所谓“上流”和“企业家”,其实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会哭会笑,会恼羞成怒,也会像袁女士这样为自己儿子的婚事着急。
她又看了一眼跟姜晔的聊天框,对方没有回复,这个时间应该忙着找人,徐轻想,她再怎么担心也比不上姜晔和京都的那些警察们,知道对方被带走自己也很难过,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谁是万能的呢,警察,记者,律师,没有任何人是万能的,保证自己什么差错都不会出。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
京都那边把宋名恩的信息保护得非常好,大家只知道洪岳挟持了一个人质,女性,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很多人都在为她担忧。
“知道这是什么吗?”
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宋名恩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车开得太久了,她神经本来是异常紧绷的,后面不知道洪岳给她闻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越来越没有力气,最后模糊能听到点儿声音,四肢却好像被摁住了动不了。
再次睁眼就来到了这个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手机手电筒一点白色的光。
“迷药。”她的嗓子是有点哑的,一眼就辨认出他手上拿着那个东西是什么。
“看来你还挺有能耐。”
她当然有能耐,从那天晚上不明不白被人迷晕开始,她就自学药剂甚至熏香。本硕积累药理和生理知识让她很容易明白其中道理,比如眼前这种,很明显是用来催q的劣质品。
“我能做出比这个更好的。”宋名恩开口。
“嗤。”洪岳放下打火机,那点猩红在他指间晃过又消失,青烟缕缕,在空气中漫散开来。
“洋金花、山茄子。”她声音是带着些颤抖的,说了几味重要名,接着又说成分,“莨菪碱,阿托品,来自曼陀罗花,很难找,但我相信你有。”
“什么意思?你要帮我做迷药?”洪岳好笑地看过来,“你凯子不是姜晔吗?”
“他技术好。”宋名恩回答。
“哟。”
一句轻飘飘的语气词,洪岳言语间带了些嘲讽,宋名恩倒是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有十几秒,洪岳把烟头熄灭在烟灰缸内,那点猩红色很快变成灰黑:“本来这根烟是要熄在你身上的。”
“我很缺钱。”这点是真的,宋名恩抬起眼。
“瞧瞧你男人。”洪岳抬起她的下巴,把手机突然靠近。
那点刺眼的白光让她瞳孔骤然缩进,宋名恩咬住下唇,却没有躲。
“用我老婆孩子威胁我?算个什么东西——他人民检察官也配做这种事。”
姜晔不会用这种手段,宋名恩想,绝对不会。
“看来你这小b子还挺讨他欢心的。”洪岳冷笑一声。
“我们没有感情。”
“有没有感情我长眼不会看吗?”洪岳轻“啧”,冰冷的手机在她脸上贴了贴,“就喜欢你们这种苦情鸳鸯出事后为了对方哭,何况还是姜晔。”
“本来我是想绑徐轻的。”现在看来有个宋名恩也不错,至少能让姜大检察官乱了阵脚。
“他不会对你老婆孩子怎么样。”宋名恩知道姜晔的为人,知世故却不世故,在工作上他有自己对于人民的信仰,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或者摒弃。
“是吗?”洪岳讥嘲,“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了?
宋名恩咬唇。
“要用我老婆孩子换你。”洪岳顿了顿,随后笑了,“不过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回去之后怕是自个儿前程也毁了。人民检察官怎么能这么做呢?真好笑。”
又说:“真可怜。”
宋名恩脸色一白。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洪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毕竟知道我老婆孩子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姜检察官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这么宝贝,要少根指头他还不得发疯。”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洪岳闭上眼睛,好像一只行至末路的丧家犬,前不久还高高在上为人敬仰,现在却只能四处东躲西藏,人心在动荡之间尽显,阿谀的,奉承的,只有被拿捏住软肋才愿意现在还跟随他,这就是人。
“你想劝我自首吗?”眼睛拉开一道缝隙,从里面透出森然无力的光。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宋名恩还是摇了摇头。
“从前有个女人想劝我自首的。”洪岳指尖滑过她的下颌,很凉,宋名恩也没有躲,“像徐轻这样,我把她扔给兄弟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徐轻比我难抓。”宋名恩开口,“她有很多粉丝,如果抓她你的妻子孩子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体面了。”
这句是诚恳的威胁,宋名恩在用她仅有的微薄的力量去保护另一个女孩。
“老子不用你来说。”洪岳往地上唾了一口痰,“高高在上高高在上,不明白一个女人在高贵些什么。”
“因为你是女人生的。”宋名恩垂下眼。
“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洪岳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整个人显得烦躁起来,“女人啊,有权利就有,没有权利鸟都不会鸟你。”
宋名恩不吭声。
“你也瞧上姜晔身份地位了是不是?放心吧,敢光明正大拿我老婆孩子叫板,他事业也算走到头了。”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检察官。”宋名恩声音轻轻的。
“后来知道就好上了?”
“不是,是因为他对我好。”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被好好呵护过的女人会这样,给点好处就死心塌地,宋名恩从来不敢表露出一分喜欢,也觉得自己有点犯j吧,只敢偷偷的。
姜晔问过她打算什么时候正儿八经谈个男朋友,宋名恩说看缘分,只是这句话看缘分,看了那么久,还是除了工作学习就只有姜晔。
“你挺难得。”洪岳笑。
“不难得,徐轻跟我一样。”
“她可比你j多了。”
洪岳想起那艘游轮上身姿姣好笑容迤逦的女人,颦蹙间都带着让男人难以拒绝的诱惑,明显是做好准备才来的,一推二拒摆足了猎物的姿态,其实是一个处在非常高位的狩猎者。
他轻敌了,所以在其中栽了一道。
“很多女人都跟我一样,爱情是真心换真心。”
“啧,你获得真心了?”
宋名恩不说话。
洪岳奇怪地笑了一下,伸手打开灯,房间突然亮了起来,刺眼的光线让宋名恩忍不住皱起眉。
“来看看吧,”不知是又有了什么想法,“让你含着我的j液去见姜晔,看看他会怎么对你。”
——“嗤,竟然还有女人跟我提真心。”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徐轻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好几回,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她等了一会儿,站起身去冰箱里拿水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到毛玻璃隔板的时候弯下腰来,见到原先水缸里的小金鱼死了一条,往上翻着白肚皮,眼球黑洞洞的,眼白清莹,随着输送氧气管道带出的水花一飘一飘,其他小鱼依然在海草中游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小金鱼。”她连忙拿来网兜去捞。
死了一条,可是鱼缸里还有那么多条。
徐轻右眼皮直跳,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有去拿冰水,而是再次回到办公桌前。
“姜sir,上次我逃跑之前听到洪岳说不会放过我。”她发送信息。
“我来京都吧,他一定会出现。”
那头总算有了些动静,徐轻看着屏幕上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手指紧了紧,继续说:“没有关系,我会注意时刻跟你们联络。”
【姜晔:不是你的问题。】
【徐轻:他本来想抓的人是我。】
【姜晔:他想报复的人是我,只不过迁怒在了名恩身上。】
徐轻没有立刻回复,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
【徐轻:我今天才看见消息。】
【姜晔:那你应该看到我放出的消息了。】
【徐轻:怎么了……?】
【姜晔:我找到了洪岳隐婚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徐轻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做了什么事。
【徐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检察官,身份摆在这里,这样的做法虽然有用,但无异于葬送了自己大好前程。
【姜晔:36小时了,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名恩。】
【姜晔:她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