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文案(1 / 1)

上京春 李竹喧 6154 汉字|45 英文 字 29天前

第34章 文案

  第三日, 七夕夜的三名刺客撑不住日夜连番轮轴而来的审讯,先后自揭身份向官府投诚。

  裴时行的确残忍,这种神经被反复辗转碾磨的压力并不是谁人都能承受的。

  而后两个时辰内, 其余的九名刺客也或主动,或被同伴指认而出。

  皆一并被收监下狱, 严加纠问。

  他用的就是一轮轮摧残人的神经的法子, 将他们陷入彼此孤立仇视的境地,在众人心头惶惶之时,再敲山震虎。

  至此,贼人溃不成军,自揭自发, 相互揭穿。

  一网打尽。

  元承晚是自道清口中得以听闻这一消息的。

  小长随满面欢悦地来向殿下报喜, 而后又话音恳切地为自家郎君请罪:

  “殿下恕罪,郎君此番暂摄三司主管一职, 还需趁眼下势头, 一鼓作气地纠察下去。”

  “您别担心,他在狱中一切都好。”这小长随显然不是很会说话。

  “约莫两三日后便能归家了。”

  元承晚仍是笑着应下。

  她那日被三司的人一路护送回府中也并未发作。

  连日以来观花赏景, 自得其乐;甚至傍晚于庭中散步之时, 还颇有闲情地投壶掷箭。

  依裴时行所言, 投之而习以手感眼准。

  看上去当真是乖巧极了。

  “听雪, ”待送走道清, 她玉手支颐,闲闲倚靠,将目光自园中那一株最艳的牡丹身上移开。

  而后继续道:“午后替我约见宋临。”

  小女官提醒她:

  “殿下, 您忘啦, 午后您约了辛医正至府中赏景的。”

  若说听雪前几日还对殿下忽而约见李释之的缘由摸头不着脑。

  那么现下她已然知晓了殿下的筹谋。

  昨日府上长史宋定例行禀事时, 她也在一旁伺候, 宋定说辰朝时李大人当场上了一篇《盐铁新论》,陛下看后击节赞叹。

  未几时便散了朝,诏了李大人独自入殿详谈。

  今日提起的这位宋临亦是殿下施过恩,对殿下心怀感念之人,如今约莫已是做上了国子司业。

  殿下向来慧眼,此番若要诏他,想必这位也快在陛下跟前露头了。

  观殿下来日的种种作为,小女官在心头赞赏不已。

  就该这般!

  殿下才不是什么纨绔,她家殿下明明深明大义,颖悟绝伦,从不输那劳什子的麒麟子。

  “哦,”元承晚了然地点了头,“本宫倒是忘了。”

  她红唇笑意仍是散漫,眼神却渐渐凝聚起锋芒:“听雪。”

  “是。”

  “去把那株开的最艳最高的牡丹拔了罢。”

  “啊?”

  殿下生来尊贵浓艳,千娇万态,自然被推为上京美人之首,也一向喜爱这花中至美至艳的牡丹。

  “它开的太艳丽了,将旁人的颜色都夺尽了。不好。”

  殿下的话音仍是娇娆又和缓,小女官心头酥酥麻麻,晕乎乎地听命而去。

  待这株碍眼的牡丹被清移过后,辛盈袖也如约登门。

  二女相约共坐于长公主府后堂的萃园之中,满园花颜妆色深浅,假山嶙峋奇绝,恍如置身于瑶池仙境。

  更何况她身边的确有个神女般艳丽的女子。

  辛盈袖仍是细观了元承晚的脸色,确认过她身子无碍。

  小医正不放心地再次提点道:

  “殿下,离臣为您推算的生产之期只剩十九日了,您从现下就应当周全准备。”

  元承晚含笑点头。

  这一切都无需她操半分心肠,裴时行和宋定早已操持好了一切。

  话题便这么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孩儿身上。

  “阿霁仍是管不住的调皮,索性她同她阿耶臭味相投,便叫崔恪自己操心去。”

  前日崔青霁又带着同窗下了梁河捞鱼摸虾,对方家中家教甚严,当夜便带着人找上门来。

  辛盈袖听着那位夫人口口声声“女儿家应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做甚事体都该行己有耻”。

  好似看到一个老年回春的崔夫人。

  这位话里话外都在骂阿霁身为女儿家却行止无状,不通礼数。

  辛盈袖唇角笑意发僵,歉是道了,可当着面儿的她也拿话夹枪带棒地刺了回去。

  但关过门来,方才体面的假笑倏而自嘴角消失,仍是免不了越想越怒。

  这怒意上脑,激的辛医正不顾高门里多年而来修出的好体面,当场便取了毛掸子撵出门。

  预备要将崔青霁浑身的猴子皮好好松过一遍。

  怎会有这般倔强又贪玩的臭丫头,三番两次入河凫水,如今更敢伙同旁人,当真不知凶险!

  可这一掸子抽出去,却是将将归家的崔恪替女儿挡下了。

  “袖袖,孩子还小。”

  细直青韧的竹掸破风呼呼有声,男人的臂几乎是当场便红了。

  “还小?”

  辛盈袖觉得眼瞳已经快冒出火了:“再下几次河,这孩子恐怕是长不大了。”

  辛盈袖目中火气至今未消,长公主听得有趣,可也在心头暗暗记下。

  下次她见了崔青霁,也该劝劝这小丫头,再不许贪凉贪玩入河了。

  “那你便同崔大人生恼了?”

  “唔。”

  其实辛盈袖未有出口的是,还不止于此。

  彼时的崔恪将那迅速红肿高起的小臂露在她面前,好似一种无声的控诉。

  可那张向来嘴角轻压的薄唇里,竟也吐不出一颗象牙:

  “袖袖,你儿时便常因下河泅水被岳母大人用鞋底子打屁股的,你从前说过,若日后我们的孩儿淘气,你绝不动手打她。”

  辛盈袖为人母的体面伴随着手中的鸡毛掸子一同落地。

  鸡毛掸子万分牢固,未曾落得满地鸡毛。

  只另一样或许是碎了满地。

  不必提自家的黯然往事,她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裴大人君子端方,性子又威严,想必日后倒是个严父。”

  “届时小殿下出世,有裴大人严加管教,您便可少操些心肠。”

  元承晚闻言笑眼娇美,连话音也变得温软,纤长玉指一下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本宫当真是日日都在期待腹中孩儿降生。”

  辛盈袖亦是多年为人母,自觉能认同长公主此刻的心情,附和地笑着点点头。

  方才通宵审案一夜,此刻才赶回家门的御史大人亦不由顿步于原地。

  因妻子的柔声话语在脑中畅想了一番,日后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裴时行近日的确因公事扰攘不堪。

  审讯自然是夜以继日,多日以来他一身衣裳未换,连饮食亦是在感知到腹饿之时,潦草填补两口便罢。

  今日午间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众人都撑不大住,他便做主放三司休息半日。

  可他自己却不曾就此休憩,紧赶着驰马自城外赶回。

  小公主当日心中怀了委屈,他应当回来哄一哄她的。

  更何况,短短数日不见,裴时行却已觉思卿几欲狂。

  明明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念她的。

  但情.爱一事,又哪里是半分由得人的呢。

  男人修长指节触到自己藏于袖中的紫薇花枝,不禁暗笑,自己竟也有了古人隽永又含蓄的情思。

  可这枝花的确是城外花林开的最绚烂的一枝,他打马经过时,绿枝繁薇不经意间撩过发梢。

  那一瞬的香气和痒意,倒是像极了某人。

  其实一直以来都只是她,也只有她。

  却听繁花那头,那人继续道:

  “一想到孩儿就要降生,本宫不久后就可以踹了那个狗男人。真是无比快意!”

  裴时行袖中的花枝因这句话倏然落地。

  俊面上笑意僵的可怕。

  他几乎怀了一丝侥幸,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多日以来连轴转,精乏神疲。

  如今是生了幻觉,误解了她的话意。

  可惜他没有。

  他无比清晰亦无比清醒地听着与她同坐的友人问她:

  “殿下所言当真?您……不要裴御史了吗?”

  “不要。”

  这头的裴时行无可避免地听见了那个令他坠入无边地狱的答案。

  她说她不要他。

  元承晚说不要裴时行。

  裴时行只觉自己的心也如地上的花枝一般,摔落残败,四分五裂,而后被人狠狠践踏。

  他觉得自己已经因元承晚的一句话成了行尸走肉,抑或是偶人。

  总之,能左右他关节表情的每一根丝线,此刻都被元承晚操纵在手。

  她随意一扯,他便避无可避地被她玩.弄,无论生或者死。

  他也不知自己此刻的神智与行动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只是僵着手脚走过去,至少要让自己的双眼对上这个狠心的女子。

  或许他有装出一张笑面同她的友人告罪,在外人面前维持住自己正常人的风度。

  或许又没有。

  反正裴时行忍着怀中人的踢踹叱骂,将她一路抱回寝殿,而后反锁上门扇时,已然是这副情状。

  他又强迫了她。

  他二人此刻的姿势很是奇异。

  男子坐在窗下的芙蓉榻上,双颊飞红的女子跨坐在他腿上。

  二人目光相对,眼里是恨不得将对方吞之入腹的炽意,不闪不避。

  说不上谁掌控谁,只因他如铁的坚实臂膀死死锢在她腰后。

  而她探出玉臂,直扼住他的咽喉命脉,将他推的往后半倒,头颅在壁上碰出“砰”的闷响。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却又不容对方当真忍让自己分毫。

  有一丝闪躲。

  “裴,时,行,”她眸中的火光丝毫不逊于他,每个字都像是自牙关间挤咬而出。

  “你这是何意?”

  他又以自己身为男性天然的体力优势强迫于她,似怀抱一个孩童那般,轻易地将她自瞠目结舌的辛盈袖面前抱走。

  而今她使出全身气力,竟是无法将他的臂膀挪动分毫。

  这才知,从前说他能文善武或许都是收着的了。

  裴时行全然不顾自己后脑的疼痛,一双素来清锐的眼因昼夜未眠而密密布满血丝。

  却又在此刻被灼心的怒意冲刷的清明无比。

  “元承晚,你又是何意?”

  “你明明在皇帝面前受过旨意,你明明亲口说过要同我做一对真夫妻,你明明说过我为内,我是你的郎君……”

  他亦是满腔冲撞的怒意和委屈。

  “可你这算什么,一面小意哄骗我,一面又暗自筹划着离开我是不是?”

  “我到底算什么,你到底拿我裴时行当什么?”

  他终于将这句日夜盘旋心头,不敢宣之于口的质问一举佚?宣泄出来。

  她真的爱他吗,或者应该问,她真的想过要爱他吗?

  他步步为营逼她入彀,却摸不到她的心在哪一处。只能不断索求着躯体的靠近,用来说服自己。

  靠着那些时刻里,她曾因他而生的片刻失神与柔软来告诉自己,这就是他的妻,他们是世间无比亲密的一对男女。

  他们的血脉交织一处,是生与死都无法拆解的宿命。

  她扼他的力道未松,话中力道同手下一样强烈:

  “那你呢裴时行,你又拿我当什么?”

  “我这段时日对你温柔小意,予取予求,你不是很喜欢很享受么?”

  她艳丽又凌厉的面孔倏然逼近他的面。

  “那都是本宫装出来的!”

  “你不就是想要个木偶人一般顺从听话的女子来做你的妻子吗?你凭什么看到本宫的真实一面。”

  她恨恨松了力道,红唇里吐出的话语同眼底的鄙夷一样残忍:

  “你配吗?”

  元承晚亦是心怀恼恨。

  同裴时行有关的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与他意外有了一场,怀了二人的孩子,至后来他猜出孕事,主动求娶。

  而后又是他挑破一切,逼着皇兄也逼着她给出了一道承诺。

  她好似又重回少时那段惶惑无助的日子,只能对着上位者施舍的雨露恩威,俯首顺从应承。

  甚至生出了自弃之意。

  好似她天生就应该是一个牺牲者,少时为谋夺大业而奉上自己的自由与婚姻。

  及至现下,更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全无保留地予给裴时行。

  以她一身换得他们君臣的和谐,换得天下安稳。

  可是这一切当真到了那般地步了么?

  并没有。

  她生而尊贵,不必俯就他人,亦不必依附于裴时行、裴氏的羽翼之下。

  从前是她一时想错,当真将自己也骗了过去。

  将自己看的那般无助,那般无能也无力,只能主动解开自己的衣带,勾缠上裴时行的脖颈,柔顺受下他予她的种种折磨。

  但其实并无此必要。

  她本来就没凭借过谁,少时经历的每一个难关都是靠自己闯荡过来的。

  同杨氏母子的每一次试探周旋都迫近死亡;在燕巢危幕的困境里抛弃那些有毒的食物,取粗茶淡饭来给养自己的身体,安抚自己鼓噪不安的神经。

  在每一场笑里藏刀的陷阱里同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每一次,她都未有求过旁人的助力。

  便是当年杨氏有意赐婚,她就一定要依靠兄长来拯救她吗?

  不是的。

  她可以嫁给那个身量是她两倍有余的粗野男子,但她也会尽力保护好自己。

  不护贞洁,而是健康。

  少时的元承晚刚强果敢,凭自己闯过了一关又一关。却在成年后的太平锦缎里,被泡软了意志和筋骨。

  面对着裴时行的逼迫,她的心头居然想的是牺牲与顺从。

  这份突变的惶惑感或许已在她心头沉默酝酿了许多,但直到那日。

  她忍着羞意在裴时行面前袒露自我,因他的狎昵而泄出每一声吟.泣与长叹。

  在他以唇舌舔卷完最后一滴,目露痴迷地吻上她的发,夸她“好乖”的那一刻。

  长公主因这句夸赞,浑身生冷地抖了一瞬。

  她这么乖的缘由是什么呢?

  是在那一刻,原本迷离沉沦的眸子重新清晰,她好似听见少年元承晚在她耳边的声声痛骂。

  何至于此,何须如此?

  “我不配?”

  衣冠凌乱的男子仍保持方才被她推倒的姿态,放纵地仰下去。

  其实他劲瘦的腰肢强韧有力,轻而易举便能起身将她覆在身下。

  但他此刻只是颓靡地仰望着她,将那张惑人的俊面笑出温文的味道:

  “我若是不配,那谁配呢?”

  他释出全部的自己来蛊惑元承晚:

  “狸狸,你告诉我好不好?”

  可惜下一句,还是未能藏住眼底的冰寒之意:

  “你告诉我,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裴时行自此刻他仰望的神女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狼狈姿态,也看到了自己遮藏失败的贪婪残忍。

  他亦开始沉沦。

  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彻底在她面前撕破所有伪装。

  暴露出自己的本质。

  可惜元承晚并未被他吓到。

  她眸中仍是雪亮,红唇将笑意扩的更大:

  “你应该知晓了李释之的奏折对不对,裴卿聪明如斯,应该也猜到了,是本宫在背后授意这些人不断冒头。”

  她话里带了莫测的意味:

  “裴卿生而才高惊绝。若大周没有裴卿,如失曜目明月,长坠万古黑夜;

  “可若只有裴卿,很多事情想必也是推不动呢。”

  她的确在将自己向前栽培过的势力一支支收拢,再一股股地拉起来。

  拉他们起来,同裴时行平分秋色。

  “可你既然猜到了我在同李释之联络,那你为何不说呢?”

  她果然无愧于裴时行曾赞过的每一声聪慧之名:

  “因为你也认为,对我不需劳神,不需起半分警惕是不是?

  “你也觉得我怯懦如斯,只敢偏安一隅,什么也不敢沾染是不是?”

  她的确曾有过迷失。

  以为只要自己主动放下手中兵戈,再亲手沾满污泥抹到自己身上,将遍身涂黑便可自保。

  可是这样又得到了什么呢?

  “我求的是自保,可也只是在旁人面前摇尾乞怜,受制于人。

  “要处处受你的逼迫,要对着你主动解开衣带,以肉.体换得你的垂怜。”

  “这样有什么意思呢裴时行?何不如由我自己来紧握刀锋。

  “虽然会被割破手,但若有一日,世不容我,哪怕是死,我也只会是死在自己的刀锋里。”

  长公主俯首,将自己目中翻滚撕裂的一切都毫不保留地望进裴时行眼中。

  却在触到他满目欣赏与痛意的时候,忍不住怔了一瞬。

  裴时行只觉自己连呼吸都在疼,可偏偏因了此刻遍身皆是光彩的她,浑身的血又是滚热的。

  “狸狸,”他目中的迷恋与怜惜一时交织。

  “我并不是想逼迫你,折辱你;我的确卑鄙算计,我的确满腹心计,我想困你在我身边。”

  “元承晚,我只是想让你爱我。”

  她每一处都那般合他心意,他处处回避,狭隘地在心底给她下了纨绔浅薄的定断。

  而后告诉自己,这不是裴氏该要的妻子,这不是裴时行该沾染的女子。

  幸好天意怜他。

  哪怕她自始不知,哪怕他自欺回避,这两条看似殊无交集的线终究会相交在一处。

  冥冥的红线会牵引世间的一对男女跨过所有的偏见和自我蒙骗。

  越过一切他自以为是筑起的高墙堡垒。

  而后他终究一败涂地,对她俯首称臣。

  可这又怎能算作失败。

  他得她作妇。伴他们的小儿一日日成长,听他读书时,小儿会用一双小脚来同阿耶游戏。

  他一日日发现她的精彩,发现自己的狭隘,而后对她生怜,生起更多的爱意。

  或许男人对女子生出的怜惜才是世间最锋锐无痕的夺命刀。

  更甚于爱。

  元承晚怔怔望着他目中的痛苦之色。

  她忆起了许多往事。

  是裴时行曾多次参奏她有违礼法,同玉京楼的郎君达旦宴乐;是那日他自她的沉默中自己揣摩出了教她学会那句话的人,是那个宣阗小郎。

  重要的是,他竟然知晓这个小郎的存在。

  所有的一切迷雾终究拨云见日,秋日的水渐渐枯落下去,露出石上的斑驳印迹。

  也终究串连起并不算隐晦的脉络。

  “裴时行,你自很早以前,便对我生情?”

  “是啊。”裴时行对她微笑,“臣自很早以前,便开始觊觎殿下,不知悔改。”

  元承晚一时沉默下去。

  可哪怕他此刻被她跨.压于身.下,裴时行也终究是那个心怀不轨,多智明悟的裴时行。

  他眸中的痛色在她的沉默中渐渐褪去。

  却越发清亮,如得甘霖。

  甚至在唇畔勾出了如少年郎一般干净的笑意。

  “狸狸,”

  可他的话音仍狡猾地保留了方才的哽咽。

  “你对我,就没有过半分心动吗,你就一点也不爱我吗?”

  “我有。”

  这并无什么需要避讳的。

  她承认,自己的确对着裴时行生出了情。

  可是若这情会成为束缚、操纵她的绳网,那她宁愿不要。

  没有情的元承晚不会有任何亏损。

  但是失去自我,一味委曲求全,将自己奉献给一个男人的元承晚。

  她是面目全非的。

  “你说的不错,本宫的确对你生了情。”

  窗外的霞光披映进来,裴时行眼中破碎的泪光此刻折出她的千般风姿。

  每一处都令他痴迷无比,却又激起他血液里沸腾的征服欲。

  “那么,你并非世人眼中纨绔不堪,一味退避的女子;我也不是什么温谨君子,更瞧不上所谓柔顺依人的女子。

  “元承晚,从始至终,我要的只有你。”

  他以为自己对她已是痴迷无比,再无法更多一分。

  却又在下一刻因她的野心而愈发欣赏这女子。

  原来爱一个人,连她的野心都是耀眼的:

  “你不是说自己不甘受制于人,不甘此身被一男子掌握,那我告诉你,元承晚,只有我裴时行配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

  “无论是庙堂殿陛还是上断头台,都只能是我陪着你。”

  元承晚眼中的兴味与笑意同他眼中的光彩一般浓厚。

  裴时行继续道:“我们才该是世间最相配的一对男女。”

  他终于起身,却半分不放松自己横于她腰间的桎梏。

  男子挺拔的鼻轻轻蹭着怀中的女子。

  呼吸同他密密落下的吻一般,絮絮紊乱。

  她感觉到二人的眼睫交覆过彼此。

  “你不温柔,我也看不上温柔;你说你不喜欢小意柔顺,我也不耐烦一个事事顺从的女子;你为人刚直……”

  而我恰恰喜欢驯服你身上的刚直。

  哪怕终此一生,你我都注定无法驯服彼此。

  “殿下心怀天下,为人慈悲,可您也看到了,臣冷血冷性,并非君子,也注定学不来那一套大义。

  “可惜臣却是手握权柄之人……”

  “殿下不是同情那日被我下狱的无辜百姓么?”

  他舔舐着元承晚的耳廓,至少至少,他要望着她的身体因他而沉沦下去。

  “你若不在我身边,时时提点教化我,我必不会、亦学不会对着旁人心怀慈悲。”

  “你说你觉得自己拿身子来诱我是自轻自贱。

  “可是殿下,你难道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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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

  他着意露出自己皙白颈项间的红痕,将伤痕化作诱她的手段。

  “您不想驯服我吗?”

  作者有话说: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女诫》

  不要管上面的女诫,我要说的是,明天是国际劳动妇女节,给宝宝们发小红包,祝我们节日快乐!(因为明天要十二点更,所以今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