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稳
茎绿影红的好时节, 花气充袭满庭芬芳。
偶有淡淡花苞欲开还羞地摇曳在柔风中,轻轻擦蹭过敞轩的雕柱脚畔。
午后日华疏疏地筛进绮纱窗,映在内间勾缠的男女面庞上。
美人鸦雏乌发愈浓, 红唇点朱,微仰的雪颈被映出一段风流姿态。
伴随着每一次起.伏呼出的热气愈发升温。
同堆落在颈窝的碎发一般酥痒的, 是裴时行以唇舌辗转落下的吻噬。
这男人此刻模样看起来并不似他的吻一般温柔。
甚至坐在他腿上的元承晚亦逐渐感受到了裴时行腿股贲张的肌肉, 令她坐不住地轻微摇晃。
连动着搅乱投覆在地上的人影。
女子玉指抚上他颈间红痕,又意味不明地顺着颈侧鼓张的青筋来回摩挲。
玉冠微乱,满目血色,颧骨染上薄红,甚至素日清隽修长的脖颈亦绽出分明的青筋。
她好奇地抚摸他上下滚凸的喉结。
裴时行这副模样, 可当真是罕见又有趣。
长公主仿佛起了玩心, 仍要抚,柔荑却倏而被大掌攥住。
紧紧贴在他坚实又滚烫的胸腹之上。
他在带着她感受自己。
“殿下当真不想要臣吗?”
他的声音也起了哑意, 却放纵着灌入她的耳心。
身上的女子覆下乌浓羽睫, 显然对手下此刻的触觉更感兴趣。
长公主饶有兴味地勾了红唇,甚至不需他带着, 削葱指尖便径自顺着精悍窄腰滑过去。
裴时行由着她。
“裴卿, 你可知以色事他人, 能得几时好?”
裴时行终于捏握住她的手, 重新掌握主动权:“若同殿下, 一晌贪欢亦是有幸。”
“只是,臣不止有色,同殿下也不止能有一晌之欢。”
他有满腹心机, 有可堪破他人的颖悟洞察。
最坏便是, 小公主对他生了情。
说话间, 男人修长有力的指不过轻轻揉按了她腕上寸脉, 便令长公主玉指酥麻轻蜷。
再无力玩.弄他。
裴时行意有所指。
话音落下,他知晓自己并未料错他的爱人。
他亲眼望着元承晚眸中炽亮更甚,几乎灼灼。
她贴上他的面,说不清谁的血更滚烫一些。
只意味不明地轻叹一声:
“裴时行,我的确对你生了情,可是若有一日你胆敢背叛本宫,本宫会叫你后悔今日的一切。”
男人并未被这话震慑,他抚上她柔软纤背,顺着背脊那条沟壑一路不断地抚下去。
叹声皆是满足的意味:
“那你呢?若有一日是你生悔,是你背叛了我怎么办?”
元承晚轻笑一声,浮香扑盈到他的面上:
“那也任你处置好不好?”
“好。”
“元承晚,你若敢弃我,我必缚之。”
裴时行心头喷薄出想将她吞噬殆尽的恶念。
只可惜这般的拥抱太过温和。
他幽沉目光落在她坠了红靺鞨赤珠的皙白耳垂上。
喉间仿佛感受到腥甜的血意。
仍是想咬上去。
他如今知晓了他们是同类,更想以狠戾见血的直白方式在元承晚身上落下盟誓。
不止要将犬齿陷入她的血肉,更要将自己一寸寸扎根在她心上。
若有一日她想要牵动拔除,便要自己亲手拖拽出心头的淋漓血肉。
一旦分离,两败俱伤,双双赴死。
谁都不得独活。
可偏偏她又是个比他柔善的同类。裴时行克制半晌,仍是钳起她的下颌,烙了个吻上去。
却又克制不住地越吻越重,直到长公主又开始挣扎。
男人一改方才的柔弱,不顾她的挣扎,死死牵桎着怀中女子的手覆到自己左侧心房。
令她的脉搏与自己的心跳交织在一处。
心房似万丈铁原,铮铮心跳亦像是声声控诉,不断冲击在胸腔之中。
这处不是不痛的。
元承晚已然被迫松开齿关,无力挣扎。
芙蓉面被窒红的前一瞬,裴时行终于松开她的唇齿。
他一句话都不说,似委屈小童抑或负伤孤狼,只一语不发地将整张面埋进她颈窝里。
她在两个人的喘息声里读懂了他的委屈。
甚至他隐藏在这委屈之下的怒意。
元承晚唇上水泽未干,挣出双手将他的面庞捧起,头一次主动舔.吻上去。
那水色便又交织到了一处。
“裴时行,我要你的。”
她香舌微吐,纵容地由他戏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长公主亦是生平第一遭对着一个男子动心。
他二人都不是什么软性儿的人,哪怕方才起了争执,甚至逼得裴时行撕破伪装,再无保留地对着她暴露出了自己的全部本性。
可直到这一刻,这个男人也仍是堂堂明明,合她心意的。
她想同他相爱。
那便何妨一试。
“裴郎,我要你伴在我身旁,长长久久。”
长风浩起,将庭中嘉木的絮种乘风远播至千万里。
也梭梭簌簌地扑打在菱花窗纱之上,隐约映出窗里的一对男女。
恰如枝上互啄理羽的禽鸟,交颈比翼,共谐飞于天际。
长公主同驸马又闭门在寝殿厮磨了整个午后。
听雨身为府上四女官之首,纵然再是老成稳重,一下午只能干望着主殿闭紧的格花门扇。
还有那步步锦花窗后交迭于一处、若隐若现的人影。
心头也不由暗道驸马实在太过分。
殿下过不了几日便要生了,他竟还是如此放肆。
可她自是舍不得苛责自家殿下的。
待驸马留歇几个时辰后不得不驰马赶回城外,听雨才终于入得殿中。
一望殿下情状,女官脚下怔步,又不由在心头念过三遍佛才止住羞意。
驸马这都是做了什么呀。
殿下方才整齐挽起的高髻披泻了满背,乌黑的发丝散散遮了皙白背脊。
是了——
她甚至都不敢问殿下一句,为何那件云纹缎广袖明衣被弃置委顿于地,为何她身上中衣被撕破了一片,露出半边雪肩柔背。
甚至里头的亵衣亦松松垮垮,若隐若现。
她不敢再窥探。
“殿下,需不需要奴婢取膏子过来?”
听雨连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只敢讷讷出言道。
“不必。”
方才他二人不知怎的便吻在一处,倒是令长公主娇柔的红唇此刻也痛感隐隐。
她饮下一杯茶,嗓音柔润道:“辛医正是何时走的?”
听雨亦是在萃园近身伺候着的,自然也同瞠目结舌的辛医正一同见证了全过程。
她竭力平声道:“前后脚便走了。”
同谁前后脚自是不言而喻。
“辛医正说,她亦是年轻人,这些事情她都懂的,请殿下放心,她口风极严。”
长公主攥了指间茶盏,难得感觉自己被人噎了一道。
当真不愧是辛盈袖。
但她的确不欲让其他人知晓裴时行其人本性。
所以这小医正倒的确是十足十的可爱。
翌日,长公主便再次同这位“口风极严”的小医正碰了面。
元承晚仍是没有多少妊妇的自觉。索性一人亦是无聊,便又递了牌子入千秋殿陪伴谢韫。
恰好今日太医署轮到辛盈袖来请脉。
辛医正如今钻精于编著医典的宏业壮志,倒是多年未曾拾起画笔了。
她当年以风头正盛的崔裴二人为原型绘连环图,只是为了糊口。
后来将崔恪画死乃是私仇。
可直到昨日,辛盈袖觉自己嗅到了长公主夫妇间不为人知的种种秘闻。
一个是天家公主,一个是世家权臣,她久违地搓搓手,想到了绝妙的作图素材。
这几乎可以算作编著医典之外,辛氏女的平生第二宏愿。
若不是贵人一早便知晓她的身份。
这一夜过去,她脑中涌泉一般的灵感早便化作笔下纠葛又难舍,针锋相对又爱到深处的一对男女了。
此刻再忆及长公主当日的唇上伤痕,辛医正别有深意的目光似乎又蒙上了一层别的东西。
元承晚几乎是看着辛盈袖面色不断变化的。
可她将将启口,那小医正便满面笑意地保证道:
“没事没事,臣都知道的,臣都理解的理解的。”
“……”
尊贵美艳的长公主默默闭了嘴。
谢韫自得知自己有孕起来,周身气质愈发贞静温婉,此刻望这二女在她跟前打哑谜,也识趣地避过话题。
只掩口一笑,并不追问。
可这笑意却因着辛盈袖蹙起的眉而微微发僵:
“盈袖,可是孩儿有什么……”
辛盈袖凝眉细探,抬眼如实禀道:
“娘娘素日便有些虚寒之症,小皇子原本已快满三月胎稳,可许是前番受了惊惧,如今……似是不大稳当。”
谢韫霎时白了面色。
“娘娘莫慌,许多体虚的妊妇在怀喜时都会有这般虚浮脉象,可她们最终亦平安得诞麟儿。
“臣这便回太医署同宋御医细观娘娘脉案,重调药方,您且宽心。”
辛盈袖果真不再耽搁分毫,挎上医箱便径自告退。
长公主目色忧虑地望住皇嫂,听她唇间喃喃说着什么,却也辨不清爽。
她未有出言安慰。
却也不忍如来时所想,再去试探谢韫。
辛盈袖的确在署中同自己的老师宋御医推究讨论了整个午后,直至傍晚方才初初敲定了谢韫的新方子。
可她仍是不敢定心,甫一下值便径自赶回府中书房。
甚至没来得及等候崔恪一同归家。
待崔恪回府之时,辛盈袖已独自在书房伏案许久。
她正凝神翻阅的,是她父亲当年留下的札记。
辛盈袖的父亲最初不过一乡野药郎,可穷乡僻壤难通城曲,贫家急病之时往往束手无策,只能痛苦等死。
辛父不甘望着乡里苦难如此,采药卖药之时也同人学习,靠着半屋子残书破卷,不断摸索。
最终竟也做了半辈子的野路子郎中。
甚而后来还在当地有了不小的名气。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所践,俱都留存在了这本厚厚的札记之中。
淮州水灾之时,他是为了护住这本札记才会被吞没于滔天浪头。
“袖袖,可是出了什么事,你今日怎的未等我同归?”
崔恪话音有些喘,语气中亦不免焦急。
辛盈袖正聚精会神研读父亲当年为乡野妊妇保胎的土方,头也未抬:
“娘娘的身子有些虚,小皇子近来情况算不得太好。”
“所以我想再试着找找,有没有更好的方子给她。”
崔恪崔慎同谢韫三人本就是一同长大,故而辛盈袖并未有所隐瞒。
她今日甚至还在心中积了些怒意。
谢韫的体虚之症不是一日两日了,可前几日的御医明知此症,竟也不明陈,只按着最保守的保胎方子用药。
他们无功亦无过,可是于谢韫却是有害。
辛盈袖此番点破,便算是将这事揽到了自己头上。
若小皇子当真有何闪失,那些苟且度日的御医或许只是被罚个俸,落一声平庸之名。
她却是要实打实地承受帝后之怒。
但医者良心,辛盈袖并不后悔。
可她此刻将一片赤诚心意都扑在救人医书上,便也错过了崔恪眼中一闪而过的悔痛之色。
崔恪主掌刑狱司讼,向来见惯堂下罪犯的恸哭悔恨。
却不知有一日,他也会怀着一份不敢道人的罪恶,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只能独自受下满腔摧剖心肝的痛意。
仿佛是报应,亦或是罪有应得。
天亦不怜。
作者有话说:
副cp在我设定之初就是追妻火葬场(土狗本质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