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说第两百零三:预言.招弟之死(下)(1 / 1)

动如参商不须别 叶秀 478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11章 、说第两百零三:预言.招弟之死(下)

  “我们、我们真的要杀了盛将军吗?”

  明空公主胆怯地低下头去, 水葱根一样的手指,不安地绞着手帕,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矫情。”明空公主一声冷笑, 方才还是玉软花柔、我见犹怜的眉眼,此时桀骜得像是难以驯化的蛮野凶兽一般:

  “不然呢?——叫我出来,难不成是给盛昭缇拜年的?”

  明空公主自问自答, 自言自语,场面诡异至极, 杏圆的眼睛里充斥着活泼艳丽的红光。

  苏锦萝面无表情。

  她见怪不怪。明空公主被“心火狐”阿萨辛附身一事, 早已不是什么秘闻。

  对外的说法,这件事的结果,是云雀从华胥秘境带回的“科学家”周火——为避先帝周火名讳——而改名的周炎, 亲自将心火狐的附身,从明空公主身上彻底祓除了。

  这自然是骗人的。

  周炎若是真有这个本事, 还至于在华胥困了个上千年?

  “心火狐”阿萨辛的神识, 早已和明空公主本人生长在一处,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不可能从外力上祓除其中任何一人。

  正是因为阿萨辛的附身,明空公主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 都生长得远远慢于常人:明明铠哥儿要比明空公主小上好几岁,现如今闻铠已是骁勇善战的少女将军了, 反观相对年长的明空公主, 却依旧娇怯弱质, 仍是一副幼女作态。

  苏锦萝艳蓝色的瞳仁,漠然地看向明空公主:

  唯一的变化就是……

  ——叮当当当当!!!

  明空公主脚踝上的银铃铛, 此时急急摇晃, 震颤出一连串清越而凄厉的啸响!明空公主本是扶风的弱柳, 猝然暴起发难之时,居然比闻铠还要更快、更迅疾、更矫健灵活。明空身上的黼黻宫装,在猛风吹卷之下,犹如怦然盛放的春晓之花,露红烟紫、尽态极妍,惝恍间竟像是妖狐的火红九尾,在她身后摇曳着升入高天。

  ……明空公主与“心火狐”阿萨辛,彼此掣肘、共生共存。

  阿萨辛能使用明空的身体,释放自己的全部力量;而明空也能约束阿萨辛的意志,不让她做出逾矩之事来。

  是以,“心火狐”阿萨辛,稀里糊涂地变成了云秦的友方力量。

  当然,仅仅凭借阿萨辛一人的修为,想要掺入如今的战局,是远远不够的。

  明空公主展动身形,升入高空,活泼艳丽的鲜红炼气,如同一滴红墨落入一池清水之中,袅娜如烟的红意坍弛开去,天地间转眼变成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领域.绝对深红。

  明空公主雪白的小脚险伶伶地悬在无着无依的半空之中。女孩面沉如水,摊开左手手掌,右手反手拔下发簪,猛地向自己的掌心一划!

  血光飚溅,一如红樱乱雨,满地肆虐的肉泥俱是一静,像是饿极的群鲨终于嗅见了美味的鲜血,一时间居然有些不可置信。

  既而,群魔乱舞,诸邪狂欢!婴儿的哭叫之声,沸反盈天,震耳欲聋!所有肉泥都调转了自己笨重的身形,在明空公主的鲜血诱引之下,发疯了一般地朝她的方向暴拥疾卷而去!

  “……什么?”

  时攸宁发鬓尽乱,衣衫破损,温润如玉的端方公子,被这场混战逼迫得好不狼狈。

  此时,所有肉泥都被明空公主吸引了过去,星阑命行的偃师们压力骤然一空,时大总管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涔涔地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怎么回事?”

  盛临城惊诧万分地回过头去:“……”

  嗯?

  比起一头雾水的旁人,盛小将军倒是有几分头绪。

  .

  .

  .

  ……

  一声细碎的响动唤回了盛临城的心神。

  是刚刚长街上的小女孩,她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向浆尸远远地扔了出去:

  “走开!走开!”

  盛临城的意识浮浮沉沉,真是天真幼稚的孩子,这可是连天/行/枪都奈何不了的怪物……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颗石子砸在浆尸身上,视觉效果上无关痛痒,这种程度的攻击,连浆尸的油皮都划不破——

  但偏偏浆尸浑身颤抖,痉挛不已,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

  .

  .

  .

  就在不久之前,盛临城于长街之上,被浆尸逼得山穷水尽之时,是明空公主扔了一块小小石子,无意间展现出了她绝非凡常的能力:

  ——浆尸,或者说这些与“天”相关的狰狞怪物,害怕明空公主摸过的东西。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盛小将军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卷进了后续的纷乱里。

  现在想来,也是怪哉:

  为什么?

  ……明空公主,对这些怪物来说,很特殊么?

  眼下明空公主高悬于天,肉泥们尖叫着、哭喊着、利啸着,在大地之上聚拢成团,变成了一坨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可怖肉山。它疯狂地膨胀,不断地攀高,像是一头追逐月亮的巨型怪物,用尽全力地企图够到天幕之上的月亮。

  可那天穹上挂着的不是月亮。

  明空公主,或者说,苏罗耶顶级刺客阿萨辛,再一次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她的左手先前被簪子划破,此时仍旧血流不止,好似被打碎的白净瓷器,流溢出浓稠鲜郁的红果浆来。

  “天上地下……”

  阿萨辛冰冷坚硬的声音,明空公主娇怯柔软的声音,像是两股截然不同的纱线,同时响起、同步生发,交错编织在了一处。

  哗啦啦啦——

  漫目的深红色,像是被打碎的镜子,猝地破碎为成千上万的鲜红碎片!

  明空公主的左手手指缓缓回拢。际地蟠天的鲜红碎片,犹如河面上的浮冰一般,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向天,汇聚成三四条蜿蜒向天的血色长河。

  这些长河的尽头,是明空公主的身后。

  明空公主浮于半空,长发飞舞,衣袂漫卷,身后铺陈开数以百计的猩红洞穴。洞穴内光晕流转,赤红涌动,不知藏匿着何等可怖的怪物。

  马上就知道了。

  只见明空公主的左手,打了一记响指,啪地一声:

  “举世唯我!”

  ——天上地下,举世唯我!!!

  肉泥山发出了一声足以撕碎常人耳鼓的凄厉尖叫!!

  明空公主身后的猩红洞穴之中,激溅出了赤红色的飞剑,恒河沙数,难以计量!它们如同暴雨一般密集、像是飞瀑一样磅礴,密密匝匝的剑刃触碰到肉泥之时,肉泥跟当初被石子砸中的浆尸一样,浑身颤抖、痉挛不已,烫出一道道焦黑冒烟的大洞来!

  黄鹂目眦欲裂:“——”

  她刚刚怎么没发现?她刚刚怎么就没发现呢??

  盛临城战马上侧坐着的这个纤弱女孩,身体里蕴藏着的力量,居然是……

  这个答案太过匪夷所思,就连黄鹂都觉得荒谬至极:

  ……“长城”?

  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公主,居然是“长城”的碎片么?

  .

  .

  .

  “外面都这么热闹了,母后还有心思,来为难朕这阶下囚么?”

  云秦皇城,紫微大内,幼帝居所。

  先帝膝下无子。幼帝周云讫,乃是先帝周火从周皇室旁支中,挑选出来的继承人。周云讫生来便是傀儡,被唐水烛架空了不知几年,以至于幼帝不再“年幼”,依旧摸不到半分权柄。

  这“幼”帝居所也如同“幼”帝本人一样,清冷偏僻,凋零败落,这是云秦皇城最中心的地方,却也是最冷凄的一隅。比起烟霞焕彩的太后行宫,幼帝居所总是蒙着一层化也化不开的愁云惨雾。

  当太后唐水烛驾临于此时,幼帝周云讫正站在庭院正央,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仰首向天。

  唐水烛静静地看着他。

  太后已不再年轻,却仍旧风华绝代,一双美目低垂之时,居然有几分观音的慈悲相。

  她是看着周云讫长大的。

  什么时候起,那个在她膝头讨要糖吃的懵懂稚儿,长成了这般模样?

  唐水烛寒声道:“我为‘长城’而来。”

  周云讫回过头。他生得与昭王没有半分相似,剑眉刚目,鹰鼻薄唇,比起儒雅温文的李拾风,他更像是先帝周火,一头阴鸷而嗜血的孤狼。

  幼帝英俊无俦的眉眼,攒出一丝尖锐的讥诮:

  “不,你是为明空而来。”

  唐水烛脸色未变,但眸光微微闪动。

  周云讫见状大笑出声:“——你是为那个孽种而来!”

  明空公主,乃是太后唐水烛,与昭王周朝辞的私生女。

  唐水烛漠然地闭上眼。

  说是孽种,倒也无错。

  周云讫直直地看着她,笑得喉咙嘶哑:“母后还有这般护子心切的时候?”

  唐水烛低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明空无故走失,然而数月之后,苏锦萝在沁园春的医馆里,发现了失忆的明空公主。

  ——这中间,你,做了什么?

  “长城”,这道守护了东陆上千年的屏障,这方将“天”阻挡于云秦现世之外的障壁,为何会崩塌得如此迅速?

  就算有高丽王的异变加成,但也不至于如此迅速地消解,以至于如今上京大乱,妖邪横行。

  周云讫,你,做了什么?

  .

  .

  .

  周云讫苍白的唇角,缓缓地向上抬起,幼帝露出了一个迷人又疯魔的微笑。

  唐水烛眼皮一跳。

  倒不是她如何念旧,而是周云讫生得虽像周火,一颦一笑却更像是——

  海月那个疯子!

  命运的脉络何其庞大、何其震怖、何其圆融,对云秦举重若轻的两个男人,他们的音容笑貌,竟同时出现在了这个清臞帝王的身上。

  周云讫笑意盈盈:“因为朕,恨你。”

  他倒是开门见山,大大方方地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唐水烛面无波澜,她并不意外:

  “所以?”

  因为你恨我,所以你对明空干了什么,你又对“长城”干了什么?

  周云讫笑意更深:“母后应当知道,补缺长城而生的魁族叶氏。”

  唐水烛沉默,她确实知道。

  魁族叶氏,对于云秦皇室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家族。叶家人追杀灰发碧眼之人,也是云秦官家的默许。

  政/治慈悲而冷漠的目光,垂视着江湖上一切风虎云龙。

  “当时,朕破坏了长城……”

  周云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唐水烛耳里犹如惊雷滚涌:

  “把长城的一部分,放进了明空的身体里。”

  什么?

  “……”唐水烛双目圆睁,“你是说,你把尚且完好的长城——”

  剜出了一个洞?

  长城的破损,是云秦的皇帝,亲手而为之?

  唐水烛的声音突然放得很低:“你怎么做到的?”

  从“外面”破坏长城,和从“里面”破坏长城,确实不是一个难度系数。但就算如此,“长城”也是一道坚愈金铁的屏障,周云讫如何能做到破坏长城?

  周云讫闻声一滞,既而又笑了起来,这一回更凄凉,更嘲讽:

  “母后,你是不是忘了,朕才是云秦的帝王?”

  ——朕才是天帝蟠龙!

  不是周朝辞,不是周明空,而是我!!

  .

  .

  .

  龙,是云秦帝国的标志。

  云秦帝国作为东陆第一文明,威震四海、统领诸藩的,是云秦帝国强盛无比的方偃之术,其中最核心的威慑武装,便是周皇室的“天帝蟠龙”。

  “天帝蟠龙”究竟是不是一个龙种,如何在周皇室内部血脉赓续,世人众说纷纭。

  但作为云秦帝国真正的当权者,唐水烛深知其史书的真实:

  “天帝蟠龙”确乎可以燃烧整个天空,好比一轮太阳砸向大地,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看到那道世纪末的炫光。成千上万的生灵在这一瞬间便会失去性命,在天帝蟠龙发怒的区域里,上万年间都不允许再有生机。更加恐怖的是,“天帝蟠龙”并不是转瞬即逝,它的余威会在空中形成一片厚重的云层,将太阳的光线尽数遮挡,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一个风饕雪虐的冬天。

  全世界范围内的饥荒和寒冷,这才是清洗众生的大灾厄。

  这是只有周皇室掌握的天威。但自从先帝周火驾崩后,周家后人再无此等龙威,就算是最接近周火的昭王,也只是神识惊才绝艳罢了。

  唐水烛盈亮的眼睛,惶惑地看向周云讫,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端详她的养子,她架空十余年的傀儡皇帝:

  “……陛下,掌握了‘天帝蟠龙’?”

  周云讫似乎是厌烦了,冷漠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也是。也只有这样,唐水烛才肯正眼看他。

  这才是他的母亲,他的太后,他的观音。

  “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周云讫恹恹地答,他明明已经年及弱冠,举手投足却依旧是个随兴所至的小孩子,“我只是把‘长城’轰出了一个大洞——”

  他双目圆睁,再也说不了话,因为唐水烛掐住了他的脖颈: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天帝蟠龙是周皇室用来保护云秦的手段!!

  而你却用来破坏了长城,假以时日,“天”将于世,那你便是云秦的罪人,而云秦将是世界的罪人!

  成百上千的人将会因为你的任性而死去——

  ……为什么?

  或许是上了年纪,或许是心怀有愧,唐水烛怔愣地看着周云讫的脸,此时云秦最有权势的女人,锋芒尽失,鬓发凌乱,倒真像一尊被打碎在地的白玉观音。

  为什么?

  是我……是我的问题么?

  是我对他不好么?

  唐水烛突然放开了周云讫。周云讫捂着泛青的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但眼角眉梢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母后,这一切,仍有转机。”

  砭肤刺骨的寒凉悄然爬上了唐水烛的心头。

  “朕先前早已言及……朕把天的碎片,放进了明空那个孽种的身体里。”

  唐水烛脸色一白。

  “——故而,你把明空扔进偃师炉里,重新炼化,就能获得填补长城的材料呀。”

  周云讫看着唐水烛的表情,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

  选吧,母亲,选吧!

  看你是更爱你的女儿,还是更爱你的龙椅!

  看这周明空的下场,究竟要比我,好在哪里!!

  .

  .

  .

  “盛昭缇——!!”

  黄鹂尖声叫道,她绝不蠢笨,黄鹂能嗅到一股味道,是她最为熟悉的、阴谋陷阱的味道!

  她被算计了!

  黄鹂震颤的瞳仁,惶恐地盯住了明空,她居然没能发现,这个女人身体里有“长城”的碎片,明空公主本身就是令“天”忌惮不已的武器!

  只见那些赤红色的飞剑,如同暴雨梨花一般激射而落,先前还张牙舞爪的肉泥“天亲”,此时形如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明空随意宰割来去!

  黄鹂厉声下令:“杀了她——!”

  等等。

  ……慢着。

  黄鹂突然想起了什么,寒意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寒到了脚。

  这个女人,明空公主,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是盛临城带来的……不,不是这个,明空公主不是远在塞北,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遥远的上京?

  黄鹂的眼睛再一次惊悚地大睁。此时盛昭缇接到黄鹂的指令,抡枪圆舞,势如破竹,身形化作火红的流星,朝着明空公主摧枯拉朽地杀去。

  ——是盛昭缇。

  是盛昭缇本人!!

  黄鹂终于想清楚了,一个致命的事实:

  是盛昭缇把明空公主带来上京的。

  正是为了,在盛昭缇被黄鹂控制之后,“长城”之力可以祓除黄鹂的控制么?

  以阿萨辛的身手,明空还无法接近盛昭缇,怕是来不及发动长城之力,便会被“凤引九雏”一枪击杀。

  但是……

  黄鹂能感觉到自己的冷汗,划过了她的眼角眉梢:

  ——是黄鹂自己亲自下令,让盛昭缇,主动接近了明空公主。

  方才明空公主故意高调升入空中,把肉泥“天亲”杀给所有人看,就是要向黄鹂展示她独有的“长城”之力,让黄鹂认为明空是不得不除的威胁!

  但是——

  黄鹂看向明空公主:这也不对。

  明空不敢主动接近盛昭缇,是怕来不及发动能力,就被盛昭缇当场击杀;

  难不成盛昭缇主动接近明空,就不能瞬杀明空了么?

  我到底,黄鹂咬破了舌尖,我算漏了什么?

  蓦地,黄鹂浑身一栗。

  .

  .

  .

  苏锦萝。

  黄鹂算漏了苏锦萝。

  从大战开始,苏锦萝就分外低调,乃至于她突然斩下云雀的首级,黄鹂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居然有这号人物来。

  ——苏锦萝单手提枪,枪锋斜点于地,猛风大起,炮车云生,群魔乱舞,诛邪占道,都不足以撼动她笔直如剑的身形。

  她仰首眺望,坚硬冰冷的一张脸,早已泪流满面。

  就是现在……

  苏锦萝一枪乍起,神佛皆惧,万物噤声。

  “锦萝啊……”

  盛昭缇展开臂膀,抱住了自己的徒弟:

  “你受委屈了……”

  苏锦萝的枪锋贯穿了盛昭缇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苏锦萝是盛昭缇看着长大的。

  苏锦萝才是那个,盛昭缇的至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