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说第二百零二:锦萝.欺天妒火(1 / 1)

动如参商不须别 叶秀 387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10章 、说第二百零二:锦萝.欺天妒火

  “你就是封剑臣的那个义女?”

  苏锦萝恍惚地意识到, 原来距离自己拜盛昭缇为师,居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彼时盛昭缇还是不似这般苍老疲惫。炎虎关第一大将“惊龙狂骨”盛昭缇, 眉如远山芙蓉, 眼似明净秋波,一颦一笑都是惊心动魄的妩丽。

  盛昭缇斜斜靠坐在虎皮大座之上,单手支颐, 长腿交叠。

  当时盛爷说,畏兀儿人, 你要知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本是草原上的野狼,为何要披挂云秦的戎装?

  时节不居, 岁月如流,苏锦萝再也不是什么胡家孤女, 她师承盛昭缇衣钵, 执掌西北第一关,统领塞北最锋锐之狼牙,声名早已传遍云秦大地,世人谓之“小铁相”。

  在世人眼里, 苏锦萝已然站在了风云巅顶,纵览全天下的大好风光。

  ……怎么“小铁相”苏锦萝, 偏偏想不起来, 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畏兀儿小女孩, 是怎么回答盛昭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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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萝——!!!”

  绵绵尖叫出声,她太惊愕、太愤怒、太恐惧, 东海龙女的嗓子像是一面银镜摔碎在地, 每一道音节都尖锐得像是镜子碎片的边沿:

  “我要杀了你——!!!”

  绵绵本在与盛昭缇苦斗。

  虽然绵绵一百个嘴硬, 但确实不及黑龙钟应悔那般实力,她就算和盛临城两个人加起来再乘以二,也不可能战胜被黄鹂控制的盛昭缇。

  是以,盛小将军和绵绵只能竭力斡旋,争取胜负转圜的机会。

  绵绵是听见身后动静才回头的。

  云雀的头颅被苏锦萝高高举起,雾灰色的乱发飞扬在空中,那双标志性的翡翠眼失去了神采。云雀双眼大睁,面色茫然震恐,显然是死不瞑目。

  罗刹鬼骨女风云一生,居然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苏锦萝……”

  绵绵瞳仁颤抖,嘴唇发白,暴怒之下,银白的龙鳞爬上了脸颊,猩红的龙瞳里却闪烁着些微泪光。

  她一字一顿:

  “……云雀姐姐,对你不好么?”

  苏锦萝浑身一栗。

  薄磷的威胁没吓到她,闻战的眼神没伤到她,苏锦萝自认自己铁石心肠,到头来,却被小白龙的一句诘问正中心脏。

  苏锦萝很清楚,她是嫉妒云雀的。

  云雀之于闻战,是太过特殊的存在,特殊到苏锦萝这个发妻,在云雀面前都黯然失色。

  闻战能为了云雀大闹辰海明月,能为了云雀奔赴塞北炎虎关,……能为了救云雀,大开通天路,领悟将进酒,金光流烁的炼气汇聚成惊才绝艳的一剑。

  ……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

  苏锦萝突然发现,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夫君,竟是如此陌生。闻战在云雀面前,就能是那副无忧无虑少年模样,仿佛闻战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剑圣,快意恩仇,逍遥天涯。

  是啊,少年剑圣的心里,可是罗刹鬼骨女,哪有她苏锦萝的位置?

  凭什么?

  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的鹣鲽情深,是不是就是比不上,那一道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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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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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铠脸色发青,嘴唇苍白,她很想为自己的娘亲辩解,却在薄磷阴冷的眼神中,把所有话茬都咽下了喉咙。

  ……无论如何,她的娘亲,杀了云雀。

  就算苏锦萝是为了劝退黄鹂,就算苏锦萝是为了在场所有人的生死,就算苏锦萝有一百道不得不做的理由,都改不了眼下这一事实:

  她斩下了云雀的首级!

  “爹……”

  闻铠不知所措,只能向亲爹求助,“爹爹……”

  闻铠甫一转头,便撞上了,画眉和八哥茫然失神的大眼睛。

  画眉和八哥还不是会流利说话的年纪,但就算如此,他们也看得懂,自己娘亲的头,被苏锦萝提在手里,又扔了出去。

  闻战寒在了原地。从头到脚都是刺骨的冰。

  他要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爹爹,”闻铠几乎要哭出来了,骄傲又要强的少女,此时泫然欲泣,“我们不能让他……让他杀了娘亲……”

  “他”,指的自然是薄磷。

  薄磷本就被黄鹂断下一臂。薄磷是不折不扣左撇子,右手早年经脉具断,只能靠辅助臂膀的机械骨骼勉强支撑。饶是如此,“九刀”右手持刀,依旧不好相与,独臂薄磷跟异变黄鹂仍然能打得有来有回。

  云雀重伤未愈,放不出大威力的术式,但是无所谓,黄鹂虽然花招百出,但水平也就如此了,翻不起更加惊人的大浪来。

  薄磷相信自己能把黄鹂慢慢刮死。

  但是……

  此时薄磷长发披落,衣衫染血,浑身冒着腾腾的戾气与死意。

  ——但是云雀猝然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他能如何作想?

  他要如何作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令人窒息的死寂里,黄鹂捂着肚子,大笑不止:

  “打起来!打起来!”

  “你们人类……”黄鹂放声大笑,“——真是好精彩呀!!”

  相互嫉妒、相互猜忌、相互仇恨,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还是一模一样的德行,无聊、滑稽、可笑至极!

  纵是你罗刹鬼骨女又如何?

  ——还不是死在了一个妒妇手上!

  就算“天”不动手,你们人类也迟早会自己斗个血流成河,斗个亡族灭种,斗个同归于尽!

  打起来,打起来,黄鹂捧腹大笑,她就爱看这些!

  但是……

  今天就到此为止。

  黄鹂拎着云雀的头。虽说云雀已经死了,但是要合并这个碎片,黄鹂还有诸多工作要做;况且云秦皇宫还未动手,不知在酝酿什么阴谋。

  黄鹂诱使薄磷砍伤自己,她已经充当了“引子”,没有力气再应付云秦的官家了。

  改日再来不迟。

  啪!

  黄鹂一打响指,盛昭缇身形一凝,像是被丝线扯住不动的木偶。

  “回去吧。”

  黄鹂笑意盈盈,话锋险恶地一转,“但是啊,我的‘天亲’,留给你们慢慢解决……”

  她嘴里的“天亲”,正是指满地肆虐的肉泥。

  滋啦啦——

  炫目的强光纵直撕开浓浓夜色,空气中出现了一道流血不止的罅隙,正是黄鹂为自己打开的空间裂缝。

  她带着一帮牛鬼蛇神突然降临上京,自然也是靠着这种类似传送门一样的空间断口。

  啧。

  黄鹂突然皱起眉,回过头去,怒声呵斥:

  “你这……”

  .

  .

  .

  砰!

  一道明灿灿的金光飚射而出,战场上仿佛升起了一轮耀眼欲盲的太阳!这道炫光声震如雷,好似蛟龙跃出深渊,猝尔横跨整个战场——将剑锋送进了黄鹂面门!

  破军剑.将进酒进阶.将星乱!!!

  闻战这一剑好似高山崩颓,又恰如大河决堤;这一剑打出了如有实质的剑风,长空之下俱是亮灿灼眼的金色星月;这一剑直逼黄鹂面门,剑锋并未真正挨到黄鹂,但黄鹂的脸颊已然豁开一道巨大的创口,血光登时泼溅飚飞,黄鹂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为什么?

  黄鹂剧痛之下,震惊不已:

  ……为什么他能如此伤我?

  要知道就算闻战领悟将进酒,那顶多是再次跻身云秦一等一的高手,和开启通天路的天下第一刀薄磷,在实力上还是有明显差距的——薄磷尚且不能拿她如何,为何闻战一击就能让她破相?

  难道说,是薄磷消耗我甚多的缘故?

  黄鹂在幕后经营多年,真正要她动手的场合,其实少之又少。她的战斗经验,比起薄磷云雀等人,实际上是分外匮乏的,只是靠着“天”的诡秘能力碾压过去罢了。

  黄鹂此时并没有想通,但眼下根本容不得她细想,闻战一击得手,旋身发力,再次进击。金线流彩的长剑,在凌空遽然刮卷出陡峭的半弧,震颤出龙吟虎啸般的响动,好似阎王的催命锣鼓!

  破军剑.将进酒进阶.震天罡!!

  黄鹂大惊失色:

  为什么……

  这一剑有同悬河注火,剑意石破天惊,剑锋力贯长虹。黄鹂下身涌起千手白指,锋利的指甲剑排列成碾碎一切的战车,而闻战以一剑之威,碎万军之势,指甲剑碰到闻战的剑意,好似豆腐遇上了菜刀一般,在黄鹂惊恐的目光里,通通碎成了两段!

  不可能!

  这不可能!

  薄磷尚且不能把她伤成这样 ,闻战又算是什么东西?!!

  难道说是功法的问题?黄鹂心思疾风骤雨地转动,风卷尘息刀再怎么霸道,其实更擅长单体决斗,而破军剑是一人敌千军的剑法,闻战的群体伤害正好能克制黄鹂成千上万的人手!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黄鹂眼珠急转,她太羞恼了,定要想出个所以然不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黄鹂面色一白。

  她从未如此狼狈过——薄磷居然提刀再起,看来丧妻之痛比不上灭敌之仇,薄磷居然也向她冲了过来!

  黄鹂尖声叫道:

  “——盛昭缇!快来帮我!!!”

  黄鹂头发散乱,形容疯妇,此般发言着实令人发笑,其威力却不容小觑。随着黄鹂一声令下,盛昭缇的身形如同火流星一般冲天而起,拖曳着霓裳一般绚缦的光彩尾翼。

  清越越的凤唳箭射而出,振聋发聩,闻声数里,长/枪“凤引九雏”眨眼间杀到,枪身以摧枯拉朽之势撞开了闻战的一剑,金铁交击之声好似天公鸣锣开道,方圆百步修为尚低的人,皆被震得神魂摇曳、七窍流血不止。

  一道焊烈的强光骤然亮起,陡然将一堵肉泥划成数十小块。盛小将军和绵绵随之杀出,衣袂当风,半身染血,直追盛昭缇的方向而去。

  盛昭缇一枪有万夫难敌之威,闻战正面吃中了劲道,直接把他击得飞了出去。闻战剑身向下插入地面,划出一道三步长的裂口,这才勉强地止住了身形。

  闻铠惊声道:“爹爹……”

  闻战喀地咳出一口血来。

  ——黄鹂,是决计不能走的。

  如果黄鹂带着盛昭缇离开,苏锦萝该如何自处?

  杀红了眼的薄磷和绵绵,会放过苏锦萝吗?

  就算闻战现在是全盛状态,而薄磷重伤断臂,就算打得过……闻战又有什么颜面,向薄磷举起剑呢?

  是以,现在的敌人,是黄鹂。

  黄鹂是决计不能离开的,黄鹂只能死在这里!!如果闻战能当场击杀黄鹂,或许还有些资本,帮苏锦萝开脱……

  思及此处,闻战心中一痛,呼吸都有撕裂一般的痛楚:

  ……无论苏锦萝在想什么,她之所以这么做,定跟他这个夫君脱不开干系。

  闻战知道自己这碗水端得不平。

  他在北门一战中,筋脉全断,武功尽废,侥幸捞回性命,是心有不甘的。

  “千秋风雨”剑圣闻战,什么时候起,又变回了那个羸弱废物呢?

  只是这一战,是他自愿参加的;而败于楼烦,是他技不如人。闻战知道自己怨不得谁,当时炎虎关百废俱兴,又失去了盛昭缇这一主心骨,又有什么时间容他闻战矫情,容他闻战自怜自伤?

  他怨得了谁?

  ……况且苏锦萝,她不好么?

  是以,闻战敛尽锋芒,低头接过李拾风的衣钵,做起了“小铁相”的幕后军师。当年锋芒毕露、潇洒恣意的少年剑圣,最终也褪去了一身的轻浮孟浪,成为了塞北边疆的一块城墙石。

  他过得不好么?

  他过得很好。与苏锦萝举案齐眉,抚育闻铠长大成人,他的人生比薄磷更安稳、更幸福、更完满,在薄云二人与剪城四神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能抱着自己的女儿,在书房做着现世安稳的梦。

  只是……

  只是午夜梦回时,不甘像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地滋上心头。

  闻战倒不是多惦记云雀,更谈不上什么白月光,以至于冲冠一怒为红颜,开辟通天路,进阶将进酒。

  只是……

  闻战内心深处,仍然怀念那个鲜衣怒马、行走江湖的少年时光。

  只是……

  闻战在云雀的眼中,再度看见了,他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

  他的剑.

  ——只是那一柄直指内心的少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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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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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

  闻战其实内心也没有想明白:

  就算他的破军剑,已经进阶为将进酒,实力远超于前,但是也不可能,超过薄磷在通天路下的风卷尘息刀啊?

  是薄磷变弱了太多,还是闻战变强了太多?

  还是说……

  闻战抬眼望去,黄鹂捂着自己的脸,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一双翡翠般的眼睛,怨毒至极地对上了闻战的目光。

  闻战倒不在看她。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停在了,黄鹂拎着的事物上。

  ——那是云雀的头。

  闻战骂了一声:“草。”

  他之妈,吓死个人了,原来是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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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萝笔直地站在原地,像是狂风中的劲竹,或是骇浪中的灯柱。

  无论是薄磷含血而视,还是绵绵流泪怒斥,或者是闻战悚然回望,山崩地裂,烈火焚天,都撼动不了她脸上铜浇铁铸一般的冷酷。

  ——因为她是“大夏龙雀”苏锦萝。

  “真想不到,”一道冷漠又稚嫩的女声响起,“我居然有一天,能跟云秦人合作呀。”

  不知何时,明空公主竟站在了苏锦萝身边,只是双眼变成了奇异的火红颜色,看上去诡艳又慑人。

  苏锦萝没理会她,口中却道:“公主殿下,听得见么?”

  “听得见。”明空公主的喉咙里,又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柔糯话音,正是明空公主本来的声线,“将军姐姐,本宫要怎么做呀?”

  明空公主随即冷笑一声,冷漠又不屑,自己跟自己对话:

  “云秦人就是笨,当然啊,是要盛昭缇的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