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说第二百零一:惊厄.云雀之死
风卷尘息经第一十七:春冰虎尾!!!
这一刀势如狂澜, 这一刀威同狱海,蓝桥春雪缴卷起一尾纵贯天地的冰风暴, 沿路地皮皆被冻得薄脆, 坚硬的磐石此时像是烙饼的脆皮,向着天空的方向破碎飘零。
咕叽——咕叽——
黄鹂自然不会乖乖让薄磷砍到,只见她身下涌出无穷无尽的人手, 它们组成了一堵诡异难言的肉墙,手指们彼此交错、难分难舍, 惝恍间像是□□的群蛇一般。
这些人手只不过是牵制在场诸位高手的工具。黄鹂的上身依旧是人类的模样, 她本就长着与百灵别无二致的面孔,玉软花柔的窈窕少女,身下却缝合着难以言状的恐怖怪物, 这副光景看上去猎奇又恶心。
黄鹂双手捧心,垂眸吟唱, 歌声诡丽而悠扬。就算这群人手如何肆虐, 她的表情依旧沉静而虔诚,甚至还能看出几分端凝的佛陀相。
她意识到云雀并不好招惹。黄鹂虽然恶毒,但绝非蠢笨,如若不能马上“合并”云雀这块碎片, 就不便能彻底打开“天”与“现世”的通道——在“天”彻底降临云秦大地之前,她很有可能会被上京的高手们联合绞杀!
更何况, 云秦皇宫, 至今沉默, 仍未出手。
——她需要更多的同伴,更多的、更多的!
云雀眉头一皱:
这个逼怎么那么急?
黄鹂制造了诸多祸事, 酿起几多悲剧, 自己却分外怕死, 也不知是何道理——更何况,方才薄磷一刀腰斩黄鹂,后者不是活蹦乱跳的躺在地上,末了还暴起断了薄磷一只手臂么?
她到底在急什么?
眼下也无高手入场,谁能威胁到黄鹂性命?大家都在跟她相互刮痧呢!
难道说……云雀脑中灵光一闪,“风卷尘息刀斩入灰发碧眼之人的身体里”,这个事实不仅会完成黄鹂的目的,也会给黄鹂本人带来负面影响不成?
黄鹂的目的并不难猜。她此番企图,无非是“报复云秦”,无非是“毁灭众生”——她要所有人死。她本人没有毁天灭地之能,那谁既有灭世之威,又有灭世之心?
天。
当然是云雀这辈子的大敌。
黄鹂为了达到目的,无非就是让“天”亲自降临,就像是在沁园春动乱那样——只不过当时的“天”,它的力量并不能完全进入现世,“天”显然是被魁族长老口中的“长城”,这一道无形的障壁给阻止了。但即便如此,当时的天展现出的实力也让人心胆俱丧,随随便便一道雷霆都能将整个沁园春付之一炬。
海月先生和鹤阿爹至今下落未明,多半是死在与天的交战中了。
要是“天”完全突破“长城”之障壁,以完全体的姿态进入云秦大地……
怕是整个东陆,都要以死亡,迎接它的降临。
而“风卷尘息刀斩入灰发碧眼之人的身体里”,云雀凭直觉猜测,这是一个“走捷径的手段”。
当年,众人困于华胥秘境,因为云雀手中有雪老城的钥匙,它与现世中雪老城的寒气相连,因此云雀可以发动神识范式,把所有人从华胥秘境传送向云秦现世。
……风卷尘息刀,斩入灰发碧眼之人的身体里,是不是也是同一个道理?
灰发碧眼之人,本就是天的碎片;风卷尘息刀斩入这种人的身体里,等同于向天输送了一段,来自于风卷尘息刀的寒气。
云雀惶惶地看向薄磷,这段寒气,正与现世中的薄磷本人相联系……
“天”是不是可以凭借这段联系,绕开“长城”这层保护障壁,直接把自己“传送”进云秦现世?
只不过“天”的体量太过巨大,单凭一个薄磷肯定是不够的。
这个“走捷径的手段”,已经未雨绸缪了多年:比如试图唆使薄远洲斩杀盛昭缇,只不过被李拾风无意阻止;比如挑拨薄远洲击杀明百灵,这一次成功了,于是有了下一辈的悲剧。
甚至,云雀眼皮跳了跳,当年薄磷接了沁园春的委托,前去大黔州的小镇击杀失忆的云雀,是否也是这个计划的延续?
啪嗒、啪嗒、啪嗒嗒嗒嗒……
没等云雀再度细想,兀地,响起了一连串诡异而密集的声音。
什么东西?
时攸宁断喝道:“开火!”
先前时大总管带领星阑命行的偃师来援,只可惜大多死于诡子薄磷的刀下。眼下时攸宁带领剩余的幸存者,再度调整了阵势,机栝暴响、大地震动,仁王无相机齐齐抬首向天,一时间轰声如雷,映得夜空恍如白昼!!
……这个阵仗,只是因为,有“东西”掉下来了。
苍穹似铁,云海如浪,只见这飞渺流云中,突然多出了无数个拳头大小的阴影,像繁星般密集,如暴雨般下落,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人目所能及之处,竟是一坨难以形容的肉泥!
肉泥体量如婴孩一般大小,似乎内里包裹着什么活物,肉泥表面正向四周疯狂挣扎着,居然渐渐地有了人的四肢!
在黄鹂诡丽悠扬的歌声里,这些肉泥向大地坠来,像是发疯的群鱼或者发狂的蝗虫。
“呜哇——呜哇——”
仁王无相机的炫光击中了肉泥,居然发出了婴孩般凄厉的哭叫,听得人心肝直颤。
仁王机的光束编织成明烈的罗网,这婴孩的哭叫也此起彼伏。凄惶的惨白月色下,焦臭的青烟袅袅腾腾,随处可见焦炭一般的肉泥,在火焰中挣扎着伸出拟似人形的双手来。
闻战瞳孔地震:“这他妈什么东西???”
方才白龙女说,黄鹂在呼唤同伙,难不成这些从天而降的东西就是?
闻战不比云雀他们,闻二少没见过泰父的八爪鱼样子,此时心里山呼海啸——
谁的同伙长得这么抽象啊!!!
此时战场分割为几大块。薄磷与云雀仍在与黄鹂缠斗,一时半会儿难以分出高下;盛临城与绵绵则对上了被黄鹂“合并”了的盛昭缇,目前仍旧处于下风。
而闻战则负责保护孩子。他左手是画眉、右手是八哥,身旁还牵着一个明空公主,小公主似乎是被吓到了,双眼放空,神色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咚!
画眉惊叫出声,一团肉泥穿越了仁王无相机的天罗地网,正好砸在她面前!
闻战唰然出剑,这团肉泥居然惊人的灵活,居然躲开了闻战熔金流烁的剑锋。闻战头皮一炸,这团肉泥似乎是在半空的时候,身体擦到了仁王机的光束,半身被烧灼得像是融化了一般,相貌狰狞,十分恐怖。但就算如此,它另一边仍有清晰的轮廓,就像一个在娘亲肚子里、业已成形、犹带血渍的胎儿。
这胎儿面无五官,但有个淋淋的裂缝,大概就是它的“嘴巴”了。
嘴巴丝连着血丝缓缓张开,闻战以为会看见锋利的牙齿,或者猩红的舌头。
——都不是。
是一张脸。
是黄鹂的脸!!!
胎儿嘴里有一张人脸是什么感觉?
闻战双眼圆睁,脸色发白,好在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只觉得背上爬着密涔涔的白毛汗。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黄鹂的脸缓缓地睁开眼睛,碧磷磷的眼睛盯着闻战,居然露出了一个和本人同样傲慢的笑脸。
她说:“和我一起吧。”
她吐出了一团挣扎不已的肉泥。
闻战毛骨悚然,虽然他仍旧一头雾水,但本能告诉他绝对不能沾到那团泥。旁侧惨声不绝,有偃师不幸中了肉泥的招,全身上下好似被融化了一般,不出半晌,便同化成了和肉泥一模一样的怪物!
人变成肉泥就不止婴孩那般大小了——一坨成年人体量的肉泥团,不断挣扎着,不停尖叫着,向四下翻滚,撞上的人都会变成它的同类。只是半炷香的功夫,这个肉泥团,变成了两层楼高的庞然巨物!
闻战抱着画眉和八哥抽身后退,心道一声糟,明空公主居然还傻傻地站在原地,等着那团肉泥撞上来!
啪!
枪影如龙,闻铠出手如电,少女一□□中了那团东西,娇喝一声,气力陡发,贲发的炼气燃成嫣红的光焰,怪物在婴儿的哭叫声中炸得粉碎!
天/行/枪第一:天军逆破.刺!
但闻铠并不是赶过来帮忙的。
“……爹,”闻铠双眼亮如点漆,额头上俱是冷汗,“我、我觉得娘不对劲……”
阴寒爬上了闻战背脊。
从大战开始,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云雀身上——闻战倒不是不关心苏锦萝,而是战场瞬息万变,黄鹂作妖又作得花样翻新,一时间闻战也没关注苏锦萝在做什么。
能在做什么呢?要么像云雀一样,轻伤不下火线,如今重伤还在输出;要么像时大总管一样,自知实力无法冲在第一线,伺机出手,分担压力。
要不是仁王无相机,这个密度的肉雨砸下来,在场高手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同化成那模样骇人的肉泥团。
那苏锦萝在做什么?
是啊,她在做什么?以苏锦萝的暴躁和强悍,此时不应该冲在最前面,和黄鹂拼个你死我活吗?
“……”
闻战抬起眼,硝烟未散,光影缭乱 ,不妨碍他一眼看见了苏锦萝。
那是他的发妻,他的挚爱,要与他长相厮守的人。
云雀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闻战脸色惊得一白,“苏锦萝,你这是做什么?”
熔金色的长发飞扬在躁动不安的烈风里,最绚烂的波斯织锦也不能媲美一二。
苏锦萝手中倒提着一柄锋刃,如同寒光碧血,映得她眉眼凛冽。
闻战惶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太惊讶了,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嗓子,嘶哑得像是要锯开喉咙一般:
“苏锦萝,你在做什么——?!”
闻铠脸色发白,嘴唇不住发颤,捂住了画眉和八哥的眼睛:“……”
苏锦萝面无表情,不理会闻战,眼神冷得像亘古玄冰。
她提起了手中的事物。
云雀的头。
不可置信的表情依旧凝固在云雀脸上。雾蒙蒙的灰发像是乱草一样飞扬在风中,翡翠般的双眼失去了煌煌焦距,苏锦萝不愧是最年轻的云秦三女将,这一刀又狠又快,脖颈的断面光滑得像是女人的妆镜。
——苏锦萝斩下了云雀的首级!!!
金石交击之声响起,薄磷在半空与黄鹂对了一刀,或许是他太惊恐了,或许是他失去一臂不好平衡,堂堂的“九刀”居然连最基本的受身都做得形容狼狈,薄磷灰头土脸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拄刀跪地,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
……苏锦萝,你做了什么?
黄鹂也停下了攻击,成千上万的人手柔软地回缩,齐整地簇拥成莲花一样的座基。
她先是错愕了一瞬,似乎是没料到,苏锦萝居然会突然反水;进而她又眉头一展,浮起了得意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黄鹂隐瞒了她真正的神识能力。虽然她不能像云雀那般天赋异禀,将神识凝结成如有实质的银光,但却能做到云雀远远做不到的事:
——洞悉人心。
她是能感觉到人的情绪的,就像是敏锐的野兔察觉到野草的动静。黄鹂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给薄磷施以“暗示”,之所以薄远洲、铁无情之流泰山北斗都会上套,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太敏感于人的情绪变化,拿捏人心对黄鹂来说,是易如反掌的小把戏。
黄鹂能感觉到苏锦萝内心对于云雀的尖锐恶意。
思及此,黄鹂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就爱看这些愚不可及的蝼蚁,相互仇恨、自相残杀、永无宁日!
苏锦萝趁闻铠飞身去救明空公主,突然暴起发难,一刀斩落云雀首级。苏锦萝拽起云雀雾灰色的头发,将云雀的头颅高高拎起,展示给所有人看:
“你不就是要云雀人么?我给你。”
黄鹂双眼一眯:“哦?”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苏锦萝冷冷地盯着她看,“要你滚,不过分吧?还是说,你真觉得,靠这一地的恶心玩意儿,你能吞掉整个上京?”
——云秦皇宫还没出手呢!
黄鹂脸色不善地闭嘴了。
苏锦萝所言不假。她之所以把场面闹得这般难看,就是因为云雀不肯死,这块不听话的碎片卡得黄鹂骑虎难下。就算她靠“九天歌”召集了“天亲”,但仁王无相的威力也超乎了她的想象,黄鹂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与时代脱节了,星阑命行的偃师技术已经不再是当年云秦三绝技的模样。
而苏锦萝此时出手,奇袭云雀,正中黄鹂下怀。
但是……
谁知道是不是有诈?
黄鹂做惯了老谋深算的幕后推手,算计久了别人,自然也怕被算计。黄鹂总觉得哪里不太算对劲,但细细察觉也没有头绪,只好把目光再次落在了苏锦萝手中的云雀脑袋上。
偃师手段繁多,这不会是假的吧?
黄鹂的下身伸出一只奇长的人手:“给我。”
苏锦萝嗤笑一声,讥诮无比,但还是扬手丢了过去。
薄磷嘶声咆哮:“苏锦萝——!!!”
苏锦萝和黄鹂都没理会他。黄鹂施施然抬手接过,似乎是专门做给薄磷看一样,把头像是扔球似的高高抛起,又再次接住。
黄鹂得意地笑了起来。
没错、没错、没错!
这就是云雀!!
她终于“合并”了云雀,她终于吞下了罗刹鬼骨女!
天的碎片,终于,补充完整了!!
苏锦萝站在原地,目不斜视,面如寒霜,像是一柄孤冷的剑锋。
“……”
薄磷看向苏锦萝,气息破碎,眸光阴冷,眼底是燎燎的血丝。
最终,他像是平静下来了,语气轻得像是在呓语:
“我,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