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说第二百:预言.招弟之死(上)
云雀打从心底看不起应龙这个逼, 他就算有经天纬地之能、毁天灭地之功,也只是个搞霸道总裁强制爱的下/流货色而已, 委实不是个东西。
但预言一事, 是在华胥秘境时,应龙的将死之言:
“你要小心身边的人……”
——盛昭缇将死在最亲近之人的刀下。
云雀能感觉到自己的冷汗,密涔涔地浸透了绿罗衫:
现在看来, 盛昭缇的至亲之人,不是应龙, 不是李拾风, 不是苏锦萝……
而是她的亲生儿子,“漠北雪蛟”盛临城么?
啪嗒,啪嗒, 啪嗒。
鲜血顺着石砖裂隙四下分流,蘸血的马蹄踩出一路的鲜红足印。
盛小将军策马疾驰而来, 身前侧坐着一位懵懂幼女, 平额发、银华胜、垂环髻,藕荷色的襦裙被战火燎烧,焦烂的裙摆下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脚,脚踝系着叮当作响的银铃。
薄磷眼皮一跳:这他妈不是明空公主么?
但眼下没人在意这是明空公主还是明地公主。
静、静、静, 死寂胶着成坨,只有银铃还在随风摇晃, 叮铃有声, 诡异至极。
已知:灰发碧眼之人, 五十岁后,会变成气魔。
又知:盛昭缇正是灰发碧眼之人, 今天又适逢五十岁的寿辰!
云雀的脸色比死了三天都要青白:
按照应龙的预言, 盛昭缇应该是在变成气魔之前, 被盛小将军击杀。
但问题在于:
她是盛昭缇。
且不说她变成气魔是何等末日光景,盛昭缇就算还是人类,在场有谁能打得过她么?
——盛昭缇可是一枪瞬杀了苏丹尔答的!
(*注:苏丹尔答,苏罗耶大元帅,于炎虎关一战,被盛昭缇一击贯穿,当场殒命。首次出场于《说第七十四:复仇.绯红天棠》,章节号79。)
“娘?”
盛临城被女鬼似的盛昭缇吓了一跳,又注意到众人便秘一般的神色,心情不安又茫然,眼皮已经跳了起来,“?”
大家怎么都聚在了一起?
盛临城距离薄磷最近,偏头看他,薄磷抿着唇,似笑非笑,移开了目光。
傻子。
……一般,这种众人到齐的场合,要么是结婚,要么是下葬。
“黄鹂。”
兀地,云雀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不愿意尬在这里。眼下情况可不是什么罚站的场合,黄鹂耗得起,云雀等不及:
“你在拖延什么时间?”
——风卷尘息之刀,斩灭灰发碧眼之人,究竟会发生什么?
黄鹂计谋已然得逞,却依然在这打嘴炮,难不成是真稀罕,躺在地上跟他们几个聊闲天么?
似乎是在回应云雀的猜想,被绵绵踢去一边的黄鹂,突然抬起头来。
她本就断成了两截儿,面朝土,背朝天,此时不借用任何外力,只是脖颈猛地仰了起来,露出一张傲慢的笑脸。
惊悚又滑稽。
薄磷心觉不妙,手腕一翻,蓝桥春雪震出一声锋锐的低吟,此时黄鹂突然张嘴,发出了一声诡异至极的……
嗯?
黄鹂没再冷笑,也不再讲谜语,而是发出了一声——
歌声。
饶是薄磷这种见多识广的,也觉得汗毛纷纷上竖。断成两截儿的黄鹂,居然发出了一声空灵而幽远的吟哦,惝恍间仿佛又回到了洪荒亘古,部落祭司向天祈祷雨水,旷野间回荡着原始而诡秘的旋律。
薄磷眼皮一跳,无端想起,先前半枯翁所说,李拾风在炎虎关避祸时,曾受仙人抚顶,顿悟天机:
“云雀在华胥国唱歌”。
虽然不知道仙人这事儿是否属实,但预言这事确有存在,只是这半枯翁的描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差错:
昭王领悟的这句天机,并不是云秦官话,而是由苏罗耶的古文字翻译而来。云雀不懂古苏文,故而没怎么联想,但是薄磷常年行走江湖,见过的苏罗耶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是能读懂一些古苏文的。
在古苏文中,“云雀”这个词,其实是一个泛泛的概念,形容一类善于歌唱的鸟儿:
比如,云雀鸟;比如,黄鹂鸟;比如,百灵鸟。
在苏罗耶的古文字中,它们都是一个词。
是以,这句预言,亦可翻译为:
——“黄鹂在华胥国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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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句预言,从一开始就跟云雀无关……而是指灭世的黄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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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心头一紧:“——绵绵!”
绵绵倒也不聋,她也听见了黄鹂的动静,此时她距离这厮最近,浑身龙鳞应激般竖了起来。
在东海白龙的耳中,这不仅是简单的吟唱,更像是在她的东海家乡,万万里的烟波浩渺之中,万万丈的接天狂浪之下,超绝凡常的深海巨物呼唤同伴的缓歌慢吟。
这种歌声在渔人耳中,被称为“鲲歌”,人们认为这是巨鲲寂寞的吟唱;
但白龙绵绵清楚,这并非是用于玩乐的歌声,而是一种极富韵律的语言——这是鲲于大洋的一端,呼喊另一端的同伴!
“——云雀姐姐!”
绵绵猝然惊醒,惊叫出声,“当心这女人,她在呼唤同伙!!!”
同伴?
云雀听闻至此,也是愣了一下。
黄鹂拖延时间,是在摇人?
眼下浆尸肆虐,上京大乱,空气中酿着浓腥的死与血。黄鹂出场之时,便一招干翻了云雀,召唤的诡子薄磷,牵制住了在场众多高手,她怎么还需要摇人?
“笨,”闻战低声道,“……皇宫的还没出手呢。”
云雀恍然,当了太久的泥腿子,差点忘了上京还有官家坐镇,太后唐水烛此时还没出手干涉呢。
苏锦萝往这边看了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唰——!!!
风声大哗,异变陡生!
绵绵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盛临城悚然回头,表情堪称惊恐。
流风缓缓,飞尘慢慢,锐利的乌光猝然斩断了漫目的惨白月色,好比一面水银镜被人狠力击碎,月光碎成了如有实质的千万破片,刮得人眼底生疼。
绵绵喃喃张口:“……”
你——
鲜血泼溅而出,一如红樱怒雨,断臂在血光中骇骇然向下坠去。
画眉的尖叫划破苍茫大夜:“爹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见在地上的“半截儿”黄鹂,拦腰断开的横截面儿上,生出了无数条狂舞的人类手臂,这恐怖模样与京城内四处横行的浆尸无异,人手上生着黑黢黢的指甲,轮廓狭长,寒光绵密,被它划开的下场很好猜……
薄磷的手就是这么断的。
黄鹂异变乍起,也许是报刚刚一剑之仇,也许只是绵绵离她最近,飞舞的人手陡然跨过数十步的距离,锋锐的指甲剑歘地斩向绵绵。绵绵汗毛倒竖,她没预料到黄鹂如何发难,只是遵从本能地抽身后撤,但指甲剑的速度和威力都远远超出东海龙女的想象,指甲尖离她本人明明还有五步远,绵绵身上的龙鳞却在剧痛中一分为二!
在紧要关头,是薄磷后发先至,步法“踏雪寻梅”被催到极意,薄磷的身形如雷如电如龙,猝然突破了百步之距,佩刀“蓝桥春雪”掠起一道淬烈的强光,在指甲剑彻底贯穿绵绵之前,猛地将其斩落在地!
然而薄磷只有一人一刀,黄鹂却有上百条手臂。就在薄磷为绵绵挡下致命一击之时,另一柄利刃从旁刺出,连白龙鳞都能轻易破开的指甲剑,换作薄磷这个凡人身上时效果更堪称恐怖,指甲剑像是烫红的钢刀融开奶酪,轻而易举地削下了他持剑的左臂膀!
血光四溅,仿佛红绸暴碎,绵绵双眼圆睁,面色震恐又茫然。
她想问,为什么?
绵绵从认识云雀开始,便对薄磷没什么好脸色,还总是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茶言茶语,恨不得云雀早点离这狗男人远点才好。
在绵绵看来,薄磷就是云雀不幸的开始,若不是这个逼人,云雀姐姐怎么会搅进这些乱七八糟的纷争里,遇到这么多凶险的人,撞见这么多惊险的事?
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多了解了云雀几分,知道她的云雀姐姐,其实背负着血海深仇,要一条条向天讨要回来。就算没遇上薄磷,云雀也注定要变成血与火里的滚刀肉,她和薄磷之间,真的说不清,究竟是谁拖累了谁。
男疯女狠,天生一对。
……所以,为什么,你不惜断臂来救这条幼稚又绿茶的小白龙呢?
绵绵向后仰倒,踉跄稳住身形,而薄磷就算当场断臂,也未就此停滞。倒不是薄磷不想,而是黄鹂可不会等他,若是薄磷慢了一瞬,便会被万剑穿心。
薄磷草草点了自己的穴道,大体止住了飚溅的乱血,他右手往下一捞,接过了断臂握着的“蓝桥春雪”,再次挥刀迎击,暴烁的刀光像是银色的飞燕。
从始至终,薄磷没发出一声惨叫,只是脸色难看无比。
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放声惨叫这种事,还是留给小年轻去做。
断臂就这样砸在地上,也砸在绵绵心上,砸得火花四溅,砸得鲜血淋漓。
大战再起!
小盛将军喊回了绵绵的神魂:
“绵绵,别发呆!”
其实单论距离,盛临城离绵绵最近,反而是薄磷更远上一些。这厢薄磷飞身救了绵绵的命,是比天还大的人情,小盛将军薄唇紧抿,反手拔出自己的命械,八尺战枪“龙战于野”。此时长/枪通身燃起熔金色的花纹,进而呼啸成耀眼欲盲的光焰,弥天大夜下仿佛升起了另一轮太阳。
盛小将军一枪掷出,声如裂帛,杀势万钧:
天/行/枪第一:天军逆破.突!
当!
“龙战于野”脱手时像离弦之箭,有万军难敌之声威;但一道火红疾影从天而降,锵然挑飞了“龙战于野”,金铁相击时火花暴溅,明灿灿的火粒如雨瓢泼而下!
盛临城心里一寒,抬手一招,玄黑战枪受他的炼气拖拽,重新飞回了盛临城的手中。
能轻而易举地挑飞“龙战于野”的还能有谁?
盛昭缇依旧是那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女鬼扮相,被发跣足,一身缟素,周身散发着不属于活人的沉沉死气,在此等群魔乱舞的场景里,更显得诡秘难言。
她脸色青白,面无表情,手中倒提着长/枪“凤引九雏”,长/枪枪身被她的炼气贯彻,燃起标志性的殷红光焰,活泼艳丽,杀气凛冽。
这柄神兵击碎过无数强敌,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正是“惊龙狂骨”盛昭缇的代名词。如今它指向盛昭缇的亲生儿子,指向她在世间唯一的血亲,像是命运最为险恶的玩笑。
盛临城的脸色比盛昭缇还要更难看。
这不是他的娘亲。他感受不到这具躯壳里,属于盛昭缇本人的气息,而是充斥着黄鹂身上那般的阴湿鬼气。
……黄鹂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真正的盛昭缇,又在哪里?
锵、锵、锵锵锵——
就在盛小将军犹疑的当口,盛昭缇悍然发难,这双鸦青色的眼睛深处,燃起两簇碧磷磷的火焰!
“凤引九雏”呼啸而起,如同一笔烈焰直指向天,天穹之上红光一闪,出现了无数道烈烈燃烧的枪形虚影,犹如垂悬而落的上百把巨剑,直坠向盛临城所在之处!
明空公主还坐在盛临城身前。此时小女孩已经看呆了,怔怔地仰头看着上方,猛风吹开了她齐楚的鬓角,千万枪影摧枯拉朽地兜头刺来,把明空公主的双瞳照得一片血红。
冥冥中,万暗里,明空公主的内心深处,响起了一道狐狸的笑声,稚嫩又魅惑,也是这般的血红:
“——交换么?”
……
盛临城断喝:“驾!!”
盛临城身下这匹战马也绝非等闲俗物,就算万顷杀机从天暴降,神态依旧温吞老实,丝毫没有受惊逃跑的意思。此时盛临城一声令下,战马应声蹿出,像是低空掠过一道枣红色的惊雷,盛临城策马冲锋,一枪直挑盛昭缇的心口:
天/行/枪第四:阎王唱簿.点!
盛昭缇无动于衷,她的双眼充斥着奇异的翡翠色,像是一尊做工过于精致的偶人,双眼直通去往冥府的业火。虽然失去自主神志,但盛昭缇的武力依旧强劲,只见她侧身一转,让开枪锋,凤引九雏自下而上抡起一道磅礴的殷红河流——盛临城抱着明空公主冲天而起,但身下战马却遭了殃,淋漓的马血泼溅四射,这匹老马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枪硬生生地砸断了马脖颈!
小盛将军心中一痛,这匹老马陪伴他多年,但此时已经不容他计较坐骑了。他抱着明空公主飞身而起,在半空尚未找到立足之处,盛昭缇乘胜追击,长/枪如龙,再度刺出,三尖两刃刺爆了空气,这一枪打出了一声形同狮虎的震吼!
砰!
流灿的金光从旁杀出,是绵绵出手了,鎏金色的长剑自左向右,狠狠地撞在“凤引九雏”的枪身之上,一时间金铁轰鸣,星花火粒狂飙四溅。盛昭缇眉毛都没动,手腕一翻,气力陡发,沉雄的炼气从枪身上悍然爆发,好比打翻了红墨的笔砚,殷红浓稠的光焰转瞬间染遍绵绵全身,把她整个人“黏”在了枪身上!
绵绵心道一声糟,盛昭缇扬臂起枪,把绵绵整个人甩了起来,在半周抡了一圈,再次狠狠地掼在了地上——石板地面根本承受不住这等千钧巨力,碎石飚溅,尘埃卷涌,盛昭缇这一枪砸出了一丈多深的坑洞!
盛临城惊声:“绵绵!”
此时小盛将军放下了明空公主,“龙战于野”燃起一道极寒的蓝色光华,空气中的水汽叮当当地结成了冰棱,一朵粲然的冰棱之花自枪尖炸开——
因为冰花无法再向前一寸了。
这些年来,盛临城也没闲着,比起炎虎关时的百里将军,盛临城的实力自是数倍强于过往。
但他的对手,是盛昭缇,是惊龙狂骨,是云秦三大女将之一。
盛昭缇半面染血,收枪而立,“龙战于野”裹挟着寒冰与风暴,一枪汹汹刺出,距离盛昭缇半步之时,却像是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铜墙铁壁,根本无法再向前半分!
北风呼啸,尘沙卷涌,盛昭缇一身白衣飞扬在空中,不怒自威,霸气无俦。
她漠然垂眸,看着“龙战于野”的枪尖,像是在打量什么卑弱的蝼蚁。
盛昭缇低声道:“去。”
她朝“龙战于野”一弹手指,盛临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全身上下的骨骼尖叫出声。小盛将军口吐鲜血,铠甲碎裂,当场横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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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盛临城和绵绵二人被盛昭缇当方面吊着打,云雀和薄磷这边显得有来有回了许多。
这边云雀祭出八角宫灯“罗雀门”,碧磷磷的丝线“梳骨寒”暴射而出,这些摧金断玉的丝线编织成寒光流溢的藩篱,从四面八方汹汹然碾向人手簇拥着的黄鹂;有云雀在远处相助,薄磷周身的压力骤然一轻,他旋身翩然起势,长发飞舞、衣袂漫卷,蓝桥春雪上再度生发起北地的朔风,进而扶摇生成接天裂地的暴风雪——
风卷尘息经第一十七:春冰虎尾!!!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云雀意料不到的事。
“……”闻战脸色惊得一白,“苏锦萝,你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日起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