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说第一百九十五:激战.上京天都
噗呲——
云雀脸色空白, 瞳孔骤然收缩。
夜雪涔涔,冷月弯弯, 这柄刀刃眩出一线凄神寒骨的锋芒;它自后向前, 贯穿了云雀的胸腹,这是一等一的凶兵,人血在上只留下一道浅红色, 恍惚间似是美人留下的胭脂唇印。
云雀原本的淬体法身本就不强,大多都是倚仗神识完成防御;眼下云雀护儿心切, 所有的神识都凝聚在八哥一人身上, 她的身上根本就不设防!
滴,答,答。
鲜血漫出云雀的唇角, 涎出惶惑的一线猩红来。
——唰!
刀刃旋即拔/出,云雀身前身后, 皆是爆开一瀑烈艳无匹的血色!!
云雀登时锁紧了血染的牙关, 她连头也没回地展动身形,梳骨寒向前飚射而出,此时有比她的命还要要紧的事情!
孩子、孩子、她的孩子——!!!
炫烈无俦的碧光拉抻出一道惶急的长虹,云雀的身形像是一道离弦而出的利箭!她拖曳着猩红淋漓的绵长尾翼, 与浆尸陡地错身而过!
她成功从浆尸手里抢回了八哥!!
八哥尚未周岁,心智不甚完全, 脸上还是一片茫然之色;他被云雀按在怀中时, 男孩感受到了母亲烫人的血液, 陡地嚎啕大哭起来。
淋漓的鲜血,孩儿的啼哭, 苍茫的夜雪。
浆尸肆虐, 妖魔横行, 房屋倒塌,火光暴烁,哭喊和死伤惊碎了上京繁华!
这是云秦立国以来,上京天都首次,遭遇“天”的直接进攻。
□□中死伤无数,城池内血流漂杵,延绵千年的东陆第一文明,在巨大震怖的阴影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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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上京城防。
“这个是什么东西?!……”
“它、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开炮!开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头浆尸陡地贴上了巍峨城楼,浓重熏人的恶臭扑面而来,浆尸哗然伸出无数只血淋淋的人手,掌心豁开的一只只怨毒的眼睛!
饶是上京城防这般训练有素的正轨军队,面对形貌如此狰狞骇人的浆尸巨物,也不免陷入了恐惧和混乱之中。
城头当即溃散,惨叫不绝于耳,被浆尸抓住的士卒,只能惨叫着化为一滩肉泥,化为浆尸新长出的一只人手!
轰——!
终于有士卒发动了防城机关,敷金填彩的蟠龙大首,喷吐出一道焊烈逼人的火光!
浆尸的咆哮陡地扭转为刺耳的尖高叫!
就算它是气魔的模仿体,终究还是肉/体/凡/躯,但在黑/火/药的威力面前,它恐怖而扭曲是身体,依旧爆开一个触目惊心的焦黑大洞!
正如星阑命行的总管时攸宁所说——
火力就是正义,口径就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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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星阑命行,当年追随寻时雨(云雀)的残党,阴市头号偃师组织。首次出现在《说第六十九:今夜.风月无边》,章节号73。
时攸宁,星阑命行主管。首次出现在《说第一百一十一:极夜.炬火为我(四)》,章节号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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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状,有人当即下令,镇静如斯:
“继续炮击!!!”
这一幕大大震撼了城楼的士卒,立刻有人扑向尚未启动的防城火炮。城楼上雷声轰鸣,形如洪钟急响,一道道爆烁的火龙飚飞而出,浆尸在火风与血瀑中连连后退!
“报——!”岗哨的声音尖利而颤抖,“盛将军,又、又来了……”
方才下令的正是盛小将军。自从高丽动乱一事后,太后亲笔写下诏令,盛临城又被一道文书紧急调回了上京。
如今盛小将军正是上京禁军的打扮。白银甲胄,火红袖袍,束发高冠,两道赤红的雉尾顺着高马尾垂落,凛然冷肃,英武威风。
盛临城眉峰一皱,抬眼望去,在城楼正对着的大道转角,又出现了两头体型庞大的浆尸!
这两头甚至比被大/炮集火的这一头更加巨硕。它们在城中吃了无数没有抵抗之力的平民,没有五官的数张人脸之上,血盆大口高高提起两边嘴角,看上去像是在愉悦地大笑。
冷汗漫过盛临城的鬓角。
盛小将军面沉如水,抬手一展臂膀,长/枪斜斜点地:
“不要慌张!继续炮击!”
——他去会会它们!
哗!
盛临城从城楼上一纵凌风而下,火红的袍袖呼然迎风招展,仿佛是苍鹰飞速扑向地面上的猎物。比盛临城更先杀至的,是他手中这柄玄黑色的长/枪,熔金色的花纹繁复而艳丽,绘出飞龙与猛虎的模样。
这杆长/枪名为“龙战于野”,曾是盛昭缇的师父,“霸下铁相”铁无情的命械。这柄传奇凶兵传到“漠北雪蛟”盛临城的手中,依旧不减其传奇本色,“龙战于野”先后收割下梼杌和应龙性命,再续了这柄凶兵的传说。
在高丽动乱中,盛临城基本在摸鱼和划水,要他动手的机会实在不多。
当初在高丽皇城,李静缘在云雀的辅助下,一人单杀了一头浆尸:战绩在前,效仿在后,李静缘能做得的事情,盛临城没理由做不得!
盛小将军孤身一人杀向两头浆尸,身影仿佛最绚烂的焰火!
——天/行/枪第一.天军逆破.刺!
雷吼、虎啸、龙吟!!盛临城一枪汹然刺出,周遭空气霎然扭曲,龙战于野在熊熊燃烧的炼气之中,化为一道明烈而耀眼的强光,仿佛一头狂怒的暴龙大口噬咬向浆尸!
——焕哉何煌煌!!!
浆尸被这风雷激荡的一枪命中,细小的赤红闪电顺着伤口蹿至全身,这是盛小将军附在这一枪中的炼气,顺着突刺麻痹了浆尸全身!
盛临城不再是北门战场那个只会硬刚的狠人了……江湖高丽之行后,盛临城身手再上一层,小盛将军摆脱了边军功夫的板正滞涩,多了几分乡野茅庐间的细腻潇洒。
他看见了更高的天,更远的山,更广的海,心境、胸襟、气度,自然都大为不同。
滋啦啦啦——!!!
似乎是感觉到了盛临城的威慑,两头浆尸同声高叫起来,密密麻麻的人手在空中挥舞,锃亮而危险的雷电在它们手掌间生成!
盛临城瞳孔骤然一缩:
——乱式雷?
这是空间乱流里那种可以把人劈得魂飞魄散的雷?
是了,盛临城头皮发麻,既然浆尸能在空间裂缝里钻来钻去,自然是能和乱式雷共生的怪物,浆尸能召唤和使用乱式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轰!!!
雷声响起,闪电暴蹿!两头浆尸并没有理睬落在它们身上的炮击,反而不约而同地锁定了盛临城:无穷无尽的乱式雷飚射而出,周遭夜雪顿时受热汽化,一时间水汽氤氲成了弥天大雾!
盛临城的身形拔地而起,踩在屋脊上平滑而出,攀住上飞的檐牙把自己抛甩出去。
星流霆击一般的乱式雷紧紧地咬着他的身形,剐出一路冲天的碎石乱尘,漫空皆是如金蛇狂舞一般的致命雷电!
滋——
盛小将军力有不逮,手臂猝不及防地被乱式雷剐了一记,被乱式雷剐蹭到的后果非同小可,盛小将军顿时感觉胳膊失去了知觉:白银色的官窑防护臂铠,出现了一道漆黑冒烟的恐怖焦痕!
与此同时——
盛临城脸色蓦地一变。
他此时正蹬着鱼鳞瓦起跳,向旁侧翻身跃起,视线正好快速地掠过街道。追在盛临城身后的乱式雷,远远不及盛小将军这般灵巧,几道雷电来不及转弯,向着街道上汹汹然轰去!
街道上正巧跌坐着一位稚幼女孩,平额发、银华胜、垂环髻,些微的光线流落在她的发间,眩出火一样活泼艳丽的色泽。
此时她也看见了向自己坠来的雷电,一张小脸煞白无比!
——有平民!!
盛临城骂了一声脏话,龙战于野陡地在手中旋转了一轮,玄黑色的长/枪呼啸着化为一头蛟龙,猛地向前探出气势汹然的龙首!
天/行/枪.项王击鼎!
天地间再次暴烁出更加陵劲淬砺的光华!
这是盛小将军的娘亲,“惊龙狂骨”盛昭缇在天/行/枪上,独自创下的一门绝技。苏锦萝在天/行/枪上的资质有限,最后反而是被盛临城继承了,命运真是一个奇妙而圆融的环。
随着盛临城这一□□出,凌空猝地探出了无数道凛凛的枪尖;这一墙的枪尖交织成一网寒芒暴烁的藩篱,向着两头浆尸疾风暴雨般地连刺,锋锐狠厉的枪影震彻出惊天动地的尖啸声!
盛临城以攻为守,打断了向女孩攻去的乱式雷;但以此为代价的,是盛临城自己身侧失守!
浆尸具有智慧。趁此空档,浆尸骤然发难,血淋淋的人手牵扯着无尽的乱式雷,好比在电光中恣肆盛开的肉质花;它们猛然切进了盛临城身侧,陡地抓住了盛小将军!
——喀!
盛临城顿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骼,犹如被千百头狂乱的牛马践踏而过,不由得咳出一大口血来!
女孩尖叫道:“大哥哥!”
盛临城嘶声吼道:“跑——”
盛临城随即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盛小将军能感觉到,无数肉芽钻进了自己的身体,极具腐蚀性的炼气强行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这是浆尸的吞噬方式,它们就是用这种手段,将被浆尸捕到的人化为肉泥,最后沦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要死了吗?
死在这里?
盛临城的神志都开始恍惚起来:
原来这里,就是他的,绝龙岭么?
死亡咄咄逼来,走马灯旋转不休,盛临城的眼前,恍惚着出现了一张张的脸:靖安府的弟兄,战阵中的前辈,不怒自威的娘亲,病容难掩的义父——
然后是银白的头发,猩红的竖瞳,峥嵘的龙角,坚硬的龙鳞。女孩面容秀丽,笑容甜美,虎牙尖尖,总是会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
绵……
砰!!!
一声细碎的响动唤回了盛临城的心神。
是刚刚长街上的小女孩,她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向浆尸远远地扔了出去:
“走开!走开!”
盛临城的意识浮浮沉沉,真是天真幼稚的孩子,这可是连天/行/枪都奈何不了的怪物……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颗石子砸在浆尸身上,视觉效果上无关痛痒,这种程度的攻击,连浆尸的油皮都划不破——
但偏偏浆尸浑身颤抖,痉挛不已,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怎么回事?
没等盛小将军想清楚原理,浆尸便松开了手,盛临城浑身是血的向下坠去。
乌黑色的冷光猛地一炫,盛临城召来了落一边的龙战于野,长/枪向下突地一点,盛临城以此借力向后跃出,正巧落在了小女孩的身边。
盛临城突然觉得这小女孩好生眼熟:“——”
等等,等等,等等。
你——你——你不是……?
这不是……苏锦萝先前回炎虎关时,身边带着的那个小丫鬟吗?
后来苏罗耶入侵炎虎关,李先生祭出十二尊无字巨碑,小丫鬟却行刺了李先生——
.
.
……
“所以,”云雀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是她行刺了李先生?”
云雀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小丫鬟,小丫鬟经脉先天残缺,能不能修炼还很难说,就她还能杀了李拾风?
谁给苏罗耶的勇气,梁静茹吗?
绵绵沉声道:“——是‘绝对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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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绵绵,云雀养的小白蛇,真正身份为东海龙女,人身首次出现在《说第一百零四:女帝.绵绵绵绵》,章节号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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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秦历史上少数被暗杀的君王,皆死于这个顶级的刺杀领域。‘绝对深红’是一个霸道的灵子力场,可以使目标处于‘绝对静止’的状态。”绵绵咬字不甚清晰,娇娇软软地拖着奶音,“唔,对你们人类来说,算是很致命的了吧?”
云雀摸着绵绵头上的龙角,恍然大悟:
类似于“百声讙”的催眠力场?
当初在塞北漕道边上,云雀一行人遭到“催眠力场”的埋伏,除了她和薄磷之外全中了招,连“寒山客”闻征这种级别的高手都不能幸免;云雀本以为“力场”的载体只能是卷轴之类的器件,没想到人居然也能释放出来!
由人释放出的力场,被称为“领域”吗?
云雀沉默地陷入了反省:“……”呜噫……!
如今云雀的实力突飞猛进,连打昔日的大敌时起光都费不了多少工夫,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得意的:她以为自己悟得了神识,便登上了人生巅峰,起码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
——然而天降的绵绵,简直把新世界的大门给云雀踹开了,顺手证明了云雀是个见识短浅的傻/逼。
绵绵倒不知道云雀内心的曲折,接着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事实:
“当然,她不是刺客本人啦,不然我打她也没那么轻松,起码得掉好些鳞片吧。”
云雀:?
薄磷:?
什么?
“唔,你们不知道吗?”
绵绵一脸莫名其妙,随即恍然大悟:“——对哦,我忘了说!”
云雀:“……”
薄磷:“……”
“你们听说过‘心火狐’么?唔,让我想想,云秦怪异志《山海录》里有载,‘绥绥白狐,九尾痝痝’,就是指这种大妖。它能千里夺人心智、附人/肉/身,如同偃师操纵傀儡一般。”绵绵咬着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想,“这个小女孩老倒霉蛋了,就是被心火狐选择的‘傀儡’,不是心火狐本尊啦。”
云雀:!!!
薄磷:!!!
绵绵一脸惊异:“你们做什么?”
“把人放出来!”薄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屈指一弹绵绵不甚好使的小脑壳,“若是刺客以妖术上了这小丫头的身,那这小丫头还是个普通人,被黑水这么一泡岂有命在?”
“你说的对!”绵绵恍然大悟,随即又想到,“可是刺客依旧还附在她的身上呀?”
薄磷眯着眼睛默默地看了绵绵片刻,随即扭头问云雀:“你从哪儿捡来这条比你还蠢的蛇?”
——你在,我在,云雀在,还能让这刺客掀了天不成?
云雀怒道:“噗噗噗噗噗!”
绵绵怒道:“嘶嘶嘶嘶嘶!”
……
.
……
“小友是说,这个刺客,是红狐上身?”
勤字旗大都统是位发须皆白的老叟,生着一张慈眉善目的和蔼脸庞,两条臂膀却皆是机关铁臂,机括齿轮随着他的呼吸,贲涌出一团又一团冷青色的灵子浓雾。
如今盛昭缇依旧在天际与应龙死斗,李拾风重伤昏迷,叛军与靖安府相峙不下,而援兵迟迟不至——苏锦萝小将军被众人推上了主事之位,正在为了平叛焦头烂额;而靖安府内部事务暂由眼前这位老人定夺:
“霸下铁相”当年的得力助手,勤字旗大都统,人称“白铁飞鹰”,白孤鸿。
但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并没有要放人出来的意思。
白孤鸿上下打量了一下铁笼中的狐女刺客,缓缓地伸出右手按在铁笼上,像是抚顶的仙人,渊渟岳峙、气态从容。
薄磷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狐女浑身一颤,既而厉声惨叫!
一旁的云雀用神识看得分明,白孤鸿的灵子呈出古奥而诡谲的波动,老人将他的炼气刨为一根根锋利而纤细的丝线,透过女孩的身躯,直勒住了刺客的魂火!
这是天溪太白.白家的独有技艺,“千丝百足”!
那是从灵魂深处炸来的苦楚,难以形容的剧痛!狐女刺客目眦欲裂、毛发尽指,不要命似地撞着铁笼,怨毒的目光似乎想把白孤鸿生吞活剥:
“云秦人!!!你卑鄙——!!!”
女孩稚嫩而纤细的声线与另一股诡异而苍老的声音相互纠缠,震颤出金属嗡鸣般锋利的弦音,满室烛火皆是不安地跳动!
白孤鸿慈祥地微笑,根本不为所动:
“上幼女之身,行刺客之举,谁更卑鄙?”
“你会后悔的!!!”狐女刺客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你把我驱赶了,原主也要死!!!”
白孤鸿雪白的眉毛动都没动,轻叹着嘲笑刺客的天真幼稚:
“孰轻孰重?那就请原主为炎虎关牺牲了。”
狐女刺客发出一声愤怒的呼啸,几乎要撕碎人的耳膜!烈红的光芒骤撞疾闪而过,铁笼上下垂坠的符咒倏然亮起——符咒上联结的术式形成了密不通风的屏障,不仅将它的攻击悉数挡下,还转换成了数道亮如雷殛的电流,狠狠地蛰向刺客本身!
一时间星花火粒、光怪陆离,铁笼亮如白昼,似乎有雷霆绽放成花!
这便是“孽海花式”牢笼的霸道之处,狐女被电流反噬自身,浑身痉挛不已,眸光仍旧烧灼,似乎要把白孤鸿烫出一个洞:
“傻子,你可知道,这原主是谁?”
云雀有些看不下去了,薄磷横刀拦在她身前,沉默地摇头,示意她不要乱出头。
白孤鸿笑而不语,他与苏锦萝关系平常,也听说过小将军捡了个小丫头回来。
一个几岁幼女的性命,和危及炎虎关的大局,孰轻孰重,一眼便知。眼下证明施加在幼女身上的刑罚,是能令附身的刺客痛不欲生的,这就足够了。
——世上还没有一张嘴,是他“白铁飞鹰”撬不开的。
“愚蠢的云秦人!”狐女刺客恻恻道,“原身可是明空公主,太后的亲生女儿,身上还有一半是你们李先生的血脉!!!”
“——你敢剐她半身皮,太后就敢要你的命!”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云雀震撼到头飞,此话看上去荒诞不经,但居然被她理清了逻辑——
白孤鸿一压眉宇:“胡言乱语!!!”
……不,云雀倒觉得,刺客说的是真的。
先不说为什么当朝公主会出现在沁园春,但是小丫鬟的症状就是失魂症,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唯一的记忆是“要飞”。
要飞?
当初苏锦萝和闻战听来听去也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如今刺客那么一说,云雀倒觉得这两个字是——
“朝绯”!
太后的行宫,朝绯大殿!
那么狐女刺客是何时附上了明空公主的身?
云雀猜测,是一开始。
明空公主本就是凡常之躯,哪里受得了心火狐的附身?她的神识根本承受不起如此能量的控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于是明空公主和心火狐的附身一起犯了失魂。
明空公主失魂,也就是失去了记忆;而心火狐的附身本就是一股灵子,它失去了记忆,也就是陷入了沉睡,像是安在明空公主身上的,一包不知何时爆炸的黑/火/药。
而心火狐附身的苏醒,也就是明空公主恢复记忆,是因为——
李拾风在北门战场祭出了十二尊无字巨碑,发动了号夺阴阳的神识范式,其神识之威浩浩汤汤,转眼间扫彻百里方圆!
血脉传承是相当玄妙的东西,现如今世人也只能窥其一二;按照刺客的说法,明空公主若是李先生的子嗣……
那就说得通了。
生父的神识影响到了明空公主的死妄海,很有可能是自行弥补了残缺的神识,于是在明空公主恢复记忆的瞬间,心火狐附身也随之苏醒,抢夺了明空公主的身体控制权。
而且依照绵绵所说,她是在狐女刺客给出致命一击后,才化成的人形,将刺客制服在地(其实就是暴打了一顿)——
云雀恍惚地想:
——如今李先生还吊着半条性命,心火狐未能一击得手。
刺客没能一击成功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明空公主的意志,在保护她的父亲?
……
(本段出自《说第一百零五:黄昏.逆世洪流(二)》,章节号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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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府的那些破事,盛临城作为盛昭缇的亲儿子,后来自然是全都听了一耳朵。李拾风和太后那些陈年旧事,盛临城自然也不会陌生。
眼下盛小将军瞳孔地震:
——所以说,这是太后与李先生的后代,明空公主?
后来炎虎关战事倥偬,云雀专心忙活别的,也没有再关心过明空公主的去留。
但是盛临城知道。
明空公主与狐女刺客同生一体,如何将狐女驱逐出去、还能保全公主是个大问题,因此明空公主不得不屈尊待在“孽海花式”牢笼构建的密室中;而后来华胥秘境一事过后,一位初来乍到的客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华胥秘境中的“科学家”,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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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胥秘境一事过后,云雀写了近万字的内情陈说,全数交给了苏锦萝。
苏锦萝大为震骇,嘱咐再三,关于云秦真相一事,切不可随意告诉他人。
周火与李拾风连夜密谈,一日后,李拾风好歹把自己从水牢里挪了出来,在自己小院里闭门思过。
周火则跟着危纪分和哔哩哔哩——
找到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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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危纪分,靖安府工字旗都统,首次出现于《说第六十:黑云压城城欲摧(下)》,章节号63。
哔哩哔哩,靖安府工字旗偃师,云秦第一位波斯籍战争偃师,首次出现于《说第六十七:今夜.风月无边》,章节号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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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地动山摇,火光冲天,人仰马嘶,云雀和狐丽淡定地坐在栏杆上嗑瓜子。
为了避先帝名讳,周火被迫改名成了周炎,周炎与危纪分和哔哩哔哩一见如故,天天都在倒腾一些“奇/技/淫/巧”——如今星阑命行与工字旗联盟,时局在混乱中保持着微妙的稳定,苏锦萝也没多管危纪分:
毕竟每一次危纪分他们折腾出来的动静,都会引起方圆数百里灵子潮汐的剧烈震荡,这种威慑简单实惠奏效,比什么都更好用。
饶是不通治理的云雀,也明显能感觉到,靖安府在苏锦萝的带领下,一点点地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来。
盛昭缇则退居二线,专心练兵,闲时也能看见盛将军带孩子。铠哥儿跟窜天猴一样,上蹿下跳、蹿房越脊,每天都跟灰头土脸的;而另一个小丫头则娴静许多,娇娇怯怯,风声一大都能吓她一跳。
这是当时苏锦萝从沁园春捡的小丫鬟,身份惊人、经历离奇,居然是明空公主。后来的波折和真相云雀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明空公主本被软禁在密室里,据说是周炎上蹿下跳地好一阵折腾,才把红狐刺客的神魂,从明空公主身上彻底祓除。
明空公主恢复了自主意识,比先前还要更加娇怯怕人。铠哥儿明明年纪比明空还小,看上去却更像长姊,云雀时不时就能见着铠哥儿,拉着明空公主跑来跑去。
云雀对盛昭缇简单粗暴的育儿方式叹为观止:“这样妥当么?”
明空公主和他们这些泥腿子可不一样,金身玉体娇贵非凡,摔着了有个好歹怎么办?
当时盛昭缇身边的亲兵低声道:“这是李先生的意思。”
……
(本段出自《说第一百二十九:南下.万尘归一》,章节号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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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空公主?
等等,盛临城突然想起,苏锦萝和闻战一家已经来到了上京;那么明空公主作为太后的亲生骨血,顺道过来母女团聚,倒也是合情合理……
——但为什么明空公主会出现在这里?
眼下来不及让盛小将军做出过多思考,还有两头浆尸在眼皮子底下生龙活虎地尖叫。
盛临城赶忙弯腰捞起女孩,明空公主生性素来娇怯乖巧,老老实实地扒着少年将军健壮有力的胳膊,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明空公主认真道:“大哥哥,你救了我,我喜欢你。”
盛临城在抬头观察周遭情况,直男显然届不到小女孩的情绪:
“多谢。”
明空公主继续亮晶晶地盯着他:“我去向太后娘娘情愿,把我许配给你。”
盛临城:……?
这朵桃花足金足量,盛小将军着实是不敢接,刚想说什么,半空落下一串清脆的呼喝:
“我不同意!!!”
一道金光切裂了画面!!!
这一道金光刺势磅礴,这一道金光惊才绝艳,这一道金光霸气无俦!
两头浆尸同时被这一道金光划开!!浆尸们咆哮着横摔出去,身体巨大而骇人的创面激溅出涌泉一般的血流;封搪雍塞着整个空间的乱式雷猛地一顿,既而滋啦啦地化为一瀑瀑没有杀伤力的灵子!
一道宛曼的身影,出现在长空的尽头。
来人银白头发,猩红竖瞳,全身上下都覆盖着银白的鳞片;她一击得手,轻盈落在屋檐上,全身呈出奇异的匍匐状,像是蛰伏在草丛中的柔软白蛇。
来人长腿柔软至极地向前倒钩,龙族特有的狰狞足爪,卡住了一柄金光闪闪的粲然长剑——刚刚那道惊艳耀眼的金光,正是这把刀兵的流灿剑影。
盛临城惊道:“绵绵?”
——你怎么也在这里?
如今的上京天都是怎么回事……盛小将军感觉一阵眩晕,无数的高手集结于此,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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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确说实,盛临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绵绵了。
自从沁园春一战后,盛小将军被迫去高丽摸了一圈的鱼,尔后又被太后亲自调回了上京:这年头不是谁都能像薄磷和云雀,可以在死妄海里会面;这一来二去的职务变动,盛临城便失去了和绵绵的联系。
绵绵是东海白龙女,这人类帝国的俗事,自然是牵绊不住她。她不愿意露面,那就是不愿意,没有别的理由。
盛临城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确实挺想念这个叽叽喳喳的老婆……但是如果绵绵不主动来找他,盛临城是绝对找不到绵绵的。
是以,盛临城连云雀那儿都很少去。
一看到云雀和薄磷阖家团圆,盛小将军不免想起自己失踪已久的白龙老婆,不由得emo万分:
——寒夜飘零洒满我的脸,老婆失踪伤透我的心。
如今绵绵突然现身,盛临城心里又惊又喜。但作为炎虎关第一冷面美少年(?),他是决计不会表现出来的:
盛小将军还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拽相,顶多眼睛睁大了一点而已。
绵绵见他无动于衷,好似一点也不想自己,怒气冲冲道:“我不要理你了!”
盛临城:?
盛临城也是心头火起:“你怎么一见面就耍脾气?”
——我干什么了我!
绵绵委屈巴拉地控诉道:“你背着我偷野花!”
盛临城站在瑟瑟的寒风里:“……”
我的母语是无语。
盛小将军愤怒地纠正:“这是明空公主!”
绵绵不服气地噘嘴:“皇家的野花也是野花!”
盛临城怫然大怒:“你怎么说话的!”
——这可是公主殿下!
绵绵更加委屈了,盛临城居然敢凶她!
她可是连夜赶来上京的呢!
绵绵目光泫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要理你了!我们和离!”
于是两人多年未见,一见面就开始闹离婚。
如果不是浆尸及时咆哮了一声,这个局面大有可能发展成家暴场面……总之谢天谢地,浆尸还生龙活虎,两位高手不得不把家庭矛盾放在一边,齐心协力地对付起浆尸来。
咣——!!!
盛临城和绵绵同时脸色一变:
这是?
一道锋锐无匹的弦音拔地而起,撕扯拉锯开世间所有繁冗的声轨!
这个场景盛临城并不陌生:这是千千万万颗灵子,飞速聚拢、疯狂相撞、不断膨胀的声响!!!
绵绵喃喃自语道:“不是吧,玩这么大?”
极目之处,天地尽头,汹汹然升起一颗炫烈的星子;紧接着,一道炫烈的强光纵贯了天地,无数运笔凶险的谶纹逐次亮起,恢弘瑰伟的景象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神!!
一股奇特的、磅礴的、鼎盛的威严,自这道强光中漫溢而出,犹如被大海抛甩向万里高空的惊涛骇浪,气魄雄浑地碾压着每一个人的心,令人不得不战栗、跪伏、臣伏!
——雪老开锋,君临天下!!
薄磷开启了通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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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盛临城惶惑地猜测,“……这是薄磷的灵息?”
云雀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方师之间的心有灵犀,也许是这股灵子波动太过澎湃,盛临城感觉自己的神识火都飘摇起来,他能感觉到这股刀意里的懊悔、悲伤……暴怒。
薄磷的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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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上京城西。
——薄磷确实是暴怒至极。
在云雀被偷袭的那一瞬间,薄磷的身形蓦地一闪,苏锦萝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画眉便撞进了苏锦萝的怀中。
苏锦萝愕然一瞬,随即意会,沉声喝道:“——去!”
她的炼气汹然升腾而起,犹如潜龙飞出深渊,猛地助推了薄磷一把!
薄磷在苏小将军的助力之下,身形更加快到无法以眼辨识;又或者苏锦萝是第一次见识到薄磷真正的速度,薄磷像是一道掠过长空的飒沓流星,猛地杀到了偷袭刺客的近前!
唰——!!!
薄磷在凌空悍然拔刀,杀意如泰山崩、如黄河溢、如星河泻!
鞘口与刀身刮擦出一行极燥烈的星火,嚣狂的飓风生发于凄神寒骨的冷铁之上;满目的夜雪反而倒掠着向天空飞去,骤起的刀光悍然撕裂了满庭院的静默,刺势磅礴地一路飙射向前——
一瞬光耀!!!
这是蓝桥春雪的起始技能,在时起光手上时,直接扫平了炎虎关整条长街的房屋,留下了足足长达十几丈的漆黑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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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时起光,云雀早年认的师父,背信弃义,龌/龊小人。蓝桥春雪正是他的命械,后来由云雀赠给薄磷。时起光首次出现在《说第九十八:追凶.狂澜孤城(三)》,章节号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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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薄磷手上,蓝桥春雪才真正发挥出它应有的实力;经过半枯翁的改进,蓝桥春雪的杀伤力更上一层。
如今薄磷乍然推刀出鞘,“一瞬光耀”应念爆发!
强光耀眼欲盲,杀意炽热熔人,一股强悍而高热的灵子浪潮狂漫而出,霎时间填满了薄磷面前的所有空间!
哗——!
薄磷与偷袭者之间,还隔着一头浆尸;然而强光过后,庭院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大块漆黑的焦炭!!
浆尸被……融化了??
一旁的苏锦萝震骇不已。以苏小将军的淬体法身,她并不会被这一招损坏眼睛,反将薄磷这一刀的威力看得分明:
薄磷这一记“一瞬光耀”,不仅直接熔毁了面前浆尸,还焚灭了周遭所有房屋的上半部分;方圆百步内所有坊市建筑,都被蓝桥春雪从水平方向上,一刀削矮了一大截!
这便是就云秦最巅峰刀客的一刀!
——雪老开锋,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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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单膝半跪在地,长发娓娓而落,他接住了下坠的云雀和八哥。
云雀抬起了血染的睫羽,薄磷浑身上下都沐浴在沸腾不已的炼气中,整个人像是一道炽盛的炬火,淡金色的双眼像是烈烈燃烧的星辰。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薄磷,如此暴怒的模样。
云雀想起很多年前,炎虎关前,城楼之上,薄磷为了她开启了通天路。彼时烈光之下,薄磷的眼角眉梢都噙着光,丰神俊朗得不可思议。
她不合时宜地想,这是不是,才是明百灵见到的那个薄磷?
这是不是,才是当年那个白马银鞍、踏月渡江,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薄九刀?
曾几何时,云雀心里那点幽微难言的意难平,已经被岁月填补完整了呢?
明明知道不合时宜,云雀还是嘶声问道:
“……薄磷,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跟我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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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磷背着云雀点上了漆黑的江面,纵身横掠了出去。断了的残雪垂枝已经幻化不回布帛的模样,被男人死死地攥在手里。
“——大鸟儿,”薄磷轻飘飘地问,“接把断刀小事一桩,对吧?”
云雀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接?”
薄磷啧了一声:“这都断了……”
“扔掉呀。”
薄磷身形一顿。
“扔掉呀。”云雀根本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是把次品,根本发挥不出你的实力来,接它做什么?”
“——之前你说修它,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做这把刀的偃师技艺不精,乌夜啼铁锻得粗制滥造,根本没有修它的必要。你随便在市面上找个民窑的五钱偃师,做出来的东西都要比这个……”
云雀睁大了眼睛。
薄磷反手掐住了她的嘴角两边,直接让她闭了嘴。刀客的指力大得惊人,云雀疼得皱起了眉头:“呜……”
“——我就问一句,”薄磷面无表情地侧了侧脸,“你修不修?”
……
(本段出自《说第三:伤疤》,章节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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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闻言一愕。
……原来云雀还记得。
他总是误估了云雀的强大,罗刹鬼骨女,冷血无情,心狠手黑,任凭风吹雨打,万事无动于衷。
她怎么会难过呢?
……但其实云雀的心,不比寻常女孩要坚硬,只是她习惯于,什么都藏在心里。
因为云雀被人宠过,没被人惯过,没被人呵护在手心。她不会向他人央告自己的苦楚,也不会向旁人倾诉自己的委屈。
“薄磷……”
眼下云雀唇角漫血,脸色苍白,胸腹间破了个窟窿;薄磷能感觉到她因为痛苦而轻微地抽搐,密涔涔的冷汗浸湿了云雀的额角。
云雀轻声说道:“……我很高兴。”
薄磷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很高兴,……”云雀咳嗽了一声,“你这一次,为我生气。”
薄磷双耳间嗡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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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知道,从一开始,万事由他而起。
……要细细算来,他才是这世上,最对不起云雀的人。
就是因为薄磷那般强硬近无理的要求,云雀为了修理残雪垂枝的材料,才孤身一人去了辰海明月:
故事由此开始,海月发出委托,也就有了接下来的连环险局。
也就有了接下来的将军一剑,楼船夜雪,边关烽火,华胥幻境,江湖风云。
也就有了他们相爱相知,白首不离。
这段传奇,这段旅程,无论怎么看,都是薄磷受了云雀的恩惠……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她,薄磷才从一个满心复仇的鬼,变成了一个够享受岁月的人。
——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卑微的话来?
你之于我,早就融如骨血,重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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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低声道:“交给我。”
云雀摇头道:“你会心软的。她……”
薄磷沉声打断她:“不会。”
“雀雀,凡是伤害你的,我都不会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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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脸色淡漠地掀起眼皮,淡金色的瞳仁里,含着一轮清冷如霜的月亮。
随着薄磷的抬臂,蓝桥春雪直指偷袭者,眩出一笔淬烈而瑰丽的光华。
薄磷寒声发问:
“——你和百灵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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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光耀摧枯拉朽,来人却安然无恙,甚至连衣角也没破损分毫。
没关系。
薄磷面沉如水,心下无甚波动,他本就没指望,蓝桥春雪的起手技,能够要了这个人的命。
来人长发披散,一身缟素,飘逸在半空中,像是旧时代的一缕魂灵。
薄磷乍然一眼,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明百灵。
来人眼睛是价值连城的翡翠,头发是雾意蒙蒙的冷灰。比起云雀那般朔气寒冽的清秀,偷袭者显得更加柔和婉约——
她长得像极了明百灵。
今时不同往日,薄磷已经不再纠结于前尘旧事,也不会因为来人与百灵相似的相貌,内心产生半分的动摇。
他内心装满了凛凛生锋的杀意:
百灵已经死了,她决计不会复活。
而面前这个人长得再相似,也不妨碍薄磷一刀把她斩落地狱!
来人衣着皆是缟素,活像是给谁披麻戴孝,过于宽大的衣料飘荡在女孩的身体上,像是溺死的尸体漂浮在水中的头发。
闻征低声对苏锦萝道:“你觉不觉得她肚子……”
来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娇嫩,果然像是空山新雨之后,在枝头婉转啁啾的鸟儿:
“姐夫,我是黄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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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可是在公共频道里喊话,闻战和苏锦萝耳朵又不聋,都听见了这信息量过大的一句话:“……”
闻战瞳孔地震:???
苏锦萝也是一脸问号:???
闻战和苏锦萝本在给云雀紧急疗伤,此时闻战忍不住问了云雀一句:
“你还有个妹妹?”
云雀面无表情道:“我没有。”
苏锦萝用力地掐了闻战一把:
——没有十年脑血栓都问不出这个问题!
闻战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句话着实问得二百五。时家又没有什么全家捅的传统文化,这人要是云雀的妹妹,场面至于闹得这么风云变色么?
——这黄鹂是明百灵的妹妹!!!
“啥啊?”
闻战听不懂,闻战大为震撼,“明百灵……明百灵跟薄磷成亲过么?”
“哪有呢。”
苏锦萝也是个心比天宽的奇女子,在毁天灭地的刀光剑雨前,居然跟自己夫君心平气和地背起了男德经:
“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贞操,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彩礼……”
闻战:“……”
云雀:“……”
场面由于太过弱智而一度卡碟。
话归正题。正如苏锦萝所说,薄磷没跟百灵成过亲,——甚至他妈连小手都没拉过,黄鹂这声姐夫叫得也未免太亲热了些。
百灵身死混消了这么多年,坟头草都有一个云雀高了(云雀:?),这个便宜妹妹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薄磷回忆了半晌,百灵从未提起,她还有个胞妹:“我认识你么?”
黄鹂温驯地摇头,居然还有几分乖巧的意思:“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薄磷:“?”
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
闻铠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春晚小品,看得是一头雾水,眼下不耐烦地嚷嚷道:
“那你到底他妈想做什么啊?”
黄鹂倒也不跟闻铠计较,或者说女孩淡漠无情的眼睛,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一下闻铠。
——她太过弱小了,黄鹂一瞥都懒得。
“我是来回收她的。”
黄鹂遥遥一指云雀,声调无甚起伏:
“姐夫,让开。看在姐姐的面上,我不会伤你。”
哈。
薄磷怒极反笑,抬刀往下一插,拄刀站了起来。他扶着后颈脖活动,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动:
“——小丫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大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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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锵!!!
两柄同样纤细修长的刀身,在凌空砰然相撞、剧烈撕扯、轰声对斩,激溅起一目烫亮的火星,好似一瀑历劫的星光!
只是在瞬息之间,黄鹂便和薄磷,在凌空对了数十刀!
就算正面撼上大名鼎鼎的“九刀”薄磷,面对如此摧枯拉朽的杀势和威压,黄鹂仍旧是漠然而平和的一张脸。
女孩不慌不忙,进退有度,动作如同白云出岫,流水下滩,朴素简练得教人看不出师承何处。
薄磷皱起了眉头。
黄鹂的刀法呈出一种格外古怪的柔软:
薄磷明明撞上的是冷铁,却觉得传震而来的手感,像是另一种更加“肉质”的东西……
薄磷心中一紧:
——肉质?
黄鹂面无表情地问道:“姐夫,你为什么,要和我打?”
薄磷厉声喝道:“谁是你姐夫——!”
——哗!!
蓝桥春雪陡然掠起一道惶急的惊电,乍然勾落了漫天的流霜;凄清杳茫的月色泼溅在这把神锋之上,折射出瑰艳迷幻的光斑!
风卷尘息经第十一.春冰虎尾!!!
黄鹂陡地被薄磷的刀光闪中眼睛,身形陡地一顿;趁此致命的间隙,薄磷一刀直接斩中了黄鹂!
颜色罕见的鲜血霎时飚涌而出,这半空中的簌簌白雪,悉数被染为了湿漉漉的蓝。
薄磷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黄鹂和百灵模样太过相似,他不免觉得这个场面过于残忍……
“薄爷!!退后——!!!”
薄磷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心下一惊: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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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安楠被驮兽排气阀喷了一脸的黑烟,不甚在意地一擦脸,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来人一身清凌凌的蓝,晃亮了女将的眼睛。
来人鼻梁上架着单片目镜,垂下的银链坠出一道优雅的弧,没入漆黑的发鬓里。少年人像是一株蘸着碎雪的梅花,气质儒雅、风度清和,明明都是书生相貌,李拾风自生威严,气韵如山;而来人一派和气,梅兰竹菊这等风雅又无甚威胁的玩意,都可以往少年的气质上附会。
燕安楠顶着花猫似的脸,心里没什么想法,战字旗的帅哥一抓一大把,个个又强又壮还持久(?),比这小白脸有味道多了:“你谁?”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端端正正地一揖:
“在下时攸宁,星阑命行的总管,受命来与将军交接剿灭叛军一事。”
燕安楠一扬眉毛:“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时攸宁微微一愕。
——哗!
猩红的刀光倏然一闪,横在了时攸宁喉间;燕安楠反手握住弧刃短刀,把时攸宁逼得靠在了墙壁上。奈何燕安楠生得确实短了点儿,只能仰起头来看人——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时攸宁往下蹲了蹲,给足了燕安楠排面。
“我书读得没你多,但是常识还是有的。”燕安楠踮了踮脚,企图让自己的气势蹿起来,“我信不过你们,别给我耍花招——明白了吗?”
时攸宁举起双手,连声称是。
燕安楠奇道:“你笑什么?”
时攸宁眉眼笑得弯弯,少年人本就姿容上等,眼下眼角眉梢似乎都泛着华彩:“‘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今乃得见,何尝不喜?”
燕安楠听得莫名其妙,眨了眨大眼睛:“……”
哈?
我不害怕,你正常点,不然我可能会打你。
……
(本段出自《说第一百一十一:极夜.炬火为我(四)》,章节号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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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可是老江湖,转瞬便想了起来:
——时攸宁?
不是,等等,越来越离谱了,星阑命行怎么会出现在上京天都?
“以后再说!”时攸宁急急道,“薄爷,别接近她!!!”
她?
薄磷知道时攸宁指的是黄鹂。不管如何,时攸宁此时出现,决计不是为了上门拜年,薄磷当即向后飞撤而去;
黄鹂则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偏头去看时攸宁,只是直直地盯着薄磷看。
场面登时吊诡了起来。
时攸宁取出了一个造型奇诡的机关:
漏壶倒悬,下置罗盘。
滴答。
这是时攸宁在炎虎关时,为了对付人皮偶,祭出的奇特引导机关。
如今这滴红墨,砸在罗盘的正中央,并不断地拉伸成诡异的一线!
如果此时有人拿着罗盘对照,定能发现,这颗红墨拉伸成的线,正是薄磷和黄鹂二人……
“来不及了!”时攸宁沉声厉喝道,“现在!开!!”
随着这声喝令,一道道明悍无比的光束,从四面八方陡地亮起,交织着撕扯开了这场浩荡的夜雪!
远处半死不活的云雀,此时也不由得抬了抬眼皮:
“……‘仁王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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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具人皮偶被“仁王无相”终型机当场贯穿,胸腹间呈出一道焦黑的大洞。几缕诡异的青烟上攀,人皮偶痉挛着焦曲起来,像是被烈火焚烧的纸张,不消片刻,地上便只剩一堆不辨形状的余烬。
——这便是“仁王无相”终型机的威力,能对人皮偶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是时家又一个禁忌机关。时家人似乎非常喜欢捣鼓出威力恐怖的玩意来,再让他们相生相克、彼此掣肘。
……
(本段出自《说第一百一十二:第一夜.自剥人皮》,章节号118。)
“仁王无相”,本是当年在炎虎关,为了对付人皮偶,星阑命行从地底运来的神兵利器。
而现如今,这些杀意森然的机关火/器,居然出现在了上京天都的锦绣城池里。
时攸宁并不是一人前来,能说出“火力就是正义,口径就是真理”来的时大偃师,显然更认同群殴这一战术智慧。
时攸宁照例带着一大帮的偃师,在四周布置好了仁王无相终型机,团团围住了最中央的黄鹂。
咕叽——咕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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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上京天都,宰相府邸。
夜雪扑簌,冷露无声。书房内烛火如豆,满室静默,白雪楼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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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白雪楼,云秦女宰相,首次出现在《说第八十五:吾爱.九霄环佩》(章节号91),个人番外《狼宰》(章节号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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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天溪太白.白家的女儿,当朝女相白雪楼,依旧是不折不扣的美人。白雪楼眉目柔婉,唇色嫣红,肌肤赛雪,长长翘翘的睫毛上饱蘸着一整个春天的妩媚。
岁月似乎不曾光顾过她的眉眼,白雪楼依旧是赫骨可汗完颜骨心中,最美丽的女人。
她面前放着一把霞色古琴,一只骇人断手。
此琴,乃是天溪太白.白家的镇门神器,偃师业内公认的第一音杀机关,“九霄环佩”。
此手,乃是辰海明月的主人,昔日权倾朝野的宰相,先帝周火的心腹,海月的遗体。
当年沁园春天眼,海月主动向天挑战,便只留下方圆百里的巨大天坑,一把古琴,一只断臂。
——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连海月都没办法解决的敌人,”白雪楼喃喃自语,“云秦还有何人能够相抗?”
难道靠那个云雀么?
她甚至连海月都打不过,如何能够担此重任?
白雪楼心中郁结难平,猛地掩口呛咳起来,她看着手帕上淋漓的血迹,发出一声幽然的叹息:
我们这一代人,终究该退场了。
这场烂摊子,该由谁收拾?
“东家。”
屏风后响起管家嬷嬷苍老的声音:
“城内出现异动,说是……‘浆尸’。”
白雪楼陡地睁开眼睛,这是一双孤狼的冷眼,瞳仁中迸出刀刃般锋锐的精光。
白雪楼冷冷问道:“皇城安危?”
管家嬷嬷回答道:“已经启动了‘紫微’大阵,护得皇城无恙。”
白雪楼没说话。
“……”管家嬷嬷沉默半晌,见白雪楼没反应,又问道,“东家可要进皇城内避祸?”
白雪楼轻轻地笑了一声,抬手抚摸过九霄环佩的琴弦:
“你可知,为何我上京天都,东陆龙气汇聚之所,竟会出现此等阴邪凶戾之物?”
“老身愚钝,请东家示下。”
白雪楼抬手拨弦,悠扬一声吟哦:
“——因为‘天’,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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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叽——咕叽——
此时此刻,上京城西。
群锋环伺之下,黄鹂做出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生”了个薄磷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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