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说第一百九十六:闻战.千秋风雨
黄鹂“生”了一个薄磷出来。
静、静、静。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这无比吊诡的一幕, 一时间天地静得可怕,只有黏稠而滑腻的窸窣声鬼祟地蠕动。
咕叽——咕叽——
黄鹂身上那件缥缈薄雾般的裙纱, 此时骤然撕裂成无数碎块, 她的下/身像是一朵巨大的肉质花,向着四面八方悍然绽放开去,其间坠下一个沉甸甸的血色囊袋来。
天穹夜色如铁, 大地烽火如血,房屋力拉崩倒, 生民横尸遍野。
此时此刻, 惊恐的上京天都里,一幅诡异而妖艳的志怪图徐徐展开:
“薄磷”,从血色囊袋里, 钻了出来。
云雀本来半死不活地躺在一边,此时泛白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这是, ‘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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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闻战莫名其妙, “哈,什么鬼子?”
苏锦萝不由得看了闻战一眼。
虽然想这些不合时宜,苏大将军也知道自己多心,但这一细节确实让她很不舒服, 像是有把小镊子狠狠地咬了心头肉一口:
——闻战,在面对云雀时, 是不同的。
闻战从少年剑圣到靖安军师, 从意气风发的“千秋风雨”到“千卦百算”李拾风的后人, 一抽筋剥骨,半生艰难苦楚, 过往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刻刀, 他从纨绔阔少硬生生地削成了现在这副温和端凝的模样。
他是苏锦萝的丈夫, 闻铠的父亲,靖安府的半面支柱。
是从什么时候起,苏锦萝已经不记得了,闻战先前的模样了呢?
……但是闻战在云雀面前,却还是从前那般少年,眼神清澈单纯,表情简单坦诚,什么疑问和茫然都写在脸上:
“那是什么?”
云雀和闻战,算是多年故友,就算剥开一颗心往里瞧,他们也并不曾相爱过。
但是岁月在他们之间,却从来不曾流逝。
“多读点书。”
大文盲泥腿子云雀蹬鼻子上脸,反而教训起真正有文凭的闻战来,“记不记得我们在楼船上被金钩人遛着玩的时候?”
没等闻战回答,苏锦萝咳嗽一声,突兀地插/进了对话:“‘魊’的二重身?”
云雀一愣:“……是。”
……
二重身,大邪物也。
偃师素来信奉“一即是一”,世界上没有两种完全相同的事物。但是二重身打破了这个铁律,“二重身”与本尊寿元共享,性格、记忆、气府、灵息、命械皆是完全一致。
但是二重身与本尊是不能共存的,事实上二重身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本能地想杀死本尊;而本尊知道有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东西,甚至能自由夺取自己的灵息、命械,自然也是想尽办法弄死对方——
但是他们寿元共享,最后的下场只会是两败俱伤,无论杀死哪一方,另一方都会跟着消亡。冥冥天道又消除了两具完全一致的事物,一还是一。
这本来就是杀人的手段!
……
(本段出自《说第四十八:第一夜.白夜缉凶(中)》,章节号51)
“但并不完全是一码事。”
云雀纤细的眉毛冷冷地皱起:
“‘诡子’虽和二重身一样,属于复刻原主的阴邪之物,但却有不同……”
“‘诡子’比正主厉害的多。”
血囊中的“薄磷”,表情散漫地扶着后颈,喀啦一声活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煞气森然的笑意来:
“哟,这么多人啊?”
时攸宁厉声断喝:
“——立盾!!!”
他自然是向星阑命行的偃师下达的命令。
跟随时大主管前来围剿黄鹂的,都该算是星阑命行的个中好手,本该能迅速建立起有效的防御线——
但是,对于“薄磷”来说,太慢了。
诡子“薄磷”,从血色囊袋里爬出,眉眼邪气,笑意阴寒,浑身上下都缭绕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阴司诡气。
他身上的穿束与薄磷别无二致,只是飘飞的衣衫像是燎燎的火焰,凛凛地向着另一端燃烧着舒展。诡子“薄磷”全身沐浴在色泽黯淡的诡异火光中,飘摇着蒸发所有人的视线。
诡子“薄磷”手腕一转。他的手与薄磷的不同,虽也是指节清削、骨肉匀亭,质地却像是黑色的岩石一般,五指张开时优雅惹眼,像是一尊桃/色难言的艺术品。
寒芒一现,光碎飘散,“蓝桥春雪”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沉腕、吐纳、出鞘——
斩!!!
头!
数十个头颅高高飞起!!
手!
近百条胳膊纷扬而落!!
刀!
“蓝桥春雪”像是阎王的判笔,转眼间扫遍十丈有余的长街,星阑命行的偃师们在如雷如电如龙的残影中,无声无息地顺着刀光裂成了几段!!!
“我喜欢从最弱的杀起……”
低醇的,戏谑的,冷漠的声音,出现在了闻铠的耳边。
少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
闻铠已经来不及想了。
诡子“薄磷”出现在了闻铠的身后,薄如刀锋的唇贴在少女盈白的耳垂边:
“你想变成几段呀?”
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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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凤唳堪称凄厉至极,像是一剑利哨声划破苍茫大夜!惝恍间,光芒万丈,天地骤亮,一头烈火凤凰仿佛新生旭日爆燃而起,转瞬朝着诡子“薄磷”暴降而落!!
天/行/枪.一燕归心!!
当年在北门战场,靖安府对撼苏罗耶十万铁骑,“惊龙狂骨”盛昭缇一枪掷出一个瑰丽的神话,先穿银海冰蛟、再斩苏丹尔答,睥睨八荒,牢笼万有。
当年盛昭缇一枪,是护国;
如今苏锦萝一枪,是守家。
此时此刻,苏锦萝只是一个暴怒的母亲,在保护自己的女儿!!
这一枪去势磅礴,杀气摧枯拉朽,诡子“薄磷”也不敢轻撄其锋,只能抽身躲避这一头明烈无俦的凤凰——
哧!!
蓝桥春雪一刀斩中诡子“薄磷”,鲜艳的红血泼洒开去,还未坠落就已凝结成赤色冰晶。
薄磷一刀斩中了诡子“薄磷”!
薄磷长发飞舞,大袖飞扬,这一刀如万钧雷霆劈落,直接把诡子“薄磷”击坠在地,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来!
烟尘四起,猛风长号,成百上千的碎石向天空泼溅而去,一如流星乱雨!
但是——
薄磷瞳孔一缩。
蓝桥春雪的刀锋,被诡子“薄磷”的手指,稳稳地捏住了。
诡子“薄磷”平躺在地,仰面向天,发丝凌乱,口鼻鲜血横流,却露出了狂妄张扬的笑容来。
薄磷刚刚撕虎裂狮的一刀,并没有完全送进诡子“薄磷”的身体里……
“喂。”
接下来,诡子“薄磷”说了一句堪称恐怖的话:
“……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一个吧?”
薄磷脸色骤然一变,他瞬间理解了诡子的意思,刚刚诡子“薄磷”之所以找上闻铠,是因为要引苏锦萝出手护女!!
那么,苏锦萝一走,只剩下一个武功尽废的闻战,和重伤濒死的云雀。
“杀云雀才是我的目的啊,”诡子“薄磷”轻飘飘地说,“你追着我砍做什么?”
他放声大笑起来。
.
云雀震恐地转过瞳仁去。
另一个诡子“薄磷”从阴影中现身,快得像一支离弦的利箭,“蓝桥春雪”折射过燎燎的火光,恍惚间像是一道明艳的长虹。
她初见薄磷时,也有这般明艳的天光,算不算一个有始有终的好结局?
云雀如今身负重伤,呼吸尚且困难无比,更别说在诡子的刀下自保……
她必死无疑。
刀光迫近,劲风刮来,云雀纷乱的碎发吹拂开去,露出血迹斑斑的惨白小脸。
她如今身为人母,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女,如今在这等诡丽的光线下,却又显出另一派惊心动魄的青涩秀丽。
也许……
云雀朦胧间想,死在他手里,并不算坏的。
并不算坏。
在下一瞬间,云雀看见了闻战。
也只有闻战。闻战离她最近,要说世间谁能救她,也只有闻战这个距离来得及。
云雀怔愣地看着他。
——但是闻战如今修为尽失,又能做到什么呢?
但是闻战偏偏这么做了。
义无反顾。
千钧一发之刻,闻战飞身一扑,挡在了云雀和诡子之间。刀光如白练,风声如裂帛,闻战闯入躁动的杀机正中,像是一头误入群狼的孱弱白鹿。
苏锦萝嘶声喃喃:
“……相公?”
诡子的刀锋贯穿了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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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雀恍惚间想起了他们在辰海明月的重逢。
当时闻战随手一扬,少年苍白贵胄的指节上似有惊电奔雷,起势时如山脊颓倾,杀意如泰山崩落。湖泊粉碎,巨浪穿空,流银一样的月色反复折射、交织、溅落,漫目都是爆散的、璨璨的、银色的水沫。
鲜衣怒马,俊逸风流。
闻战彼时也是站在她身前,玉禁步撞出一串清脆的急响,他耳下坠着的叶子牌翻飞开去,骄傲地展示着牡丹熔熔的花色。
岁月交迭,屡变星霜。闻战早已不是不可一世的纨绔公子,云雀也不再是当年失去记忆的懵懂女孩。他们一个已为人父,一个初为人母,两人的命运始终没有交织在一处,而是各自找到了圆满的归宿。
但闻战还是挡在了她身前。
当年的少年闻战,撞见了被刁难的云雀,一半是出于旧情而出手,一半是因为不平而挺身。
那么现在也一样。
他闻战骨子里,还是那个骄狂而刚正的少年,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老子想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
苏锦萝搞错了,他闻战可不是什么孱弱白鹿,他是“千秋风雨”闻战,他可不演什么舍身挡刀的苦情戏码!
闻战此般出手,当然是要揍人的!
锵然一声,火花四溅,闻战一手中的折扇冷冷格住了诡子的刀尖!
并非扇子长出了铜皮铁骨,也并非闻战恢复了自身修为,而是因为——
……
“悍将被黑/火/药炸得灰飞烟灭,如今死无对证,我们也无从证明,他就是怀揣着通天箓的目标。”苏锦萝艳蓝色的眼睛掩在金色的睫羽里,女孩的神色蒙了一层凉薄的雾气,“——现在最有嫌疑的,是我们。”
“没有人知道通天箓是如何散落、如何学习、如何传承的。”苏锦萝撩起眼皮,对上少年愕然的目光,“——万一你在与悍将交战中,莫名其妙就学会了通天箓呢?”
“干,”闻战挠着头,少年居然有点眉飞色舞的意思,“还有这等好事?”
苏锦萝:“……”
……
(本段出自《说第二十六:你鹤爹》,章节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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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将的通天路,确实继承给了,当时离他最近的少年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