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干事业第一百一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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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
赵婳从殿中出来后右眼跳个不停, 总感觉有大事发生。
果真,她刚与姜国公等人在行宫城墙上安置好投石车,便听见远方一阵骚动, 紧接着, 便在城墙上看见山林间走出来那乌泱泱的一队人马往这边赶。
“不好,是叛军!”清远侯眼力好,看清楚来人后脸色大变, “娘娘, 快些进去, 让诸位大臣莫要慌乱, 不要擅自踏出殿中。”
“此处就拜托姜国公和清远侯了。”赵婳深知她一介女流不懂战术,待在此处只会添乱,便听清远侯的吩咐, 去殿中稳住人心。
别的本事不太行,但是哄得他人一愣一愣, 赵婳还是有信心的。
霍澹率领三千精兵出去, 可如今未能等到霍澹回来, 反而是等来了一众叛军。
赵婳料想, 他约莫是出事了。
她能猜到,清远侯和姜国公两人自然也猜到了几分,但是彼此都没提, 这是让大家不要慌乱。
“投石车,准备!”
姜国公站在高处,高声喊道。
高台上的羽林军打起精神, 只待一声号令, 便可投石攻打。
这厢,大殿里的人约莫是听见外面躁动的声音, 还未等到赵婳走到殿外,便有两名官吏走了出来,紧接着,许太后等人也跟着出来。
行宫中兵器急缺,叛军此行有备而来,不知会使出何花招,有城墙挡住,行宫里面至少是安全的。
赵婳正欲让这一干人等回到殿中,只听外面的叛军中似乎有秦介的声音。
“几个投石车便想阻止三千多精兵,我劝你们别做无畏的反抗了,乖乖打开行宫城门,宁王殿下还能留你们性命。”
“投!”
姜国公不屑听此狂妄小儿说话,手臂一放,投石车准备投石。
石块如流星般,从城楼投掷出去,划破天际,重重砸像那全叛军。
这厢,吏部尚书随口感叹一句,“三千多?!这行宫中也才几百士兵。”
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话不对了,急忙纠正,鼓舞士气道:“三千又如何?邪不压正!只要守着宫城,便能等到陛下的援军!我虽不是武将出生,但身上还有些力气,将城门死死抵住,叛军就进不来。”
说罢,他第一个踏下台阶,去城门后门抵住。
其他官吏见此,也纷纷去了城门后面。
他们能有这份心,赵婳很欣慰,但是叛军一旦硬攻,他们势单力薄,又怎招架得住?
“殿中安全,许太后和许贵妃还是移驾回去罢。”赵婳话毕,一改冷漠的神色,对霍岚道:“快回去待着,陛下会平安回来的,莫要出来,当心受伤。”
霍岚摇头,“昭仁跟皇嫂一起,皇嫂去哪里,昭仁就去哪里。”
“别任性!”
赵婳扭头对姜子真道:“本宫命你带长公主回殿中,”手背拍上他肩膀,赵婳低声道:“若是情况不对,带着她逃出去。”
姜子真硬将霍岚拖回殿中,而赵婳,去了城墙上。
姜国公有些焦灼,“石头快没了。”
“还能撑多久?”赵婳问道。
清远侯眉间愁意不减,道:“行宫中除了投石机和零星的□□,便什么也没了,叛军还在前进,照这么个情形下去,最多能撑两刻钟。”
赵婳右手快速转动手腕上的朱砂串,急中生智寻找对策。
多拖一刻,他们就多一份希望。
“宁王!”
忽地,赵婳冲下面大喊一声。
宁王闻声,比了个手势,叛军得令停住动作。
望着城墙上的赵婳,宁王点破,“怎的?赵贵妃又想出了自救的法子?”
他手下两人接连被这女子哄骗,宁王自是防着赵婳,警醒着于她多少说两句,便被她绕进去。
凝眸看着城墙上的女子,宁王慢悠悠说道:“你可知,霍澹已被本王杀掉了。”
此话一出,行宫内众人惶恐不安,他们原本就比叛军的人数少,此时士气更是锐减。
赵婳手掌撑在城墙上,稳住心神,目光如刀,正声道:“宁王这谎,扯得太拙劣了。倘若陛下真有个不测,以你这逆贼的性子,不提头前来炫耀?”
“诸位!”赵婳挪开视线,望城中众将士,高声道:“逆贼的话,莫要信!陛下的援军很快便到,叛贼在故意扰乱军心。本宫今日就在这同你们一起守着行宫!”
士气,一旦散了,这仗便输地彻底。
赵婳自然是希望霍澹能平平安安,但就现在的局面来看,难说……
这厢,一直高坐在马背上的秦介扬剑一指,嗤笑道:“我怎忘了,赵贵妃自有三寸不烂之舌,谎话张口就来。里面的人,你们可知,你们尊敬的赵贵妃,曾于我有一段情缘?”
秦介音调了,似在炫耀,“阿婳,当初你愿意抛弃千金之位,也要与我厮守,如今呢?却成了皇帝枕边人,这期间不过短短几月罢了。”
城墙上的将士,看赵婳的目光有了一丝变化。
赵婳急中生智,驳道:“那你怎知,这不是本宫与陛下计划中的一环?”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从空旷的山林传来,霍澹率了乌泱泱的援军赶到。
霍澹在路上,遇到胡奎和卫元祁率援军正要往行宫增援。
卫元祁持有虎符,山下的护卫军当即便知道了傅钧伙同宁王谋反,更是不敢拦胡奎一行人。
秦介的声音大,霍澹岂会没听见?
他阴鸷的目光锁在叛军中秦介身上,恨不得让此人受尽牢中酷刑,吊着一口气,让医官医治,再去受刑,如此反复,直至咽气。
宁王听见动静,回身瞧见霍澹等人赶来,面色大变,那猖狂劲散了大半。
他只有五千精兵,本以为将他发兵去行宫的消息散出去,引霍澹出来,趁着霍澹孤立无援时,将其斩杀,可没曾想霍澹的援军这般快便来了。
这本就是一步险棋,但成这副局面,宁王已没了退路。
“杀!”
行宫外面,箭矢如雨,血肉横飞,呐喊声响彻山谷……
“朕早就立下誓言,你伤她半分,朕让你千倍万倍偿还。”霍澹平静说着,握住长缨一端,狠狠将刺进秦介胸膛的矛头往里送了一寸。
望着马背上的霍澹,秦介面目狰狞,嘴角鲜血流淌,殷红的血滴落到长缨杆上,在长缨□□穿他胸膛的一瞬间,重重倒在血泊中。
此时此刻,胡奎与卫元祁所带的援军,已将叛军包围。
此次上山的叛军,皆是宁王和傅钧的心腹,打得便是让宁王弑君登基的主意,被擒住后非但没有半分悔意,反而还骂骂咧咧。
“我等愿以血肉之躯,为殿下拼出一条生路来!”
叛军之中的一名副将,举刀便要冲胡奎砍去,只不过那刀还堪堪悬在空中,胡奎勒马,方天画戟一旋,眨眼间那叛军副将的头颅便被砍落在地。
戟尖染血,胡奎煞气逼人,厉声道:“犯我王者,死!”
带着血渍的方天画戟指向被叛军围住护着的傅钧,胡奎怒道:“傅钧,陛下待你不薄,你竟与这逆贼串通,大逆不道!”
援军来后,外面士气大振,闹哄哄一片。
傅莺便从殿中出来了,此时正站在行宫城墙上将下面的一幕幕尽收眼底,自然也听见了讨伐傅钧的声音。
“阿爹!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朔风呼呼,傅莺心灰意冷,站在城墙上劝阻傅钧。
虽然傅莺知道她好似劝不动傅钧,但还是想在最后关头试试,试试这最后一次。
许明嫣睥睨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斥道:“今日陛下在行宫遇难,你们傅家一个也脱不了干系,怎的?如今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
傅莺找不出反驳的话语,闭了嘴巴焦灼地看着父亲。
傅莺那话轻飘飘的,傅钧没理会城楼上的争执,执剑平静道:“待我不薄?胡奎,你可知,庄帝不识人才,拉一个什么都不懂黄毛小子坐镇军中,我原是一员小将,空有上阵杀敌的抱负,却也耐不住庄帝这般!是宁王殿下慧眼识珠,举荐我,这才有了我如今的成就!”
胡奎怒道:“强词夺理!这不能成为你不忠的借口,弑君谋反板上钉钉,休要为自己开脱!”
宁王一听此话,一直忍了十多年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大声道:“放屁!这皇位本就应当属于本王!他庄帝在位多年,被严庆那阉人牵着鼻子走,竟连先祖开创的护城军也拱手将兵权给了宦官!给了宦官?诸位不觉得很可笑么?这样的人,谈何一国之君?”
满手鲜血的宁王指了指稳坐马背上的霍澹,“陛下,你生母便是被庄帝生生害死。庄帝为了稳固手中的权利,不可让储君之位落到许家人身上,庄帝也是心狠,亲手杀掉许氏腹中的孩子,最后又怕众臣发现端疑,把所有罪过推到娴妃身上。陛下啊,这就是你敬重的父王,亦是你的杀母仇人!陛下……”
就在宁王提及娴妃时,霍澹便从身旁弓箭手中拿过弓箭,未等宁王说完,一箭射向他额头。
宁王就正对着霍澹,自然也看见了他这番动作,一阵闪躲将这突袭的利箭躲开。
霍澹多多少少清楚几分生母去世的内情,他一直以为是许太后听信谣言,才设计让父王不得不顶着众臣的压力,赐他生母白绫。
霍澹万万没想到,父王城府这般深,他在众人面前装成无辜者,然而幕后最大的黑手便是他自己,他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最后将它全推到了一名妇人身上。
霍澹生母去世那年,不过二十五岁。
在人生最灿烂的时候,被她那青梅竹马的夫婿,当成了一枚棋子。
额角青筋凸起,霍澹被彻底激怒了,没再留宁王多说一字,一声令下,羽林军纷纷出动。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卷着浓烈的血腥味,裹着兵刃的碰撞声。
叛军本就已经是溃败之势,没撑过一刻钟便鱼溃鸟散。
宁王挥剑砍向霍澹,交锋之间,霍澹那冰寒的刀刃淌着血渍一把挑开宁王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刀刃割破宁王喉咙。
霍澹执剑捅进宁王心口,顿时血光四溅。
“殿下!”傅钧眼睁睁宁王从马背上跌落,正欲往那边奔去,胡奎那方天画戟刹那间架在他脖子上,只要他一动弹,随时都会被方天画戟斩掉头颅。
宁王当场咽气,喉间红得泛黑的血不住地流,糊的整张脸都是,狰狞的双目本就渗人,如今被血染得更为骇人。
宁王已死,傅钧又被擒住,叛军群龙无首,顿时锐气大减,很快便被制服。
三刀架在傅钧脖子上,胡奎膝盖顶了顶他后膝。
“咚”的一声,傅钧跪在地上。
战败的傅钧仰天长笑,扫了眼在场的每一位人,视线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城楼上早已泪流满面的傅莺。
他匆匆略过视线。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此战非生即死。”
傅钧今日随宁王一道起事造反,不论哪个结局,他都心中有数,在举兵那一刻都已做了完全的应对之策。
阖上双眼,傅钧朗声道:“绮绮,我真恨当初送你进宫,非但没有帮上为父的忙,反而还透露了我的大计,大义灭亲做到你这份上,为父真是开眼!今日,我便与你断绝父女关系,傅家族谱中早已没有你的名字,你不再是我傅家人!”
他的声音太大,每一字都像是一根针,字字句句戳进傅莺心里。
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唤过她的小名了,傅莺怎也没想到再次听见这一声“绮绮”时,竟是这样的局面。
“殿下,末将来追随你了!”傅钧话毕,身子往旁边倾斜,脖子往锋利的刀刃撞去。
败,也要败得体面。
傅钧宁愿自尽自行了断,也不愿被霍澹定罪处刑。
那架刀羽林军再想收刀时已经迟了,傅钧双目圆睁,赫然倒地。
“阿爹!”
谁也没想到傅钧会自尽,傅莺提着繁重的裙摆,急急跑下城墙,可视线被眼泪模糊,下台阶时脚不慎踩空,从二十余台阶滚了下来。
彩霞一声惊呼,想去拉住傅莺,可惜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跌落。
城墙拐弯处,傅莺额头重重撞在墙壁上,“咚咙”一声,当场便晕了过去。
那城墙在拐弯处,远方战场上的众人根本看不到这边发生的一切,只是听见女儿那声在叫父亲,之后就没了下文。
被傅莺额头上的口子和血吓得失神,彩霞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的局面,她家娘娘还能被医官救治吗?
许明嫣端着架子,从台阶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曳地裙摆略过傅莺主仆二人。
她淡淡瞥了一眼被血弄花妆容昏迷不醒的傅莺,并未有叫内侍和医官的迹象,甚至还因为傅莺成了这般惨相有几分高兴。
“晦气。”
许明嫣朱红唇瓣翕合,轻飘飘说了一句,由冬儿扶着慢慢下了台阶。
这厢,赵婳还沉浸在霍澹有惊无险成功斩杀宁王的喜悦中,待叛军尽数被擒拿后,便迫不及待从城楼下去,去到那让她担惊受怕好一阵的男子身边。
刚下到一半台阶,赵婳忽然觉得不对劲,脚步一顿,匆匆转身,提着繁重的裙摆再次上城墙,往相反的方向去。
霍岚与她打了个照面,见她神色匆匆跑回来不甚疑惑,问道:“皇嫂,怎了?”
“傅莺不对劲!”赵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没再与霍岚多话,急冲冲朝城墙另一边去。
行宫城墙上下分为两边,傅莺与许明嫣两人晚来,登上的便是城墙的另一边,而适才傅莺亲眼目睹了傅钧畏罪自尽,撕心裂肺般嘶吼一声,便往城楼下跑去,而此时赵婳在准备下城楼时,并未看见傅莺去到行宫外面的身影。
果然,赵婳刚下两节台阶,便瞧见侍女彩霞抱着昏迷的傅莺。
“她怎摔成这样?!”跟过来的霍岚惊呼,被那血淋淋的面庞着实吓了一跳。
赵婳立刻唤来内侍,将傅莺挪至行宫偏殿,“丹红,速叫杨医女来!”她忽地想起一事,拉住正要去请人的丹红,将她腰间玉牌放在丹红手中,“调几名羽林军去殿外守着,倘若有人在救治傅贵妃时生事,不论是谁,统统将人给本宫轰出殿去!”
丹红应声,得令快步去寻罗太医。
幸好本次出行,带了三名医官。
彩霞裙上染血,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感激涕零,“谢谢赵贵妃,谢谢长公主殿下。”
赵婳扶彩霞起来,问道:“傅贵妃如何摔的?许贵妃推的?”
许明嫣与傅莺素来不合,适才又起过一番争执,依照许明嫣的性子,此处是行宫外面的视线死角,趁着傅莺不注意,将傅莺从台阶推下也未尝没有可能。
彩霞摇头,心有余悸道:“娘娘下台阶时太着急,不知是被裙摆绊住了,还是脚下踩空,眨眼间便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了解到情况,赵婳安慰彩霞莫往坏处想,放她去殿中守着傅莺好安心。
处理好傅莺的事情,赵婳赶往行宫外时,霍澹正巧勒马下来。
叛军逐一被俘,胡奎等人皆在清理战场。
霍澹朝她奔来,盔甲后背的红色披风随着他奔来而飘逸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叛军的鲜血给披风染了一层,那红色格外惹眼。
他干净的面庞此时已然灰头土脸,暗红的血在脸颊干涸,身上的盔甲也有些破损。
赵婳在霍澹奔来的那刻,抛开本就不多的矜持,撇开战场上众人的眼光,朝他奔去。
腰间被一只厚实的大手缠住,赵婳被他托腰抱起,鼻尖那熟悉的味道让她的心彻底安了下来。
赵婳眼眶有些酸涩,正欲开口,余光瞥见霍澹另一只垂在身侧,衣袖被划破,那正在渗血的手臂。
赵婳心惊,急忙推开霍澹,抓住他左手手腕,责备道:“手受伤了怎么不说!”
霍澹手指动了动,原是想瞒着她的,却还是被发现了。
“不想让你担心。”霍澹若无其事说道,抚下她手,将那受伤的左臂藏在披风下,“也不想弄脏你衣裳。”
“笨蛋。”赵婳低喃责备一句,从怀里拿出丝绢,在他受伤的左臂上缠了一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要先止血的。”
霍澹低垂着眼,看着左臂那想蝴蝶翅膀的东西,也不知怎就笑了出来,心里暖暖的。
嘉嘉的手真巧,平平无奇的丝绢,经她之手竟变得如此好看。
见他这样,赵婳又气又笑,不知该说他什么,“臣妾去传医官来给陛下治伤。”
赵婳转身就走,霍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到了行宫入口。
这厢,霍岚的一声“啧啧”喟叹声引起了霍澹注意。
霍澹敛起笑容,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对五步开外的霍岚道:“不在殿中好生待着,你跑出来作甚?”
还能骂她,看来皇兄的伤势不重,恐是只有手臂受伤了。
“臣妹跟皇嫂一道出来的,是皇兄只顾着跟皇嫂……”霍岚不好说那词,便含含糊糊带了过去,“旁若无人。还有,皇兄每次受伤都喜欢瞒着,瞒着瞒着,这不皇嫂都生气了,不理皇兄了。”
霍岚现在可不怕霍澹了,她背后有人撑腰,可以好生将以往霍澹吓唬的账还回去了。
她说几句吓唬霍澹的话,让他有短暂的担惊受怕。
霍澹黑着一张脸进了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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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太医垮着药箱匆匆赶到屋中,正要将霍澹左臂被血染红的丝绢取下,霍澹伸手止住了他动作。
“朕自己来。”
霍澹褪下了盔甲,素色衣裳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姿。
瞧了眼站在罗太医身边,却一直没有任何要帮他取下丝绢举动的赵婳,霍澹垂下唇角,指尖捻住丝绢一角,轻轻一扯便将血糊住的丝绢扯了下来。
将手臂放在桌上,霍澹抬头望着赵婳,与她解释道:“一点小伤,无需大惊小怪,这伤是适才与宁王交锋时不慎被划伤的,伤口不深。”
赵婳道:“陛下还说臣妾不爱惜身体,陛下不也是?之前昭仁便跟臣妾提过,陛下受伤只字不提,这是第几次了?”
暗红的血已经干涸,衣袖粘在了伤口上,罗太医便用剪子将那衣袖剪得更开。
赵婳抿唇,道:“陛下身上还有哪处受伤了?”
霍澹回答极快,“便就只有左臂。”
赵婳瞧着他也只有左臂受伤了。
这厢罗太医用镊子夹了棉球沾了碗里的白酒,似乎是要清洗伤口,赵婳走过去,“罗太医,可否让本宫来?”
罗太医见陛下和贵妃娘娘一如既往的恩爱,便让她去了,“劳驾娘娘。”
棉球在碗边停留片刻,去掉多余的白酒,赵婳这才将它覆盖到霍澹那血淋淋的伤口周围,“会很痛的,陛下忍一忍。”
霍澹:“不痛。”
霍澹话音刚落,那沾了酒的棉球便到了伤口上。
他右手按按攥起拳头,泰然自若。
不消片刻,罗太医处理好霍澹的伤口。
赵婳憋了许久,终于将话问了出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叛军?”
霍澹示意罗太医先下去。
“山下的羽林军多是被傅钧唬骗,扣些俸禄可从轻发落,但是一路攻上来的一万叛军,乃是宁王心腹,不可轻饶!”霍澹正声道。
赵婳道:“那傅莺呢?傅钧犯下了滔天死罪,弑君篡位,株连九族。”
她跪下,道:“陛下可还记得陛下应过臣妾三件事。这第一件,臣妾想为傅莺求一命。臣妾知道这让陛下为难,但是傅钧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亲口与傅莺断绝了父女关系,将傅莺从族谱上除名,傅莺便也就不能算是傅家人。”
当初他被赵婳从杏林救回,确实允诺过赵婳三件事,已经过了大半年,霍澹却从未听赵婳提起,本以为她将此事忘了,没想到她求的第一件事,竟不是为自己。
“你想让朕如何处理?”霍澹探过去,扶她起来。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高全盛站在屏风处,“陛下,胡奎胡将军在殿外求见。”
霍澹稍作迟疑,道:“传。”
高全盛领命,转身出去传召人。
赵婳没说什么,去架子上取来龙袍,伺候霍澹穿衣。
不消片刻,胡奎进来。
他还是那身战甲,只是稍稍整理了面容。
胡奎约莫四十年华,身躯凛凛,肤色棕黄,锐利的黑眸宛如夜间蓄势待发的野豹,一看便是久经战场的大将。
胡奎离开京城许久,适才在与旧友叙旧时闲聊了几句,便听姜国公不住地夸这位正站在陛下旁边的女子。
他进来时瞧了一眼,不过是以色侍君的女子,加之适才那叛军中一将领的话,胡奎对赵婳的印象不是很好。
怕就怕此女子是一位祸国妖姬。
胡奎道:“陛下,叛军尽数落网,无一人逃脱,但跟随傅钧一自尽的不在少数,剩下不过一千人,是就地处决,还是带回京城?”
指尖扣了扣桌面,霍澹思忖片刻,淡声道:“刺面,发配北疆牢城。”
“臣明白了,立刻去办。” 胡奎踏出宫殿。
胡奎适才看赵婳的眼神有几分敌意,便等他走后,低喃了一句,“陛下,臣妾感觉胡将军对臣妾有些偏见。”
霍澹安慰她道:“胡奎此人素来如此,朕不是也受过他偏见?否则他当年也不会自请去越州。”握住她放在膝间的手,“胡奎这些年在越州恣意张扬惯了,他的忠心,日月可鉴。收拾收拾,回宫罢,夜里行宫太庙住着怪渗人。”
行宫外面战后一片狼藉,尸首横七竖八,他看了倒无所谓,跟前的人再要强,毕竟也是女子,夜里住在这里,保不齐会做噩梦。
傅莺至今昏迷不醒,霍澹力排众议,还是将其安置在长信宫,万事等她醒后再说。
翌日,赵婳得到消息,傅莺醒了,可却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