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 / 1)

嫁乱臣 倾巳 482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40章

  萧阙走的那天是寒露,同外祖父商定好了相关的章程之后就出发去了七盘岭。

  其实这边已经耽搁得够久,七盘岭的玄甲卫已经整装完毕,等着主帅归位。

  齐军当中有个深受萧旼器重的副将,听说曾在大火中毁了面,终日只能以面具示人,可在行军作战上却是个奇才,也因此赵乾在广汉战事吃紧,给萧阙的飞鸽传书每日都不知几封,起先还客气,见压根没什么效果,后来只越骂越难听,萧阙索性不看,直接反手就全都给烧了。

  苏苑音看得结舌,却又能从他这番行径中瞧见些端倪,像是在刻意磨着赵乾的性子,大抵是因着现下还不是最难的局面。

  他们的婚期定在来年二月,时间有些赶,薛时山有些不乐意,觉得如何也得将人留个一年半载,左右他家的女儿又不急着嫁,这厢才闹了半刻,都无需薛照年亲自出马,立马就被楚缙云拿话来堵住,薛时山敢怒不敢言,兀自回了军营闷头写了几首酸诗差人送了回来。

  这结盟之事先不对外宣称是萧阙的意思,此刻还没到需要动用兖州兵权的时候,也不叫永曦帝有所防备,苏苑音却觉得还有旁的原因,大抵是同那个萧阙跟外祖父都闭口不谈的秘密有关。

  也不知为何,连那个荷包都没将人哄好,虽然结亲事宜半点也没落下,但是萧阙对她爱答不理了几日,她忙得脱不开身,早上出的门夜至了才回府,没什么得闲的时候。

  临走的前一夜才主动来寻她,起初是站在窗边的檐下瞧她,像是中间横了一道天堑,同她泾渭分明半步都不肯靠近。

  她今日刚去了一趟临县收药,才刚将一身尘土洗净,穿着单薄的寝衣就出来,本打算直接就寝,只瞧见人站在檐下,这才站着瞧了会儿人。

  她同他对视了半晌,见他没想要说话的意思,旋即又淡淡移开视线在妆奁前坐下。

  不说话便就不说话好了,她打开脂膏抹了点儿在颈子上,已至入秋,兖州气候很干燥,若是不用脂膏身上就干得厉害,她抹完颈子,正对着窗户的缘故,余光还是会时不时瞥到他,她不自在抹旁的地方。

  一番拉锯之下,她还是起身到了窗前,才发现他早不再看她,只倚着身后的墙,许是为了更舒服些,修长的手就撑在窗檐上,无所事事地吹着风,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懒懒的散漫。

  他前面的廊道上摆着一棵歪着腰肢伸展着的桂花树,上面挂着星星点点的橙黄,是前两天刚开的,不大不小一盆,香气不会太浓烈,靠近了又或者是被风卷进来才能闻到一点幽香,恰到好处的不惹人厌烦。

  她靠着窗棂停下,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他锐利的侧颜弧线,是薄唇瞧着却并不是刻薄样,鼻梁英挺,他的骨像即便只是一个落在地上模糊的影子也都是好看的。

  “行李都收拾好了么?”她问他,许久没好好说话的缘故,现下连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些不自觉的别扭。

  他其实早听见她靠近的脚步,这些日子她总在为那收购药材的事忙,两个人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到最后还是他自己气消了来寻她,她倒是主动同他说句话都不肯。

  他转过头来瞧她,清眸樱唇,寝衣领口有些松,露出锁骨下的大片肌肤,在昏暗的烛火下白的发光,就是未施粉黛也好看。

  他眸色一暗,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现在临了倒是有些后悔。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无端的就拉进了几分,他瞳色很深,像是化不开的墨,若是仔细瞧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有个瞧不见底的漩涡,慢慢将人的心魂都吸进去。

  她微微叹口气,心里的怨气怎突然之间就消弭得没了影呢。

  都说粮草先行,她不想他受伤,更不想受了伤之后就连用些药都要束手束脚,这几日当真是下了些工夫才将药给大致备齐,哪知吃力不讨好,正主不懂体恤,还摆脸色给她。

  “我若是不来,明日还能瞧见你么。”他启唇,已经听不出多少怒意,更像是打趣。

  风缓下来,鼻尖有淡淡桂香萦绕,偶尔会浓郁些,添几分甜腻味道,顿时叫周遭空气都变暖,也不知这处本来就舒坦还是因为身旁是他,总之她也生出惬意放松下来,本还是在冷战,这才两句话的工夫,两人之间含霜的气氛都消融。

  她也用手肘撑在窗檐,比方才更探出半截身子去偏头看他:“你不是明晚才走么。”

  她早都问过,也已经都安排妥善,准备好的粮草都在城外,她明日还要亲自将人送出城去交付粮草。

  他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也跟着转过身去瞧她,上扬的眼尾漾着一点红痣,撩人得厉害。

  苏苑音吞了吞口水,愣怔了一瞬,只见那人似是已经察觉,低笑一声就俯身来吻她。

  一个这么久以来为数不多的浅吻,触碰之后就撤离,比起满含爱欲,反倒是更像情人间的亲昵依偎,清得不能再清。

  鼻尖桂香混杂着她身上的味道,他稳住总是想要沉沦其中失控的情绪,已经不想再继续方才那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了。

  她乖顺承着他的吻,瞧向他的视线里也分明是有喜欢在的,她定是也图他什么,不然怎将他瞧呆了去。

  苏苑音愣了愣,刚才的触感还留在唇上,很轻,微凉,带着痒。

  她后知后觉地伸舌舔舔唇,没能消弭掉那种奇异的触觉。

  “还想?”他将她方才懵懂又笨拙的举动尽收眼底,喉咙有些发紧。

  许久没碰过她,哪哪都新奇又熟稔,其实是他还想。

  她没什么话,只见他仍旧保持着方才俯身的姿势视线同她齐平,她眉眼轻拢,含了些媚态,一手托在了他的肩上迎身去吻他的唇,是为了印证方才的怪异的触感他是祸首,又带了一点点私心传递她的这几天的挂心。

  不知他顾忌什么,只不想就自己一个人心动,非要将他也一并也拉进这春水里,她还知道他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她。

  是她先主动,不管是触及的唇瓣,还是如交缠呼吸一般的舌,两个人就隔着墙,花前月下,爱意都融化进了一举一动里。

  他抵抗不来她,在她面前从就没有什么自控能力,况且还是她主动来撩拨,他被带进温柔乡,只剩下理智被丢下。

  或许别的地方还可能,只唇舌上她占据不了上风多久,全凭他兴致。

  放她换气的间隙他连门都没走,一跃就进到了屋里,行止件都很是理直气壮,翻墙的功夫他一向是驾轻就熟。

  没了那墙的阻隔,行事都要跟方便许多,他欺身靠近,扶住已经软作一滩的人,鼻尖的桂香淡了不少,剩下的全是她身上的,自己不知自己有多少能耐,还偏要来勾他。

  瞧着她绯红的面,他侧头咬咬她耳垂,她躲着偏了偏头,伸手拦了拦,只火是她点起来的,他可不甘这般轻而易举就放过她。

  “方才你在抹什么?我帮帮你吧。”他哑声轻笑道。

  …

  苏苑音后来才知,原他今天来是因为提前要走,才想来同她话别,才一直清醒克制,难得安分,倒是她全凭着自己所想,承认自己就是故意先撩拨。

  他最后又将亲手剥下的衣物替她穿好,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那处洇湿了一块,他将人往里头挪了挪,才起身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襟,给她喂了点茶水,说今夜就走。

  苏苑音酸软乏力得厉害,本是已经昏昏欲睡,听到这话又恹恹启开一道眸子,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是出了什么事么?”

  他将茶杯放回原处,不敢再近她身来,怕最后真忍不住将人也一并带走,只站在床沿边,窗棂外吹来的风将旖旎的味道吹散:“没什么事,只明日兴许有雨不好赶路,索性提前一天,也省得赵乾日日发疯。”

  她撇撇嘴,实在是累得太厉害,已经提不起什么精神,因为知道得太突然,最后只有些被动地点点头。

  听着人说话声轻轻柔柔,没来及说什么好听的离别词,又跌入了甜黑的梦境。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睡得昏昏沉沉,抬手扶了扶眉,脂膏将床褥粘得到处都是,各种味道都混在一起,人早都走了,连临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只留了满室荒唐给她。

  这几日忙得不停转,今日总算能喘口气,心却像空了一块,发了会子呆才慢吞吞起身,右眼皮子却一直跳个不停。

  虽不太信这些,但偏偏就恰巧撞在今日,还是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未叫自己多想,她也没什么歇一歇的兴致,又给自己找了些事做。

  出价收药的法子还是行的通,兖州百姓多半其实也都已经积怨已久,左右早晚翻脸,苏苑音也没那么多忌讳,准备各处都设一个点,专门出价收药,有多少收多少。

  她也不疼惜什么银子,只想越快做完这些越好,如果这个法子进行的顺利,那接下来,还可以用到其他地方去,也能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用午膳时,苏苑音去了薛鸣岐那里,将计划同他说。

  还没到寒冬,薛鸣岐已经换上冬衣,屋子里也生了炭,暖不透风。

  上京的气候宜人,冬天也冷,但其他时候总都暖融融的,所以当时她没太能瞧得出来,苏苑音现在才知晓他这般畏寒。

  武将家里出生的人竟不会武,却文采斐然。

  薛鸣岐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方才听了她的法子,挑不出什么错处,虽还没公之于众,但是薛家到底是同梁州接了盟,尽管还未加入战局中,但都知道后需储备有多重要。

  她这般做无错。

  兖州山多,草药生长环境得天独厚,在山里头风吹日晒,天生地养,品相药效都是上佳,但是因为地势险峻的缘故,采集却是难事,辛辛苦苦采的药最后全被永曦帝征走,谁人心中又能服气。

  “这个法子不错,他们种药材采药,也不过就是为了谋个生计,如今战事吃紧,永曦帝现下便就连他们的生计都要剥夺,置百姓于水生火热不顾。”他顿了顿,似是在收敛情绪。

  “选铺子的事便就交给我吧。”他笑道,声音很温醇,只总会有几声不合时宜的轻咳。

  她点点头,从前就最爱读他的文章,对他总是有些敬仰的心在里头,得了岐山君的夸赞心中自是有几分羞怯得意,只是现在心事太重,她笑意不显,问及他的身子。

  “一些老毛病罢了,倒是你今日瞧着气色像是不太好。”他笑笑,自打她方才一进来就瞧见人心事重重。

  苏苑音眼皮跳的越发厉害,当真不是她疑神疑鬼,只真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转过头,视线顺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移到门外,天光从门口斜倾而下,是被木门框在其中,说不出的压抑。

  当真出事了吗?是苏府还是萧阙?

  …

  马车内,宋氏瞧了瞧苏蕴之,微微叹了口气,很是不明白苏齐岳此举是何意。

  从前在平洲的时候,苏齐岳不过一个外放异地的六品小官,他们瞧不上苏齐岳,因着瞧不到什么前途,别说是被照拂提携,不遭受白眼就不错,所以他们自打来了上京,同那些平州的亲戚便就也没什么交集往来。

  现在不过就是一个远房亲戚的奔丧,何须得寿辰不过,让她同蕴之都亲自回去一趟。

  “你父亲最近可有做过什么可疑之事?”宋氏瞧着越来越远的的上京城,心下狐疑。

  被问及,闭目养神的苏蕴之睁眼,想起了之前父亲所说所做,如何不可疑,像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事不叫他们知晓。

  明明好端端的,可为何说起阿音的时候却又像是放心不下的嘱咐。

  他起先以为是因为梁州那位的缘故。

  只现在细想却觉得蹊跷可疑,他如今在翰林官职不高不低,朝中亲近之人又纷纷出事,他也并未得什么重用,同僚只瞧着他同二皇子的关系才肯给三分薄面。

  比起他,分明是已经坐到了二品的父亲更有能力帮扶阿音才对。

  昔年他还小,苏家日子当真是过得苦,父亲只是一个小官,后来永曦帝继位,朝中大量官职空缺,永曦帝大力扶持寒门中有能力者格外晋升的机会,父亲才得以崭露头角,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忙的时候连家中许久都没有回过,一步步才走到今天。

  不管旁人如何道永曦帝的不好,他却知道不管当年永曦帝是有心还是无意,父亲都感念他当初的提携之恩,所以父亲那日那般说,问他可愿去兖州,听着他妄议朝中之事,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言都未曾反驳。

  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出事了?

  “你父亲最近去吃酒当真是频繁了些,可是在外头遇上了什么相好,这寿辰也想同她去过,才特意将我们都支开。”宋氏思索。

  苏蕴之用手抵了抵眉心,虽觉得母亲的猜测慌缪,但却并未出声去反驳,只想起昨日不小心听见了同僚们的议论。

  自从二皇子将天一观的周观主也请下了山之后,两位皇子之间斗得越发厉害,只在昨日大皇子似是突然找到了二皇子同朝中一些欲待提拔或是正得重用的官员之间勾连的罪证,已经递到了永曦帝跟前。

  他不由得想起那夜,苏落雪回到府上,在父亲书房附近找遗失的耳坠。

  罪证,苏落雪,二皇子,名册...

  苏齐岳正坐在院子温酒,见一行官兵蛮横闯入,仍旧不疾不徐,为官多年,也见过不少大世面,身上那点气势还在。

  都是为官半载的人,为首的人同苏齐岳还算是熟识,没直接上来就动粗,还尚算作是讲理:“苏侍郎,吏部的名册现下在何处?”

  苏齐岳眸中没什么意外,自名册落到过二皇子手中之后,早料到了事发的那一日,他不疾不徐地将温好的酒饮尽,才从袖中拿出一本名册,抵上前去。

  对面那人神色复杂地将其接过,其实比起现在这样,他更希望那本名册不翼而飞,最后他也只消落得个看管不力的罪名,可是这名册就在他手中,那就恰好坐实了二皇子所说,是他为表衷心,主动向二皇子泄露吏部机密。

  这是杀头的罪名。

  “私自勾结二皇子,煽动皇子内斗,败坏朝纲,透露吏部机密,苏齐岳你可知罪?”为首的男子道,他知晓苏齐岳为人,不信他会作出这种糊涂事,临了还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已是刻意提醒,倘若他说冤枉,那或还可以翻案重查,待查清真相,赢得一线生机。

  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这其实就是个大皇子特意为二皇子不布下的圈套,只是这二皇子也是个心狠的,再不济也是半个岳丈,眼睛都不带眨就拉出来做替死鬼。

  这般兄弟阋墙的丑事皇上自是不可能叫它“发生”,所以若是找到这里头的挑唆之人,结果各自都满意。

  原来皇上还未见他已经盖棺定论了。

  在宦海里沉浮,他最终还是成了被丢弃的负累。

  “我认。”他道。

  “这本名册近日已经陆续被完善好,还请陈大人代为转交陛下,算是全了我在吏部做下的最后一桩事吧。”

  他感念永曦帝昔日提拔,泯着良心做了不少事,为人也越发圆滑世故,很多时候都只敢怒不敢言。说来也可笑,若是问他还剩多少从前的初心,那定是少得可怜。

  只好在他有一个酷似他从前模样的长子,敢做不忿之事,敢鸣不平之言,他想用自己的死来警示长子,莫要忘了自己的初心与来处,莫要落得同他一般的下场。

  于苏落雪,亏欠两清,只唯有那个从来叫他省心又聪慧的女儿,他还是放心不下,日后的路还必定会更艰难,只盼她能全心中所想,平安顺遂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