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 【绝望的赌徒】二十八 被打断的拜堂……
供桌上燃着的烛火跳动了几下, 唢呐声忽然转得喜庆,但在这样阴森诡异的氛围中,喜庆都显得狰狞可怖。
肖骋下意识挡在了众人前面, 姜之玺踮着脚从他肩头往外看, “那真的……是死人吗?”
“都都都那样了,总不可能是个活的。”猫二白哆嗦道:“这尸体他们从哪弄来的?买的吗?”
肖骋:“现在的黑市,一具尸体可不便宜, 不是宋思思可以负担得起的。”
“难不成……”陈若生短暂失声, “是从墓地, 挖来的?”
“那得是下葬不久就挖出来了。”姜之玺思索道:“尸体腐烂程度没那么高。”
骆瀛风:“就没有可能,是他们现杀的?”
其余四人一愣,齐齐朝他看去。
猫二白:“好家伙, 杀人被你说得跟杀猪似的,还现杀, 咋的,着急上桌?”
骆瀛风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地看了看灵堂站着的一对新人,“林嘉慧,赵雪瑶,梁文,周梦樊,杨辰瑞……它们杀人,可从没手软。”
五人一时无话, 灵堂内的鬼媒人忽然起了一声吆喝, 高喊道:“吉时已至,拜堂——”
牛头架着“才子”,马面扶着新娘, 一同站在了灵堂中央。
“什么怎么什么就拜堂了?”猫二白有点慌,“我们是不是要阻止一下?你确定新娘就是宋思思吗?她她她是自愿配阴婚的吗?”
姜之玺点点头:“那张脸我确定是她,总不至于是她弟来‘替嫁’的吧,但是冥婚这个事,我总觉得是不是有其他……”
话还没说完,唢呐忽然起了调,鬼媒人应声吆喝起来:
“一拜天地——”
才子和新娘并肩而立,齐齐俯身跪拜。叩首的那一刹,宋思思的盖头垂触地面,透过缝隙,姜之玺看见她微微上扬的鲜红嘴角。
“二拜高堂——”
这一声喊出来,姜之玺他们才注意到,灵堂正前方的阴影里摆着两张椅子,而所谓的“高堂”,不过是坐在上面的两个纸扎人偶。
“夫妻对拜——”
新娘和才子转身相对,迎着烛火,透过红纱,宋思思看见自己的“新郎”双目紧闭,嘴唇青紫,满身尸斑像发霉的点心,疮口的脓水甚至在微微反光。
她满意地攥紧了手中的红绸,红花在半空中晃了晃,绸缎的另一边紧紧缠在才子的手腕上。
就在新郎新娘即将弯下腰的那一刹,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怒喊:
“思思!”
姜之玺愣了一下,转身朝院门看去。
收红包的小桌早已无人看守,宋祁文站在那里,像刚才的猫二白一样,弄撒了满地冥币。
他表情惊恐,又带着满满担心,“思……思思,你在干什么?”
灵堂内一片静默,仿佛所有人都隐入了黑暗中,就连那大喜成亲的“新郎官”,此刻都被扭曲地,无所谓地扔在了地上。
空气似乎变得焦灼,宋思思一把扯下红盖头,略显不耐地看向宋祁文:“我们社团在排练舞台剧,你大惊小怪什么?”
“什么舞台剧非得要三更半夜拍?”宋祁文明显不信,“而且校庆的节目你们社团不是还没确定吗?”
宋思思“啧”了一声,“其他活动的节目,关你什么事?”
宋祁文抿了抿唇,一步步朝灵堂走了过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黄纸,展平在宋思思面前,“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姜之玺眯着眼想瞧个仔细,黄纸上条条块块写了很多东西,隐隐能辨认出一些子丑寅卯之类的字形。
姜之玺:“那是什么?”
“八字合婚?”肖骋猜测道。
根据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进行占卜测算,祈姻缘,书婚帖,择吉日,结同心。
“还算了八字?”猫二白一愣,“这么说那个‘才子’肯定是真人啊,假人哪来的什么生辰八字。”
轻飘飘的黄纸落在宋思思眼中却像是一颗定时炸dan,让她瞬间变了脸色。她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宋祁文:“你从哪里拿到的?”
黄纸上正是八字合婚的占卜结果,背面还写着测算出的良辰吉日和最终确定的成婚地点……怪不得宋祁文能找到这里来。
“这个你别管,你就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危……”
“你从哪里拿到的?!”
宋思思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重复着质问。宋祁文拿黄纸的手抖了一下,张了张嘴,“在……你房间。”
“哈!”宋思思怒极反笑,“我房间?亏你还能腆着脸说出口!我允许你进我房间了吗?宋祁文你从小被夸到大的好教养,高素质都拿去喂狗了吗?”
“可是如果我没有进你房间,怎么会发现你在做这么危险的事?”宋祁文争辩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介意我进你的房间,我们不是姐弟吗?我们不是亲人吗?”
“是啊,姐弟。”宋思思冷笑一声,“我只不过比你早出生一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要我让着你,你喜欢的玩具,爱吃的零食,我就统统碰不得,抢不得,但凡招一下,你哭嚷几句,所有人都会来教训我,不懂礼貌,欺负弟弟,甚至你跑进我房间胡乱翻东西,我都不能说你一句不是。”
“宋祁文,你多大了?爸妈不教你男女有别,没关系,我可以一遍遍教你,但是你哪怕有一次记在心里吗?你哪怕有一次尊重过我吗?家人?亲人?呸!你算是什么东西?”
宋思思的话似乎激怒了宋祁文,他握紧了拳,手中的黄纸都被扣破了,“我这次要是不进你房间,怎么会知道你在做这么危险的事?这是冥婚吧?你旁边这个死人从哪来的?你知不知道买卖尸体是违法的?大家都以为你之前的抑郁症已经好了,可现在你居然和一个死人拜堂成亲,你是想继续休学回家看心理医生吗!?”
“宋祁文!”宋思思被气得发疯,怒吼道:“你是在说我心理变态,精神有问题?从小到大是我处处让着你,才让你没受过憋屈,没经历过不公平!家里成吨的偏心更是把你养出了一身好性格,温良恭俭人见人爱!你他妈好处占尽,你长成了一个正常人,结果现在高高在上转头骂我是个神经病,你凭什么,你到底凭什么?!”
这番话吼出来让姜之玺等人都愣了一下。
之前宋祁文口中的宋思思任性刁蛮,我行我素,陆江口中的宋思思不受重视,卑微小心,像一出罗生门一样,让人说不清眼前到底是一位娇惯的大小姐,还是重男轻女家庭中被处处打压的姐姐。
而现在,宋思思既承认了来自家庭的偏心,又表现出了自己的暴躁,罗生门看似天差地别,扑朔迷离,却又处处有迹可循。
院外忽然传来了高跟鞋和皮鞋踏地的声音,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疾步走向灵堂,面带愠色,似是气愤。
“你弟弟能有什么错?”
“家里人不都是关心你吗?你看你这段时间整天神神叨叨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测成绩也那么差,你本来休学就比别人晚一年了,还想再继续耽误下去吗?”
“爸,妈……”宋祁文局促地叫了一声。
对上突然出现的父母,宋思思脸色一白,衬得面颊上的胭脂红得诡异,双手握成了拳,指甲狠狠扣进肉里,身体似乎也在轻轻颤抖。
宋祁文又转头看向姐姐,嗫嚅道:“我只是……只是关心你……”
话还未说完,宋思思忽然后退了两步,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音尖锐,像一把刀,用力劈开这混沌荒唐的夜色。
“关心我?”宋思思笑了,食指冲着他,愤懑道:“你是真的关心我,还是想以我为背景,衬托你多懂事,多优秀?!”
“你在胡说什么?”中年男人皱眉训斥道:“要不是你弟弟把事情告诉我们,大家还都被你蒙在鼓里,你弟弟还怕我们突然出现刺激到你,想先来跟你谈谈劝你回家,你不识好人心就算了,还反咬一口。”
“我反咬一口?”宋思思瞪大了眼,她的反驳总是以重复他人的质问为开头,因为她的确不明白,如此匪夷所思的话,莫名其妙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
“宋祁文你以为发现了我的秘密,抓住了我的把柄,就迫不及待地把爸妈都带来一起围观见证,你不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我有多垃圾,多堕落?然后转过头再夸一句‘还是我们家祁文省心’,‘还是祁文有出息’。“
“你人前人后关心我,维护我,把自己姿态放那么低,实际上,你是最恨不得我能自暴自弃,颓废堕落,精神失常的那一个!我有多糟糕,你就有多开心,开心到无论我发什么脾气,怎么打你骂你你都可以不计较,因为你知道,我没有未来了,我一辈子都要活在你的阴影里,一辈子都要听着别人踩一捧一地夸你,赞赏你!”
然后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继续质疑自己,努力却得不偿失,彻底堕入一个恶性循环。
宋祁文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颤动,一张嘴几次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心上掠过一丝慌张,还有一股寒意。
是害怕自己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被拎出来窥视剖白,还是恐惧于内心竟潜藏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恶意?
面对质问和控诉,父母下意识地想挽回什么,言语却那么苍白,“那你这么晚出来,搞这种冥婚,难道还有理了吗?那具尸体你从哪弄到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宋思思放低了声音,垂眸看着地上大红喜服的新郎,“请才子,成冥婚,结阴亲……我祈求的,是你们一直向我索要好成绩啊。”
“是,我休学了一年,比别人晚了一年,我和你们一样着急,但不同的是,你们只用表现出着急就行了,而我,却是要想办法的。”
“这就是我的办法,可惜被你们打断了,可惜了。”
中年夫妻胸膛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父亲开口又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甚至扬起了手想要打人,母亲和宋祁文把他拦住了,而宋思思趁这空挡,提起裙子跑出了院子。
想跑路的不止这一个,混乱中,灵堂内的“来宾”,鬼媒人,都开始着急“退场”。
肖骋眼疾手快薅住了那个吹唢呐的中年男人,一把丢给了骆瀛风和猫二白,让他们好好看着,自己则跑出去抓那个全程控场的鬼媒人。
姜之玺反应也还算快,看准了落跑的宋思思,和肖骋对视一眼,两人分头去追。
残垣断壁的破败建筑,杂草丛生的野外荒林,钩月高悬,阴风阵阵。
鲜红的嫁衣像一团火,摇曳着烧进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