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 【绝望的赌徒】二十九 是你们把我变成……(1 / 1)

诡校和绿茶谁更强大 云长舒 3656 汉字|3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8章 . 【绝望的赌徒】二十九 是你们把我变成……

  高二那年期末, 宋思思考了年级前二十。

  家长会上,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开心或者骄傲,全程低眉顺眼小心翼翼, 上台发言也说得中规中矩, 像极了书里那种刻板印象的好学生。

  可她不是。

  上泽也没有人是。

  邻座的陆江感到奇怪,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在他印象里宋思思是活泼张扬的, 高一时可能还有点说话不过脑子, 不过高二就沉默了许多,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江的母亲瞥了儿子一眼,冷哼道:“人家年级前二十,你班里倒数, 还有脸看?”

  那时的陆江似乎还有力气去跟父母争辩,撇了撇嘴道:“要是我考了年级前二十, 您能不这么讽刺我吗?”

  “别说二十,只要年级前五十, 不,前一百,你要什么买什么,说什么是什么。”

  宋思思似乎听到了这句话,抬头看了一眼父亲,陆江觉得自己八成是近视了,他居然觉得那一瞬间, 宋思思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乞求。

  八点半, 会议好不容易结束,讲台上立刻围上去了一群家长,陆江和宋思思的父母都上去了, 两人坐得不远,陆江冲她笑了笑,“真羡慕你,成绩这么好。”

  宋思思垂下眼,手指无意识扣着那张数字漂亮的成绩单,“真羡慕你,得到父母认可的门槛比我低那么多。”

  走出校门,母亲和宋祁文已经在车上等着了,显然是家长会结束得比较早,一家四口一起回家。

  路上宋祁文说着各种父母喜欢的话题,欢声笑语充斥在车内,宋思思却始终坐立不安,她在等待一个开口的时机,可宋祁文每个话题衔接得又快又自然,让她不好插嘴。

  一直到抵达停车库,宋思思才鼓足了勇气打断了三人,轻声开口,“地下室的钥匙……可以给我了吗?”

  车内一瞬寂静,似乎连空气都冷了两分。最后还是宋祁文笑了笑,温温道:“姐姐这次考这么好,爸妈肯定说话算话。”

  四人陆续下了车,一路无话进了家门。父亲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地下室的钥匙,宋思思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那种光芒,宋祁文甚至觉得有些刺眼。

  地下室里锁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宋思思置办的各种角色的cos服,假发和道具。她高一时喜欢上这种文化,高二时家里人认为她花费了太多精力在这上面,于是武断地没收了所有东西,全部锁进了地下室。

  那时宋思思求了很久,地下室里不仅有她的东西,还有一部分是社团成员寄放在她这里的,之后的全员外景,舞台剧表演都需要用到。

  可是父母不同意,抓着她成绩上的浮动不放。宋思思本就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一气之下把心里话喊了出来:“你们不就是觉得我玩cosplay花钱吗!?”

  父亲狠拍了一下桌子,“对,我们就是觉得你花钱!这两年家里生意困难,外面欠了多少贷款!你花钱却还是这么大手大脚!”

  家庭战争持续了快一周,最后还是宋祁文站出来打圆场,提了一个看起来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如两边各退一步吧,爸妈不是一直觉得cosplay影响了姐姐的成绩吗?只要姐姐以后考进年级前二十,证明爱好和学业不会相冲突,那爸妈就可以把地下室的钥匙奖励给姐姐。”

  在这之前,宋思思的成绩一直在年级四五十名徘徊,甚至因为花了太多精力在舞台剧排练上,排名一度跌出五十开外,但每当这时候,她都会意识到自己的“分心”,并在下一次考试中迅速将名次恢复到该有的水平。

  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她接受了这个赌约。

  ……

  宋思思拿着钥匙一步步走向地下室,宋祁文沉默地站在楼梯上方看着她,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啪”得一声,地下室的灯被打开了。

  房间里充斥着一种类似于潮湿发霉的味道,冷白色的光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宋思思下意识拿手挡了一下,莫名其妙联想起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医院停尸间。

  她慢慢睁开眼,满腔欣喜只沸腾了一瞬,随即变成疑惑,怀疑,不可置信和愤怒。

  喜悦之情偃旗息鼓,被狰狞地拖扯到地上狠狠践踏。

  ————————

  姜之玺找到宋思思时,后者正坐在一堵残破的矮墙上。

  背靠着枯树,鲜艳的红裙张扬在阴风里,裙摆上的金箔花片时不时撞上墙面,发出细小的铮鸣声。

  “大冬天穿成这样,不冷吗?”姜之玺先开了口。

  宋思思紧了紧手臂,嫁衣用的面料大多是雪纺纱,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是冷冷冰冰的。

  姜之玺把围巾解了下来,这还是出门前肖骋强制给她围上的,像极了一降温就开始瞎操心的老父亲,姜之玺拒绝二字都没来得说出口就被绒毛毛糊了一脸。

  宋思思低声道了谢,把围巾披在自己身上。姜之玺眨了眨眼,也学着她坐在了矮墙上。

  “你之前又塞纸条又嘱咐我一定要到场,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来看场热闹吧?”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陆江是怎么回事吗?”宋思思吸了吸鼻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姜之玺:“你是说,他和你一样也请了才子?”

  “不,他请的是才女。”宋思思摇头纠正:“其他都和我一样,算八字,配阴婚,所以才有了正室这一说。”

  一开始造谣的几个人大概都是那场冥婚的参加者,“正室妾室”的谣言本质也是玩笑,所以当姜之玺装模做样当了真要当面算账时,宋思思才会说“正室”根本不是个人。

  “陆江并不是优等生。”姜之玺提出质疑,“他是怎么知道‘请才子’的?”

  宋思思顿了一下,“是我告诉他的。”

  休学之前宋思思考进了年级前二十,也收到过鬼市的邀请,她当时随便选了一个“摊位”,知晓了“请才子”这个门道,但因为之后休学,一直没有深入接触和了解。

  “后来听说陆江复读了,高三开学时也见到了他,他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对,聊天时我随口提了一句,他很感兴趣。”

  于是这个冬天,两场荒诞的冥婚相继举行。宋思思还记得自己参加陆江“婚礼”时看到的那具女尸,身穿红绸嫁衣,头戴金丝凤冠,夜风吹起了她的盖头,露出两个洞黑深陷的眼窝,和两片鲜艳如血的嘴唇。

  “可是为什么呢?”姜之玺又问出了那个被李明月回避的问题,“你们已经是年级前二十了,想要好成绩有那么多切实的方法,为什么要选求神拜佛这条路?”

  宋思思神色迷茫了一瞬,目光散入深沉黑夜,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们,没有几个人是真的相信神佛。”

  “今天宋祁文把父母带到我的冥婚现场,除开满腔愤怒,在对着他们发泄怒吼的那一刹,我是有快意的。”

  “看着他们震惊,不解,匪夷所思的表情,我觉得很畅快,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想着好好防备宋祁文,甚至私心里是希望他能发现这个计划,然后把一切捅破,这样我就能指着他们的鼻子咒骂,‘看,都是你们把我变成了这样’。”

  “我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们,我人生失败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错,而是他们,是他们把我逼成了一个怪物。”

  其实宋思思爆发的时间点也很微妙,接近高三上学期的期末,再有六个月就是高考,父母总不能再把人按回家里,接受所谓的心理治疗。

  “前年你休学,到底是因为什么?”姜之玺忽然问道。

  宋思思神色一滞,停了一会儿才把那个年级前二十的赌约叙述了一遍。姜之玺有些好奇,“那你打开地下室的门看见了什么?空了?少了?还是衣服发霉了?”

  “都不是。”

  姜之玺:“宋祁文之前说你父母花了很大功夫去了解cosplay,研究你出的角色喜欢的动漫,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宋思思沉默片刻,神色忽然变得嘲讽。

  眼泪流回到高二那个夏天。

  站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内,她睁开眼看到的确实是满满一房间服装道具,可当视线逐渐清晰,这些东西忽然面目狰狞起来。

  没有一件,没有一件是属于她的物品。

  曾经她贴脸给自己修剪的假发,她照着人设图抠细节定制的服装,她跑遍建材市场试遍材料制作的道具,她求遍工厂专门开流水线制作的一批高还原的金银配饰……

  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打结成卷的假发,廉价甚至二手的cos服,粗糙掉漆的道具,氧化生锈的铜铁首饰。

  那一瞬,宋思思眼中的光湮灭了,坠毁时伴随着破碎压抑的伸吟。

  她僵硬地转身,楼梯上方站着三个人,他们的影子挡住了入口透进来的零星灯光,黑暗在她脚下腐蚀出一片深渊。

  ……

  “你原本的那些东西呢?”姜之玺问道。

  “卖了。”宋思思平静回答。

  “那几年家里的生意看着还过得去,其实举步维艰,他们卖了我的东西给公司争取流动资金,我的一些绝版c服,手办,市场价都炒得很高,其他不怎么值钱的套装或者配件也都被低价出售了。”

  在宋思思埋头苦学努力争取年级前二十时,她最热爱的东西被风卷残云蚕食殆尽。

  “我想光凭父母是不可能了解这些的。”宋思思嗤笑一声,“他们并不热衷于研究小众文化,就算知道东西值钱,也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渠道,甚至什么样的名称和描述卖出去。”

  那么既现成,又听话的帮手,就只剩下宋祁文。

  那个晚上宋思思崩溃了,摔东西,砸桌子,掩面大吼,甚至动手打人。

  母亲拦腰抱住她,父亲拉开被揍了一拳的宋祁文,看着发疯的女儿下意识抡起手掌。

  电光火石之间,他艰难地克制住了,愤怒仍在胸腔震动,驱使着他抓起茶几上的水杯直接豁在了宋思思脸上。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那些个烧钱的异装癖爱好,废了也罢!”

  宋思思双手被制,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上,狼狈又疯癫,“我烧钱?那宋祁文呢?他是艺术生,学表演,报个班请个老师十几万几十万地往外面砸!你们怎么不让他把自己的爱好停一停?就因为他文化课成绩不好,没有别的出路,就因为我选择多所以活该牺牲吗?!”

  这番话吼出来父母愣了一下,一旁鼻青脸肿的宋祁文最先反应过来,不知是真的想劝架还是害怕殃及池鱼,跨步上前挡在了宋思思面前。

  “别吵了,大家冷静一下。”

  父母的理亏,宋祁文的“妥协退让”让家庭战争单方面平息。宋思思悲愤到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最终她抄起了后院遗落的园艺剪刀,把那些廉价简陋的替代品尽数撕扯粉碎。

  ……

  旧事重提,当时再恨如今也都成了麻木。宋祁文曾经在SC的那番陈词似乎句句都是文字游戏,削减原因,嫁接结果,说的是事实逻辑也连贯,可听起来就是和真相相去甚远。

  宋思思:“他们了解我的爱好只是为了搜罗那些代替品而已,也许是看我拼死了用功学习,没想到还真的进了年级前二十,所以只能仓促收集来这些。”

  那段时间宋思思和家里人吵架,冷战,怄气……她患上了轻度躁郁症,这才是休学的真正原因。

  后来病情刚刚见好,她又被送回了这座牢笼,被要求重新回到曾经她带着梦想和热情冲刺过的巅峰。

  太难了,太突然了,她实在力不从心。

  姜之玺莫名打了个冷战。

  这场诡异怪诞的冥婚背后,是一连串看得见摸得着的线性逻辑。如果宋思思的故事都这样曲折荒唐,那么其他人,其他在鬼市上做出了交易的人,他们又掩藏了怎样的秘密和初衷?

  宋思思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轻笑了一声,“可能你之前疑惑过,为什么这群藏在幕后的优等生能如此默契地相互合作,维系着各种阴暗复杂的交易体系。”

  “其实不过是因为大家同病相怜,成绩单上厮杀得那么厉害,转过头,也都知道每个人都是一样病态。”

  “没人来救我们,总不能连自救都放弃吧?”

  风停了,大红色的裙摆被抽干了力气,期期艾艾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