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情意(二)
霍长婴看着男人挺拔的背脊紧绷, 甚至微微颤抖。
“若我说,”他说着深吸口气,忽然笑了下, 轻声道:“我当真了呢?”
似乎在许多年前, 私塾小巷中, 桐花微雨, 小少年低头看着粉雕玉琢的男娃娃,也曾忐忑地说过同样的话。
——“若我当真了呢?”
彼时两人都是一团孩气, 说过的承诺也都带着稚嫩的童声。
时移景异,同样的话,换了个人说起,仿佛两人间错过的时光没有消失,倏忽间, 时光回溯,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怦然心动的午后。
萧铎猛地转身, 愕然地看着霍长婴,嘴唇颤抖,半晌也只说了一个字:“你,”眸光中带着微微的惊讶, 与不可置信, 甚至还有压抑着的惊喜。
霍长婴见他模样好笑,勾唇轻笑,凑近些在萧铎耳边,说着儿时萧铎曾说给他的话:“我是当真想娶你做媳妇儿!”
萧铎面色一僵, 看着凑近带着狡猾笑意的人, 神色复杂。
霍长婴见他这般反应觉得甚是有趣儿,近日来压在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 虽然还有很多谜团要解,还有很多妖邪要捉,甚至他都不知晓萧老爷子这般做的因由,但他此刻就只想放声大笑。
是以,霍长婴毫不掩饰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留下一旁黑了脸的长风将军。
萧铎:“……”
而后,趁着萧铎还在回神儿之际,霍长婴唇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意,下巴微仰,食指挑起男人微带胡茬的下巴,眨眼笑道:“爷都说心悦你了,你倒是给爷笑个!”
被自家未来媳妇孟浪地挑起下巴的萧将军:“……”
霍长婴瞧见男人这幅黑沉着脸,相当郁闷却无处发泄的模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滚倒在榻上。
萧铎暗自磨了磨牙,可畅快笑倒在榻上的霍长婴,又听他终于开口说心悦自己,萧铎心中也是雀跃,恨不得现在便去马厩牵了追电,绕着永安城打马狂奔上一圈儿。
心头好似有悬着的一点火苗,只差轻轻一碰便能汹涌成燎原烈火。
萧铎转身,正想要出门平息下心头无处发泄的情绪,衣袖却忽被人大力一扯。
重心一个不稳,或者说萧将军对长婴从未设防,天旋地转间,萧铎便被人压倒了榻上。
萧铎:“……”
少年的长发从旁侧滑下,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如凝脂般透亮,近处瞧着,似乎都能看见纤细脖颈下的青色血管。
也不知是霍长婴是何时恢复了少年体格,如今紧紧压在他身上,少年筋骨下的喷薄力道,让萧铎对“长婴也喜欢我”这件事有了更真实的感受。
萧铎眸光暗了暗。
霍长婴他像是要将这些日的憋闷一起讨要过来,卯足了劲儿要调戏够本般。
他单手撑在男人身侧,唇角翘起一道惑人的弧度,捏着男人坚毅硬朗的下巴,目光扫过男人线条锋利的薄唇时闪了闪,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忽然一低头,直直吻了下去。
唇瓣轻碰,便离开。
霍长婴侧头抿抿唇,萧铎平日里冰冷严肃的模样唇瓣却似乎柔软的很,但也没有别的什么不同,像是没咂摸出味儿来般,眉心微蹙。
他前世未到成年的岁数,这辈子也是从小便随着师父走南闯北,胡乱长大,没人教他夫妻间该是如何亲昵温存,何况是两个男子。
他砸砸嘴,转念又想,多试试不也能摸索出条道儿来么,“再来,唔。”来字还未出口,便被人堵在了喉咙里。
霍长婴不知道他那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竟然有这般魔力。
那一瞬间,萧铎只觉他的心脏仿佛热油入滚水,沸腾不已,热力蔓延至四肢百骸,理智都被烧的精光。
未及反应,萧铎粗糙的大掌按着少年的后脑,一手环住霍长婴劲瘦的腰肢,紧紧将人嵌入怀中。
这个吻,不像是梦中在额头轻轻一吻的压抑,也不似少年神志错乱间克制的吻。
仿佛夹杂着数年的情意要诉说。
一吻终了,萧铎像是发狠地搂紧霍长婴的腰,像是终于找到母亲的幼兽,附在少年颈项间留恋般呼吸着少年的气息。
霍长婴吃痛嘶了声,被萧铎吻的浑身发软,脑海中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搂住萧铎,脑海还蒙蒙一片,却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阿铎,我们洞房吧。”
此话一出,两人均僵硬了身体。
国公府书房。
两人走后,内室转出一人。
却正是萧绮罗。
她惊讶道:“父亲,你竟真同意阿铎和长婴的,的……”婚事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虽然从开始便知晓“常姑娘”的身份,但也只是看在当年两家的交情上,加之也确然觉得这孩子可怜,才没有戳破。
最近她三天两头地往阿铎住的院子里送安胎药,也是她想为霍长婴掩人耳目,虽不知这孩子这些年有何种奇遇,易容术竟出神入化,但毕竟是男子之身,细微之处还是破绽连连。
可她却没想到父亲竟真要萧铎娶了霍长婴,让男人娶个男妻,且不说传宗接代,但就这男子同男子……便已石破天惊。
却不想萧老爷子只是笑笑,捏着自己的胡须道:“绮罗,你不觉得那娃娃生的比女子还俊么?”
萧绮罗有些生气:“俊有什么用!他还是个……”
“男子怎么了,”萧老爷子打断,道:“前朝宣帝还曾娶过男后,也未见社稷动摇,”
萧绮罗撇了撇嘴,嘟囔声道:“能是一回事儿么。”当她不知晓史书啊,前朝盛行南风,世界大族多以此为风尚,朝中风气便是如此,宣帝娶男后,虽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但在世家中却得到了不少支持,如今大殷却……
萧绮罗想着秀眉蹙了起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涌上喉咙的话最终又咽了下去。
“好了,”
萧老爷子收了笑意,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九年前霍家出事那晚,萧铎那孩子伤心欲绝的魔怔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况且这些年他是如何一步步变成如今这般的,你我都清楚,他是因为谁。”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事情,说着萧老爷子锤着自己的心口道:“我这个做父亲的心疼啊!”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父亲!”
萧绮罗一惊,忙上前扶着萧老爷子,拍着后背帮他顺气,忍不住还是张口责备道:“您心疼,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不心疼么,我就是怕……”萧绮罗说着顿了下,“我就是怕御座上那位,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我不想再过问,可是与御座上的那位能轻易放过他们吗?”说着又忍不住辛酸道:“前半辈子就够可怜了,希望他们下半辈子能平安顺遂就好。”
萧老爷子喝了口水顺了气,便道:“你怎知铎儿娶了那孩子,不会有好结果。”
他说着眯了眯眼,“咱们萧家原本便是靠从龙之功而得的爵位,当初高|祖虽许萧家晋国公之位,且世袭罔替,但这些年下来,萧家也渐渐淡出了朝堂。”
萧绮罗骇然,“您说的我不懂。”
萧老爷子拍拍自家女儿的手,笑道:“慢慢你就明白了。”
萧老爷子见女儿皱眉不展的忧心模样,有似不经意笑问道:“听说,你还常常往长婴那里送安胎药。”
他说着笑了下,摇头道:“长婴这孩子倒真能忍啊。”
说起这个,倒是将萧绮罗注意力转了些,她哼笑声,没好气道:“哪儿,长婴可精着呢,全倒给他房里的那盆牡丹花了。”
萧老爷子闻言一顿,而后哈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小子!”
临走前,萧老爷子又问萧绮罗:“蓝玉都走这么多年了,闺女你不考虑再给念君找个父亲么?”
萧绮罗闻言身体登时像绷紧的弦,垂眸:“念君,只有一个父亲。”声音无比坚定:“玉郎他没走。”
萧老爷子却听见语音中的一丝哽咽,他叹口气,摆摆手。
等到萧绮罗走后,萧老爷子又兀自坐了会儿,才起身转去书架旁,轻轻扭动,便见到一暗格显出,其中紧卧一卷灿黄帛书。
他摩挲着那卷帛书,喃喃叹息道:“老伙计,别怪我当年没为你说句话,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晋国公府不能折在我手里啊。”
萧仪成叹口气,身影仿佛又佝偻了几分。
“长婴那孩子……我会帮你好好照料的,希望他今后能争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