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情意(1 / 1)

将军,有妖气[重生] 秋白鸽 340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7章 情意

  北方飒飒, 高处生寒。

  凉亭假山下,荷花塘中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枯萎的干荷叶还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霍长婴正蹙眉琢磨着今日来种种, 袖底指尖掐算, 眉心却是越皱越紧, 总觉这太平许久的永安城有事要发生。

  可他学艺不精, 难以窥得天机,只一丝不详在心头滑过, 便再寻不得其他。

  手下顺着阿肥的毛毛,霍长婴还在想着今早所见,眼下看萧老爷子的模样,恐怕是知晓他身份,却出言帮他遮掩, 又是何意?

  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萧铎。

  没留神, 霍长婴手下一用力,阿肥被揪疼了,吱吱叫着窜到栏杆上,幽怨地望着他。

  霍长婴没理会阿肥, 转头向下望去, 正巧对上萧铎蹙紧眉头下的森亮目光,他自愧还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起身便急急想走。

  情急之下,霍长婴连捏诀都忘记了。

  临近年关, 萧铎公务繁忙, 已是许久未见霍长婴,昨日好容易见上一面, 却也没说上话。

  而他也察觉出霍长婴若有似无的躲避,从那日两人在温泉边的事后,他心底有愧,也不知长婴是否察觉了自己对他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又怕听见长婴说出诛心之言,是以便躲避几日,可萧铎却发现长婴似乎也在躲避自己,原本小心翼翼的心情,陡然间变得愈加烦躁。

  见到霍长婴还想走,萧铎眸光一凛,旋身跃起,脚下在假山石上一个借力,直接纵身跃上了凉亭,见人要走,不及多想便一把扯住了霍长婴的手腕。

  “长婴,等等!”

  霍长婴一个踉跄间,便被萧铎大力扯住,压在了停柱上。

  “萧铎!”

  后背猛然抵上冰冷坚硬的石柱,霍长婴闷哼声,笑了声:“几日未见,萧将军是发的什么疯?”

  萧铎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紧皱的眉头微动,按着他的力道忙放缓了些,却又像是害怕人再逃走般,依旧抓着霍长婴的手腕不松开。

  霍长婴见萧铎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眉头却越皱越紧,锐利的眉眼中竟多了些不安,像极了怕被人抢去心爱之物的孩童。

  等等——心爱之物?

  霍长婴想着忽然愣住,却听耳边男人的声音道:“对不起,那日我不该逼你……”声音中竟带了些愧疚和迷茫。

  “本也不是你的错。”

  霍长婴开口打断,努力忽略男人握在自己手腕上的粗糙炙热,像是转移话题般,认真问道:“案子查的怎样了?”

  萧铎闻言眉心动了动,深深看了霍长婴一眼,见少年面色并无异常,在心中叹口气才蹙眉道:

  “此事涉及甚广,死者先是外派官员再是从三品的京兆尹,而且刘遇一死,朝中暂时找不到合适官员替补,这件案子十有八|九会提交大理寺,”

  萧铎见霍长婴张口欲言,便道:“你我心中知晓此事与霍家一案有关,但也只是猜测,霍家的案子连卷宗都无,若非陛下出面……”

  他说到这里,心中忧虑更甚,这些人虽然看似并无交际,却都曾出现在鸡鸣寺净元法师的香火簿子上,要说起来,连净元大师都在不久前圆寂。

  这一切都像是急于在抹灭什么。

  霍长婴知晓萧铎话中未尽之意,心头的疑惑也越发深,只觉这也许涉及王朝核心的秘密,毕竟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内让朝野众人三缄其口,甚至抹去史书记载。

  霍长婴想着眸光暗了暗。

  北风吹过,卷起一阵冷意,霍长婴不由打了个喷嚏,腕间被人握住的地方却很温暖,他不自觉便悄悄向萧铎身边凑了凑。

  萧铎还在想着昨日陛下言语间的深意,没注意到霍长婴的小动作,握住少年腕侧的掌心却感到冰冷异常,他心头微疼,侧头看向身前的少年。

  只见少年今日着一身月白轻裘外罩玄色大氅,虽说扮作女子,但也从未施粉黛,眉目清秀舒朗,长发只用一根缎带松绑在身后,柔和了下颌线条。

  少年的鼻尖或许因为冷风而微微泛红,眼睫低垂,看不清神情。

  包裹着清瘦身体的厚重大氅,却是……

  萧铎眯了眯眼,却竟是初见时自己送他那件。

  心头微动,萧铎瞧着,粗糙的手指不由摩挲起少年腕侧肌肤,不同于女子绮丽熏香的独属于少年清润气息,从身前人身上散发出,撩拨着他的神经。

  只要一用力,就能将人拉入怀中。

  萧铎如是想着,手已不自觉滑到霍长婴的腰侧,正欲将人揽进怀中却听见假山下,有小厮庆幸的声音道:“可算是找到您了,”

  “国公爷刚刚传话,请常姑娘去书房一趟,若是世子爷也在,便一同去。”

  萧铎和霍长婴均是一僵。

  国公府书房中。

  萧老爷子已经梳洗一新,穿一身藏青色暗纹锦缎长袍,灰白的头发束起,站在桌案后,笔墨流转,姿态闲适,一手背在身后正提笔写着什么。

  见萧铎同霍长婴进门后也只是随意摆摆手,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眼,也只静立一侧,等萧老爷子先开口。

  室内寂寂,只有炭火盆偶尔的噼啪声,和毛笔在宣纸上滑动的沙沙声。

  半晌,听萧老爷子忽然开口道:“打算什么时候完婚啊?”

  言罢,最后一笔一气呵成,毛笔往笔洗中一扔,抬头笑看向两人,没好气道:“好你个臭小子,真是翅膀硬了,都会给自己定媳妇了!”

  萧铎:“……”

  霍长婴唇角微一抽,他怎么听这话有些耳熟?

  片刻后忽然想起,似乎萧家姐姐也说过相似的话,当时他还奇怪,萧家姐姐那泼辣的性子像谁,如今看来,想必是女肖父,儿肖母了。

  萧铎还未说话,便听萧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霍长婴一眼,哼了声道:“——竟还找了个男娃娃。”

  此话一出,霍长婴脸色忽然刷白。

  萧铎神情一凛,忙道:“父亲,他,”

  萧老爷子一挥手打断了萧铎的话,从桌案后转出,缓步走到两人面前,对萧铎道:“我知道,这世上能让你这般挂心的,无非也就只一人,”眼神却一直看着霍长婴。

  霍长婴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就见萧老爷子飞快冲他一眨眼,霍长婴唇角抽了抽,他竟然从老国公眼角皱纹中看出些顽童般的笑来,心说这老爷子是要闹哪处?

  萧国公见霍长婴瞧见了他的暗示,握拳咳了下,沉下脸对萧铎道:“小时候,你便说要娶那家娃娃做媳妇,我说那是个男娃娃不能当媳妇,你不肯,又哭又闹,”

  “父亲!”

  萧铎一惊,飞快地看了霍长婴一眼,却见萧国公瞪他一眼,背着手吹胡子继续道:“怎么,还不准说你了!”

  霍长婴讶然侧头看萧铎,却见男人耳尖微微泛红,无甚表情的面容上竟有羞赧之色。

  面上还未浮出笑意,就听萧老爷子在他面前站定,叹气道:“娃娃,当年霍家出事,我闻讯赶到时就看见这臭小子一身是血地抱着你,”

  “父亲别说了!”萧铎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目光低垂着看着地面,显然是在压抑即将要爆发的情绪。

  萧老爷子却不理萧铎,见霍长婴欲言又止,便明白他想问什么,认真道:“我知道你想问霍家的事情,但我也是爱莫能助。”

  霍长婴瞧老国公神情不似作伪,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萧老爷子看着霍长婴继续道:“你那时候确然已没了呼吸,可铎儿却抱着你死活不撒手,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所有靠近的人,满脸是血,显然已经魔障了,”

  “那模样连我瞧着都心惊。”他说着眉心显出一丝愁色,原本矍铄神情不复。

  霍长婴心下惊骇,脱口道:“可我……”九年前那晚的记忆,他虽想起不少,但是如今他脑海中也只有零星片段。

  萧老爷子冲他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你如何又从鬼门关走了回来,”

  “铎儿醒后,我便告诉他你已经亡故。本以为铎儿会痛哭一场,哪知他知道后不哭不闹,平静的几乎可怕,照常饮食起居,我以为年是日久,铎儿有了心上人,便会忘记,毕竟……”

  萧老爷子说着顿了下,看向霍长婴,眸中神色复杂,道:“毕竟男子间……总不是常道,”

  “可哪知他从此后愈发寡言,发疯似的整日练武,前几年前高句丽叛乱,铎儿竟单枪匹马斩杀数十敌军将领,打那之后,他便更加沉默,常常独自对着霍家方向一站就是一整晚,媒婆上门过几次也被他赶走,我,唉……”

  “铎儿什么都好,便是这脾性太过沉闷,什么都憋在心里,”萧老爷子瞪眼垂眸不语的萧铎,气道:“今儿我要不说出来,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说。”

  萧老爷子话虽未说白,但言下之意霍长婴却明白。

  他还为从先前的惊骇中回神,乍然听萧铎如此,心头发酸,又责备自己近日来的胡思乱想,什么少年心易变,什么断袖龙阳大忌,难道真缩骨乔装了几次女子,便连心也变成女子的了。

  萧铎若是真心,那他还瞻前顾后纠结身后事作甚,堂堂男儿当真连女子都不如,他们在一起,便是千难万险,也能一起渡了。

  恍惚间又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

  他贪恋萧铎的温暖,喜欢瞧萧铎窘迫的样子,可他没有想过,对自己有这样心思的萧铎,面对自己的种种挑逗,又是怎么样的失望和难过。

  萧铎不说,他只是善于隐藏情绪。

  可没人知道,他的心是否在滴血。

  一想到萧老爷子的话,霍长婴就觉得自己狼心狗肺不是东西,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萧老爷子捋胡须,眯眼满意地瞧着话说开了的两人,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出了书房,两人一路沉默,一前一后走着。

  霍长婴心中盘算着,越想越不是滋味,有自责,也有对萧铎的心疼,甚至……还有些欢喜。

  等走回霍长婴暂居的屋子时,他还为回过神儿来,一个没留神便撞上了忽然停下的萧铎。

  霍长婴揉着吃痛的鼻尖,抬头却发现萧铎背脊紧绷地背着身,男人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出一种刚毅的英朗,

  倏忽间,道道光影似乎辩驳成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

  小世子别扭脸红的模样,偷偷给他糖时小心期待的模样,还有被他忘记在九年时光里——少年紧紧抱着自己悲痛欲绝的模样。

  他对萧铎的感情,其实从最初,便不是一张白纸,带着对史书上长风大将军的崇拜和好奇,慢慢接近,慢慢了解,却在意外中陡然停滞了九年。

  而萧铎……他定定看着眼前那人沉默精壮的背脊,对自己的感情,却是在他忘了他的九年时间里中,愈演愈烈么?

  他是记得自己当初说的话么?

  ——“若有一日,你能挂帅出征号令千军,旗开得胜之日,我便点头。”

  霍长婴想着心中激荡,胸口开始微微起伏。

  却听萧铎忽然开口道:“父亲的话,你,你不必当真。”声音干涩,似乎是从喉咙中挤出一般。

  仿若一盆冷水浇在霍长婴滚烫的心头,他压下心中的苦涩,余光却瞥见萧铎紧握着桌案的手背青筋突起,像在隐忍着什么。

  霍长婴忽而了然,其实,萧铎同他一样,面对感情时都会惶恐,怀疑,不安和逃避,萧老爷子说的没错,依着萧铎什么都放在心中的性子,即便对自己感情再深,也不会说出来。

  两人间,总要有一个主动,霍长婴唇角微微翘起,他不介意做主动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