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三合一)(1 / 1)

东宫明姝 糖十 9000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60章 (三合一)

  寿宴一直持续到午时末。

  宾客尽散, 东宫的马车从徐府正门前离开,而后悄然停在徐府后门。

  贺衍亲自去了徐府后门接人。

  虞霜早在记忆恢复的那一天,便将全部实情告知贺衍。

  今日虞霜早已清楚温然的来意。

  虞霜送走前面最后一位客人, 才匆匆赶到后院。

  贺衍安排温然在厢房等候,他在院外等着虞霜, 见她匆匆来此, 上前迎她:“他们在里面等你。”

  虞霜看向那扇紧闭的院门,双手不由收紧。

  她回京之后特意去见过温秉丞,但并未让温秉丞察觉。

  多年过去,温秉丞的相貌虽然有了变化,但虞霜依旧认得出他, 见到温秉丞后, 那段遗失多年的记忆便开始慢慢浮现,她夜间一次次噩梦, 一次次服药忍痛, 终于回忆起那段让她痛苦彷徨的记忆。

  她记起和温秉丞过往恩爱情浓的点点滴滴,也清楚地回忆起, 她被温秉丞的书童推下山崖时的痛彻心腑。

  几年恩爱是假。

  因为她挡了温秉丞的路, 所以被他轻易的舍弃。

  她会失去那段记忆, 会在回忆时百般痛苦, 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在抵触这段被人背叛的经历, 她宁愿选择遗忘,也不愿去面对爱人的背叛舍弃。

  所以她选择遗忘过去的一切,遗忘她和温秉丞相爱的过往, 遗忘她曾为温秉丞生下的女儿。

  而她选择遗忘的那一刻起, 便已是舍弃。

  温秉丞舍弃了她, 而她舍弃了温然, 舍弃了这个她曾满心期盼生死一线生下的孩子。

  但偏偏最可笑的是,她分明选择了遗忘,最后又费尽心力找回了记忆。

  虞霜很清楚,她找回这份记忆不是为了温秉丞,而是为了她的女儿,为了那个曾一日日对着天上的星星,对着母亲的墓碑诉说心事的女孩儿。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也不知该不该将过往的真相说出来,她日复一日的推延,直到今日避无可避。

  若是温然想知道真相,她没有理由继续隐瞒,但是让温然知道她父亲的真实面目,这当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霜儿。”贺衍轻声唤道,他握住虞霜的手,他知道虞霜这些日子的纠结彷徨,他对温秉丞动过杀意,但是虞霜希望亲自决定这件事,说与不说,报复与不报复,她还没做下最后的决断。

  虞霜闻声看向贺衍,贺衍见她看过来,轻缓一笑:“莫紧张,我在我在此处等你,无论今日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虞霜满心彷徨无措,在看到贺衍的笑之后,她终于恢复了些许镇定。

  温秉丞伤她害她,但若没有坠崖那场意外,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遇见贺衍。

  贺衍是前朝武将贺家后人,因为梁厉帝晚年猜忌心欲重,受奸臣挑拨,将贺氏连诛九族。

  徐老将军受贺将军所托,设法保下了贺衍。

  许是因为贺家的过往太惨痛,贺衍自知晓自己的身世后,性子越发孤冷,他久经沙场一身杀伐之气,容貌虽是英俊清朗,对外却不苟言笑,是杀伐果断的贺大将军,但只要他视线所及之处有虞霜的身影,他眼中的戾气会很快消弭。

  他曾经不爱笑,第一次在虞霜面前尝试用笑容缓解气氛时,还显得很是僵硬不自在。

  如今多年夫妻,他早已学会在虞霜面前自然且轻松地露出笑容,但这份笑容只属于他的妻子。

  虞霜心里微松,她点了点头:“嗯,我进去了。”

  贺衍看着虞霜踏进小院,他在外面守着。

  温然早已在厢房等候多时,虞霜进来后,赵宴去了隔壁的屋子等她,给她和虞霜单独说话的空间。

  宫宴遥遥一见,温然已有多日不曾见到虞霜。

  此刻二人一人站在屋中,一人站在门前,看着彼此,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温然看出了虞霜的踌躇不前,她主动往前一迈,她刚刚踏出一步,虞霜便朝着她走过来了。

  距离越近,温然越发觉得虞霜的容貌和柳姨娘很像,但她们给人的感觉不同,柳姨娘娇弱,而虞霜显得更坚韧果敢。

  只是再果敢的人,也会有犹豫不前的时候。

  虞霜想要低身行礼,温然毫不迟疑地扶住她的手臂:“虞大夫,你应当知道我的来意,我不需要你如此,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和我的生母是什么关系?”

  多日来的困惑,当真问出口后,温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虞霜轻呼一口气,她抬眸看向温然,短暂的沉默后,她启唇道:“我……我就是简月。”

  一问一答,如此简单,中间却隔了十七年的时光。

  温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她的母亲没有坠崖身亡,这本就是一件好事,只是她不明白……

  “那这么多年,你为何都不曾回来看我一眼?你是,不想要我吗?”

  温然最后一句话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温秉丞曾将她丢在云安村多年,给予她的亲情少得可怜,她不确信虞霜对她的态度是怎样的。

  她很清楚,她的心底还是希望她的母亲当真如宁姨所说,是爱着她的。

  虞霜闻言,心口一痛,她立刻摇头:“不是,我不是不想要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 我忘记了你的存在。”虞霜轻声道,她还是决定隐瞒温秉丞害她性命之事,温然毕竟在温府生活了那么久,她怕这样的事实说出来,会让温然受伤。

  她没有给过温然一丝爱意,不能再给她带来痛苦。

  虞霜将温秉丞害她一事抹去,只说她当年不小心失足落崖,被义父救起后却记忆全失,直到在越州见到温然,许是因为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她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后来在云安村中,她从宁语口中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在宫宴前恢复所有记忆的,但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起这些,也怕你不能接受……我不会强迫你认我,你若觉得难以接受,便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日后我也绝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不用为难,不必勉强自己……”

  虞霜还欲再说,她眼中含泪,眼前模糊一片,她难以看清温然的表情,她看不清那是厌恶还是不解亦或震惊……

  直到有人轻轻抱住了她,打断了她的话:“您并非是故意舍弃我,我又如何能怪您?我若当真心存埋怨,今日就不会来此了。

  “我知道的,宁姨说过,当年您我为了生我,差点丢了一条命,您能活下来,我该感谢上苍,让我能再见到您。

  “阿娘,我怎么会怨您呢?”

  温然先前一直不解,虞霜为何没有主动来告诉她真相。

  如今她方才明白,她在犹豫踌躇时,虞霜也在彷徨犹豫,虞霜怕这样的真相会伤害到她,孰不知她心中有多庆幸她的母亲还活着。

  去岁与宁姨分别时,宁姨特意叮嘱她,让她凡是往好的方面去想,她如今才明白这话的用意。

  “你,你唤我什么?”虞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觉得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场梦,她想过温然会怨怪斥责她,想过温然冷漠离去……唯独没有想到温然会像现在这样轻轻抱住她,唤她阿娘。

  温然松开怀抱,她双目泪光盈盈地看向虞霜,声音哽咽地唤道:“阿娘,你是我的阿娘,对吗?”

  虞霜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她抬手缓慢地抚上温然的脸颊,触碰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温然的一点不适。

  温然没有向后躲避一步。

  虞霜帮她擦泪,她用力点头:“是,我是你的阿娘,小,小然……我可以这么唤你吗?”

  “当然可以,这是阿娘给我取的名字,我一直记着呢。”温然笑着哭道。

  虞霜终于确信眼前一切是真实的,她想止住泪,但好像怎么也止不住:“小然,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明明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把你抛下那么多年,怎么可以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

  虞霜情绪渐渐失控,温然其实也一直在压着情绪,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在安慰谁,但好在彼此的情绪都逐渐缓和下来。

  “这些年你父亲待你如何?你过得可好?”虞霜问道。

  这样的问题宁语也问过,温然不觉得将过去那些事情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她如今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父亲待我不错,上次宫宴,父亲是不是认出您了?阿娘打算怎么办?”

  若是简月没死,她和温秉丞就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但虞霜现在已经和贺衍成婚了,是绝不可能再会回到温府的,温然也不希望虞霜和温秉丞再有什么瓜葛。

  “我暂时还不想公开身份,但若你想……”

  “不要紧的,阿娘若不想公开身份,就不公开,我会帮着您瞒着父亲那边。”温然很快许诺道。

  虞霜表情迟疑了一瞬,温然如此果断,像是丝毫不觉得瞒住她父亲有什么可为难的,她口中那句“父亲待我不错”就显得越发可疑。

  虞霜这些日子也查到不少事情,比如之前温秉丞因为秦家提拔他的恩情,让温然和秦家那个纨绔公子哥定亲,再比如温秉丞有意将温然送去五皇子后院的事……这些事情,绝沾不上一个“好”字。

  她瞒着不想让温然知道温秉丞害她的事,而温然同样也在瞒着她什么。

  虞霜不想逼问,她有自己的法子,能够查到这些年温然在温府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温府那么多奴仆,总不见得个个口风都很严。

  “如今你在宫中,我不便进宫多去看你……”

  “没事的,我知道阿娘在哪里,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我们总有再相见的机会,时日那么长呢。”

  温然如今看待事情的角度比之前乐观了许多,她不再将事情朝着最坏处去想。

  虞霜见她如此,心中安心许多。

  她一直怕赵宴改换身份后,会给温然带来压力,但如今看来,她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赵宴应当待她很好,这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会去解决。

  温秉丞若一直挡着她女儿的道,她不介意让他神不知鬼不觉送了一条命。

  做与不做,不过是在她一念之间。

  她跟着义父学医多年,并不止只是学会了救人。

  温然说了些她在云安村的生活,至于在温府的生活她尽量挑着些轻松的事情来说,而虞霜也将她当年被救起后的经历详细说了出来——

  虞霜坠水前就懂一些医术,后来她被义父救起,就一直跟在义父身边学医游历,直至义父病故,她才选择留在边关长居,有一次贺衍在战场上重伤,军中医士束手无策,贺衍身边的将士打听到她医术高超,便请了她前去军营为贺衍医治……

  虞霜与贺衍初识是在八年前,而两人成婚却是在三年前,中间隔了五年的时间,温然想也知道他们之间定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虞霜生下温然之后就再不能生育,义父故去后,她本是打算终身一人,偏贺衍强硬又不讲道理地闯进了她的生活,怎么赶也赶不走……

  长辈之间的过往自是不好随便过问,温然知道贺衍尊重且爱护虞霜,她便放心了。

  “我之前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我来得匆忙没有带上,你若愿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取?”虞霜试探问道,她不免还是有些小心谨慎。

  温然弯起眉眼笑道:“阿娘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可以现在告诉我吗?”

  “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你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虞霜说着,试探去握温然的手,温然主动往前握住了她的手,虞霜的手心很温暖,和母亲手牵手地往外走,这还是温然第一次这么做。

  她从前多被动行事,被逼到极致方才主动出击,但如今不同,她开始愿意尝试主动跨出一步,主动去亲近她想要亲近的人,而非等在原地,等着别人走到她身边。

  她变得更加有底气,更加像是当年云安村中那个肆意玩闹勇敢向前的小姑娘。

  虞霜没走院子正门,有人去通知了赵宴和贺衍。

  虞霜带着温然走院子的偏门,那里能更快走到她和贺衍的住处,院内闲杂人等早已被清了出去,虞霜一路带着温然进了里屋,从妆奁盒里取出来一个红色的小锦盒。

  她打开锦盒,里面放着的一枚羊脂白玉做成的平安锁,锁的背面小小刻了一个然字.

  “这是我亲自刻的,可能刻得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我很喜欢,”温然接过那枚平安锁,她仔细看了看,眼里流露出喜爱之色,她背过身子道:“阿娘帮我戴上好不好?”

  虞霜眨了眨眼,她拼命忍住泪,想着今日不能再哭了,她接过平安锁,细心地帮温然戴上。

  温然将平安玉放到衣领下,白玉触体冰凉,但很快生温,渐渐贴合她的体温。

  虞霜心中颇多感慨,最后只化为在温然侧脸上轻柔的抚摸:“其实当初我也让人做了一枚平安玉锁,只是我还没拿到那没平安锁,便……”

  “阿娘,我们不念过去了,好吗?能失而复得,本就是幸事,应该高兴。”

  虞霜笑着叹道:“是啊,应该高兴,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惹得你也哭了那么久,眼睛都红了……”

  虞霜还在说着,外面却有人走了过来,他站在门口朝内道:“霜儿,你现在能过去看看母亲吗?”

  贺衍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徐老夫人。

  虞霜一听他所言,便知是徐老夫人又犯病了,她心中虽不舍温然,但也不能不顾徐老夫人。

  “若是太孙妃愿意,一起过去也可以。”

  贺衍知道她们母女刚刚相认,骤然分离定是不舍,且依义父的意思,还是要让赵宴知道那件事,这样也好让整个徐家脱离争储的纷争。

  贺衍如此说,虞霜看向温然,温然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过去徐老夫人的院子,一进院子,便能听见徐老夫人哀哭的声音,徐老夫人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寿宴上,温然见过徐老夫人,她那时看起来很正常,只是并未长时间露面,只出现了一刻多钟,就先回了内院休息,如今看来怕是有缘由。

  温然和虞霜一起进了屋子,丫鬟正在制止徐老夫人靠近任何利器,徐老夫人凄然泪下满目哀恸,鬓发已经散乱,她看着徐越山,一遍遍地质问他:“是他们害死我的女儿,你为什么来得那么迟!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的月儿!我要那些人偿命,我要他们偿命!我明明已经将银钱都给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还要杀了我的月儿,为什么……”

  徐越山被妻子凄然质问着,他一言不发,目光悲痛无比。

  虞霜几步上前,她抽出银针,极快地刺进穴道,徐老夫人双目涣散,很快昏迷了过去。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徐越山却久久没有动作。

  贺衍上前道:“父亲,先让母亲好好休息,今日寿宴您也累了……”

  徐越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他转身往外走,背影显得苍老孤寂。

  人人都知他徐越山战功卓著,是建元帝的左膀右臂,可谁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有多痛苦,他面对妻子的质问,一句反驳也说不出。

  是他去得太迟了,没能及时救下他们的女儿……

  虞霜和丫鬟一起照顾着徐老夫人睡下,她叮嘱了丫鬟一些事情,临走前将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纸团捡了起来一并带走。

  温然与她出了这间院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才屋中发生的一切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徐老夫人那句“他们害死我的女儿”,徐贤妃明明好好活着,徐老夫人何出此言?

  “是在想老夫人刚刚的话吗?”虞霜问道。

  温然点了点头:“徐老夫人口中的月儿,是指贤妃娘娘吗?”

  “是也不是,”虞霜摇了摇头,她轻叹一声道,“老夫人口中的月儿是指她与徐将军唯一的孩子徐珠月,真正的徐珠月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现在宫中那位,是徐将军收养的义女。”

  天下纷争乱起时,徐越山一直跟在建元帝身边征战四方,他将妻女留在乡下,派人保护,直到天下初定,邺朝建立之时,徐越山才派人去接徐家母女进京。

  只是进京途中出了意外,徐家母女遇到一伙劫匪,那劫匪抢劫财银,还欲行不轨之事,徐珠月为了保护母亲,替母亲挡了一刀,徐越山带人赶到时,只救下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惨死,而她无能为力,她几欲寻死,徐越山多次阻拦,却也知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刚刚失去女儿,绝不能再失去妻子,于是他在回京途中寻了一个跟徐珠月长相有些相似的孤女,徐老夫人思女心切,果真将那孤女错让成徐珠月,她抹去了徐珠月已经死去这个事实。

  “前些年还好,但最近几年,五皇子和六皇子为了争储斗得越发……徐将军为了避嫌,甚少再让老夫人进宫看望徐贤妃,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老夫人又渐渐想起了那段记忆,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就会像刚刚那样想要用利器伤人。”

  她许是用利器想要保护年幼的女儿,但徐珠月早就不在人世间了,那些质问的话,伤人又伤己。

  “那这个是……”温然看向虞霜手中的纸团。

  虞霜闻言,展开其中一个纸团给她看:“我们也不知这是什么,老夫人有时会画这样的图案,看得久了就会像刚刚那样。”

  虞霜展开的纸团上绘着一个有些奇异的图案,像是被框在方框里的一只虎。

  温然蹙眉,她莫名觉得这图案熟悉,像是在何处见过,她下意识道:“可以把这个纸团给我吗?”

  “怎么,这图案有什么特殊吗?”

  温然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出来,我想带回去再看看。”

  “好,这些都给你吧。”虞霜并未拒绝,她知道今日贺衍让温然一起跟去的用意,徐家本就是要借她的口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五皇子和徐贤妃野心不减,而徐家并不想掺和这浑水。

  徐越山揭开自己的伤疤,同时也在撇清和徐贤妃的关系,无论他对徐贤妃是否有过父女亲情,他都不希望这天下再陷入战乱之中。

  -

  温然离开徐府之前,虞霜心中诸多话语,最终只化为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机会我会去宫中看你。”

  “好,阿娘也要照顾好自己。”温然不舍地握着虞霜的手,但再留念不舍,今日她也需与赵宴回宫了。

  虞霜站在门前,直到东宫的马车越行越远,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贺衍,轻轻一笑:“走吧,我们进去吧。”

  过去的记忆再痛苦,被温秉丞背叛的伤痛再深,但终究是过去了。

  回东宫的路上,温然将虞霜告知她的事情,详细转告赵宴,并将那个纸团展开给赵宴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在你的书案上看到过相似的图案,你看看与你那个是否一样?”

  赵宴垂眸看向纸上的图案,他看到那熟悉的印记,眉间一拧:“这是徐老夫人画出来的?”

  “对,阿娘说老夫人犯病前时常会画这种图,看得久就会失去神智,只是他们也不知这图的意义是什么,我猜会不会和徐珠月有关?又或者和当年那伙劫匪有什么联系?”温然猜测道。

  赵宴接过那张纸,他沉声道:“我见过这图案,两次,第一次是在当年刺杀我的一个刺客身上,第二次是冬狩那日林中的刺客身上。徐老夫人这图画的虽然不精细,但应该是同样的印记。”

  徐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去画这样的图案,除非当年她也见过这图案,只是记忆混乱,她已无法明说。

  “徐将军是在回京途中寻到一个和徐珠月长相相似的孤女,而这个孤女恰巧顶替了徐珠月的身份,成为徐将军的女儿,当真如此巧合吗?”温然不由多想。

  赵宴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当年徐珠月被杀不是意外,那现在这个“徐珠月”的身份就十分可疑,她费尽心思成为徐珠月,用徐将军女儿的身份进宫,所图为何?

  赵宴:“这些事情我会去查,阿然,你需对徐贤妃多些警惕之心。”

  温然点头道:“我明白的。”

  -

  正月开朝之后,建元帝渐渐将一些朝政事务转交到赵宴手上,这种移交权柄的动作无疑是在向朝臣表明,赵宴即是下一位帝王。

  那些曾经站队赵启临一方的官员,心思不免浮躁起来,帝王的心思显露得那么明显,他们不安焦躁,生怕将来赵宴登基后会寻他们的麻烦,暗地里一个个开始试图撇清和五皇子的关系。

  徐贤妃曾经认为赵宴在朝中会站不稳脚,但事到如今她才发觉,虽然赵宴在外多年,但建元帝早已为他铺平了路。

  越州一事看似折损的是赵启寒的人,但深思下来,越州一事牵二连三,本就是在肃清朝堂。

  他们的羽翼一个个被折断,如今回首去看,才发觉他们所谓的朝堂根基早已开始崩塌。

  一再退让,只会让人逼到绝境毫无还手之力。

  赵启临心急,徐贤妃亦明白这个道理。

  于此同时,赵宴调查当年奸细泄密一事也有了进展。

  “当初安平伯为护昭明太子,被砍伤左臂,废了左手,所以未曾有人怀疑他的忠心,但当年他也知晓昭明太子准备突袭的计划,并非没有泄密的可能。且如今安平伯长女嫁给了冯将军的儿子,两家关系如此紧密,荣安王那边又……殿下,他们会不会……”宋棋担忧地道。

  冯校是庆安军的将领,曾受老荣安王的救命提携之恩,与荣安王过从甚密。

  安平伯又将长女嫁给了冯校的儿子,明面上他虽然不支持赵启临,但这些年他私底下也为赵启临做了不少事。

  当初赵泽背了所有的罪责,谁也不会怀疑到安平伯的头上。

  毕竟安平伯曾是昭明太子的心腹,还曾在突袭中为护昭明太子废了一只手。

  荣安王、安平伯、冯校……

  赵宴目光越发冷凝,徐贤妃手上看似已经没有底牌,但谁能想到她还有这些人的支持。

  筹谋多年,连身份都是假的,又怎么甘心功亏一篑?

  只有逼得他们不得不动手,才能将所有的人连根拔起。

  -

  徐府。

  虞霜看着纸上的一行行字,纸上所言皆是温然这些年在温府的生活,这是贺衍从温府一个老仆口中撬出来的话。

  从温然八岁回京,一直到她出嫁前夕,那老仆所言虽然不详细,但足够描绘出温然这些年在温府过得如何。

  虞霜捏着纸张的指尖渐渐发白,她死死盯着那句“险些溺死”。

  贺衍:“当年小然落水后,幸被她身边的婢女及时唤来人救下,她惊噩过度,加之身体虚弱,一连病了一个多月,温秉丞只去看过她两次,只罚了温旭年跪了两日祠堂,便将这事不了了之。”

  温秉丞当年对长子如此偏袒,可想而知温然当年没少受温旭年的欺负,如今温旭年因为醉酒说错话被遣送出京,还废了嗓子与一条腿,便是报应。

  虞霜眼中的恨意越发浓重,她猛地起身想要朝外走,贺衍及时伸手拦住她:“霜儿,不要冲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为你善后,但一切还需计划行事。”

  温秉丞可以死,但虞霜不能因此背上杀人的罪名。

  贺衍绝对不允许虞霜因为温秉丞再受到半点伤害。

  虞霜被贺衍拦着,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冲去找温秉丞并没有什么用。

  温秉丞眼中只能看到权势利益,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舍弃,他的手上绝不止一条人命。

  当初他派书童暗中回到云安村害她性命,最后那书童醉酒溺死在湖中,这不可能是意外。

  这样的人,最后只会成为小然的拖累。

  温秉丞欠她一条命,她一定会讨回来。

  -

  上元之后,天气渐暖。

  这些日子赵宴在派人收拾东宫西面的那块空地,那里原本是演武场,后来废弃不用后杂草丛生,温然本以为赵宴要将那处收拾出来继续做演武场用,赵宴也一直是跟她这么说的。

  直到正月廿八这日,温然这日醒得很早,醒来却不见赵宴在她身侧,问了苏合才知赵宴一早去文华殿处理政事了。

  温然:“殿下临走前没有什么嘱咐吗?”

  “宋侍卫来得很急,似乎有很紧急的事,殿下走得也急,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嘱咐。”苏合解释道。

  温然抿唇不言,她想到昨夜,她试探去问赵宴今日是什么日子,他像是全然不知,难道他真的是忘了?

  他近来愈发繁忙,若真是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怎么越想越生气?

  温然看向外面,今日明明是一个大晴天,她却不由气闷得厉害,若是从前她定然不会因为生辰被忘这种事而生气,但今日赵宴若是当真忘了她的生辰,她会觉得很不舒服。

  谁不希望被人重视呢?

  她也一样。

  苏合和苏因看出温然情绪不对,她们两个自然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往年温然的生辰都是自己过的,亦或是沈盈特意来陪她一日,温府只有秦氏那边会送一份生辰礼过来。

  今年到底是不同的,她们姑娘心里自然希望有人能重视她的生辰。

  苏因想了想,说了一些逗趣的话来引温然开心,温然这边还没露出笑容,那边有宫女进来通禀道:“娘娘,西边的演武场出了点问题,殿下来不及去处理,还请娘娘过去看一看。”

  苏因和苏合无奈对视一眼,这还没哄得主子高兴,这倒好,那边的演武场又来触人霉头。

  温然起身道:“出什么问题了?我听说不是这两日就要完工吗?”

  “奴婢也不清楚,来人说得含糊,只有请娘娘亲自过去看一看了。”

  温然先前只去过那演武场一次,她记得上次去看还是一片杂草甚是荒凉,今日再来此处,那些残破的柱台已被拆除,整个演武场所占的地方被清理出来,地上是刚刚抽出嫩绿枝叶的青草,一眼望过去此地宽阔空旷,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

  “这不是要建演武场吗?怎么清理得如此干净?”温然意识到不对,她正要寻人来问,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温然回首看去,只见赵宴骑着一匹棕黑色的马儿朝她走来。

  温然挑眉看向那匹马。

  她记得这马,当初在西山马场,她挑中这匹马,那马倌还推三阻四,说这马性情傲,不好驯服。

  谁知这马最大的问题,是它认人,她还骑在上面呢,这马看到赵宴,就直直冲了过去。

  还有他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温姑娘,你今日是特意来见那位纪公子吗?”

  如今细细品来,才能察觉到这里面怕是浸了醋。

  “殿下不是忙吗?忙到这里来骑马?”温然似笑非笑地问道。

  赵宴骑马走到温然身前,他今日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飞鹤锦服,这是温然送给他的生辰礼,这件衣裳她做了近一个月,在上元那日送给了赵宴。

  而赵宴腰间系着的,是一个绣着山海的深蓝色荷包,这正是赵宴下聘当日温然的回礼。

  还有他腰间的玉带,亦是温然亲手挑选出来,她说这个颜色好看,赵宴便选了这个……

  彼此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身上的每一件小东西,似乎都和对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宴朝着温然伸出手:“要不要上来骑马?”

  温然看着这熟悉的马儿,摸了摸它的脑袋,马儿没躲,还在她掌心蹭了蹭。

  温然眉梢微挑:“这马又不喜欢我,见到某人跑得那么快,还轻轻松松让别人骑上来,如此听别人话的马,我可不要。”

  温然一言一句都在暗示当初西山马场里发生的事。

  赵宴自然知道会被秋后算账,他十分淡定:“今日它由你掌控,我只陪着你。”

  这话的意思是一定要和她同骑一马了。

  真是一点也不心虚啊。

  温然踩着马鞍上马,她上马熟练,根本不需要赵宴扶,赵宴坐在她身后,松手把缰绳交给她,然后双手揽住小姑娘的腰肢,靠近她耳边道:“阿然,生辰快乐。”

  温然唇畔一勾,浅褐色的杏眸染上点星笑意:“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刚刚还在想,你若真忘了,便去书房睡上几日吧,省得我看见你生气。”

  “阿然当真忍心?”

  “如何不忍心?我可狠心了呢,所以你千万别随意惹我生气。”

  赵宴低笑一声:“我怎么会忘了你的生辰?今后你若嫌宫里闷了,可以来此处骑马,你若不喜欢逐风,我也可以再去给你寻别的更听话更乖巧的马儿。”

  这名唤逐风的马儿焦躁的抬了抬蹄子,像是听懂了赵宴的话。

  温然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别听他的话,你叫逐风是吗?只要你以后别看到他就冲过去,那我还是喜欢你的。”

  温然骑着逐风缓慢加速,这里的场地宽阔,骑马不受拘束,况且在东宫之中,温然不必去管其他人的目光。

  赵宴说让她掌控,当真什么都不做,只是揽着小姑娘的腰肢不放,任她骑马带着他飞奔。

  两侧之景迅速掠过,温然带着赵宴骑了三圈,第四圈近一半的时候,她遥遥看见有两人走了过来。

  林韶乐最先朝她招了招手,沈盈也笑着朝她看过来。

  温然慢慢让逐风停下,她看清了,来人是沈盈和林韶乐。

  温然目光一亮,她侧身看向赵宴:“你让她们来的?”

  赵宴点头:“嗯,既然是你的生辰,自然也应该让你的朋友陪你一起过。”

  沈盈和林韶乐都带了礼物来,沈盈送的是一扇她绣的小屏风,而林韶乐送了一只鹦鹉,那鹦鹉一张口就是生辰吉乐,十分欢乐。

  虞霜虽然不便进宫,但她亲手做了一份糕点,让赵宴带给了温然。

  温然打开里面放着信封,信纸上写着:听说你喜欢酸甜之味的糕点,我跟着锦和斋的师傅学做了如意花糕,你尝尝味道如何,若觉得还不错,我之后再给你多做一些。

  六个如意花糕整齐地摆放在食盒里。

  温然看着这花糕,不由想到以前温明妍过生辰时的场景。

  原来在她不知觉的时候,她已经得到了那些她曾以为得不到的爱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