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合一)
寒风将身上的暖意一点点吹散。
温然清楚地知道, 赵宴在她身后,她只要回头,只要去问清楚刚刚他为何与郑清瑶相见, 这件事就过去了。
他是皇太孙,若是真想要三妻四妾也无可厚非, 她以前不也是口口声声说, 若是将来他遇到喜欢的姑娘,她不会善妒不会不能容人吗?
那些话明明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她也明知赵锦儿是有意让她看到刚刚那一幕,她心中为何还是起了波澜?
或许是因为赵锦儿说得对吧,她的家世给不了赵宴任何助益, 她如今的存在对于赵宴而言更像是阻碍。
还有温旭年那些荒唐的话, 赵宴是否真的不会放在心上?还有父亲支持赵启临的事……她从前刻意躲避的问题,再次被摆到她面前。
她一开始犹豫彷徨, 就是因为这些问题。
她姓温, 她是温家女儿,温府的一切都会与她有关, 有这样一个麻烦的岳家, 赵宴会不会想要往后退缩?
温然觉得自己想了很多, 久到她觉得身后之人该离开了, 但其实那只有片刻的时间, 赵宴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肩上一重,那件染了春雪草冷香的大氅再次落到了她身上。
温然这才察觉到寒意, 她刚刚不自觉的瑟缩,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她转身看向赵宴。
赵宴目色温和平静:“别担心, 你父亲不会出事, 只是那些话传得太快,应是有人在后面推动此事,大理寺有颜钰在,他有分寸,会将此事查清楚。”
颜钰分寸如何把握,自然要看赵宴如何交代。
温旭年进了大理寺,虽然最终能出去,但必定也要脱层皮,这是他胡乱言语拖累温然的后果。
无论是不是受人利用,那些话终究是出自温旭年之口。
而温秉丞始终是温然的父亲。
温然听着赵宴说她父亲和温旭年的事,不由想到赵锦儿那句“被家族所累”。
温府,还真是从未给过她安宁啊。
她垂下眼眸,低低应声:“我知道了。我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温然终归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问赵宴,问他为何和郑清瑶相见,问他是不是要纳侧妃……她怕听到不想听的回答,怕一切真的像赵锦儿说得那般。
温然不提刚才之事。
赵宴敛眸沉思,他不知温然是否看见他和郑清瑶的相见。
不知她是不曾看见,还是并不在意?
或许他心底也在期盼小姑娘能问一问,那些情绪的起伏,才能证明她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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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未曾有风雪,但冬日的寒意似从四面八方袭来。
温秉丞最后安然无恙地出了皇宫,他户部侍郎的位置也没有被动摇。
至于建元帝和他说了什么,他心中的骇然也唯有他自己知晓。
温旭年是在两日后被放出大理寺,那日与他一起醉酒阔谈的好友们最终也被请进了大理寺。
那些人的嘴不牢靠,颜钰几乎没有使什么手段,就从他们口中撬出了真相——是赵锦儿花钱指使他们,引导温旭年说出那些话,再故意让酒楼里的百姓听见。
这一次,建元帝没再召她进宫谈话,没有禁足一类的责罚,却是让赵锦儿去大理寺狱走了一趟。
大理寺狱这种地方,就是一般男子进去都要吓得失眠几日,更不要说赵锦儿这种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她虽然只是挨了几下不轻不重的板子,但是回去后接连噩梦,日日难眠食不下咽,惹得荣安王妃心疼不已。
“王爷,锦儿一个姑娘家,陛下竟也忍得下心让她进大理寺狱,现在已是这般光景,若是等到那位登基,锦儿岂非要一直被人踩在脚底?王爷你舍得吗?”荣安王妃一边抹泪一边道。
荣安王赵理见她哭起来,上前安慰。
这几日赵锦儿梦魇中多言惧怕之词,她怕赵宴登基,怕温然报复她,大理寺狱那些刑罚还是给她留下了很重的阴影。
荣安王如今只得赵锦儿一女,他将这女儿如珠似宝的养大,自不想她受半分委屈,更不愿看她如今这般日日受怕。
“当初若非王爷父亲替圣上挡了一刀,今时今日就未必是这个光景了,他们怎么可以忘得那么快?怎么可以……”荣安王妃声音低了些,这是埋怨圣上的话,但她知道赵理心中也有同样的念头。
夫妻多年,她能很精准地拿捏赵理的心思,虽然赵理的心不完全在她身上,但他与那位已是不可能。
只有赵启临登基,公主的心愿达成,荣安王府的权势和荣耀才能维系下去。
“我明白,你这几日多关心关心锦儿,且让她放心,她担忧的事统统不会发生,荣安王府在一日,便无人能欺辱她。”
既然赵嬴不念昔日他父亲救命之恩,他也不必再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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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旭年是被抬回来的。
他的左腿被用了刑,为他诊治的大夫不确定他之后是否还能正常走路。
孟姨娘不信,她寻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但那些人接连说自己医术微薄,将她心底最微薄的希望一点点击碎。
温秉丞来看望温旭年的那日,孟姨娘忍不住哭道:“老爷,他们为何要如此对旭年?是不是大姑娘还在记恨当年的事,所以才要刻意报复旭年,旭年分明是受人陷害,那些话……”
“那些话难道不是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温秉丞冷声打算孟姨娘的话,他一边朝里走,一边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大少爷说。”
孟姨娘还想哭诉,却被温秉丞身边的人赶了出去。
温秉丞走进内室。
温旭年腿疼得厉害,如今也不能安睡,听到温秉丞的脚步声,他很快睁开眼,看向温秉丞,迫不及待地道:“父亲,是温然,一定是温然她指使那些人如此害我,父亲,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温旭年的话和孟姨娘刚刚所说如出一辙。
温秉丞看着这个愚蠢的长子,他不由想到温然回门那日对他的提醒,祸从口出,这么简单的道理,温旭年竟然不懂。
“父亲曾说过,对待子女应当严厉管教,否则一点点差错,就可能演变成抄家灭祖的大祸,父亲难道忘了?”温然的话再次在温秉丞耳边响起。
温秉丞看着温旭年的眼神渐渐冰冷起来,但温旭年只顾着埋怨,根本没注意到温秉丞神色的不对。
直到他的话被温秉丞冷声打断:“明日我派人送你去永州,你在那里安心养伤,莫要再惹事,否则下一次你断的就不是腿了。”
“什么?”温旭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终于发现温秉丞看向他的目光那么冷,冷到他开始害怕。
将他远送永州,这意味着他被父亲放弃了,他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到京都。
温旭年难得聪明了一次,他忍着痛意撑起身子:“父亲打算舍弃我了?就因为温然她成了皇太孙妃?父亲怎么能确信最后坐上帝位的……”
“啪”的一声,温秉丞带着凌厉风势的巴掌扇到温旭年的脸上,温旭年的侧脸瞬间被扇肿,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床上。
温秉丞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还敢胡言乱语!储君一事也是你能议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做了什么好事?你差点害死你的长姐!今时今日你如此遭遇,都只能怪你自己,你若再胡言,只会性命难保。”
温旭年被打懵了,没有作出反应。
温秉丞不想再看到他,他撂下狠话转身就要离开,在他即将踏出内室时,温旭年开口道:“原来父亲早知道啊,可是父亲当年也没有为温然做主,不是吗?父亲此刻为她撑腰,她看不到!”
温旭年的声音讥讽十足,温秉丞第一次被长子如此驳斥,他心头怒起,转身怒视长子,怒视这个曾经他寄予深厚希望的长子。
温旭年见他回头,他摸了摸侧脸的指痕,声音忽然变得又低又轻:“父亲,你害了她的生母,父亲不如猜一猜,若是温然知道这件事,她要如何面对父亲呢?”
温秉丞恍若被惊雷劈中,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温旭年,疾步上前:“你在胡说什么!”
温旭年面上的笑容越发讽刺:“我还记得父亲那日醉酒后的一言一语,你说简月挡了你的路 ,你不得已才让她落崖身亡,你已经让你的书童赔命了,让她莫要在梦中怨恨于你……”
温旭年重复着早年他偷听到的话,温秉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温旭年拽住温秉丞的衣袖继续道:“父亲,只要你不送我离开,我保证我不再惹是生非,我一定好好读书,一定努力考中进士光宗耀祖。我刚刚什么也没说,温然也不会知道那件事,父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秉丞怎么听不明白,温旭年在威胁他。
温秉丞冷性绝情,如今温旭年骨子里的冷血和他如出一辙,只是温旭年还不够狠,他不知道说出这样威胁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温秉丞原先对温旭年还有一丝亲情在,如今听温旭年说出简月的事情,他心中对长子的那一点点亲情彻底消失。
温秉丞看着温旭年装腔作势地求他,他这个长子太过蠢笨,根本不会示弱演戏骗人。
温旭年口中说出再哀求的话,也掩盖不了他神色中的狰狞。
温旭年有些地方很像温秉丞,但正是因为太像了,所以温秉丞才会渐渐放弃这个长子。
温秉丞根本不会留着这样的把柄。
他的手搭在长子的肩上,轻声道:“好,为父答应你。”
温旭年瞬间笑了起来。
温秉丞转身走出这间屋子,他不再回头。
翌日卯时不到,温旭年就被小厮从屋中抬了出去。
他如今不能行走,昨夜的一碗汤药又毁了他的嗓子,他拼命挣扎,只能发出呜呜的无望之声。
那些小厮无动于衷。
孟姨娘被锁在屋中,无法为儿子求情。
温秉丞就站在马车前,那般漠然地看着长子被押上马车。
温旭年再也不能吐出那些威胁之言,他拼命扒着马车门框不愿上去,他隐约觉得,此去永州,他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他的父亲可以为了富贵权势杀了简月,自然也能狠得下心除掉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他从一开始就高估了父亲对他的容忍度。
但是父亲怎么能这么做!
他是父亲的长子,曾是父亲最重视的儿子,少时要什么有什么,祖母疼她,嫡母不敢随意慢待他,连父亲都会耐心地亲自教他写字读书……
明明最开始不受重视的那个孩子是温然!
为什么最后他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父亲怎么能这么狠心!
温旭年说不出话,但他那一双恨毒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他的不甘与怨恨。
直到他被押进马车,马车封闭得严实,连一丝声音也传不出来了。
四下恢复安静,温秉丞眼前再无儿子怨恨的目光。
他神色平静淡然,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那轮圆日,日光耀眼到刺目,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在他眼前一幕幕闪现。
他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贺衍的夫人是否是简月。
虞霜生着一张和简月一模一样的脸,他不信有这样的巧合。
便如温旭年所说,若是虞霜当真是简月,温然早有一日会知道当年她生母落崖的真相,到时候她会如何对待他这个生父?
他选择去支持五皇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五皇子手中握着他的很多把柄,为了权势,为了富贵,他只能继续铤而走险。
当年他能用简月的命堵成功一次。
如今他也不会输。
温秉丞转身离去。
温旭年被强制送离的消息很快传到秦氏耳中。
“听说大少爷惊噩过度,以后怕是再也不能说话了,依奴婢看,大少爷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曹嬷嬷道。
秦氏握紧手中的角梳,她实在没想到温秉丞能狠心到这个地步。
什么惊噩过度,温旭年嗓子被废绝对和温秉丞脱不了关系。
温旭年从前依仗着温秉丞的疼爱肆无忌惮,如今他也被温秉丞推入了绝境。
但不管怎么说,温旭年都是温秉丞的长子,他怎么能做到这么绝情?
秦氏心中一阵发凉。
她越发觉得温秉丞这个人可怕,她更怕温秉丞一条道走到黑,连累她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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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九,皇室宗亲需去宗祠祭拜赵氏祖先。
祭祀从清晨开始,一直到午时末。
温然时隔几日再次见到赵锦儿,赵锦儿已无先前的嚣张气焰,脸上脂粉也不足以掩盖她的憔悴,她看见温然,眼底甚至露出几分害怕来。
谁也不会知道,大理寺那日的所见所闻给她留下多重的阴影。
如今赵锦儿方才清楚地意识到,她才是最有可能被人踩在脚底随意拿捏的蝼蚁,她夜夜噩梦寝食难安,以至于看到赵宴和温然会不自觉流露出那种害怕。
荣安王见她如此,不动声色地上前挡住赵锦儿的视线。
祭祀结束后,荣安王带着赵锦儿匆匆离开,出了皇城之后,赵启临却追了上来。
赵启临看了一眼赵锦儿憔悴苍白的模样,他示意身后的内侍上前奉上药材:“我知堂妹近日受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堂妹保重身体。”
赵启临带来的药材大多是镇定安神一类的。
赵锦儿看到那些药材,听着赵启临关切的话语,不由落下泪来:“堂兄,他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赵锦儿心中憋了太多委屈,当下见到可能为她撑腰的赵启临,不由开始哭诉。
赵启临耐心安慰,直到将赵锦儿的心绪安抚平静,将她送上马车。
荣安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触动。
“王爷和王妃切莫太过担忧,堂妹只是一时受惊……”赵启临转而又对荣安王和荣安王妃说了许多宽慰之语。
荣安王看着赵启临,他目光复杂:“先前是锦儿不懂事,给五殿下带来了麻烦,不想五殿下如此宽容,竟还亲自送来药材。”
“我是看着堂妹长大的,一直待她如亲妹,”赵启临说着轻叹一口气,“只是这次我没护住她,说到底也只是一点流言,何至于……”
荣安王听见那句“亲妹”,他神色微动,追问道:“殿下当真愿意护着锦儿,愿意将她视作亲妹?”
“当然,”赵启临斩钉截铁地道,“王爷可能不信,我对堂妹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意,母妃没有女儿,我也一直将她视作妹妹,她本该享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不该受一丁点纷扰苦楚……”
赵启临将徐贤妃交代的那些话说出来。
荣安王的神色越发触动,他心中感慨万千,心里的那个念头越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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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文华殿。
侍卫上前禀报赵启临私下和荣安王会面的消息:“属下无能,未能近前探听到他们所谈之言。”
赵启临身边有人守着,他若上前会打草惊蛇。
不过赵启临选择出宫私下和荣安王相见,大抵所谈是不能为外人所道之事。
“殿下归来月余,他们便已开始心急了。”宋棋道。
赵宴神色淡然。
赵启临和徐贤妃会心急,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宫宴之上,徐贤妃迫不及待想要将一个舞姬安插进来,这些日子还想尽办法往东宫塞人,他想看不出来都难。
至于荣安王……他若真有不臣之心,也许是件好事。
皇祖父到底念着老荣安王的救命之恩,但若荣安王自己走错了路,谁也救不了他。
赵宴想着,他垂眸看向桌面上的那张纸,纸上绘着肖似虎形的方形图腾。
这是当年刺杀赵宴的刺客身上带有的刺青,这刺青不止出现了一次。
冬狩猎林之中,那些突如其来的刺客,是在赵宴与建元帝的预料之中,但出乎赵宴意料的是,那些刺客并非全是北狄派来的奸细,他们中间也有人身上带有同样的刺青。
还有赵泽为求痛快一死所吐露出来的秘密——
当年昭明太子意欲暗袭的消息不是赵泽泄露给北狄人,而是另有其人。
除了赵泽之外,还有人想要昭明太子死。
昭明太子出事,储君之位悬空,建元帝最终册立赵宴为皇太孙。
然而第二年,赵宴遇刺落水失踪,储君之位再次悬空。
幕后之人冲着什么来,显而易见。
文宁侯和安淑妃至死没有承认当年刺杀一事与他们有关。
若不是安家,还能是谁?
徐贤妃……
徐家是否也参与其中?
还有虞霜……
宫宴之后,温然将虞霜与柳姨娘面貌相似之事告诉了赵宴,赵宴便将他在江家见到虞霜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温然和赵宴都很清楚,虞霜和温然的生母必定有关系,亦或者……虞霜就是温然的生母。
他需寻一个机会,让温然和虞霜见上一面。
年后徐老将军大寿,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赵宴在文华殿处理完政事,已近申时。
此时温然正坐下窗下仰头看着屋檐下的兔子灯笼。
新年即近,东宫之内已挂上红彤彤的春贴,檐下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四处一片喜庆之意。
她看着那灯笼,耳边却在回响今晨郑氏与她说的那些话。
“本来宴儿已经处理好这件事,我想着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但近日宫中有人多言,我不知你听没听过那些话,如今我与你明说,宴儿不会娶清瑶。他与他父亲一样,不是那等三心二意之人,你切莫将那些话放在心上,若心中真有什么疑虑,定要将话与宴儿说清楚。”
郑氏也曾走过经历过这样一段心路,她怀上赵宴的时候,郑家曾有意将她的庶妹送进宫服侍昭明太子,郑氏犹疑间,是昭明太子拒绝了此事。
直至昭明太子去世,他身边唯有郑氏一人。
郑氏能看得出赵宴对温然的心思,她希望温然能相信赵宴,希望他们夫妻和乐,莫要因为一些虚无之言闹了矛盾。
温然此前一直在犹豫,但郑氏的那番话,让她下定了决心。
赵宴回来时,温然正在书房等他。
所有的宫女和内侍都被遣退下去,赵宴踏入书房,此间唯有他们二人。
温然握紧手中的那封书信,她看着赵宴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一如既往的温雅谦润。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赵宴走近。
温然摇了摇头,她不再犹豫,将手中的那封书信递了上去。
赵宴接过那封信,信封上未曾署名,他打开那封信,翻开信纸,看到他熟悉的娟秀字体。
那是温然的笔迹,但信上的内容……
赵宴面上笑意缓慢褪去,他捏着信纸的边缘渐渐开始用力,最左边的“和离”二字几乎快要被他捏碎。
这是一封和离书。
是一封温然亲手写出来的和离书。
赵宴闭了闭眼,他抬眸看向温然,语气尽量放缓:“阿然,你为何要给我这个?”
“这是我前两日写出来的。”温然语气平静,仿佛这封和离书什么也不是。
“是因为宫中那些流言?你觉得我会娶郑家女?还是说你之前看见了我和郑清瑶私下相见,那件事我可以解释,我是……”
“我已经不需要解释了,”温然打断赵宴的话,“赵宴,我……”
“阿然,你想要与我和离吗?”赵宴缓声道,不待温然回答,他将那一纸和离书缓慢撕碎,他上前一步,微微用力箍住温然的手腕,他还是怕力气太过伤到他的小姑娘,赵宴面色沉郁,他一字一句断然地道:“阿然,你我不可能和离,我赵宴此生也绝不会另娶旁人。”
温然一怔,她低头看向地上的碎片,她犹豫彷徨间写出来的和离书,此刻已被赵宴亲手撕碎。
只是……他似乎误会她的意思了。
温然再次看向赵宴,她见惯赵宴温润从容的模样,这是赵宴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
明明她该害怕的。
但是此刻她看着赵宴,没有丝毫害怕。
“若我执意要和离呢?赵宴,你想要怎么做?”温然问道,她感觉得到,赵宴在控制握住她手腕的力气。
温然想,她或许可以站到主动的一方,或许她可以去试探赵宴的态度。
“我可以解释,那日我去见郑清瑶,是与她说清楚,我不会娶郑家女。阿然,你连这一点信任都不肯给我吗?”
赵宴答非所问。
温然神色未变:“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赵宴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神色低落下去:“阿然,你是不想要我了吗?”
温然放在身侧的手微动,她低眸掩饰情绪,声音微低:“如果我真的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呢?我讨厌身处旋涡的中心,从一开始,我所求的就是安顺平和的生活,而非如今时时刻刻面对他人的审视,不敢出一点错,我喜欢安静的生活。”
“赵宴,是你骗了我呀。”
一句又一句,赵宴渐渐松开了手指,他刚刚说了那么笃定的话,他以为他狠得下心将温然拘束在他身边,但此刻他才发现他好像做不到。
最初,他不就是想要护着小姑娘,给她一个安静的生活吗?
他可以自私地依照心底最阴暗的想法去行事,但是……
他做不到。
赵宴松开了手,他退了一步,垂眸看向那满地的碎片,他缓声道:“若你当真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我……那我放你离开,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至于虞大夫的事情,若你愿意,我可以在你离开前,安排你和她见上一面……”
赵宴还欲再说,温然却再也压不住情绪。
她猛地的上前抱住赵宴,赵宴的话一顿,他看向怀中的小姑娘,手抬起又放下:“阿然,你若这样,我便放不了手了。”
“那就不要放手,”温然抬头看向赵宴,眼中泪光盈动,她抬头抚上赵宴的侧脸,微微哽着声音道:“你怎么也有这么笨的时候?谁要你放手了,谁要跟你和离了?这封和离书你不撕,我也是要撕的,我本来不是想说这些的,你怎么这么笨啊。”
温然明明说着责怪的话,赵宴心底的慌乱难受却一点点消散,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什么了。
“你不是要与我和离,那这封和离书……”‘’
“这封和离书确实是我写的,那日我也的确看见你和郑姑娘私下见面了,”温然有些别扭地道,要吐露心底的真实想法,她还是有些不自然,但她本来就是要说这些的,“其实我很介意,我一直在犹豫问不问你,我先前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做一个能容人的妻子,但现在我好像做不到了。我既想往前走,又忍不住退缩,犹犹豫豫就写下了这封和离书。”
“但是今日母亲告诉我,我想要什么,需得勇敢地伸出手去抓住。人的一生很短暂,谁也不知道今后会遇到什么,抓住已有的时光去珍惜眼前人,这或许很难,但并非做不到。”
温然说着,她握住赵宴的手,纤细的手指慢慢嵌入他的指缝间,直至十指相扣,她冁然一笑道:“看,很简单啊。你不是说过吗?我只要站在原地,等你走到我身边,我伸出手牵住你就好。”
“现在,我牵住了你。”
手上的触感那么温软真实,明明上一刻赵宴还以为他要失去他的小姑娘了,但现在,温然主动牵住他的手。
赵宴记得这句话。
这是在温然第一次醉酒时,他对她说的话,他以为温然全数忘记了。
原来,她早已想起来了。
“阿然……”赵宴低声唤道,他的指腹贴上小姑娘的眼尾,在那里落下轻柔的一吻,“你眼中有我。”
“是啊。”温然轻声应道,她勾住赵宴的脖子,踮起脚去亲他的唇,赵宴抱起她将她放到书案上,她低头俯身去亲他,比之前在云安村故居的那一次还要热烈。
温然想,或许她骨子里还是喜欢冒险的,她喜欢主动。
往前踏出那最后一步,她尝到了最甜蜜的果实,哪怕它可能带着毒,哪怕它底下可能是万丈深渊,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出去。
唇齿交缠,书案上的书册笔墨不知何时被扫落在地。
温然仰面看着赵宴,她指尖抵着赵宴脖颈间的那颗朱砂红痣,轻声慢语道:“赵宴,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赵宴垂首亲吻少女的指尖,他俯身附在她的耳畔,声音清润明晰地道:“阿然,我心悦你。”
“温姑娘,你可愿试试在下?”
当初雨亭里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
温然莞尔一笑,她抵着赵宴的耳畔,极轻极浅地道:“不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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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动静到底还是闹得太大了。
以至后来几日,温然都不太愿意踏进书房。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选择在书房说那些话,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第二日是除夕。
宫中要举行家宴,皇族宗亲皆要赴宴。
等到宫宴结束,外面已至亥时,建元帝觉得疲惫,今夜不需众人留下来守夜。
温然与赵宴回到东宫,宫宴之上难以饱腹,赵宴又准备了一些吃食。
外面尽是爆竹声响,温然隔着宫墙也能看到那些朝天盛放的烟花。
以往这个时候,她总会觉得孤独,哪怕是在温府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留下来守夜,她还是会感觉到孤独。
但今年不同,她不会再感觉到那种孤独感了。
赵宴早已让人在外面摆了许多爆竹与烟花,温然拉着郑氏去挑选烟花棒,她们一人挑了一个,烟花棒点燃的一瞬间,星火在夜色中绚烂盛放。
温然一边挥着手中的烟火棒,一边侧头和郑氏说话。
赵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两人也不理他,留他一人在里。
赵宴看着她们的身影,以往觉得喧闹的爆竹声,今年似乎终于变得顺耳起来。
只是守夜到底还是一件辛苦事。
温然平日里睡得早,先前宫宴又废了不少精力,这会儿苦苦撑到亥时七刻,和郑氏下着棋呢,手中还捏着棋子,头往前一倒,就要睡过去了。
赵宴立刻上前扶住她,温然猛地清醒过来,双眼还有些迷茫:“怎么,到子时了吗?”
郑氏无奈笑道:“还没呢,应该还有一刻钟,你若困得厉害,先去睡也无妨。”
温然揉了揉眼睛,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这不是快到了吗?我再坚持一下。”
最后一刻钟过得尤其艰难,温然甚至怀疑那漏刻是不是坏了,直到钟鼓楼敲响钟声,外面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新年到了。
“母亲,新年吉乐。”温然转头笑着对郑氏道。
“好好好,”郑氏笑着连连点头,她接过红封递给温然:“这是我准备的红封,你与宴儿两个人的,母亲统统给了你,你看着安排,给不给你夫君都行。”
温然接过两个红封,她瞧了瞧赵宴,作势思考了一下:“那就……不给了?”
“不给就不给。”郑氏不觉得有什么,以往赵启寰收到的红封也都是给了她,说什么拿的红封最多,福气最深厚。
或许她福气真的很深厚吧,虽然赵启寰没能陪她走到最后,但她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了。
外面爆竹声不停,温然困得不行,但这么吵她也睡不着,与郑氏又说了会儿话,和赵宴将郑氏送回玉芙宫,方才回去准备安歇。
两人牵着手走回去,到了寝殿,温然迅速松开赵宴的手。
赵宴不解地看向她,温然又很快走了回来,她将一串红线串着的铜钱放到赵宴手心:“呐,给你的压岁钱,要收好哦。”
赵宴看向手中的那串铜钱,不多不少正好十枚,十全十美。
他握住那串铜钱,一手揽着小姑娘的腰,让她靠近自己:“还困吗?”
“困啊,可是这样也睡不着啊。”温然惆怅地道。
其实守岁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守岁之后,这爆竹声还要持续一个时辰左右,你便是想睡也睡不着。
赵宴如今丝毫不觉得这爆竹声恼人,他单手把小姑娘抱到榻上:“那就不睡了,我们做点别的。”
正旦大朝会后,依照以往的惯例,文武百官免朝十日①。
徐老将军的寿宴,便是在正月初八这一日。
徐老将军是开国功臣,更是建元帝的左膀右臂,若非如此当初建元帝也不会让徐贤妃进宫。
只是宫妃出宫太过繁琐,徐贤妃最终没有出宫看望父亲,而是让赵启临带着她亲自准备的寿礼去贺寿。
赵宴则是代表建元帝前来为徐老将军贺寿,温然陪他一起赴宴。
京都大半世家的人都来参加徐老将军的寿宴,这种场合谁出现都不奇怪。
而虞霜作为贺衍的夫人,寿宴更是由她一手操办。
温然与赵宴分席而坐,她前去女眷的席位,一眼看到在厅中招待客人的虞霜。
隔着众人目光相对,虞霜神色微动,她很快侧开了目光,继续与面前的夫人说话。
这场寿宴,沈盈和林韶乐也一同参加。
温然暂且将虞霜的事情放下,去和沈盈、林韶乐说话。
她进宫之后,沈盈不便频繁进宫见她,林韶乐近来因为自己的烦心之事,也不曾多出入皇宫,再者赵宴休养的那半月,她们也不能踏入东宫探望。
如此算下来,竟有许久未见。
沈盈一开始还担心温然会不会不适应宫中的生活,今日见她面色红润满面春风,便知晓她近来过得不错。
“今日见你,我才真是安心了,你不知我那日知道陆……殿下的身份,当真是吓死我了。”
受惊的又何止沈盈一人呢?
林韶乐起初也很震惊,只是这些事情并非没有端倪,她后来一想,隐约觉得母亲或许也知情。
但既然对外是不知情的,那就是不知情。
她向来不会多说不该说的话。
“不过多日不见,我听说,你和颜少卿定亲了?”温然显然更好奇这个问题。
沈盈轻咳一声,她有些脸红地扭头道:“你不都知道了,何苦再来调侃我?”
“我还记得,阿然出嫁那日,有人嚷嚷着要搬家呢,”林韶乐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看,当真是要搬家了,搬到隔壁去,是不是?”
“林韶乐你再说,我要打人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周一到周五不确定更不更新,我想先存稿,因为周六周天必须要日万,不确定收尾剧情能写多少字。
希望在下周末我们能顺利迎来本文的完结。
注释①:本文私设,依据百度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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