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合一)(1 / 1)

东宫明姝 糖十 8929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57章 (三合一)

  温然终于确定那股不安感从何而来。

  沈垣在前领路, 温然等一行人直接骑马回到行宫。

  陛下林中遇刺,行宫守卫更为森严,沈垣是奉命前来带温然前去陛下宫殿, 而沈盈、林韶乐包括赵锦儿在内,皆不能入内。

  行宫内侍卫严整肃容, 内侍在前默然引路。

  温然不确定遇刺一事是否在陆彦的计划之内, 但哪怕是计划,众目睽睽之下陆彦受伤不可能是假。

  他究竟伤到什么程度,才能致使他昏迷?

  温然心急,她先询问沈垣情况,沈垣大致将在林中发生的事解释了一下:“当时我没有跟上去, 只是听闻陛下与陆彦前往东林深处狩猎, 突遭刺客暗袭,陆彦在紧要关头替陛下挡了一刀, 御医说那刀刃上有剧毒, 永嘉公主向陛下提议让你前来看望,我那时正在近前, 便奉命前来寻你。”

  “剧毒?那你走时他状况怎么样?可有危及性命?”温然急切问道。

  “我走时他尚在昏迷, 不过陛下身边的御医医术高超, 定不会让陆彦出事。”沈垣宽慰道。

  温然握紧双手, 她心里止不住地生出慌乱, 早已没有心思去想这是不是陆彦的计划。

  她很清楚,她担心陆彦,她害怕陆彦出事。

  及至陛下所住宫殿, 殿门外守卫更加戒备森严。

  内侍进去通传一番, 接着回来引温然进去, 沈垣留在外面不便再进去探望。

  温然跟在内侍身后, 垂首进入侧殿。

  殿内有一股很浓重的苦涩药味,侧殿明间坐着的人不止建元帝一人,连永嘉公主、肃王乃至赵启临都在此处。

  陛下遇刺何等大事,皇子公主自是要前来探望一番。

  温然心里再慌,也知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失去分寸,她上前跪下行礼,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建元帝看了她一眼,他抬了抬手:“起来吧,你先进去看他。”

  温然颔首应是,她心中隐约意识到今日或许还会发生一些事情,只是她当下更为关心陆彦的身体情况。

  内侍引着温然一路行进内殿,温然稍稍一抬眸就看到卧在榻上的陆彦,他俯卧在榻上,脸颊向外侧着,双目阖着并未清醒,他面色很是苍白,像是失血过多。

  温然心里骤然一缩,她疾步上前靠近床榻,看向太医问道:“不知我夫君情况如何?”

  一旁的太医垂首解释道:“陆大人背部被利刃所伤,不过好在伤口并不深,只是那刀刃染毒才致他昏迷不醒,如今已经解毒,陆大人已无性命之忧,最多不过三个时辰,陆大人应该就能苏醒。”

  “多谢太医。”温然颔首道谢,她听见陆彦性命无碍,身上伤口伤得不深,这才放下心来。

  她犹豫几息,还是掀开陆彦盖在身上的被子看了一眼,陆彦身上衣裳已换,如今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透过那中衣隐约还能看见他背上惨白的纱布,那纱布从他的背上一直缠绕到身前,隐隐染红。

  温然抚上他的伤口,在那纱布之上停留片刻,接着她将被子盖了回去,在被下紧紧握住了陆彦的手。

  侧殿明间,建元帝坐在上首,赵端宁和赵启临皆陪同在侧,便是平日里甚少出现的肃王此刻也坐在这殿内。

  陆彦一个臣子受伤,不仅皇帝在此处守着,连公主皇子皆在此处一同守着。

  赵启临微垂双眸,敛下眸中思量,他意识到如今这情形有些不对,刚才赵端宁指着陆彦后腰的一处胎记,露出十分惊骇的模样,连父皇都少有的露出震惊神色。

  如今父皇召郑氏来此处又是为何?

  赵启临暗暗思量,但他无论如何也寻不到突破口。

  而另一边,郑氏奉命前来,她上前行礼后,赵端宁走到她身边:“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郑氏不解地看向赵端宁,她跟着赵端宁进了内殿。

  温然看见她们走近,起身行礼,赵端宁示意她退让到一旁,她拉着郑氏走到床榻边,让她看向卧在床榻上的人。

  郑氏早听闻是陆彦替陛下挡了一刀,现下她看着陆彦面色苍白地俯卧在床上,心中不由微紧:“他这伤势严重吗?”

  “幸好背上刀伤不深,且刀刃上的毒已解,于性命无碍,不过我让你看的不是这个。”赵端宁说着,她弯腰将陆彦身上盖着的被子揭开到腰际,又将陆彦上身的中衣往上移了移,露出他后腰的一处胎记,赵端宁指着那处胎记,问郑氏:“你看看此处胎记,是否眼熟?”

  郑氏顺着赵端宁的指向看向那处,在陆彦后腰左下的位置有一处红色的胎记,那胎记形状有些肖似狼形。

  郑氏看到那红色胎记,她瞳孔一缩,猛地上前两步靠得更近,赵端宁适时在她身旁提醒道:“我记得,宴儿身上也有这样的胎记。”

  郑氏终于明白赵端宁的意思,她声音颤抖不可置信地道:“这……这怎么可能?他身上为何会有同样的胎记?对,就是这形状,我记得宴儿身上的胎记与这形状一模一样,难道……难道他是我的宴儿?”

  郑氏惊疑地向赵端宁询问,她仔细看向陆彦的脸庞,试图在陆彦的眉眼寻到赵宴年幼时的模样。

  赵宴遇刺时才不到十岁,如今十二年过去,他的样貌变了很多,郑氏不确信陆彦是否是她的儿子,但她心中又莫名觉得,这胎记不可能是巧合。

  郑氏的声音不低,不止同在内殿的温然听见。

  此刻建元帝已走到内殿门口,肃王和赵启临紧随其后,赵启临万分清晰地听见那声“宴儿”,郑氏口中的宴儿除了赵宴还能有何人?

  赵启临再也无法遮掩神色,他愕然向前看去。

  赵宴,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陆彦怎么可能是赵宴?!

  在场的人无不惊骇。

  建元帝走进殿内,赵端宁往后让开位置,她低首对建元帝建议道:“父皇,我们不能仅凭一块胎记就断言他的身份,如今皇嫂既然在此,不如滴血验亲,看看此事是否是巧合。”

  建元帝凝视着陆彦的脸庞,片刻后他沉声道:“吴康顺,你去准备。”

  吴康顺是皇帝近前最信任的内侍,他颔首应是,转身出去亲自准备清水与银针。

  这么一段不长的等待时间,殿内气氛却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温然早已退到最远的位置上,她看不到陆彦。

  如今她心中方才确信,林中护驾一事应在陆彦的计划之内,他只有受伤才能让他后腰上的胎记理所应当的被发现。

  她刚刚根本不必那么急切。

  这是陆彦的计划,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重伤?

  只是她被蒙在鼓里,被担忧冲昏了头脑。

  温然垂眸,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陆彦身上,反而没有人去注意她,如此她也不用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陆彦应该也不想她添麻烦吧。

  温然沉默着,她站在这最远的位置上,不用演戏不用佯装惊愕,只是心里似乎有些空荡荡的。

  她明明身在此处,但好像根本融不进去。

  吴康顺很快取来清水与银针,郑氏最先刺破了自己的指尖,她朝着碗中滴上一滴血,接着吴康顺刺破了陆彦的右手中指指尖,又一滴血溶进清水之中。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碗清水,直到他们看见那两滴血在清水中相溶,室内一瞬静得落针可闻。

  赵启临瞪大双眸,他捏紧双拳,第一次在建元帝面前失仪:“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赵宴?赵宴分明已经……”

  “五皇弟,慎言,”赵端宁打断赵启临的话,她眸色微冷,“当初我们并未寻到宴儿,如今又有这两滴血相溶,他的真实身份再明确不过,他就是赵宴。”

  赵启临觉得这实在荒谬,他心中惊骇愤慨不已,赵端宁将他的话结结实实堵了回来,他自知不能再失态,退了一步低首道:“是儿臣失态了,儿臣只是太过惊讶,才一时失言。”

  赵端宁淡然移开目光,她看向陆彦,语气一柔:“只是不知,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先前与我见了那么多次,竟是全然未认出我,也不知他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郑氏看向陆彦,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要触碰陆彦又不敢,犹豫许久才握住陆彦的手,她看着尚在昏迷中的儿子,声音泣道:“我竟不知,竟不知你就是宴儿,我怎么能没认出你?怎么能……宴儿,我的宴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娘一直不相信你不在了,如今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宴儿……”

  郑氏哭倒在陆彦床榻前,赵端宁也忍不住侧过身子去抹泪。

  肃王看向陆彦,他仔细端详片刻后道:“我从前见过他,只是那时我不曾多想,如今仔细看看,他的相貌确实和皇兄有些相似。”

  所有人都默然皇太孙已死,肃王也不例外。

  他早无争储的能力,也从未有过争储之心,但他看得分明,无论是赵启临还是赵启寒,都抵不过皇兄半分。

  如今皇兄长子尚在,或许这就是天意。

  建元帝沉默而立,无人敢去直视帝王,谁也不知帝王此刻在想什么。

  但是他们都很清楚,当初建元帝对赵宴寄予了怎样的厚望,皇太孙这样的身份,本就是无可辩驳的储君。

  郑氏情绪失控,赵端宁轻声安抚她。

  半晌后建元帝弯腰,他掌心抚上陆彦的额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先让他休息。”

  陆彦现在昏迷着,本不宜这么吵闹。

  郑氏情绪一时失控,建元帝提醒,她方才想到陆彦身上还有伤,很快止了泪:“儿臣想要留下照顾宴儿,还请父皇应允。”

  郑氏多年未见赵宴,建元帝自然应允。

  内殿留的人不宜过多,建元帝先行离开,肃王和赵启临接着离去。

  赵启临一出宫殿就直奔徐贤妃住处,徐贤妃本也是要来探望皇帝,却是在被拦在宫殿之外,不得已才回去等消息。

  赵端宁在殿内留了一会儿,她看到还站在角落里的温然,朝着她走过去。

  温然像是被刚刚的事情惊吓到了,在众人离去后,她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怎么,是被吓到了?别怕。宴儿还没醒,你也留下照顾他吧。”赵端宁柔声道。

  温然垂眸,她声音略低地应道:“是。”

  郑氏一直在陆彦床前守着,温然近前,她知道此时不宜打扰,所以并未出声。

  内殿复归安静,温然想到刚才种种,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她看向陆彦,他昏迷至今,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但今日一切定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如今这个消息还只有皇室中人知晓,但温然想,应该过不了多久,天下人都会知晓皇太孙赵宴还活着的消息。

  这么快,他就成为赵宴了。

  高高在上的皇太孙,极有可能登上帝位的储君,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如今却近在眼前,又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温然心里微微一叹,她面上始终是那副默然不语,似被惊吓到的模样。

  郑氏看了陆彦许久,她见陆彦双唇有些干涩,准备倒些茶水给陆彦润润唇,她起身后方才发现这殿内还有一个姑娘家。

  郑氏在林韶乐的生辰宴上见过温然,她记得她当时还给这个姑娘送了一只白玉镯作为见面礼。

  那时郑氏是因为陆青铭,才对陆彦和他的夫人心生关注。

  今日这事,怕是当真吓到她了。

  “我一直关注着宴儿,也没注意到你在此处,”郑氏走近,她见温然面色有些差,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这事确实突然,你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连我现在都有些恍惚。不过你是宴儿最亲近的人,这几日还需你多多照顾他。”

  温然听见那句“最亲近的人”,她目光微动,接着垂眉敛目道:“我明白,多谢娘娘体谅。”

  “好孩子。”郑氏叹了一声,这样的变故之下,她还能稳住心神不生乱子,想来平日里为人处事亦是极为稳妥。

  “我瞧宴儿双唇有些干涩,你给他润润唇吧。”

  郑氏本要自己去做这件事,但见温然在此,她在一旁守着,让温然近前去照顾。

  陆彦俯卧着,茶水自是不好送进他口中,温然也只能帮他稍微润润唇。

  她再次近前看向陆彦,分明还是这张脸,好像又一瞬间让她恍惚觉得,什么都没改变。

  陆彦是在两个时辰后醒来的,他醒来时郑氏不在殿内,只有温然守在他身侧。

  温然最先感觉到陆彦手指的颤动,她不知怎么想的,在郑氏走后,还是探进被子握住了陆彦的手,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心安一些。

  陆彦手指一动,她立刻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陆彦的眼睛,他纤长的睫毛微颤,而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温然与他对视,她心中似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只化为一句:“身上的伤还疼吗?”

  陆彦捏了捏她的手心,点头道:“疼。”

  温然一时无言。

  之前他体内寒疾肆虐时,未免她担心,他将一切疼痛忍下,如今他倒是实诚。

  “那我去叫太医。”

  温然起身想要出去,陆彦握住她的手不放,他勉强撑着身子想要起来,期间似乎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忍不住皱眉。

  温然看了他一眼,她心一软,上前扶着陆彦起身:“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扯到伤口怎么办?”

  “那么睡着实在不舒服。”陆彦勉力起身坐起来,期间确实扯动了伤口,但是他若不想显露出来,自然能让人看不出来。

  温然将他扶起来之后,垂眸未再看他,她知道陆彦一清醒,很快就会有人来探望,再者如今他们身在陛下行宫的侧殿,最好不要随意说话。

  不过在陆彦看来,这是温然不愿理他的意思。

  他苦笑了一声,声音低落起来:“阿然还是不肯理我吗?”

  温然眉心一动,陆彦如今的语气,和那夜告知她实情后,请求她不要离开的语气一模一样。

  他似乎抓准了她一定会心软,总是在试图松缓她的态度。

  他在怕什么,怕她会一直生气下去吗?

  怎么可能?

  她如何敢对储君生气?

  对啊,明明她心中一直很清楚,储君身份尊贵,她如今所作所为皆是任性。

  若是从前,她会很快接受陆彦的新身份,然后体谅他的苦衷,做一个贤良淑德宽容大度的妻子。

  这不是她最初对自己的要求吗?

  什么时候她的心思开始改变了?

  温然抬头看向陆彦,陆彦看向她的目光始终是那么温和柔软,仿佛他的眼中只能容下她一人。

  在云安村的故居里,她也曾为陆彦的这双眼睛心动。

  温然如今终于清楚的意识到,她的心思在改变。

  或许她根本不是在生气,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一时无法做出抉择。

  她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进一步她会面对什么,她将来又会不会后悔?

  温然看向陆彦的双眼,她缓缓摇头:“我不知道,陆彦,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考虑清楚,你现在不要逼我,好吗?”

  温然的声音很低,带着些微的恳求之意。

  陆彦见她如此,知是自己太过心急,他面对任何事都能镇定周祥,唯独面对温然,他有时会失去分寸。

  “对不起,”陆彦松开温然的手,他想抱一抱他的小姑娘,又怕她不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我会给你时间,我不会逼你,也没有人能逼你。”

  温然垂眸,她未再言说什么。

  早有宫女出去通禀陆彦苏醒的消息,温然与陆彦说完这一番话后不久,建元帝和郑氏再次进入内殿。

  这一次,郑氏看向陆彦的目光更为疼惜,她身为赵宴的母亲,建元帝不可能永远瞒着她当年的真相,与其等着郑氏自己察觉不对,不如早点将真相告知于她。

  郑氏得知赵宴之前受过那么多的苦,自然痛心,她恨不能替她儿承受那些痛苦,更恨当初的那些刺客。

  只恨她无能,这些多年也没能查出当年的幕后主使。

  她心中并非全无猜测,只是一直寻不到证据,毕竟当年赵宴遇刺后,得利者就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

  赵宴在那些人眼中,就是不得不除之的障碍。

  只是可惜,他们争了这么多年,徐贤妃好不容易看见的曙光,最终还是败给了天意。

  郑氏心中诸多想法,出口只化为一句:“宴儿,你受苦了。”

  陆彦意欲下床行礼,建元帝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不要乱动,小心牵扯到身后的刀伤。”

  建元帝说完,他挥了挥手,殿内侍奉的宫女内侍尽数退下,郑氏亦没有久留,温然与她一道出去。

  这是做戏,亦是将一切事情变得越发顺理成章。

  建元帝亲口将陆彦的身世告知于他,今日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行宫,所有人都会知道,陆彦的真实身份乃是皇太孙赵宴。

  对外的那一套说辞也早已准备好。

  赵宴当年被刺客追杀坠入急流,后被陆母所救,陆母刚失去自己的儿子,她神志不清到将赵宴认作她的儿子陆彦,而彼时赵宴失去记忆,不知自己是谁,就相信了陆母的话,这么多年一直以陆彦的身份示人。

  后陆青铭回乡,彼时陆彦已年至十六,陆青铭没有认出他是赵宴,因觉得陆彦敏而好学,便收他为学生……

  这些经历中有真有假,若是有心人想要去查证,也不会露出分毫破绽。

  但就算是有破绽又如何?

  陆彦身上的胎记是真,滴血认亲的结果也是真。

  这番说辞,是对朝臣和百姓的一个交代,谁也不会去质疑这说辞的真假,因为追究真假根本没有意义。

  “什么失忆,我看赵端宁那个样子,怕是早就知晓实情。他们真是好算计,这些年看着我和赵启寒斗得你死我活,现在赵启寒倒了,他赵宴回来了,怎么,想让我直接将天下拱手相让吗?做梦!”赵启临神色激动,一时难以冷静。

  徐贤妃冷冷瞥了他一眼:“临儿,你若一直这样下去,怕是很快你的父皇就要对你失望了。”

  “父皇……”赵启临闭了闭眼,他想到林中被抓的那些刺客,看向徐贤妃,“母妃,我听闻有几个刺客被活捉了,他们会不会……”

  “不会,”徐贤妃打断赵启临的话,她一字一句地道:“陛下遇刺一事与我们没有半分关系,是北狄人意欲行刺陛下,记住了吗?”

  赵启临深吸一口气,他平复焦躁的心情,垂首道:“儿臣记住了,不过……母妃觉得,父皇是否早就知晓陆彦的身份?他们会不会也是在利用遇刺一事,让陆彦顺理成章地恢复身份?”

  “这已经不重要了,”徐贤妃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她淡声道:“你不是早就清楚吗?比起你和赵启寒,你父皇更加重视赵宴,如今他既已回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母妃!”

  “但是,”徐贤妃话锋一转,她眸中掠过一丝讥讽,“这些年赵宴并不在京都,他在朝中毫无根基,十二年的时间,又有多少老臣还愿意支持他这个皇太孙?他能不能顺利坐上那个位置,还未可知。临儿,你莫要自乱了阵脚。”

  储君身份又如何?太子都可以立了再废。

  赵启临听明白徐贤妃话中的意思,他意识到自己太过重视赵宴的储君身份,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登基的会是谁?

  赵宴想要回来争,也要看他能不能争回去。

  “儿臣明白了。”赵启临颔首道,他转身离开殿内。

  徐贤妃直到他离开之后,才缓缓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她捏到指尖接近发白,眼中恨意丛生,空旷的殿内响起她略显阴森的低笑声,那笑声中带着太多不甘与恨意。

  “赵嬴……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在做戏,原来你从未想过将帝位交到我儿手上。”

  徐贤妃再迟钝,她也能猜到如今这局面必有建元帝的手笔在其中,她不与赵启临说,是不想让赵启临乱了分寸。

  可是她心中怎么能不恨?

  她在这宫中蹉跎半生,苦心筹谋多年,就是为了将赵家的天下夺过来。

  她不容许这其中出半分差错。

  赵宴可以死一次,就可以死第二次。

  最终坐上帝位的人必须是她的儿子,否则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

  今夜许多人难以成眠。

  陆彦的真实身份一经传出,在整个行宫内掀起巨大的风浪,看似一湖平静的水面,底下早已波涛汹涌。

  温然身处正元殿中,她不知外面情况如何,却也能猜到大概。

  这还是在行宫内,等回到京都,势必会让更多人惊骇难眠。

  外面天色阴沉,今夜一副风雪欲来的趋势。

  因为陛下遇刺一事,冬狩不宜再进行下去,明日他们就要回京。

  以今夜的情况来看,明日说不得要落雪,确实还是尽早回去为好,若是到时大雪封路,反倒难行。

  温然正在看着外面的沉沉夜色,她心里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尽量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

  但是她眼前的那扇支摘窗关得不严实,外面的寒风猛地一吹,寒风顺着推开的支摘窗迅疾地灌了进来,温然下意识地闭眼,等了一会儿却没感受到寒风的凌冽。

  她睁眼,看到眼前一个身影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寒风。

  宫女匆匆上前将支摘窗关得更加严实,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温然没有抬头,陆彦牵着她的手走到火炉边,握着她的手放在火炉上取暖,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指尖涌进身体里。

  谁也没有最先开口说话,寂静在此间不断流淌。

  许是火炉太暖,又许是陆彦手腕间露出的红绳太显眼,温然身体一动,她将手从陆彦的掌心中抽出,陆彦眼中闪过些许低落,然而下一刻,他的小姑娘转身抱住他的腰,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地唤道:“陆彦。”

  陆彦一怔,他伸手将少女拥进怀中:“阿然,你……”

  “陆彦。”温然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陆彦低声回应她。

  温然抬头,她看着陆彦的眼睛,再次重复地唤道:“陆彦。”

  她好不容易熟悉的名字,好不容易熟悉的人,难道要因为身份的改变,就变得陌生吗?

  陆彦指腹贴上温然的眼角,他继续回应:“嗯,是我。”

  温然抿唇,她没有再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彦,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许久之后她启唇唤道:“赵……宴。”

  她唤出他原本的名字,看着陆彦的这张脸唤出他最初的名字,并没有不同,他还是他,换了名字,换了身份,他还是他。

  改变并不是他,而是她在害怕,害怕他可能发生改变,害怕他会像父亲一样,从对她的关心疼爱迅速转变成冷漠无情的态度。

  她怕身份悬殊,她怕她只能做陆彦的夫人,但不能做赵宴的妻子……

  明明心中那么多害怕,那么多犹豫踌躇,她现在还是抱住了陆彦,还是想要触碰他,还是想要拥抱他。

  “赵、宴……”温然再次唤出这个显得有些陌生的名字,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我是不是不能直呼你的名字?以后是不是应该唤你殿下?”

  陆彦皱眉,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不必,你想唤什么都可以,陆彦可以,赵宴也可以,没有人会拘束你。”

  温然才不信他的话,无论她心中纠结犹豫什么,如今明面上她就是赵宴的妻子,皇太孙的正妃,怎么可能随心所欲地称呼?

  不过私底下,谁又管得了她呢?

  “赵宴。”温然像是赌气似的,又唤了一遍这个名字。

  陆彦仔细端详她的神色,犹豫几息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然,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他问得小心,实是怕再给温然压力。

  温然听得出他的试探与谨慎,她轻叹了一口气,重新把头埋进陆彦的胸膛上,声音闷闷地道:“那夜是我一时情绪激动,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我有我的担忧,也有不确信的事情,所以我需要时间考虑。但是……我不喜欢冷战,你也不用再对我使苦肉计。”

  他那么轻易地表现疼痛,她明知是苦肉计,还是会心软。

  陆彦低笑一声:“好。”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小姑娘在努力靠近他,他不知道她在纠结害怕什么,不过她不想说,他也不想逼她。

  他的小姑娘已经比以前勇敢很多了,只要她愿意跨出来,他就能抓住她牢牢不放。

  -

  夜间落了场雪,不过好在积雪不深,只是在回京城的半道上,天空再次飘雪。

  温然掀开帘子,视线所及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次回去,他们的马车走在建元帝的车辇之后,离建元帝的车辇最近,四周侍卫极多,显然是怕半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马车一路顺利回到京都,接着进了皇城。

  陆彦恢复身份后,不能再住在陆府,他身上还有伤,建元帝的意思是先让他去东宫养伤。

  东宫原先是昭明太子的住处,昭明太子走后不久,赵宴被册为皇太孙,理所应当住在此处。

  赵启寒和赵启临争斗多年想要进入的宫殿,最终他们谁也没能进去,赵启临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陆彦入主东宫。

  明明几日前,他还在想着,陆彦帮他扳倒赵启寒,他登基后可以不将陆彦逼入绝境。

  如今再回看京都的那场风波,竟是在为陆彦恢复身份做的铺垫,赵启寒已倒,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是他赵启临了?

  就是不知他赵宴有没有这个本事。

  争储向来如此,成王败寇,赵宴可还不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赵启临敛下眸中诸多情绪,不再过多显露。

  -

  温然第一次进入皇城,她与陆彦共乘一辇,进入东宫。

  东宫久无人居住,在他们进入皇城之前,吴康顺已经提前派人来此处清理打扫。

  皇城中的宫殿自不是陆府能比,这里朱楼碧瓦雕阑玉砌,不知比陆府华丽多少。

  温然原以为她会不适应在此处的生活,但似乎又没什么改变。

  赵宴入主东宫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只是赵宴对外一直以养伤为由,不接见任何外客,出入东宫之人也只有郑氏和赵端宁,连徐贤妃和赵启临都被拒之门外。

  他越发不见客,外面的人就越发对这个皇太孙好奇。

  赵启临耐不住性子,示意朝臣谏言,直言赵宴失踪多年,如今刚刚归来就入主东宫,恐有不妥,要建元帝三思。

  但同样也有人持不同的看法,陆彦这几年的政绩显眼,他先是在青州抵御住赵泽的攻城,后治理青州雪灾,如今又在越州擒住赵泽,肃清越州官场,妥善安置流民……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并不会因为陆彦恢复身份就不存在。

  外面的人再怎么议论争吵,那些话也不会传进温然的耳中。

  赵宴休养半月,这半个月温然待在东宫照顾他,这里虽处处与陆府不同,但生活好似又和从前一样,没有外人打扰,大多数时间还是她和赵宴两个人相处。

  但这样的日子终归不会长久。

  赵宴的生辰在腊月十六,这一日皇室宗族和朝中权贵重臣皆会在九华殿面见皇太孙。

  这是赵宴恢复身份后,第一次正式露面的场合,一切都不能疏忽。

  温然身为皇太孙妃,理应一起赴宴。

  针宫局连夜赶制,才在宴前将温然的翟服做了出来。

  翟服形制复杂,穿戴更为繁复,冠冕尤甚。

  不过比起衣裳,更让温然觉得有压力的是,当日她需要与赵宴一起面对朝臣,到时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所有人盯着,一点点差错都会被放大。

  她必须确保自己不能出错,不能给赵宴添麻烦。

  郑氏为此特意请了教引嬷嬷来教导她宫中礼仪,一连几日的时间温然都在学礼仪,赵宴那边其实也不能幸免。

  毕竟他离宫多年,郑氏也不放心。

  但令郑氏意外的是,这夫妻二人学礼仪学得比谁都快。

  赵宴其实根本不用再学一遍,温然看得出他是为了陪自己,他陪伴在一旁,那些枯燥乏味的礼仪好似也不那么难学了。

  转眼到宫宴前一日。

  温然表面上显得一点都不紧张,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有多焦躁。

  这一步跨得太大了,她不可能做到完全适应这个新身份。

  这次宫宴的意义很重要,来得又快,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去适应,从赵宴进入东宫的时候开始,她要面对的人和事情就统统不一样了。

  她以为她将情绪掩饰得很好,但赵宴与她朝夕相处,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情绪不对?

  温然背着身子看似在睡觉,赵宴听得出她呼吸不稳,他从温然背后将她圈进怀中,在她耳畔低声道:“紧张?”

  温然知道自己露了破绽,她叹了一声,在赵宴怀中翻了个身,侧睡看向他:“还是让你看出来了。”她犹豫片刻后,还是吐露心声:“我在想,明日那么多人,我若是出错,哪里做得不对,会不会影响你……”

  “不会,不用担心这个,”赵宴果断截住她的话,“明日只是一个过场,你如此不安心,原来是在替我紧张吗?”

  替他紧张,这话也不算是错。

  若非是为了他,她何必如此在意自己明日的言行?

  不过,明日是他的生辰,她先前知道的是“陆彦”的生辰,而非是他真正的生辰日。

  若没有这意外,她应当是要做一身衣裳送予他。

  但这些日子她根本没有闲暇去考虑这件事,甚至明日她根本没有时间去为他过这个生辰。

  不对,或许还有时间。

  等到宫宴结束,他的生辰应该还没过完,她还是可以做一些准备。

  温然心思越飘越远,赵宴看得出她心思飘移,他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唤回她的神思:“别想了,睡吧。”

  时辰已晚,温然渐觉困意来袭,最终还是困意战胜了心里的焦躁不安,她习惯性地睡在赵宴怀中,无意再翻身去面对冰冷的墙壁睡觉。

  这一夜过去很快,翌日天明时分,温然便醒了过来。

  赵宴似还在睡,她看着赵宴的睡颜,想了想,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夫君,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男主正式改名赵宴

  这一章后半段男主名字也统一成赵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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