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合一)(1 / 1)

东宫明姝 糖十 8883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56章 (三合一)

  虞霜神色平静:“你昨夜就发现我了。”

  陆彦点头, 他早就意识到那屏风后藏着一个人,只是他没想到,宁语藏起来的人会是虞霜。

  陆彦探知到的消息中, 虞霜是一个孤女,她自小学医, 多年来在边关救死扶伤, 因缘际会和徐老将军的义子贺衍认识,而后生出情意结为夫妻。

  她不该和江家有关系。

  但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陆彦:“你一路行来在有意打探我夫人的往事,我早有察觉,如今你追来此地,江夫人为你遮掩行踪, 不知虞大夫和江家是什么关系?”

  虞霜探问的意图太明显, 陆彦很难不察觉。

  虞霜知她心切才致如此,她摇了摇头, 神色淡然:“此事与你无关。”

  “虞大夫是不打算言明了?”陆彦神色微冷。

  虞霜不惧:“你放心, 我不会伤害她,只是有些事情, 我暂时还不能言明。我知道你在乎她, 你既在她身边, 我信你能护她周全。今日之事, 还望陆公子看在我之前帮你一次的份上, 不要将我的行踪告知于她。”

  陆彦眸色微动,他自知之前若非虞霜相助,他体内的寒疾不可能安分至此。

  他往后一退, 不再出言阻拦。

  虞霜对他颔首致谢, 转身出了江家后门。

  陆彦眸中思量愈深, 他听得出虞霜刚刚的话有些不对, 她与温然结识不到半月,却说出“我信你能护她周全”这样的话来,这话若是换做宁语来说,他才不会觉得突兀。

  江家,虞霜……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虞霜不愿露面,应是在避着阿然,江夫人肯为她遮掩行踪,她必是认识江夫人,与江家有关系,又和阿然有关系……

  陆彦只想到一个人。

  他敛下眸中思量,转身回去厢房。

  “你是去和江伯父说话了吗?”

  温然正在梳妆,见他回来转头问他。

  陆彦接过她手中的角梳,他一边为小姑娘梳理青丝,一边摇了摇头:“不是,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温然也没有追问,她通过铜镜看向陆彦:“今日我想去看一看我母亲的墓。”

  他们明日就要离开,在此之前温然想给生母上一炷香。

  宁语在得知她有此意后,险些露了破绽。

  陆彦在一旁观察宁语的神色,他心中猜测更深,只是此事尚无定论。

  简月的墓在后山上,宁语每年都会来祭拜一次,但时日久了,不免多生杂草。

  温然亲自处理了那些杂草,在墓前奉上瓜果和糕点,烧了些纸钱,她牵着陆彦的手对着墓碑道:“阿娘,我成婚了,这是我的夫君,他待我很好。这些年我过得很如意,你不要担心我……”

  温然报喜不报忧,她把对宁语说得那些话,又对着墓碑说了一遍。

  不远处的榕树后,虞霜听着那些话,她捏着树干的手不断收紧,用力到指尖发白。

  她本是去想回故居再看一看,却撞见温然他们来了后山祭拜,她没忍住跟了上来。

  宁语说,以前温然不开心的时候,会跑到山上对着她的墓碑说话,夜里也时常望着星星发呆。

  或许,她应该说出来。

  虞霜心中挣扎犹豫,但直到温然他们离开,她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

  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离别之时。

  宁语安慰温然不要哭,她自己却哭得不能自已,她让温然多多写信回来,说了许多嘱咐之言,温然一一应下。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宁语将温然送到城门口,她知不能再继续跟上去,方才才说过的嘱咐之言,她禁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大抵亲人长辈都是如此,关切嘱咐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们自己却毫无所觉。

  江易安见母亲如此伤心,当即道:“娘,等我高中做了大官后,我们一家人都会搬去京都,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见就能什么时候见。”

  江易安一番“豪言壮语”,宁语被他逗笑,她拍了拍儿子,示意他别瞎说。

  只是江易安这么一打岔,宁语的情绪平复许多,她轻轻抹去温然眼角的泪,仿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后方的虞霜:“此去多多保重身体,我和你江伯父一定会找时间去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凡事多往好的方面想,知道吗?”

  “嗯,我记下了。”温然点头应下。

  宁语最后拍了拍温然的手背,她松开温然的手,露出笑容:“走吧,我看着你们走。”

  温然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她掀开帘子探头往后看,直到马车走远,她再也看不清城门口的人。

  -

  冬月中旬,温然时隔两个多月回到京都。

  徐家距离陆宅甚远,温然本想把虞霜送到徐府门前,但虞霜拒绝了她的好意,中途下了马车。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虞大夫回途之时有些避着我?”温然对陆彦问道。

  一开始离开越州时她还没有这种感觉,似乎从永州离开后,虞霜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奇怪起来,像是想避着她,又好像不是。

  “可能虞大夫心中有事。”陆彦道。

  温然点了点头:“应该是我的错觉,虞大夫没有理由逼着我。”

  “对了,”温然话锋一转,她好奇地看向陆彦,“你之前在越州说回京之后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今日能说吗?”

  他们如今已经回京,马车很快就要到陆宅门口。

  陆彦说那件事很重要,所以温然不确定他今日会不会告诉她。

  她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非要回京才能告诉她?

  温然隐约觉得,或许是和她先前的那些困惑有关,陆彦身上的谜团也许很快解开。

  陆彦敛眸,他微微握紧温然的手:“不急,再等等,我会把一切告诉你。”

  “好,我等你。”温然浅笑着应下。

  马车到了陆宅门口,陆彦并未进府,他看着温然进府后,调转方向朝着皇城而去。

  此次回京,赵宣先行押送赵泽等要犯进京。

  陆彦迟了三日,他身上有着最重要的证据,那些证据足以致赵启寒和安家于死地。

  但赵宣口风严得很,文宁侯几次派人来探消息,次次铩羽而归。

  他们意识到越州出了事情,派去探查的探子却屡屡折损。

  他们根本不知证据在陆彦身上。

  直到陆彦回京,他将所有证据奉于建元帝面前,越州的事情彻底真相大白——

  赵启寒与文宁侯私开铁矿囤积军械意图谋反,邓永常借其权势敛财贪污,私制军械帮助赵泽起复,后侵吞赈灾银致使越州百姓受难流离失所,在民间传播谣言致使民心动荡……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赵启寒和文宁侯虽然是被赵泽和邓永常利用,但是他们野心在前,铸造军械在后,意图已经很明显。

  建元帝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有造反之心。

  赵启寒被贬为庶人永禁宗人府,安家自不能幸免,连在宫中的安淑妃都被贬入冷宫。

  越州之事带来的影响还远不止此。

  这些年赵启寒为争储做下许多不为人知之事,随着越州事发,接二连三,波及到许多朝廷官员。

  首当其冲的就是户部尚书蔡悬,蔡悬这些年在户部中饱私囊,为赵启寒私匿银钱,免不了罪责。

  蔡悬一死,户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如今六皇子一倒,最得势的便是五皇子赵启临,赵启临一直想要在户部安插自己的人,多年来因为赵启寒的阻拦而不成,如今情势大好,他自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而温秉丞身为户部侍郎,当然也想要往上爬。

  他为自己当初的站队沾沾自喜,希望五皇子能举荐他成为户部尚书。

  赵启临有此意,但他属意之人不止温秉丞一个。

  赵启临尚未抉择之时,新任户部尚书却很快上任。

  此人名为楚实,原先是户部郎中,他多年来一直恪守其责勤恳做事,比现任的两位侍郎更有真才实学,只因性子板直,从不向蔡悬献殷勤,一再错失晋升之机。

  楚实不是赵启临的人,但是圣上属意的新任户部尚书,赵启临不能多言。

  京都风云变幻,温然纵使不怎么外出,也能听到许多消息。

  越州一事甚至还涉及了齐家。

  齐北陌父亲乃是工部侍郎,当初他奉命监造越州西渠堤坝,偷工减料贪污公款,以致今夏洪水冲破堤坝造成水患,毁坏大量农田伤及百姓。

  齐侍郎本已推出替罪羊,奈何如今证据齐全,他再想狡辩也无可辩驳。

  齐家当即下狱。

  荣安王那边得到消息,不顾赵锦儿的哭闹,当机立断和齐家解除婚约。

  因为齐北陌一直拖着不肯娶赵锦儿,赵锦儿今日才能逃脱此劫。

  众人背地里议论荣安王府无情无义,但明面上谁也不会说上一句不是。

  只是齐家入狱,赵锦儿解除婚约,当初荣安王逼迫齐家与温家解除婚约的事不免再次被人提起议论。

  温然略过那些流言,她现在更为关心朝廷之事。

  如今赵启寒被贬为庶人,肃王双腿有疾与皇位无缘,如今只有一位皇子能成为储君,便是五皇子赵启临。

  这在所有人眼中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一事。

  温然实在没想到,陆彦冒着生命危险取回来的证据,最后竟让赵启临成为最大的赢家。

  如今赵启临得势,连外面的人都不免猜测陆彦是赵启临的人,他此次带回这些证据是在讨好赵启临,毕竟陆彦当初娶了赵启临想要纳的女子……

  温然是从秦氏口中听到这些话的,秦氏在她归来后不久亲来陆府看她,她听到外面的那些流言,试探去问温然的想法。

  温然沉默几息,她对上秦氏担忧的眼神,双眸平静而坚定:“我信他。”

  她亲眼见到越州流民如何流离孤苦,倘若赵泽真的事成,会有多少百姓要背井离乡失去家人,又有多少将士为抵御叛军而战死沙场?

  纵使揭发这些事情会让赵启临得利,她依然认为陆彦做得对。

  温然选择相信陆彦,秦氏不好多说什么。

  再者,若是以后赵启临真的坐上皇位,谁也不能确定他会做出什么,提前担忧解决不了问题。

  同样的话,温然也对沈盈说了一遍。

  这才不到半个月,京都情势转变极快,沈盈担心温然,怕她多想,知她如此看得开,沈盈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你回来至今怕是都怎么出门,今日我陪你。”

  从前在闺中时,沈盈也会时不时约上温然出去散心。

  “好。”温然点头应允。

  她们先去曲江走了走,然后转道去了东市的长兴街。

  长兴街上热闹依旧,百姓们忙于生计,并未受到朝局变换的影响,他们所求不过是生活安稳平顺。

  越州百姓求的不也是这个吗?

  陆彦冒着危险查清一切,从不是为了赵启临。

  温然很清楚一点。

  温然与沈盈去了几家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温然在一家绸缎庄里买了两匹深蓝色的布料,那布料一看就是男子所用的样式,沈盈凑过去低笑道:“怎么,你要给陆彦做衣裳?”

  温然并不否认:“再过些日子要到他的生辰了,我也该送他一份生辰礼。”

  “原来如此,”沈盈点了点头,“不过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做男子衣裳吧,我认识一个绣娘,她手艺极好,你若是怕拿不准,我们去问问她。”

  温然觉得沈盈的提议有理,且那绣娘所在的成衣店距离此处不远,温然颔首应下。

  她们到时,那绣娘正在店中,她正在与一女子说话,手中还拿着一面轻薄精美的面纱。

  她对面的女子接过面纱,仔细端详一番,又试戴了一下,方才满意收下:“果然你做得面纱才最合我心意。”女子说完,她身后的婢女上前,将银钱递交给绣娘。

  温然一开始没过多注意此人,直到这女子开口说话,她才发现这声音很熟悉,待到那女子转头,温然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这女子正是温府的柳姨娘。

  柳姨娘也注意到温然的存在,她想到近来陆彦为朝廷立的功,笑着上前道:“今日真是巧了,妾身竟在这里遇见大姑娘,大姑娘近来一切可安好?”

  柳姨娘刚入府时仗着温秉丞的宠爱嚣张无理,后来因得罪秦氏被罚去城外庄子闭门思过,回来后就学会了收敛,再不妄生事端。

  如今她也有一个儿子,若是陆彦今后当真得势,她当然希望和温然处好关系。

  “一切都好,有劳姨娘关心。”温然客气地道,她与柳姨娘简单聊了几句,谈话之时她不动声色地观察柳姨娘的面庞。

  柳姨娘刚刚试戴面纱后并未摘下。

  温然一直清楚,当初柳姨娘之所以能进府,就是因为她生着一张和她生母较为相似的脸。

  温然从前不觉得柳姨娘的容貌有何特殊,但今日见到柳姨娘戴着面纱的模样,她心中骤然惊起波澜。

  温然第一次见虞霜,就觉得她的容貌熟悉,她之前一直不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直到今日见到柳姨娘,她方才明白虞霜的容貌和谁相似。

  柳姨娘戴着面纱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眉眼之时,温然有一瞬能将她错认成虞霜。

  温府之人皆知道,柳姨娘最喜戴面纱,温然偶然听温明妍议论过,说是柳姨娘的眉眼与她生母最为相似,所以柳姨娘喜欢在父亲面前戴面纱。

  父亲在透过柳姨娘这张脸看向她的生母简月。

  温然思绪混乱,她一时觉得这只是偶然,世间不乏长相相似之人,一时又觉得这不可思议。

  柳姨娘与她生母容貌相似已是偶然,难道虞霜与柳姨娘相貌相似还是偶然吗?

  可若不是偶然,又是什么?

  温然想到,从越州离开之后,虞霜一直在刻意打探她的事情,她念及虞霜救过陆彦,且那些事情并非秘密,所以她没有过多隐瞒。

  如今想来,虞霜若是想要熟悉京都,何必要打探她的过往?

  她与虞霜没有半分关系,虞霜打探她的过往又有什么意义?

  温然心乱如麻,她的思维不断发散,渐渐靠近那个她不敢设想的事实。

  沈盈看出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温然回神,她压下心中那些繁杂的思绪,揉了揉太阳穴:“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我现在头有些痛,不如我们今日先回去吧。”

  “好,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盈猜她是心中有事,不过温然不愿多说,她便不多问。

  温然回到陆府,她脑海中全是关于虞霜、柳姨娘和她生母的事,她现在很想与陆彦谈论这件事,她要确定是不是她多想了,她想要一个人和她一起拿主意。

  陆彦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府中。

  这几日他一直很忙,日日早出晚归,有时温然睡下了,他还在书房处理公文。

  今日陆彦一回来却没有进书房,温然见他今夜似无事,打算与他说虞霜的事情。

  陆彦上前握住她的手,神色郑重:“阿然,今夜我要与你说一件事,是我先前在越州答应告诉你的那件事。”

  陆彦的话堵住了温然接下来要说的话。

  温然清楚,陆彦将要说的事也许会很重要,虞霜的事情先不急,她还是先听听陆彦要说什么。

  “好,你说,我听着。”

  温然一副认真聆听的神色。

  陆彦看向她那双澄澈干净的双眸。

  无人知晓他此刻心中有多忐忑,无论有多少理由,他的行为就是欺骗,他不知温然清楚这一切后会做何反应。

  但他不能再拖了。

  冬狩之时就是他恢复身份之日。

  陆彦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外面宋棋守着,暗处还有影卫盯着,确保他将要说的话不会被任何人偷听到。

  温然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不安。

  “什么事要如此郑重?你这样我都有些害怕了。”温然笑着道。

  她本意是松缓气氛,陆彦听见她说“害怕”,不由收紧双手。

  温然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她轻声提醒:“你握得太紧了。”

  陆彦减弱手上的力道,他没有松开温然的手,他看着温然不解困惑的双眸,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道:“阿然,我……不是陆彦。”

  “什么?”温然觉得自己没听清,她听不懂陆彦的话。

  “我原本的名字是……”陆彦一顿,他缓慢吐出那两个字:“赵、宴。”

  温然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是赵这个姓乃是皇族姓氏,她再清楚不过。

  温然心中一颤,她勉强笑道:“你在说什么?赵是国姓,你怎么会姓赵?况且我从未听过赵宴这个名字。”

  “你确实不可能知道这是谁的名字,”陆彦看得出温然勉强撑出的镇定,只是他既已开口就必须说下去。

  他摊开温然的手心,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宴”字。

  陆彦一边写一边道:“宴,取安定之意。当年皇祖父为我取此名,是想要天下自此安定,再不多生战乱致使黎民受苦。”

  温然听到那句“皇祖父”,她心中震动,隐隐意识到什么。

  陆彦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道出了答案:“阿然,我并非陆家子弟,我的父亲是已逝的昭明太子,当今圣上是我的皇祖父,我原名是赵宴。”

  温然从未觉得自己的思考这么迟钝过,她好像听不懂陆彦的话,但他说得那么清楚,清楚到她根本不需要去思考他是谁。

  已逝昭明太子唯有一子,乃是当今圣上亲册的皇太孙。

  建元十八年的一场刺杀,致使这位皇太孙下落不明,最后连尸首都没找到,距今已有十二年,所有人都默认这位皇太孙已经逝世。

  陆彦现在说什么?他是赵宴?这怎么可能!

  温然难以置信,她猛地起身道:“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是赵宴?那位分明已经……”

  “当年我身受重伤坠落急流,侥幸被一猎户所救,”陆彦打断温然的话,他在温然满目的震惊中,看似平静地说出后来的事,“我被那些刺客所伤,刺客刀刃上带有剧毒,我被猎户救上来之时双目已盲,身体极其虚弱。几度命悬一线。我不敢随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好在那猎户并未疑心,他一直照顾着我,直至一年后皇祖父派出的人寻到我,他们将我带走,让慧云法师为我疗伤解毒。”

  “那时我双目失明,身中奇毒,慧云法师短时间内无法帮我解毒,而皇祖父不知那些刺客从何而来,不确定京中是否还有人意欲对我下手,所以对外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坠水而亡。

  “这一隐瞒就是十二年的时间,而真正的陆彦早年因为体弱病亡,我顶替他的身份,陆先生帮我遮掩,这才瞒过众人耳目。

  “阿然,这就是事实,今日我所言,无一句虚假。”

  若是先前的解释还有些过于简单,那陆彦如今所言则再翔实不过。

  温然想到,她先前还在困惑陆彦年少时为何会经历那些磨难,又为何会有那么行踪诡秘的影卫,如今这些困惑都有了答案。

  陆彦站在她面前,明明与先前一般无二,温然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同了。

  陆彦伸手想要碰触她的手腕,她莫名往后一缩,躲开他的手,她垂眸不敢看陆彦的目光,沉默许久,她声音低微地道:“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陆彦收回探出去的手,他握紧双拳,温然的反应已经比他想象中要冷静许多,他不能强迫她一瞬间就接受这个事实。

  “好,我这两日在书房歇息。”

  陆彦说完,他看着温然始终垂着头,他想要上前一步,但最终还是停在原地:“我知你心中惊骇,但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不论我是谁,我都不会伤害你,你也不用怕我。”

  温然闭了闭眼,她默然没有作答。

  陆彦转身即将离开之时,她终究没忍住,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今日把一切告诉我,是不是很快,你就要恢复身份了?”

  若非如此,他尽可以将这件事隐瞒下去。

  他先前一直不说,今日突然开口,必有原由。

  陆彦转身看向温然,他轻轻点了点头:“冬狩之时,即是那日。”

  冬狩,竟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温然觉得不能理解,今日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荒谬。

  “你今日告诉我,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别人吗?难道你不怕冬狩那日我露出什么端倪吗?陆彦,你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选择隐瞒,那就一直隐瞒下去,如今告诉她实情又是为什么?

  他要在冬狩之时恢复身份,她早晚会知道这件事,不迟这一两日的时间。

  不让她知晓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陆彦闻言摇了摇头:“阿然,你不会的。我答应过你,不再隐瞒,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你做最后一个知晓实情的人。”

  “你既然这么相信我,那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你有那么多时间告诉我实情,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你让我如何想?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温然语气微冷。

  她本不想和陆彦这么争吵,她和陆彦成婚后,虽有生气的时候,但都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今日不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满心怒火。

  陆彦隐瞒自己皇太孙的身份并无不妥,她本不该如此气愤,只是他那一句“你不会”,反而激起她的怒气。

  这是信任吗?

  可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隐瞒至此,她连眼前人是谁都不能确定,她要如何去信任?

  而她又在做什么?

  她在对着皇太孙,未来极有可能坐上帝位的人发火吗?

  她真是疯了。

  温然说完,背过身子再不去看陆彦,她尽量放缓声音道:“刚才是我失态了,你让我静一静,我会接受的……”

  温然话还没说完,她腰上一紧,陆彦从身后抱住了她,他双手绕到她的身前,牢牢握住她的手。

  温然下意识想要挣扎出来,陆彦控制着力道不去伤她,却没有松开。

  “你说得对,我早该告诉你的。只是我一直很害怕,我怕将实情告诉你,你便再也不肯靠近我。你一开始就有意避着我,后来你又那般害怕赵启临,我不知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你会不会也像害怕他一样害怕我。

  “是我自私,是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所以用了陆彦这个假身份去骗你,你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只是……阿然,你不要怕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温然看不到陆彦的表情,但她听得出陆彦语气中的祈求之意,他将自己姿态放得那么低,温然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她怕自己心软,她怕自己还什么都没清楚之前,就先应允了陆彦的话。

  “你刚刚才答应让我静一静,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温然语气平静,仿若怒火全消。

  陆彦低眸,他眼中闪过失落之色,他松开温然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好,我现在就去书房。”

  陆彦走得不快,温然始终没有回头,直到听到身后门响,她身形一动,透过窗棂隐隐还能看到陆彦的身影,他独自往前,深夜里孤寂一人。

  温然想到他先前说的那些经历,双目失明,身中奇毒,几度命悬一线……他失踪的时候还不到十岁,温然不敢想他在山中的那一年是怎么度过的。

  他能走到现在,应该走的很难吧,甚至如今他体内还有难解的寒疾。

  温然疲累地揉了揉眉心,她有些脱力地坐到软榻上。

  今日陆彦所言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无法短时间内接受他说的事实。

  她原先还在担心若赵启临登上帝位,她会面对什么,成婚之前在永嘉公主府,她甚至还和陆彦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时她心中忧切,陆彦向她承诺她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今想来这话竟是别有意义。

  永嘉公主府……

  温然眸光一动,她不由握紧双手,先前她一直以为陆彦是凭借陆先生和永嘉公主之间的情分,才请动永嘉公主帮他提亲,如今想来……或许并非如此。

  依陆彦所言,陆先生和慧云法师皆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永嘉公主会不会也知情?

  先前在琼苑,永嘉公主受陆彦所托,帮她摆平六皇子下药一事,再往后曲江探花宴上,徐贤妃召她一见,最后也是永嘉公主出面解围。

  还有在林韶乐的生辰宴日,陆彦说过他与许久未见的故人重逢,那日来客可以称上一句故人重逢的,只能是郑妃娘娘,他的母亲。

  温然无奈一笑,如今她方才发现,之前种种皆是蛛丝马迹,但任她如何猜想,又怎么能猜到陆彦会是皇太孙赵宴?

  她该如何面对陆彦这个新身份?

  待到冬狩那日,陆彦恢复身份,他们又将要面对什么?

  -

  两日后,圣上车辇自宫中而出,一路朝着南山行宫而去。

  此行陆彦陪同在列,温然自不例外。

  温然第一次参加这种皇家狩猎的场合,随行的车辆长到一眼看不到尽头,走在最前面的是圣上的车架,温然掀帘往外看去,亦是很难看到圣上车架的一角。

  这中间隔着太远的距离,远到她心中空茫。

  直到陆彦握住她的手,温然回神,她放下帘子,垂眸将手收了回来,沉默不言。

  陆彦抿唇,他微微握紧双手。

  这两日温然几乎不与他说话,他答应要给她时间,自然不会逼迫于她。

  马车一路行至南山行宫,男女分住东西两侧,温然与陆彦在行宫之内分道走向不同的方向。

  温然不由回头,她看着陆彦背影挺直地走向行宫深处,长长的一条甬道,他孤身走在其中,似沾染了满身冷寂。

  这两日她心中一直很矛盾,她当然清楚陆彦对她隐瞒身份并非是错,她只是……只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皇太孙,这是距离帝位最近的身份。

  若是当年没出意外,他如今理应身处东宫高高在上,不会和她有半分瓜葛。

  她最初的设想只是寻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和他平顺地过完此生,但这中间出了太多波折,以至如今的走向与她从前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

  “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了?”沈盈寻得机会上前低声问道。

  两人之间气氛冷凝,就连沈盈和林韶乐都能看出不对。

  温然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

  “小事?你这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小事。”林韶乐在一旁道。

  温然心里一声轻叹,她如今倒希望陆彦没将事实告诉她,她没有问他如何计划恢复身份,她不想自己露出破绽,给陆彦平添麻烦。

  温然不欲解释,林韶乐与沈盈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绕过这个话题。

  毕竟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许是过两日他们就和好了。

  沈盈想着以往她父母吵架的模样,越发如此觉得。

  “今日我们在行宫修整一夜,明日应能前去猎场,我听说南山行宫有许多好马,我们可以去试一试,来这里一定要去林中打猎一番,若是空手而归反倒没意思了。”林韶乐提起打猎,双眼放光。

  沈盈被她说得兴起,温然听她们议论着骑马打猎一事,越发心不在焉。

  陆彦要恢复身份,必然需要一个突破口,只是不知这个突破口到底是什么?

  温然心中忧思过重,一夜难眠。

  翌日南山东边的猎林开放,圣人亲去林中打猎,一众官员与世家子弟陪同在侧,陆彦亦在此行。

  越州一事,陆彦立下首功,众人看得出建元帝对陆彦的赞许,若他陆彦先前没有迎娶温家姑娘,他往后的仕途必会一帆风顺,但如今五皇子对他态度不明,旁人只能静观其变。

  建元帝让陆彦陪同在侧,经历战场厮杀的帝王,骑射之术自是绝佳。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陆彦看起来是文弱书生,与建元帝相比,骑射之艺也毫不逊色。

  建元帝多次出声赞许,陪同在另一侧的赵启临听见那些赞许之言,他目光微垂,神色没有变化,亦看不出喜怒。

  东边这片猎林经过清理,林中猎物皆非穷凶极恶的猛兽,乃是经过驯养的猎物。

  建元帝不满这些温驯的猎物,他骑马朝着林中更深处而去,陆彦紧随其后,而赵启临慢了一步,很快与建元帝一行人拉开距离。

  赵启临看向远处幽深静谧的深林,他拽紧手中的缰绳,眸光深沉,眼中闪过暗芒。

  于此同时,温然、沈盈和林韶乐三人各选了一匹马,朝着东边猎林的外围而去。

  林韶乐不到半刻的功夫就猎到一只野兔,利箭射中那野兔的心脏,它白色的皮毛被淋漓的鲜血染红。

  温然看着那只被血染红的兔子,心中莫名一慌,她按了按心口,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林韶乐拎起那只兔子走回来,她还未上马,林中又出现一行人。

  那一行人为首的是赵锦儿,她看见林韶乐手中那只血淋淋的兔子,掩了掩鼻子有些嫌弃地道:“真是心狠,竟能如此面不改色地猎杀兔子,难怪京中无人敢娶。”

  赵锦儿没有指名道姓,但这话一听说的就是林韶乐。

  林韶乐“嘶”了一声,她晃了晃手中的兔子,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也不知是谁,年年冬狩吃兔肉吃得欢快,如今倒在这里矫情上了,如此心慈,怎么也不见她对昔日好友存半分怜惜之情,倒是解除婚约比谁都快。”

  林韶乐口中的好友自是指安婉儿,安家意图谋逆,安婉儿自然难逃罪责,赵锦儿知晓此事后避之不及,更不要说荣安王那么急切地和齐家解除婚约。

  这些事情旁人不敢在明面上说,林韶乐却是不怕的。

  两人争锋相对,眼见气氛越来越僵,忽有人骑马飞奔到此处。

  林韶乐望了一眼,眉尖一蹙:“沈垣,你怎么来了?”

  他现在不应该陪同在陛下身边吗?

  沈垣看向温然,他声音清晰到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陛下林中遇刺,陆彦为护陛下受伤昏迷,还请陆夫人速速与我回行宫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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