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堂内,偌大地方,却只有寥寥三五人在清扫琐碎,至于兵马司的那些将军们,一个人影都没有。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演武堂内要时时有军官常驻,可军方向来是对战机时局最敏感的一群人,现在这个时候,身为京城内的军方高层,若还察觉不到一丝异动,那可真是不如栓条狗了。
苏定远心里很是失望,他是有心无力,可其他人却没有掣肘。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走进几人。
“这都哪来的人,你们是谁麾下的,穿的什么衣甲?”有人打了个饱嗝,手在苏大强甲衣上弹了弹,一脸好笑。
同行的还有两人,而宣威将军牛敬忠便在其中,他却是目光闪了闪,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在沙盘旁的那道身影。
苏定远闻声回头,目光淡淡。
今夜跟他来的除了苏大强外,都是曾追随苏家两代人南征北战的老卒。
他们随苏定远能从玉龙关回京,这甲衣便收在了府上。这么多年过去,大梁军队的战甲早就换了样式,可他们却没有一片甲衣,因此即便着甲,所穿的也是二十多年前的制式。
此时,那本是一脸好笑如看乡巴佬的兵马司将军一抬眼,正正迎上了苏定远的目光。
他先是一怔,而后看清了那魁梧之人身上所穿的龙首吞云铠,青绿的深色调,如若真有一条苍龙盘在身上。
这人脸色一变,下意识抬手去指,“你”
牛敬忠脸色微变,连忙去抓他手腕。
但一旁苏福则是冷笑一声,喝道:“跪!”
这方才吃了酒有些醉醺醺的将领脑门儿一晃,双膝一软,竟是差点跪倒,却被身边人一把拽住了。
“放肆!”有人怒道:“不过区区小卒,竟敢对上官无礼。”
苏定远将兜鍪往沙盘上随手放了,那先前挡着沙盘的军卒如被点穴,浑身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人的兜鍪盖住了‘玉龙关’。
“这人谁啊?”苏定远看向牛敬忠,语气随意。
那人已经认出眼前人是谁,可仍有不忿,但牛敬忠却是抢先开口,“兵马司右将军晁炘,其兄乃兵部主事晁究。”
他知道晁究素来敬重苏定远,此时这么说,也是有想以此为这晁炘揭过的意思。
苏定远点点头,看向最开始伸手弹苏大强甲衣且指点自己那人,淡淡道:“以下犯上,掌嘴。”
那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苏定远没说话,目光却是沉了下来。
牛敬忠心头一跳,直接上前一步,抬手甩了同伴一耳光。
这一下,却是将这人打懵了,也打醒了。
“我苏将军恕罪!”他连忙躬身行军礼。
军中以官职高低论规矩,以下犯上本是要受军棍,此时只是掌嘴自然是算轻的了。更何况,他也一下想起眼前这人的凶名来。
数十年未穿甲之人,今夜忽而着甲,要说没什么事谁信?
牛敬忠是感受最深之人,当即道:“苏将军来此,可有要事?”
苏定远看他一眼,这个打仗没多少本事,不过极擅钻营之人,如今已是兵部和军方的红人,更得圣眷,有传言说,牛敬忠有望接替禁军上将、辅国大将军萧方的位子。
他无声一笑,道:“兵马司统帅三军,更兼察后周、北燕军情,可知如今北燕动向?”
牛敬忠皱眉,“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苏定远道。
“苏将军还是莫要打哑谜了。”门外,魏旸胥走进来,看向苏府一行人,道:“如此深夜,苏将军着甲闯进兵马司,于法是要治罪的。”
苏定远看他一眼,道:“北燕的狼崽子都入城了,你们兵马司还饮酒作乐?”
“什么?!”魏旸胥等人闻言皆是一惊,定神后却是皱紧了眉头。
“这话可不能乱说。”牛敬忠道。
“此言惑乱军心,苏定远你究竟意欲何为?”魏旸胥沉声道。
苏定远闭了闭眼,而后睁开,本待再说些什么,门外忽而便有一阵喧哗,接着是有人匆忙进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魏旸胥正在气头上,本打算再训斥几句,这进门之人却一下跪在了地上,一脸凄然。
众人一愣,苏定远则一下按在了沙盘上。
“将军,玉龙关,陷了!”
85.鼓声
进门的是兵马司号楼传讯令兵,只传加急奏报,素日无事只养马不动。
现在,这人风尘仆仆,显然不知是跑了多少路。
众人脸色骇然,惊惧皆有,就算是早有怀疑的苏福等人,也是颤了颤,变了脸色。
魏旸胥却是‘啊’了声,然后一把拎起这令兵衣领,厉声道:“说,是谁让你假传军令,放这等大不敬的消息!”
牛敬忠嘴唇动了动,根本说不出话来。
魏旸胥还在问,“若真有加急,城头传讯火箭为何迟迟未发?你究竟是何人派遣?”
这军卒本就累的不行,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有些瘫软。
魏旸胥脸色阴沉狠厉,还想再问,可肩头却被人一把按住了。
他猛地挣扎,而后怒视,看到的却是苏定远那双看似平静却积压着无穷怒火的眸子,这双眼睛,让魏旸胥如被凉水兜头浇过,一下松开了手。
“大梁军伍糜烂,恐怕连他如何进城的都不知道吧。”苏定远说着,给这令兵整理了整理领口,问道:“几时的消息?”
“具体不明,只知从暇荫关斥候传来的消息,今日辰时,北燕奇袭玉龙关,午时未到,关隘陷落,北燕大军后已分兵三路。”那令兵喘了喘,带着哭腔。
暇荫关,便是京城西北四百里关隘,此后直到梁都,便是一马平川。
“玉龙关二十万平北军,短短几个时辰”晁炘喃喃一声。
他们最吃惊,还是为何连动向都是后知后觉。
魏旸胥更是发了疯般,大喝一声,竟是直接抓住了苏定远的胳膊,“平北军不是你苏家带出来的大梁精锐吗?为何连半日都未守住?这是什么兵?”
苏定远看着他,将他的手慢慢拽开,语气平静道:“我有多少年未出京城,平北军便有多少年未换军备,未改编制。”
魏旸胥愣了愣。
在场诸人更是一瞬沉默下去。
近二十年了,眼前这位有军神之称的护国柱石,未曾与他的麾下再见过,未曾再去边关看过。
苏定远顿了顿,道:“城中已有北燕细作,原本火箭传讯取消,改为死士手令传讯。将此事通知兵部及在京三品武官以上。令,传信宫中。”
“喏!”晁炘一捶胸甲,当先快步而出。
魏旸胥略有犹疑,道:“如今即便玉龙关陷落,可千里之遥,北燕大军也不是短时间便可抵达的,为何现在便做如此准备?”
这并非反驳,而只是为将者的考量。
苏定远道:“今夜北燕已有人入城。”
魏旸胥等人一惊,话无需说的太明白,他们都是将领,不难猜到,此时北燕大军或许一路势如破竹,已长驱直入了。
魏旸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