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在险途:恶犬(下)(1 / 1)

人在险途 凉兮 698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章 人在险途:恶犬(下)

  7

  桑佳琪被传讯到刑警大队的时候,她依然是那派咋咋呼呼的耿直作风,一言不合就指着冷阳的鼻子骂起人来,完全搞不清目前的状况对她来说是多么不堪和严重。

  “你们公司逃避理赔的方式,就是冤枉客户杀人吗?我以为你和当初忽悠我买保险的那些业务员不同,多少还能为客户考虑一些,没想到原来都是一丘之貉!”

  冷阳始终沉默着,但他锐利的目光却像烙铁一般盯在桑佳琪的脸上,使对方的气势一点点孱弱下去。

  沈岸出来打圆场,将桑佳琪和冷阳一起带到办公室问话:“现在只是跟你了解下情况而已,你干嘛跟我这么激动?”

  “谁被冤枉是杀人犯还不激动?”

  冷阳望着桑佳琪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王小帅的那枚手机递给她:“如果悲剧还没有发生,如果王小帅的死真是一场意外,那该多好……我倒宁愿是冤枉了你。”

  桑佳琪疑惑地看看冷阳,又转头看了看沈岸,方才接下手机点开,可她的脸色立即陷入死寂般的惨白,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手机的隐秘相册文件里有数百张照片,其中有一半的照片都是桑果的,各种场景应有尽有,甚至有穿着暴露内衣的,赤裸着身体的,更有甚者,有桑果被抚摸猥亵的照片。良久的哑然无声之后,还是沈岸先开了口:“王小帅是个恋童癖,他这部手机里存了几百张女童男童的照片,除了桑果,还有不少受害人。”

  此时此刻,整个办公室里都听得见桑佳琪撕心裂肺的哭声,沈岸和冷阳在一旁沉默着,两人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这个受伤的母亲。

  “该死,我真是该死!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发现,为什么要信任这个畜生!”桑佳琪一边哭一边狠狠抽着自己耳光,鲜血从鼻子里窜出来,夹着眼泪染红了她的月白色衣领。

  冷阳蹲下身去按住她的肩膀:“警方已经安排专业的儿科医生去为桑果检查了,你不能让她看到你这个样子,父母的一切情绪都会影响孩子的,只希望时间能淡化一切伤害吧。”

  此刻的桑佳琪已经陷入疯魔般的悲痛中,她抓起冷阳的袖子嘶吼道:“她……她还小吗?她都会自己热早餐自己洗澡了啊,这个死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反抗,到底有没有点羞耻心!”

  “你够了!”虽然知道桑佳琪是在极度气愤和悲痛中口不择言,但冷阳还是被这她这句话给惹怒了:“这难道不是你平时的疏于防范造成的么?对于向桑果示好的所有人,你这个做母亲的从不教她拒绝,这个社会哪来的便宜给你白占,你以为你们母子是弱者,接受别人的馈赠就是应当的了?”

  沈岸见桑佳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怕她再受刺激,于是连忙拉开冷阳,语气温和的劝解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或许还有转机,桑果才那么小,她还需要人照顾。”

  “我工作忙没时间照顾桑果,除了上幼儿园,我只能将她放在家里,平时王小帅没少帮我接送果果上学,也常常给我们母子买些生活用品,他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关键是对他瘫痪的老婆很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为她修了个楼梯,那时候我觉得,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不被珍惜呢,他老婆居然背着他搞婚外情。”

  沈岸突然停下手中的记录,抬头看向桑佳琪:“这么说,他妻子出轨的事情你也知道?”

  桑佳琪擦了把眼泪,稍微恢复的情绪顷刻间又开始崩溃:“是王小帅告诉我吴静背着他和徐浩在一起了,他想离婚然后来照顾我们母子俩,哪知道这个人渣是冲着桑果来的……呜呜……”

  “所以你为报复王小帅,设计让豌豆进入吴静家里制造了触电现场,你家里的那半袋狗粮就是证据。”沈岸打断桑佳琪的哭诉,开门见山进入案情,“我很好奇,这么难以成功的杀人方式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呵……如果是我做的,让他这么死不是太便宜这个人渣了?”桑佳琪擦了把眼泪,抬头看向沈岸,神情决绝:“不过好在老天有眼,终于让他死了,不管始作俑者是豌豆,还是真有其他人,如果你们要把罪名按在我身上也行,只当是我替桑果报仇了。”

  冷阳看了看桑佳琪,突然有些心疼这位性格耿直却又天真鲁莽的母亲,她和心思阴沉的吴静不一样,虽然嘴上泼辣,但不会有这么缜密的思维,可是导致豌豆发狂的狗粮又确实出自桑家。

  “这么说,王小帅的死确实跟你没关系?”沈岸看了看冷阳的神色,又接着问道:“那你家那袋狗粮有谁动过?或者在王小帅出事之前,还有什么人来过你家里?”

  “我不记得还有别人,要说那袋狗粮,也只有冷先生去动过一次。”桑佳琪摇了摇头,而后把整张脸都埋进手掌中,不耐烦道:“不要再问了行不行?我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我只想知道桑果的情况怎么样。”

  “桑果的检查结果出来会通知你的,兰溪陪她回家休息去了,你放心吧。”沈岸叫了外面的工作人员进来,将桑佳琪带下去暂时羁押,不管她是否无辜,先把她留下来总是有好处的。

  和桑佳琪纠缠了半天,却没问出有用的线索,案情发展到这里,冷阳感觉就像站在十字路口上,吴静和徐浩这条线不对,桑佳琪和桑果这条线似乎又理不通,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呢?

  8

  冷阳驱车赶到桑家时,已过了傍晚7点,天色还很明亮,和桑家并排的三栋小楼沐浴在青灰的暮色里,像三位垂垂暮年的老者般矗立,将一切暗潮和肮脏掩藏于安详静谧的外表之下。

  经过这跌宕起伏的一天,桑果累的早已经睡下了,兰溪坐在小朋友床边,手里翻看着桌上的一本画册。

  “桑佳琪怎么说?”

  一见到冷阳到来,兰溪就迫不及待想知道具体情况,冷阳摇摇头,转头看到床上熟睡的桑果,轻声说:“凶手不是她,她有不在场证据。桑果……桑果她情况怎么样?”

  “身体上没什么实质上的损伤,看来王小帅还是不敢太放肆,果果说……王小帅每次都把她带到隔壁的空房子里,说只要按他说的做,就有好吃的零食和玩具奖励,如果她告诉妈妈,王小帅就要把她送回爸爸那儿去,桑果的爸爸经常家暴,所以她怕。”

  “这个畜生!”冷阳恶狠狠骂了一句,却又连忙压低声音怕吵醒孩子:“果果她现在不明白什么是伤害,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哎……当有一天她明白真相后,会是多大的阴影啊,一辈子的噩梦。”

  兰溪叹了口气,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房间内陷入冗长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冷阳突然从椅子上窜起来,恍然大悟的说:“对了,隔壁空房间,如果案情方向没错的话,那么王小帅犯罪的现场,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耽误了些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沉,冷阳和兰溪从拆掉的窗户里翻进房间,借着手电光,两人上了二楼,也是左右两个卧室夹着中间的客厅,房间内只剩搬不走的旧家具和乱七八糟的生活垃圾。

  兰溪四下打量着说:“再上去看看,桑果说那是个很黑的小房间。”冷阳举着手电开路,兰溪紧跟其后,刚刚踏入三楼的转角,一个黑影窜在眼前蹿上楼梯,消失在黑洞洞的三楼。

  “谁!站住!”

  冷阳几步跨上三楼,挨个在房间里搜寻了一遍,但不见任何踪迹,“你留下这儿守住楼梯,我上阳台上看看。”

  暗弱的灯光下,通往阳台的楼梯暗沉逼仄,推开一道破败的木门才进入顶层,楼顶后半部分是阳台,前面还有两个并联的单间,将手电照进房间内,左边放着杂物,右边的房间却有张干净的床铺,虽没铺床单被褥,但看的出来有人收拾过。

  但两个房间内都藏不了人,那个黑影能到哪儿去?冷阳拿着手电边走边看,突然觉得脚下有东西,仔细一看,是一盆多肉从阳台边上掉到地上,里面干燥的泥土撒了出来。

  想必是刚刚那人在慌张之下踢翻的,从这个方向过去,前面是吴家的阳台,两家距离不超过1米,边上只装了道简易的护栏,现在中间的房子没有人看护,只要翻过护栏就能来去自如。

  冷阳成功越过阳台跳到吴家,却发现通往阳台的槅门从里面反锁了,吴家三楼和顶楼租住着徐浩,而他和吴静两人现在还被扣在刑警大队,大门肯定锁着,难道……吴家还住着其他人?

  忽然,冷阳手中的电光一闪,照到阳台边的护栏上,又是一根白色的毛发映入光源之内,他捻起来看了看,突然心中一震,死者王小帅的指甲里,不是也藏着一根白头么……

  正在三楼严阵以待的兰溪没等到那个黑影,却看见冷阳飞快下楼,一口气绕到吴家正门前。吴家一楼二楼只有大门一个出口,而徐浩租住的三楼是通过外墙上的钢梯直接进出的。

  冷阳爬上钢梯,铁门不出所料的锁着,他赶紧吩咐后面追上来的兰溪:“马上打电话报警,最好能带徐浩过来,只要守住中间的废墟楼出口,那个人就跑不了!”

  警方反应迅速,不到20分钟就抵达了,眼看着警察要强制开锁,一路上都沉默着的徐浩终于爆发了:“警官,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儿子不会是凶手!他还只是个孩子呀……”

  徐浩的家布置得像是照片冲印室,窗子都用厚重的遮阳布挡着,即使所有人都做好了心里准备,当手电光照进室内的那一瞬间,还是不由得被吓呆住了。

  一个白色头发的男童蜷缩在墙角,除了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整个人像用白色石膏做成的雕塑,连眉毛和睫毛都白得发亮,身上的皮肤如同婴儿般白嫩,甚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粉红。

  徐浩挣脱警察的束缚,飞扑过去挡在他儿子身上:“警官,求求你别抓我儿子,他一直在被锁在家里不可能出去杀人!”

  “你儿子是白化病患者?”沈岸阴沉着脸色道:“我们又没说凶手是他,你慌什么?”

  徐浩顿了片刻,才磕磕巴巴说:“这……你们来抓他,难道不是和王小帅的死有关?”

  “是么?”沈岸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没等徐浩回答,指了指四周黑洞洞的房间布景继续道:“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趁着沈岸盘查徐浩的空档,冷阳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在房间里四下搜索起来,三楼也是两室一厅,客厅内陈设简陋。一张单人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台14英寸的联想笔记本电脑。

  右边靠楼梯的是徐浩的房间,白头发男童就藏在左边的房间里,冷阳在门口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房间里空气混浊,夹杂着腥浓的尿骚味,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摆在抽屉桌上,四面墙上堆满了纸壳和书籍,除了那张单人床外,电脑前的一张椅子正好填满了中间的空隙。

  冷阳拿起电脑前的一本书,东野圭吾的《谁杀了她》,324页上有折痕,看情形,主人已经快要读完了,他放下书出来,到客厅外面呼吸了下新鲜空气,走廊里灯光昏暗,他站在三楼拐角处,却无意瞥见通往二楼的楼梯下面,躺着几枚烟蒂:“二楼的楼梯口不是封了么?谁会在这个密闭的角落里抽烟?”

  他的脑海里忽然一闪,突然转身走下通往二楼的台阶,不一会儿,正在做笔录的沈岸就看见冷阳风风火火跑回房间,头一次见他兴奋到脸色发红:“我终于明白豌豆是从哪儿进入二楼吴家的了!”

  9

  徐浩的儿子徐耀阳,重度白化病患者,怕见阳光,因为从小接受其他人异样的眼光,初中休学后,就被父亲当隐形人一样藏着,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给足食物和一台电脑,就能让他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他不爱说话,久而久之就被当成了哑巴,最后他就真的不再说话了。

  虽然徐浩长时间租住在吴家三楼,却只有桑果一个人知道徐耀阳的存在,桑果和徐耀阳一样,每天被家长锁在家里,居住的这栋破旧小楼,成了桑果全部的世界,直到有一天,她趁妈妈上班时爬上天台,看到了独自躲在废墟楼上的徐耀阳。

  小孩子的世界里没有美丑之分,她只觉得终于有个大哥哥能陪她玩耍,这个大哥哥白头发白睫毛白皮肤,也许就是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吧,徐耀阳用阳台上的木板为桑果搭桥,让她从自家阳台上的简易护栏里钻出来,通过木板爬到废弃的空房子里玩耍。

  徐耀阳从不开口,他已经真的不会说话了,但并不影响两个孩子的友谊,桑果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徐耀阳总是温柔地倾听,他陪着她闹陪着她笑,只是一天要提醒她一百次,小声点再小声点,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他的踪迹。

  直到有一天,王小帅突然出现在废墟楼的阳台上,当他发现了两个孩子的秘密后,却并没有向别人提起,谁都想不到,他以此为要挟,对身材瘦弱的徐耀阳实施了第一次恶行。

  事后徐耀阳不是没有向父亲求救,然而徐浩一心扑在吴静身上,他不能让对方知道这个怪物儿子的存在。除了这个底线,儿子的境地和死活对徐浩来说,根本无所谓。

  也许是两个成年人为了交换利益而达成的默契,也许是徐浩真的没有察觉到儿子被侵害,罪恶就在这样的阴暗里生根发芽,直到王小帅把魔爪伸到了桑果身上。

  徐耀阳已经13岁,只因为生病身材瘦弱,但不会像桑果这么懵懂无知,王小帅对他做下的丑恶行径,他清楚知道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些事在桑果身上发生,会毁掉她的一生。

  徐耀阳读过书会上网,受父亲的熏陶爱看各种悬疑侦探小说,他最开始萌生杀人的想法,是王小帅第一次在废墟楼里对桑果下手的时候,后来,他无意中听徐浩说,二楼的漏电保护器失灵了……

  “触电死亡计划得以成功,必须有三个前提。第一,二楼的漏电保护器失灵;第二,必须是老式冰箱,且有足够的时间让冰箱断电化冰;第三,王小帅必须一个人回家,身边无其他救援人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其他工作人员撤出现场之后,原本逼仄的小房间竟变得空旷了许多,冷阳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床上蜷缩着的徐耀阳:“前两个条件都满足了,所以等到吴静和你父亲去知青县的机会,你立即开始行动,当天小桑果独自在二楼看动画,她说听到楼下响声,其实是你从三楼扔下来去的木板发出的声响。”

  “当响动把豌豆吸引出去之后,你拿着狗粮将它诱骗至三楼,通过桑果经常爬的通道,引到废墟楼上,再过渡到你家里。”

  冷阳站起来活动了下双腿,侧身往抽屉桌上一靠,俯视着男童继续说:“至于是怎么进入吴家的,直到我刚刚在走廊拐角下看到了那几个烟蒂,站在二楼的角度上看,楼梯口确实是封了,但在它旁边有个单向门,从三楼这边打开,出口是二楼楼梯间的储藏柜,这个通道,应该是你父亲为了和吴静幽会方便,特意制造的。”

  徐耀阳始终将头抵在双膝上,但白色的睫毛却在不经意间快速颤动了几下,冷阳明白,自己的推测完全正确:“现在来说说第二部 分,你是怎么把杀人的锅甩到豌豆身上去的。”

  “我在冰箱后面捡到一粒掺有雌性犬分泌物的狗粮,就是导致豌豆咬线的罪魁祸首,这种狗粮是你让桑果在家里拿的吧?”徐耀阳虽然没说话,但他突然闪躲的眼神和急速吞咽的喉咙,说明了冷阳所料不差。

  “当你把那种狗粮涂抹在冰箱电源线上后,引诱豌豆咬断电源线,还把吴家容易破损的其他家具咬坏了,你以为这样能掩人耳目,却不知道沙发下的排插线漏出了破绽,而且吴家的冰箱容量太小,冷冻室里的冰水根本不足以制造成使人触电的导体。”

  冷阳停下来盯着男孩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被他看得不自然得扭动了下脖子,才继续往下说:“再加之现在天气炎热,冰没化完,水渍又干了,于是你人为泼了几盆水在冰箱周围,但没料到的是,水量没把控好,加之老房子的防水层做得铁实,积水泡到了本来泡不到的家具脚,于是就出现了冰箱容量与水量不符的破绽。”

  “当然,安排这些的前提,是你得掌握好王小帅出差回来的时间,显然你观察他很久了,对不对?”冷阳蹲下身,正面逼视着男孩:“摸索清楚了王小帅的行程规律,你在他回来之前将豌豆关进隔壁房间,将二楼总闸合上,一切准备就绪。”

  “还有,你为了让王小帅光脚进入漏电区,也是煞费苦心,吴静有洁癖,平时不允许王小帅把脏鞋穿上二楼,会在坡梯拐角处放一双拖鞋,当天你拿走了那双鞋。”

  “而且你还在一楼的必经路上撒了油,王小帅的鞋沾了脏东西,但在换鞋的地方没找到拖鞋,只能光脚上楼,二楼客厅门口也有鞋柜,但是,你怎么会给他穿鞋和开灯的机会呢?”

  徐耀阳第一次抬头,由于病情的缘故,他的视力减弱,只能半眯着眸子,躲在厚厚的眼镜片下审视着这个声音清冷,面容沉肃的男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找到了案子的关键。

  “这时候的你,应该潜伏在黑洞洞的现场里,房门虚掩着。当王小帅抵达门口准备找鞋时,你故意现身让他看到人影,他顺手抓起门边的灭火器罐,赤着脚悄悄走进房间。”

  冷阳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指着冰箱前面的隔断柜对徐耀阳说:“你应该在隔断柜后面的沙发上,那是安全地带,角度便于隐藏,从现场照片看王小帅的陈尸方位和姿势,地上应该还牵有一根暗线,暗线的一头固定在门后的卡子上,一头绑在餐桌腿上,与大门形成一个斜三角形,如果人被绊倒,上半身正好落在冰箱附近的触电范围内。”

  冷阳突然停顿下来,他背过身去揉了揉眉心,半晌后才回头继续:“只是天意难违,谁知道王小帅倒下时随手一抓,竟无意抓到了一根你的头发,最终真相大白。”

  讲到这里,徐耀阳才抬起头来久久盯着冷阳,在两人无声的僵持中,他扯下一根白发卡在了自己的指甲缝里,抬手冲冷阳吹了口气,突然展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

  “你……你是故意的?”冷阳惊地说话都有点结巴:“还有一个问题,你一直藏在吴家楼上,社交几乎为零,那么掺在狗粮中的雌性犬分泌物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徐耀阳爬下小床来到客厅,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他熟练地登录一个网站,经过几轮身份验证,终于进入到一个类似于博客的黑色界面,他打开一篇标题为《简单的谋杀艺术》的博文给冷阳。

  10

  夏夜悠长却不寂静,郊区虽然没有市区那般日夜不停的喧闹,但也有数不清的鸟叫蝉鸣,可此时此刻,冷阳沉浸在那篇博文带来的震撼里,仿佛置身于一个真空世界中,也不知道恍惚了多久,他才慢慢从混沌中理清出一点头绪来。

  这篇博文的内容和徐耀阳杀死王小帅的所有过程和细节一模一样,从将豌豆引到吴家,到事后如何伪造现场,包括布置障碍线,制造异物狗粮,让王小帅赤脚上楼等等一切细节。甚至是掺在狗粮中那至关重要的物质,竟然都写出了在某宝上的购买链接。

  它讲述了一个男人因为变态的占有欲,企图杀掉情人的丈夫的故事。小说编制了一场设计精密的谋杀,但故事结局却交代,所有的情节都是主人翁的谋杀臆想,并没有实际施行。

  冷阳心中一直疑惑,徐耀阳一个未满14岁的小孩,怎么能设计出这么复杂的杀人计划,现在他才明白,男孩不过是照着这篇小说里的描述依葫芦画瓢罢了。文中映射的人物显而易见,徐浩是在刻意诱导未成年人犯罪,现在证据确凿。

  冷月忽然想起那晚在红枫停车场里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对方一定知道他在车上能找到线索查出王小帅的恋童癖,案件的真相揭露之后对他有利无害,现在回头看,这个黑衣人的身份就水落石出了。

  可是,徐耀阳如此坦诚地供出自己的父亲,是单纯只为了解释作案方式,还是有意要把徐浩的罪行牵扯出来?又或者……整件事就是徐耀阳一手策划的,这篇文章只是他炮制出来的一柄利刃,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报复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吧!

  冷阳不敢继续往下深想了,他转头细细打量着这个雪人一样的男孩,他半眯着的眸子像一潭浑浊的泥水,即使是个常年生病的孩子,也不会这般形如槁木,对杀人罪供认不讳,他显然是已经下了赴死的决心吧。

  漫长压抑的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冷阳从房间里出来,向沈岸转达了徐耀阳最后的要求,他想去看看桑果。

  第一次从正门走进桑家,男孩儿显得有些局促和兴奋,冷阳带着他来到桑果的房间,床上的小人儿睡得正香,粉嘟嘟的脸上晕起淡淡的笑,嘴巴轻轻嘬着,她可能是在做梦吃糖吧。

  他坐在床边,想伸手抚一下桑果圆圆的脸蛋儿,腕上的镣铐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动,惊的小姑娘从美梦中醒来,刚要撇嘴却看到眼前的小哥哥,兴奋得一步扑进徐耀阳怀中。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你了,白天来了很多叔叔阿姨,把我带到医院里面,是不是我生了好大的病,马上就要死了?”

  徐耀阳把她从身上揪下来重新塞进被窝里,桑果注意到他腕上戴着的手铐,好奇地拿在手里看:“你戴的这个手镯真奇怪,好重呀……果果能玩儿一会儿嘛?”

  徐耀阳轻轻把手铐拽回来,顺势将她重重抱紧在怀里。

  桑果虽然不知道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但也感受到了徐耀阳异样的情绪,她从对方怀里挣脱一点,撑着胳膊去摸小哥哥的头,学着大人的样子边拍边安慰:“哥哥不开心了吗?要不要我拿巧克力给你吃?果果难过的时候吃颗糖,心情就会好起来喔!”

  良久之后,徐耀阳放开桑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壳做成的小狗塞到桑果手中,起身走出了房间,再也没有回头。

  桑果呆呆望着徐耀阳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说:“小哥哥……他……他跟我说话了,他会说话……”

  “他说什么了?”一旁的兰溪惊讶地看向门口,她明明没听到徐耀阳发出任何声音来啊。

  “小哥哥他……他说要我好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