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在险途:惊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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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凌霄花园的案发现场时,沈岸正站在天台边缘上忧郁地看着风景,青白色的烟雾从他头顶上缭绕升起。
“沈队,怎么变身忧郁小王子了?”
沈岸把按灭的烟头连同烟灰卷在纸巾中叠好揣进裤兜,才转过身来白了冷阳一眼。
“少贫嘴,我还没原谅你呢!”
“我才知道四方地产的股份是我母亲的,关于四方地产最近的一些动向和这几件案子的牵扯,她闪烁其词,我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沈岸,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万一……”
“做好眼前最要紧的事,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想那么多干嘛,不管你愿不愿意,真相总是摆在那里,该面对还是得面对。”沈岸掏出手套递给冷阳。
沉吟了半刻,继续道:“万一你母亲是这些事的幕后指使,那就一定和你父亲的死有关系。”
“就不能说点儿人话安慰下我么?”
沈岸瞥了一眼冷阳欲哭无泪的颓丧神情,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你不需要安慰,你需要戴上手套开始工作。”
说话间,两人开始以紧挨楼梯口的电梯机房为中心,朝“T”字型的天台平面展开搜索。
痕检组在案发后立即勘测了现场,最新覆盖的只有冷阳和苏子珍两人的脚印,案发距今已过一个星期,因为是开阔的天台,现场痕迹早已被破坏。
冷阳一边仔细检查,一边回忆起当晚追踪黑衣人的情景,他确定那人一定上了天台,可为什么现场一无脚印,二无其他出口?他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呢?
“难道刺伤你的真是苏子珍?”
“绝不可能,我根本就没碰到她。”冷阳走到发电机旁站定。
“当时发现天台上站着人时,我只走到这里,就感觉到脚下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由于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当我再次抬头时,苏子珍已经掉下去了,根本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沈岸捏着下巴嘀咕:“这么说,苏子珍是在没有任何人胁迫的情形下主动跳下去的?”
冷阳摇了摇头。可就在他转头之间,突然瞥见身侧的发电机房。
他走过去用手指在机房铁门上轻轻划了一下,又把门栓上的大铁锁拿起来看了看,奇怪道:“我们得去问问物业,电梯机房一般多久检修一次,案发后有没有开过门。”
沈岸亮出警官证,相关人员很配合地调出检修记录表。
物业规定每半个月例行检修一次,上次检修日期是12月13日,据现在已过11天,此期间内电梯机房的门一直锁着,没有打开过的记录。
“那为什么门锁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冷阳说罢,忽然转头抓着物业人员问,“当天你们发现苏子珍跳楼之后,在警察抵达之前,有几个去了天台?”
“我……”被抓问的大个子物业摸了摸脑袋,结结巴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注意啊。”
“能不能打开门我看看里面?”
物业人员配合地打开门,里面除了电梯装置之外,空间不到一平米。冷阳进去打开灯,地上除了检修时留下的痕迹外,机器角落里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头发。
“你们检修人员中有女性吗?”
老方摇摇头:“没有,我们公司的安保部和消防检修部就没有女生。”
“那么能打开电梯机房的钥匙,只有你们部门有吗?”
“不,除了安保部有备用钥匙,我们部门的钥匙都是由检修人员轮流保管的。”
“不对……”沈岸打断老方。
“苏子珍坠楼当晚,我看到过一个女人出现在现场,还打开过电梯机房。那人穿着保安制服,帽檐压得很低。
“当时光线很暗我看不到脸,可擦肩而过时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消毒液味道。当时觉得诧异,就多看了一眼,发现身材明显比男人单薄,后颈还有一撮长发没收到帽子里去。”
老方连连摆手否认:“那不可能,当晚值班的保安是老周和小李,哪儿来的女同事?”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有人趁机混进现场看热闹的?或者是,凶手就是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是怎么把苏子珍弄到天台外延上去的,而且还有能力刺伤冷阳?”
冷阳抱着双臂在天台上来回踱步,丝毫没有听见沈岸在说些什么,他脑海中有一些残缺的线索互相裹挟牵连,却又理不清一个清晰的头绪。
明明那个刺伤他的黑衣人上了天台,现场却只有两个人的脚印。
电梯机房里的长头发,神秘出现的女保安,以及沈岸提供的尸检线索,死者体内的乙二醇成分,下颚处的紫褐色圆形疤痕,还有在天台围栏外沿发现的魔术伸缩拐杖……
“不对,一定还有我们没有找到的线索……”冷阳走到沈岸身边停下,“沈队,麻烦你查一查当晚值班的保安老周和小李,是不是他们在案发后第一时间爬上天台的。”
“队长?”
冷阳话刚落音,发现楼梯口进来一个穿刑警制服的年轻人:“队长,你电话怎么关机了?看守所那边传来消息,犯罪嫌疑人吴耿多次要求见冷阳,队长你看怎么办……”
“他要见你?他怎么知道你被放出来了?”沈岸狐疑地看了一眼冷阳,没等对方答话,就转头对送信的警员道:“你先回去,安排人员做好准备,我们随后就到。”
“他还没撂?”
“只交代了部分,他一直想见你,有些谜题还要等到你们见面之后才能解开。”
冷阳和沈岸赶到看守所,已经是下午四点,阴沉的天空给人以不知天时的恍惚感。
吴耿被两名警官带进审讯室,他瘦骨嶙峋的样子让冷阳吃了一惊。见到站在边上的冷阳,他原本呆滞的目光瞬即一亮。
“你终于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见我?”
任凭工作人员把他按进椅子锁上手铐,吴耿的目光始终盯在冷阳脸上:“你就不想知道冷子兴是谁杀的吗?”
“你……你说什么?”
“当年我爸他们走水路原本是可以逃掉的,可偏偏遇上了冷子兴这张狗皮膏药!”
“原来我爸当年追上的是他们?”冷阳满目充血地冲向吴耿,却被沈岸拦住。
“你冷静点儿,这里是审讯室!”
仅剩的一点理智使冷阳停下动作,原本非刑警人员是不能参与审讯的,沈岸顶着压力让他旁听,如果此时因为自己的冲动闹出了问题,沈岸会逃不脱连带责任。
“现在都这么冲动了,那知道真相后岂不是要杀人?警官你们得保护我啊!”吴耿装模作样拍拍胸口,“毕竟在盒子的秘密没有解开之前,我还不想死呢!”
“你放心,这里是审讯室,没有人会伤害你,你继续说吧!”沈岸拉着冷阳坐下,工作人员扶起被撞倒的椅子,现场重归安静。
“你们拿什么和我交换?”
沈岸呵斥道:“你老老实实交了底儿,还能争取坦白从宽,别在这儿跟我讲什么条件,你没这个资格。”
“沈警官,你跟一个背着两条人命的杀人犯讲什么坦白从宽?”吴耿不屑地瞥了一眼沈岸。
转而看向冷阳:“我爹死了,我女人听说我杀了人,带着孩子要离婚,我这辈子已经到了头,冷阳,我不在乎带着你爹的秘密下地狱的。”
冷阳突然挣脱两边的工作人员扑上去揪住吴耿的衣领:“混蛋,你到底想怎样?”
“想打我?胳膊好了么?”
两名警员拉开冷阳。
吴耿爬起身掸了掸衣领,悠然自得道:“我只想知道那个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等你破解了盒子的秘密再来找我吧。”
从审讯室出来,沈岸和冷阳一路无话,直到两人穿过刑警队的停车场,爬上楼梯时,冷阳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跟在后面的沈岸一个不留神,鼻子撞上对方的胸膛。
“哎哟你走路刹什么车啊……”
“不对,吴耿根本没有看见我的伤口,他怎么知道我胳膊受了伤?”冷阳在家是洗漱过才来的,此时他受伤的胳膊被藏在新换的大衣袖子里,与平常无异。
“对喔,我们在提审他时根本没有透露过你受伤的事情,难道说他在被抓前一直知道你的动向?”
冷阳摇摇头没有答话,却听见办公室小张急匆匆跑过来:“队长,有客人等您。”
沈岸前脚踏进办公室,冷阳后脚跟进去,却看见江逸飞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份儿文件仔细看着,见到冷阳进门,表情立即阴沉下来:“他怎么在这儿?”
“江逸飞,对不起……”
“别!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担不起你这句道歉!”
“江大少爷你就别端着了,冷阳被关着的时候,你忙前忙后想尽办法帮他脱困,人家出来了你反而使起了小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打情骂俏呢!”
沈岸用胳膊肘顶了顶冷阳:“去给咱江大少道个歉,你虽然不知情,但四方地产和你的关系是真的,那可是他们家公司的死对头啊,而且还死了陈立升夫妻,不怪人家生气。”
“不用了,你让他赶紧走,我看见他心里就堵得慌!”
“你看这……”沈岸望望江逸飞,又看看冷阳,无奈耸肩道,“这又是何必呢?”
江逸飞捞起沙发上的大衣作势就要走出门去:“你不用再劝我了,他不走我走行了吧?”
看着江逸飞那充满厌恶的神情,并不像在开玩笑。陈立升夫妻的先后去世给他造成了多大的打击,冷阳理解这种心情。
。
于是他拉住准备继续打圆场的沈岸:“你们聊吧,我得先回公司报个到。
“还有件事,得麻烦你派人去走访一下虹桥幼儿园的施工队,看看吴耿平时接触过什么人,以及他在施工期间的请假记录。”
“行,结果出来给你打电话。”
冷阳望了一眼江逸飞,对方却扭头看向窗外,刻意躲开他的目光。
沈岸看着别别扭扭的两人欲言又止,转而拍拍冷阳的肩膀:“别人送我三张周末剧院的票,到时候我请你们去看魔术表演。都别沉着脸,案子越是复杂,就越要放松放松脑筋。”
从刑警队回到公司,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公司同事看见冷阳,如同看见外星生物一样兴奋。
爱八卦又花痴的几位女同事立即聚拢在一起嘀嘀咕咕,但碍于一向高冷寡言的冷阳,没敢凑上来,只是一时间办公室上空尽飘荡着飞来飞去的眼风。
向上级领导做完汇报后,冷阳回到久违的办公区,打眼看见兰溪的工位空荡荡,他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涩。
兰溪本应该无忧无虑地在舒适安逸的办公室里上着班,如今却因为自己的拖累,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风吹日晒,四处奔波。
但兰溪工位上的一个包裹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精巧的捕鼠器,绿色的四方盒子里安装了细小的机关,几处机关互相牵制,汇集到放置诱饵的踏板下。
“兰溪托我把这玩意儿给她楼下的王大妈送过去,哎,她还真是热心肠,自己忙得要死,还不忘关心空巢老人。”办公室文员丽丽走到桌前,一边搭话,一边伸出纤纤玉指。
“别动!”
“哎哟!”
没等到冷阳的提醒,对方已经把手指按到盒子里的踏板上,只听见“哒”的一声响动,原本平整的踏板突然翘起两瓣铁片,差点夹到丽丽的手指。幸好机关还没有调试好。
不过在机关开动之前,冷阳听见一声弹簧回弹的声响。
他突然想,起苏子珍坠楼当晚,他摸黑进入天台,在靠近电梯机房时,脚下绊到什么东西的瞬间,也听见类似的一声响动,绵长,细微,带着一丝弹簧的回音,印象极其深刻。
“原来是机关的声音!”
冷阳突然从座位上蹿起来,又吓了惊魂未定的丽丽一激灵:“哎呀要死人了嘞!冷经理你啥时候也学会了兰溪的一惊一乍,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你没事吧?”冷阳起身,巧妙躲过了将要歪倒在他怀中的丽丽,顺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对不起啊,来吃块糖压压惊,我有事走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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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阳一路飙车到市刑警大队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忘了打电话给沈岸,现在已经快六点了,也不知道那家伙还在不在。
他正拿出手机,见李正浩从门口出来,还压低帽檐刻意遮住脸,疾步过了马路,钻进停在街角处的一辆黑色汽车里。
“刻意停在监控盲区上车,有意思……”冷阳发动车子一边缓缓跟上去,一边拨通沈岸的电话。
“我现在接你电话,比接我女朋友的都多!”
“有点事情我想证实一下,”冷阳没理会沈岸的打趣,直奔主题,“你还记得之前在苏子珍颈部发现的那些细痕吗?因为坠楼时头部受到重创,所以没在意这个细节。”
“嗯,你继续!”
冷阳无奈抚了抚额,突然想到自己也是迂腐,打电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干嘛非得跑来当面讲:“我怀疑那会不会是某一种细钢丝或者绳子捆绑后造成的淤痕?”
沈岸在电话那边停下咀嚼的动作,认真道:“你又在开什么脑洞?”
“你帮忙让痕检组和法医组的同志们对比查一下有没有能造成这种伤痕的特殊材料?”
“好!没问题,”沈岸顿了一顿,突然另起话题,“明天的魔术表演要去看啊,为了缓和你和江逸飞的关系,我堂堂沈大队长居然干起了媒婆,你得好好谢我!”
“难为你安排,大恩不言谢……不过明天是钟离离的生日,我去看她一定会碰见江逸飞的。”
冷阳一边讲着电话,一路尾随着那辆黑车行驶,但在过第三个路口时,对方突然加速,他赶紧挂线,也加速跟了上去……
江逸飞为钟离离找的墓地确实是个好地方,面朝料峭诸峰,看云起云落,日出沧海。
尤其是在这种阴雨绵绵、雾气缭绕的隆冬时节,藏于林间的晚枫越发艳丽似血,那团团簇簇的红将入眼的灰褐色山脉点缀成一幅巧夺天工的油墨画。
冷阳爬上绵软潮湿的落叶小径,刚到公墓门口,就远远见一个黑色身影矗立在钟离离墓前,山风吹起他的衣角,消瘦的背影隐没在缭绕雾气中,更显得萧索而寂寥。
“我猜你一定会在这里。”
“我等你好久了。”江逸飞转过身来,站在祭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冷阳,眼神平静,并没有昨天在警局里的厌恶和愤怒。
“对不起,我知道陈立升和苏子珍的死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老大,你还记得莫可言案中的杨雄吗?杨氏集团的老总,他在牢里自杀了。之后公司被四房地产并购,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壮大成能与“尚宁”正面较量的地步。”
江逸飞打断冷阳,一边说着,一边挨着台阶坐下:“你知不知道,杨雄起初创业也是你母亲的投资?”
“什……什么?”
“你更不知道的是,接莫可言去外地重新上学、资助她长大的那位神秘的远方表亲,也是你母亲安排的。”
冷阳下意识怒吼:“你胡说!”
江逸飞拿出一个文件袋递到对方面前:“我真是同情你,你真的了解自己的母亲吗?”
冷阳发红的眼睛盯着文件袋,却没敢伸手去接,他颓丧地跌坐在江逸飞身旁,捂着脸呆坐了半晌:
“她在我心目中是最温柔、坚强的女人,辛辛苦苦抚养我读书,为了多挣点钱,辞职去做生意,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她一直是我心中最好的母亲……”
“哼……我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拥有这么多的钱,却一直瞒着你。”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你说莫可言隐忍十几年,直到年初才对杨雄下手,这件案子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杨氏集团’分崩离析,后起的四方地产成了最大赢家,你说这背后是不是有人为操作的痕迹,还有……”
江逸飞转头看着冷阳,迟疑道:“我甚至都怀疑钟离离设计和我认识,偷盗我爸公司的机要文件,之后又来惠泽和你认识,是不是也有蹊跷。”
“照你这个推论,所有事情都可以跟我妈扯上关系?江逸飞你是不是过于阴谋论了!”
“我不想跟一个感情用事的蠢货争论!”
两人一时静默无语,林中静下来,只听见山风吹打树叶的声音,江逸飞起身走到钟离离的墓前,将倒在祭台上的鲜花扶起来,冷阳在后面跟上来,献上带来的果篮。
“这是谁给送的小面包?这牌子好久没见了,还是小时候吃过他们家的蛋卷,”江逸飞拿起那袋“思源”牌面包翻看了下,苦笑道,“离离的这位朋友还挺用心?”
“朋友?”冷阳接过手一看,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件久远的往事,突然惊道,“是舒妍,舒妍回来了!”
“舒妍?钟离离掩护逃走的那个舒妍?”
“钟离离曾经告诉我,她和舒妍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到超市偷这种面包,她……为什么会回江宁?”
“离离就是因为她死的,对吗?”
冷阳看到江逸飞泛红的眼睛,想安慰他几句,口袋里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他欲言又止。
“调查结果出来了,我得马上去一趟案发现场,”冷阳转身欲走,看江逸飞那副难过的神情,又折回去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这回可能是凶手的线索。”
“你先走吧,我还想单独待一会儿。”
案发现场的天台外沿上,沈岸站在死者苏子珍坠楼的位置上,背对着冷阳喊道:“就是这样对吗?”
“对,就是这样,你站好别动哈!”
冷阳站在电梯机房的一侧,抬脚上前一步,突然听见沈岸鬼叫一声坠下楼去,尽管做了多重保护,但整个人还是垂直落下去几米,倒挂在天台下摇摇晃晃。
“哎……这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其实搬个塑料模特来就可以的。”
沈岸骂骂咧咧:“你不早说!”
“据说惊吓能减肥,你看看你最近都圆润了不少,我是为你好。”
沈岸悬在半空,拿起栓在天台栏杆上的绳子使劲甩到冷阳身上:“我让你整我,让你整我!”
冷阳笑得幸灾乐祸,拍掉身上的灰道:“挂久了容易变笨,上来吧,我们守株待兔去。”
又到了上次吴耿被逮捕的那条胡同里,这次沈岸多了个心眼儿,留两名同事堵住后巷,又让当地民警假意就近巡逻,自己则和冷阳摸黑潜入吴耿藏身的那间小平房里。
“你就那么确定她藏在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吴耿被抓,警察也全面搜查过,当然不会有人再盯着这地方了,而且我断定他们早就藏在一起。”
冷阳蹲在一堆建筑材料后面朝门里看:“吴耿身上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以前是个种地的农民,住在这种脏乱差的地方自然不会不习惯,可是对于一名医生来说,多少会犯职业病。”
“这也太神奇了吧?”
“刚开始我也没注意,直到我们开始怀疑到舒妍身上,种种线索浮现出来汇聚在一起就一目了然了。”
“来了……”沈岸压低声音,示意冷阳朝巷口看。
只见一个身着长风衣,头戴鸭舌帽的人影快步走来。可就在即将跨进民房后院的围墙阴影里时,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警惕地顿住脚步,转身就往出口跑。
“站住!”沈岸一个健步飞奔出去,那黑影转身向他扔出手中的袋子,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到胡同口时直接把蹲守的警察掀翻在地。
被水果袋击中的沈岸耽误了须臾,冷阳追上他,两人顺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上去。
就近巡逻的民警迅速形成包围,最终在大连路口的拐角处,几路人把她逼进了一个死角。
“舒妍,自己出来吧,逃是逃不掉了!”
“我就知道……吴耿那个蠢货不是你的对手。”那黑影从阴影里现身,摘掉头上的帽子。
“是你留在钟离离墓前的面包泄露了行踪,你错怪吴耿了,”冷阳从沈岸身后走出来,“我实在想不通,钟离离拿命救你,可你为什么要冒着被抓的风险来杀死苏子珍?”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舒妍突然扑上来,却被周围的警察一拥而上按倒在地上,“钟离离的死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7
钟离离的死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冷阳靠在审讯室外的走廊上,视线落在警队大院外的车水马龙,心里却一团乱麻。舒妍的那句话像刀子一样戳进他的心口,她泣血的眼神仿佛要吃了他。
真是自己害死了钟离离吗?冷阳的心如坠冰窟,他怕舒妍说的是事实,江逸飞的推论也正确,那么这一切的一切,都跟自己的母亲脱不了干系,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沈岸隔老远走来打招呼:“准备好了吗?”
“我只是旁听,有什么好准备的,”冷阳耸肩摊手,慌忙掩饰掉自己烦乱的情绪,“可以开始了?”
沈岸点头:“嗯,舒妍被抓后一句话也不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进去吧!”
舒妍被带进审讯室,历经了这么多天的逃亡生活,原本秀气白皙的脸变得暗沉又沧桑,凌乱的长卷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像一具枯竭的干尸,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你不说话不要紧,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说话!”沈岸拿出吴耿的照片推到舒妍面前,“只要我们完整了你谋害苏子珍的证据链,你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止苏子珍,还有陈立升。”
沈岸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冷阳从椅子上直起腰,望着舒妍半晌,最终道:“协助陈立升自杀的其实是你吧?所以在工作表上才查不到吴耿的缺勤记录,而这正是他能答应你合伙杀害苏子珍的理由。”
舒妍指着冷阳阴沉地冷笑几声,目光转向沈岸:“你们警察办案就是让一个外人在这儿胡说八道?”
沈岸盯上舒妍的脸。僵持的气氛中却没耗到对方心理防线崩溃的那一刻。
沈岸重新坐回位置,换了个惋惜的口吻:“舒妍,你失去了最后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陈立升自杀案的细节就不用再说了,我们来说说苏子珍坠楼的过程吧!”冷阳起身走到舒妍旁边。
“人们往往对女性毫无设防,比如苏子珍对你,在楼下咖啡店第一次见到,就敢喝对方递上来的咖啡,于是中了毒,你借机送她回家。”
“苏子珍毒发昏厥后,你和吴耿合作把她背上天台。”沈岸从证物袋里拿出那根可伸缩的魔术拐杖放到桌上。
接着冷阳的话继续道:“你们用这个东西支撑着苏子珍失去意识后的身体,所以尸检时发现她下颚处一个圆形的紫黑色伤痕。
“当然靠着一根魔术拐杖是不行的,还要靠一种特殊的细钢丝把她的整个身体绑在天台栏杆上,造成是苏子珍自己站在那里的假象。
“最精巧的还要属你们设在电梯机房的机关了,案发时整栋楼停电,天台上光线昏暗,冷阳的注意力被栏杆外的苏子珍吸引,经过电梯机房时脚下触动机关,钢丝回弹,苏子珍坠楼。”
“你们太高估我了,”舒妍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我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没有,可是吴耿从小在乡下打猎、采矿、偷石笋,像这种陷阱机关,以及陈立升的密室案,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舒妍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岸,对方凌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割在她脸上,逼得她不得不躲开眼神:“你用不着夸我,我不吃你这一套,除非拿出证据来!”
“你别以为没有在天台上留下脚印,我们就没有证据了。案发现场确实只有苏子珍一个人的脚印,那是吴耿穿着她脚上的鞋子把人背上了天台。
“当布置好机关后,再用钓鱼竿把鞋子重新放回天台栏杆上,所以从电梯机房到死者所在点之间的区域里,只有死者和冷阳两人的脚印。
“但电梯机房正挨着楼梯口,案发后来人保护现场也顾及不到这里。
“可你若是非要证据……”沈岸将一份报告拿在手里晃了晃,“凡是在同一环境里的物质接触,必然会发生交换,吴耿穿了死者苏丽珍的鞋子,我们也在电梯机房里找到了你的头发。”
从舒妍逐渐收敛的神情和紧绷的肩膀看,她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了,冷阳趁势追问道:“在苏子珍家中用烛台刺伤我的黑衣人是吴耿吧?他可是帮了你不小的忙。”
“当晚吴梗在1403和我打斗时戴着手套,所以双耳烛台上只有半边耳朵上留着完整的苏子珍的指纹,而另一边的显型指纹却残缺了一部分。
“之后他将凶器扔在现场后将我引上天台,造成苏子珍是被我逼迫到天台上无路可退才跳楼的假象。
“我触动机关致使苏子珍摔下楼去,到那时候为止,其实他一直还在天台上。”
冷阳顿了顿,换了个平铺直叙的口吻继续道:“之后大楼保安和围观群众赶上天台,最先到达现场的是你。
“你乔装成安防部门的员工打开电梯机房搜查,实际上是重新锁上了被吴耿打开的门,这样他在你的掩护下躲在里面,直到警方清理完现场。”
冷阳抱着双臂靠回椅背上,冷笑道:“你不是要证据吗?当晚你将安防部门的小张灌醉,偷了他的钥匙和衣服,虽然乔装躲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却被沈队发现端倪。
“你以为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你就没留下一些蛛丝马迹?需要把人找来指认你么?”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所有的细节,那还问我做什么,有本事直接枪毙我啊!”
“舒妍,你辛辛苦苦考上医科大学,受过这么多年的教育,曾经有那么光明的前途,可为什么当初要去下毒谋害刘婷,现在又为什么不惜杀害苏子珍来诬陷我?”
“为什么?呵呵……”舒妍抬眸盯着冷阳笑得阴沉又狰狞:“一个提线木偶何谈光明的前途?”
审讯室里昏暗逼仄,只有一束惨白的冷光打在舒妍脸上,让她扭曲的神情格外瘆人,冷阳望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当初也在这间屋子里受审的莫可言来。
“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你还记得莫可言吗?她会在牢里老死终生吧?你还记得钟离离吗?那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可她死了,死在你的怀里不是吗?我们三个谁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你说什么……”沈岸“腾”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你怎么又和她们扯在一起了?”
“冷阳,你别以为自己无辜、委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欧阳梅拿了她不该拿的东西,做了昧良心的事,就该连累你这个儿子一块遭报应!”
舒妍手上的镣铐砸到桌子上,梗着脖子对冷阳咆哮:“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她要杀害钟离离!”
眼看着舒妍的咆哮声接近撕裂,整个人扭曲成一头不受控制的困兽:“为什么……为什么?”
“快把她带回去!”沈岸和一旁的工作人员上前将几近疯狂的舒妍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审讯室。
冷阳呆坐在位置上,全身早已被冷汗湿透,一种失聪的恍惚感将他包裹其中,周围晃动的人影、惨白的灯光、舒妍的咆哮,在他眼睛里逐渐变成了扭曲的镜像。
“冷阳!”
“冷阳?”
他从浑噩中被惊醒过来,扭头见沈岸正望着自己:“这次审不下去了,等她情绪稳定再看吧!”
“哦……”
“舒妍吐出来的信息量太大了,你该回家好好休息下……”沈岸欲言又止,“冷阳,你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案子发展到现在,我也糊涂了……”沈岸垂眸一顿。
两人沉默的须臾里,忽然听到楼道那边一阵嘈杂,有个年轻警员急匆匆朝审讯室这边奔来:“队长,看守所那边传来消息,吴耿跑了!”
——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啊各位小可阔爱,都来说说在家干嘛呢,是不是从妈妈宝快要变成妈妈嫌啦,七大姑八大姨的家常是不是轮流好几遍啦??哈哈哈打牌刷剧不如来蹲文呀~下周同一时间,记得来看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