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在险途:沉渊(下)(1 / 1)

人在险途 凉兮 7903 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7章 人在险途:沉渊(下)

  6

  “什么?”沈岸不可思议地摇头否认,“这怎么可能!陈立升双手反绑在身后,而致命伤在胸前,而凶器却在相隔4米远的对面浴缸里,这根本做不到!”

  “这世上从来没有密室杀人这一说,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根本没有凶手,或者凶手就是死者自己。沈队,你办案这么多年,犯罪案例中难道没有自我捆绑这种可能吗?”

  “自我捆绑确实能做到。”

  沈岸依然不相信地否决这种看法:“关键是死者如果自己往胸口捅了一刀,然后拔出刀子丢进浴缸里,再回来把自己反绑起来。

  “且不说他能不能做到,就是能做到,以刺穿肺动脉之后的流血程度,现场和死者身上不可能这么干净。”

  “那如果是他先把自己绑好再自杀的呢?”冷阳抿了抿嘴唇,迟疑道。

  “我有个大胆的设想,你不妨听听。

  “要做到这些,死者是必须借助了一样东西作为辅助工具的,陈立升之前在冷库当了两天搬运工,能接触到的除了海鲜,还有就是冰块。

  “我来之前找朋友确认过,那种包装特级大虎虾的密封冷藏盒的尺寸,刚好能塞进陈立升的箱子中。

  “假设他想要搞一块这种体积重量的冰块,只要高价在冷库买一个就可以了,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但如果是他有特殊用途而需要自己加工的呢?”

  冷阳指着浴缸继续道:“浴缸里开着热水龙头和底部的出水口,凶器落在水中,这符合我一直以来的猜想,但一直想不通他是怎么操作的。

  “我今天看到我妈和兰溪在公园里玩儿秋千,来回甩动的秋千其实力量挺大的,尤其是坐着人的秋千。

  “你看,西墙上面的膨胀挂钩,和东墙窗子上的防盗网都有绳子勒过的痕迹,大胆地假设一下——

  “如果陈立升把绳子和凶器冻在冰块中,绳子两端固定在东西两面墙上,形成一个加重加长的摆钟,以摆的形式刺向被绑在北墙椅子上的死者。

  “只要距离、方位算对,是可以精确刺中肺部,造成死亡的。而且可以在刺中后,随着冰块的回弹力,插入体内的刀子被带出去。

  “冰块回摆到浴缸中,浴缸放着水,增加了冰块融化的速度,等我们发现死者时,冰块已经全部融化,水通过浴缸排出去,只留下了凶器。”

  沈岸感觉自己在听一个不可思议的悬疑故事,顿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可……可是那根固定冰块的绳子去了哪里呢?”

  冷阳像是早就知道他有此一问似的,但却只是默然摇头。

  “还有,如果真用那么大一块冰做成一个摆,那么它不可能刺中人之后就不再二次回弹了,这样以来,它能不能准确地掉进浴缸里不说,刀尖上的血迹在来回晃动中也要滴到地板上。”

  “但地板上干净得只有两滴血迹,”冷阳干脆自己说出了矛盾点,“所以这只是一个大胆的想法。诸多疑点要继续一步一步证实。但有一点我能肯定的是,陈立升确实是自杀。”

  有了冷阳这个大胆的假设,沈岸也渐渐回想起一些细节问题:“那天苏子珍在太平间说了一句,陈立升知道自己会死,当时我没注意,后来法医在尸检时,发现他患了肝癌,已经是晚期。”

  “如果他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又把尚宁集团的股份全部转给了江家,他难道不为自己的老婆孩子做点打算吗?”

  沈岸立刻明白了冷阳的意思:“我去查一查他除了公司的‘五险一金’外,有没有额外购买其他意外险种。”

  “如果以陈立升是自杀这个结果倒推,那么把自杀伪装成他杀进行骗保,确实是最合理的动机……”冷阳略微迟疑地顿了顿,转身看向沈岸,“但我总觉得,这不是他这么做的全部动机。”

  沈岸正要再问,突然目光一闪:“外面来了很多人。”

  从江宁虹桥区刚调回来的李正浩走进案发现场,看见沈岸和冷阳在一起,惊道:“队长您怎么也在这儿?”

  沈岸看了一眼他身后4个穿正装的警察,不由皱起眉反问:“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李正浩将拘捕令递给沈岸:“我来拘捕犯罪嫌疑人冷阳,这是局长亲自下达的命令,局长怕您为难才没有通知您,刚刚接到举报说冷先生来了案发现场,所以我们这才过来。”

  “等等……冷阳怎么一下就成了犯罪嫌疑人?”

  “昨天在苏子珍家中发现的那柄双耳烛台上的血迹和冷先生的一致,而耳柄上的指纹是苏子珍的。”李正浩早有准备,将一份鉴定报告递给沈岸。

  “死者家中有打斗痕迹,但是没发现冷先生所说的那个黑衣人的线索,而当时在楼下围观的群众也证实,曾有个人影出现在苏子珍坠楼的位置上。

  “事实证明,昨晚同时间段内,只有冷先生和死者上过天台。”

  “按照这个推论,我在苏子珍家中与其发生打斗,她用烛台将我刺伤,我一路追着死者上了天台,然后把她推下去杀人灭口,对吗?”

  李正浩一派从容地看着冷阳:“从血迹的延伸轨迹和现场检测来看,确实是这样,冷先生是准备好供认不讳了么?”

  “我终现在终于明白那个处心积虑把我引到苏子珍家的人是为什么了。”

  “我知道你一向是警队的座上宾,但现在所有证据都在指向你。”李正浩一挥手,身后一名警员掏出手铐将冷阳铐住。

  “慢着!”沈岸一声呵斥,在场的人谁都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局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李正浩你挺厉害的,什么时候我的下属能绕过我直接和上级接触了?就算你马上升副队也不行吧?”

  “沈队,局长知道您和冷阳私交甚好,第一是不愿意为难您,第二是让您避嫌。

  “我就是个跑腿顶锅的,再说只是拘留而已,具体的案情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队,别为难李警官了,能麻烦你去江南公园接一下我妈吗?别告诉她我出了事。”

  冷阳走走近沈岸身边压低声音道:“找到那根绳子就找到了源头,只要能破解陈立升的自杀之谜,苏子珍的案子也很快会真相大白的,这次我不在,要辛苦你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降至冰点,戴局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嘬着,等待大家的踊跃发言,可谁也不敢先开口,满屋子飘荡的都是一众人飞来飞去的眼风。

  沈岸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沈岸?”戴局把茶杯重重跌在桌上,“作为队长,你应该给你的下属做好榜样,带头闹脾气是什么意思?”

  “没有,我不是三岁小孩子。”

  沈岸抬头看了一眼领导,正色道:“我只是觉得太刻意了,冷阳是怎样的人我比你们都了解,他要是想杀人,真的不会蠢到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那如果是有什么不得不杀苏子珍的理由,顾不得想出更好的方式,情急之下必须动手呢?”

  沈岸瞥了一眼提出反对意见的李正浩,对方虽然强装从容,但神情里还是露了怯,毕竟是面对一向强势精明的上司,想要出挑的心是有的,但胆子还是嫩了些。

  沈岸冷哼一声:“哼,你倒是给我找一个他要杀苏子珍的理由啊?是图财害命,还是杀人灭口?”

  “沈岸,你做了这么多年警察,怎么还是习惯感情用事?杀人犯脸上写着‘杀人犯’三个字吗?我知道你和冷阳私交好,但是先入为主的思想要不得!”戴局敲着桌子严肃批评。

  批完无奈叹气道:“看来你真的要避一避嫌才行,这案子就交给小李负责,就当是升职前的历练了。”

  “局长……”

  “我是为你好!”戴局一抬手制止了沈岸,“饭要一口口吃,你还是先把陈立升的案子搞清楚再说。”

  “我服从领导安排,”沈岸腾地站起身向对方敬了个礼,“局长,那这个案情研讨会我也该避避嫌了。”

  沈岸说罢,勾起椅背上的外套,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出了会议室。

  “这下好了,队长你被撤职,陈立升死无对证,老大莫名其妙成了犯罪嫌疑人,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这间“67”酒吧是江逸飞一个朋友新开的,装修出奇地大气时尚,环境出奇地静谧冷清。

  沈岸和江逸飞两条大汉趴在吧台上,一边看舞池里摇摇摆摆的红男绿女,一边喝着闷酒。

  沈岸搂着江逸飞的肩膀大言不惭:“怕什么,我只是不能过问苏子珍的案子,陈立升之死照样查。我有预感,这两件案子极大可能是互相牵扯的,要不咱俩联手,天下我有?”

  “得了吧您!”江逸飞笑得差点把酒呛到了气管里,“上一个冷大侦探不是进去了嘛,我才不上当。”

  “对了,还真有个事得请你帮忙,”沈岸放下酒杯,递给江逸飞一个文件袋,“你帮我查一查四方地产的这个人。”

  “四方地产?我们公司的老对手了。这不用沈队你拜托,我们早就在查!陈立升就是泄露公司数据的人,只不过他现在死无对证,我们明知道谁在搞鬼,可拿他们没办法。”

  “不,你说的这些我们警方也能查,还用得着麻烦江大少爷你?”沈岸狡黠笑了笑,“我说的是警方不方便查的东西。”

  “四方地产现在的法人不是刘婷的养母吴倩嘛?这个人之前还是一个小小的财务主管,四方并购杨氏集团后,她突然成了法人,占股百分之二十七。”

  江逸飞收起玩笑的口吻,正色道:“你想我去查一查这个人?”

  沈岸点头,“我们在苏子珍家里勘察现场时,意外从他们家书柜里找到了一张陈立升和吴倩的合照,照片很旧,背后的日期是1998年8月,正是陈立升大学毕业的那年。”

  “其实我也奇怪陈立升到底是为了什么出卖尚宁的,这到确实值得一查,”江逸飞收起文件袋,露出从没有过的严肃神情,“沈队,冷阳他这次被人下套,是不是也和四方地产有关系?”

  “冷阳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的案子,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放弃过追查,这次人家主动找上门了。”

  “老大他父亲的案子?”江逸飞莫名觉得诧异,“我和他共事这几年,怎么就没听他说起过?”

  “那你知道13年前的‘玖福金店’大劫案吗?”

  “我当然知道,那个金店也实在太倒霉,新店装修完工还不到一个月,就被抢了个空,还死了两个保安,当时可是轰动江宁的大案,据说现在那几个劫匪还没抓到。”

  “你怎么知道那店是新装修的?这个连案卷资料上都没写。”

  “因为是我爸负责装修的。那时候他还没开始做房地产,带着个装修队四处打游击,后来才转行的,”江逸飞又要了两杯威士忌,兴冲冲转入正题,“冷阳的父亲跟那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直到欧阳梅下车回家,车上只剩下沉岸和兰溪两个人时,沈岸才将冷阳被抓的事情告诉她。

  一看是沈岸来接她们,兰溪就预感到是出了事,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冷阳莫名其妙就成了杀人犯。她失魂落魄回到家里,只感觉手指快被自己掐出血来。

  她虽然平时看着疯疯傻傻,但关键时刻还是蛮理性克制的,目前这种情况最怕是关心则乱、自己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使本来就糟糕的局面变得更坏。

  尤其是她今天从欧阳梅口中得知了冷子兴的案子,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冷阳被陷害,极有可能与这桩旧案有关连。

  兰溪瘫坐在沙发上愣了半晌,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急急忙忙赶回公司。

  好在踩住了下班的尾巴,档案室门开着,值班的果然是爱喝江小白的颓废青年小杨,兰溪把准备好的白酒和水果悄悄塞到他的工位里。

  小杨一向和会来事儿的兰溪交好,扔给她一把备用钥匙,指了指墙上的摄像头:“看完了把门锁好,走的时候记得避开监控哈。”

  在这种密闭的档案室内,夜晚似乎来得很快,直到快9点,兰溪在财险大客户部的存档里才找到关于“玖福”理赔的案卷资料,这是惠泽保险入驻江宁之后的第一笔大额企业财产理赔。

  资料中显示,当时“玖福”给金店内的多项产品投了高达20万的保险,其中保额最高的是用来做活动展览的十颗D级裸钻,以及一个晚唐时期的鲁班八卯盒,其余还有几款价值颇高的金饰和玉饰。

  “玖福金店”的前身原是江宁的老字号金铺“贺氏金业”,当时是以企业名义投保的,受益人也就是金店法人贺一鸣。

  当时惠泽保险总共赔付给“玖福”283万人民币,这是在江宁有史以来最高的一笔保险理赔业务。

  从保险案卷上只看得到这些财产理赔信息,对照当年警方公布的部分清单来看,投保的这几件商品几乎都被劫走了,可见当时“玖福”的损失有多惨重。

  自从抢劫案发生之后,“贺氏”这家传了三代人的金店在江宁销声匿迹,从此行业内再没有贺一鸣这一号人。

  后来有传闻说贺一鸣因意外车祸去世了,也有人说贺一鸣因外债太多,借着抢劫案后,携家带口远走他国躲债去了。

  凭这些信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兰溪猜想冷阳早就来看过资料。

  白天在江南公园时,欧阳梅给她讲了冷阳父亲的案子,无疑带给她巨大的震撼和惊诧,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冷阳会是这种冷漠疏离的性格,为什么他会拒绝自己明示暗示的好感。

  原本欧阳梅是想让她开解冷阳的,有这么个主动热情的女孩在身边,也许会慢慢化解掉他心里的结。

  可是兰溪明白,与其劝他放弃执着,还不如主动帮他找出真相。

  冷阳这次被陷害,也正说明了,有些事情是过不去的,就算她能说服冷阳,可藏在背后的那只黑手总有一天会伸出屠刀。

  7

  屋子里暗沉沉的,窗户把射进来的光线切割成一块四四方方的地毯,冷阳将自己扔进阳光里,温暖的触感从脚底蹿到心脏,连身上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每一滴血液如焕新生。

  关进看守所的这48个小时,时间仿佛是一根柔软的橡皮筋,可以被无限延伸拉长,有些隐藏的细节就从这拉长的时间缝隙中冒出头来。

  从莫可言杀人案开始,隐藏在背后的那只黑手就在蠢蠢欲动。

  在知青高中宿舍楼上扔下的那只花盆是试探,在舒妍投毒案中杀死钟离离的那颗子弹是警告,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几乎都有这只黑手的推波助澜。

  冷阳意识到,这只手利用他父亲之死将他一步步引入这张巨大而绵密的蛛网里,成为被蚕食的猎物。正因为这些动作,他也更加确定了当年的旧案确实不像普通的抢劫案这么简单。

  对了,蛛网!

  看守所的天窗角落里结了一张小小的蛛网,那只勤劳的蜘蛛是冷阳这几天唯一的伙伴,他看着它一点点吐丝结网。

  被清洁工一抹布抹掉,它锲而不舍地从头开始,动作迅速敏捷;被灌入窗户的风吹残,它在窗栏上重新加固城防,使得纤弱的蛛丝形成稳定的三角区域。

  冷阳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思路,有没有可能,陈立升自杀时还有其他人在现场。

  用冰块支撑的杀人道具,除了固定摆两端的着力点,还有第三个着力点能消减回弹的重力,使得冰块能准确落入浴缸内。就像一个来回甩动的秋千,被人为控制摆动幅度。

  他回忆起案发现场内其实是有两扇窗户的,除了东墙上的大窗户外,还有浴缸上方的那扇小窗户。

  室内没有其他人的任何痕迹,唯一能从外界接触到冰块的方式,就只有通过它了。

  假设他的猜想成立,才能解释那根固定冰块的绳子为什么会消失,因为那个人可以等冰块融化后将绳子拿走。

  想到这里,冷阳突然跑到看守室门前大喊外面的警卫:“麻烦帮我找沈队,我有重要的案情交代。”

  这几天的沈岸几乎天天泡在陈立升的死亡现场,却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再加上信息组的同事反馈,陈立升半年前在三大保险公司各买了保额很高的重疾险和意外险,所以沈岸不得不开始考虑冷阳那个大胆的想法:死者是利用摆钟定律自杀的。

  他开始重点寻找那条失踪的绳子,好在防盗窗的铁栏上生了铁锈,痕检组提取到了两道明显的勒痕,确定是直径10毫米的建筑安全绳造成的,和死者身上绑着的绳子同属一款。

  而死者身上的这根绳子半新不旧,上面还沾了建筑外墙用的彩色油漆,油漆颜色有蓝、红、黄三种。

  痕检组通过对油漆和绳子的品类勘测,最终锁定它来自于五公里外的虹桥幼儿园,最近这所幼儿园在翻新外墙,刷的油漆正是绳子上沾染的这三种颜色。

  陈立升从出现在这家民宿旅店开始,他只去过附近一公里以内的冷库,而绳子上油漆的干燥程度绝对不超过三天。

  直到在看守所里的冷阳提供了又一个设想,除了陈立升之外,还有其他人通过浴缸上方的窗户控制摆钟,这也才能解释以前提出的几个矛盾点。

  但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固定在膨胀钩和防盗窗上的绳子两头,是如何在人为接触不到的情况下解开的呢?

  沈岸抱着手臂在办公室内一圈圈走着。

  安排去虹桥幼儿园摸排的人还没回来,戴局那边打来电话,负责苏子珍坠楼案的李正浩已经找到关键性线索。如果被李正浩抢先破案,那他这个队长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沈岸倒不在乎这个,比起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更在乎李正浩立功心切。

  倘若设计陷害冷阳的人真是与他父亲的旧案有关,很可能还会有进一步动作,来引导警方找到坐实冷阳谋杀苏子珍的决定性线索。

  各种头绪一团乱麻,沈岸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从满桌子的现场照片底下扒出烟盒。

  可就在他把打火机举到嘴边时,视线却被烟盒底下的一张照片紧紧勾住,那是一张陈立升遗体手部反绑的特写照。

  手掌上明明没有绑到绳子,却有两道紫黑色的勒痕,是皮肤及皮下组织损伤造成的淤血,明显这两道勒痕的力度要比捆绑造成的力度大很多。

  以前怎么就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呢!

  沈岸立刻叫来法医及痕检组的同事,经过伤痕比对,发现其使用的绳子和捆绑死者的是同一类型,但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伤痕,一定不是捆绑伤。

  法医小姐姐为之前的疏忽有些自责,抿着嘴唇思索半晌,才小心翼翼发言道:

  “依据伤痕形状看,有点像是他在临死前紧紧将绳子挽在手掌上拉扯造成的,而且绳子上的重力不低于40千克。”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沈岸掐掉烟头放进烟灰缸里,脑海中在不断盘旋搜索。

  直觉告诉他这个线索至关重要,却又不知道它重要在哪里,几个人一时陷入沉思中,直到出外勤的同事开门进来。

  虹桥幼儿园位于江宁北郊的城乡结合地段,三层小楼被鸟巢似的脚手架围着。

  工人们正在对楼顶装饰小屋进行修整,把水泥涂料运至楼顶,沉重的升级机被小小的滑轮装置送上送下,看上去省力又机巧。

  建筑队的负责人员老李是个40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满脸劳动人员的风霜让人感觉到他的踏实稳重。他将沈岸一行人领到放置工具的仓库里,平时使用的工具几乎都放在这里统一保管。

  “我们平时对安全绳的检查要求蛮高的,毕竟这关乎到工人的安全嘛。”老李自信地解释道。

  “开工后每个人都是一对一的保管和使用,要是出现破损情况,我们都及时更换,防止工人自己买的工具不符合质检标准。”

  “那最近一星期内有没有工人要求更换过呢?”

  老李让仓管打开存档账册一查,果不其然:“一个星期前,小吴的安全绳不小心被切割机切断了,要求给换了一根新的。”

  “吴耿?”沈岸一看到纸上的名字就觉得分外熟悉,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于是吩咐老李,“能麻烦您带我们去见见这个吴耿吗?”

  可刚刚还在工地上干活儿的吴耿突然不见人影,老李安排人在虹桥幼儿园上下搜寻找人,甚至把厕所也搜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沈岸立即调取调监控,发现吴耿三分钟前溜出了后门。

  沈岸吩咐两人原地蹲守,他则领着老李沿监控方向追出去。

  幸好这人没选择乘车,而是步行进入幼儿园后巷的一条胡同里。沈岸让老李守住出口,胡同阴暗潮湿,上空被两边低矮的屋檐遮挡。

  沈岸在胡同里左拐右拐,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通道中,通道越走越暗,两边都是废弃的生活垃圾,阵阵酸腐的气味窜进鼻孔。

  沈岸下意识去掏手枪,就在须臾一瞬,一个黑影从拐角飞奔而出,三步两步就爬到了屋檐上。

  沈岸一脚踏上边上的水泥,借力腾空一拽,那人被活生生拽下墙头,摔进角落里的一堆建筑垃圾上面。

  “不许动!警察!”

  直到吴耿被带回警局,沈岸才想起来,原来这人是冷阳的老乡,是徐发强被杀案中的在逃杀人犯。

  警方立即着手审讯。

  在刑警队的审讯室中,吴耿被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他听到沈岸提起冷阳的名字。

  “冷阳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好好交代问题,我们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陈立升是我杀的,哦不……是他请我帮他自杀的,”吴耿吃吃一笑,耸耸肩无所谓道,“反正我身上背了人命,左不过就是个死而已,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全部讲给你听?”

  沈岸没有料到这个在逃多日的杀人犯会如此反常,不管他交代的情况是真是假,总之要比什么都不说好。

  于是沈岸将计就计,趁热打铁道:“那就先交代具体的作案过程。”

  于是吴耿被押往现场,和警方一起做了案情还原。冷阳那个大胆的猜想得到证实。

  陈立升在冷库做了一个自杀道具,他把匕首倒插在冷鲜盒里,刀柄被冻在冰块中,刀刃向外。

  而绳子像蜡烛的线芯一样贯穿冰块中心,等冷冻成型后带回案发现场,他把绳子分别挂在西墙的膨胀挂钩和东墙的防盗网骨架上,利用杠杆原理把绳子终端则挽在自己手掌上。

  而此时的吴耿在现场之外,从南墙上方的小窗子后面伸手进来托住冰块,等待调整好角度的陈立升发出信号。当他松开冰块,绳子被瞬间拉扯绷紧,陈立升手掌上的两道伤痕由此造成。

  失去托力的冰块形成一个沉重巨大的摆,刀刃直接刺穿陈立升的心脏,随即又被回弹的冰块带出去。这时候的吴耿只要利用简单的工具勾住绳子,就使得冰块失去来回摆动的力。

  而死者被成功刺穿肺动脉导致死亡,挽在手掌上的绳子在失去死者的控制后,由冰块下落的坠力掉进浴缸中,只要吴耿在冰块融化后取走绳子,一个完美的密室杀人案场景就此完成。

  由于吴耿自始至终都没踏进房门,所以现场找不到死者之外的任何痕迹。

  审讯室里的吴耿依然一脸无所畏惧:“是陈立升自己设计的密室案,他说他差一根质量好又够长度的绳子,我就偷了建筑队的安全绳给他,可我没想到,就是这根绳子出卖了我。”

  “你和陈立升到底是什么关系?”

  吴耿收起笑容,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么说吧,我被通缉后好不容易从老家逃出来,不敢住店、不敢找工作,幸好是陈总让我在工地上运送垃圾赚点生活费才不至于饿死。

  “后来我在北郊那个鬼地方又遇见了他,那时陈总也成了被警方搜寻的对象,自身难保,他让我去投奔他的一个老熟人,也就是老李,后来的事情你们不是已经掌握了吗?”

  从吴耿的神情举止来看,并不像是在撒谎,可是他的说法太巧合了。

  而且陈立升是几起案件的中心人物,而吴耿和冷阳又有密切的关系,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之间却又如此巧合地撞在了一起。

  沈岸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对面的吴耿却有些急不可耐:“警官,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冷阳?”

  “吴耿,你目前最该做的,就是好好反省,积极配合公安机关调查,争取坦白从宽的机会。”

  “别跟我说这个……”吴耿摆摆手,颓丧地窝进椅子里,手上的镣铐发出“咣当”的撞击声。

  “从前我爹不让我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出门打工,我总羡慕外面的花花世界,现在看,它也不值得我躲躲藏藏继续混下去,现在我就想见冷阳一面。我想知道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盒子?”

  吴耿瞥了一眼沈岸:“等我见到冷阳,你自然就会知道。”

  从审讯室回到办公室,沈岸一脸疲惫地窝进沙发里,只想呼呼大睡一场。这些天来紧绷的神经都因案子的告破而稍微松懈下来,可还没眯上五分钟,江逸飞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沈岸掐着眉心坐起身,只见江逸飞呆呆站在门口,以从来没有的沉重神情看着自己。

  “江少爷,你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沈队。”江逸飞把手中一叠文件递到他手中:“以前我们只知道四方地产的法人是占股百分之二十七的吴倩,可你知道他们公司还有个占股百分之五十二的最大股东是谁吗?”

  沈岸打开文件一看,表情瞬间凝固:“冷阳?居然是冷阳?”

  ——

  作者有话说:

  有生之年!各位宝宝好久不见啦!《人在险途》马上就要大结局啦,这次我保证绝对不鸽,一定周更到大结局~

  嘿嘿,忘记了前文的宝宝也可以先温故知新~每周日晚上6点,记得来看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