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在险途:意外(下)(1 / 1)

人在险途 凉兮 1 万汉字|1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3章 人在险途:意外(下)

  7

  从李琳家里出来,冷阳安排兰溪回公司值班,自己直接到了刑警队找沈岸碰面,正好赶上饭点儿,来不及出去吃,沈岸干脆点了外卖,两个人窝在队长办公室里,边吃饭边讨论案情。

  沈岸放下手里的盒饭,将桌上的一沓文件抱到冷阳面前,“两个足迹鉴定出来了,四楼房间内的足迹是一成年男性,鞋码42。身高在175到170左右,初步确定为普通的帆布鞋,材料方面没什么调查价值。一楼书店灯箱上的鞋印与死者邱岩相符,确定是他踢坏了灯箱。”

  “灯箱是他踢坏的?”

  “是啊!”沈岸重新拿起饭盒,却迟迟没有动筷子,“我想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这样的,那书店老板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弄了个夜间灯箱,而灯箱上面的‘书’字正是赌徒们的大忌。”

  “那天邱岩骑车路过书店,因路面上的油渍滑倒摔了个人仰马翻,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瞥见那个闪闪发光的灯箱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几脚踹下去,灯箱壮烈牺牲。”

  “但这样粗暴的震动却撼动了四楼广告牌后面已经摇摇欲坠的螺丝,于是广告牌突然掉下来,正好砸在他身上。”

  “这个推断算是合情合理。”

  沈岸撇撇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一块超过250斤的大广告牌,又是挂在垂直的墙面上,既然能承受住如此量级的重力,是绝不可能因为踢踹灯箱的震动就掉下来,重力差太大,何况还有两根加固的牵引钢索呢!”

  “但我们之前调查现场时,两根牵引索都有故障,一根是底部的固定螺丝松了,另一根是被切断了不是吗?”

  “螺丝松动还能解释为墙体风化所致,但另一根牵引钢索被切断,人为操作痕迹明显,导致邱岩摔倒的油渍是怎么出现在晚上的广荣巷的?我更想不通的是,凶手是怎么控制好让这么重的广告牌在死者路过时恰到好处地掉下来,这可不是个容易操作的花盆或者砖头。”

  “那假设说……当晚广告牌掉下来时,凶手就在现场辅助,使了某些我们还没有破解的手段,促使案件发生。”

  冷阳点点头,继续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不由得皱起眉说:“吃完饭,我们得再去一次案发现场。”

  傍晚的望江楼华灯初上,雕梁画栋的装饰在交相辉映的灯光里更显气派,和上次一样,江逸飞早已在二楼包厢里等待赴约的冷阳。

  倒了杯茶递给冷阳。江逸飞才道:“陈东升失踪已经正式立案了,就在你和沈岸出外勤的时候。”

  冷阳点点头:“既然刑警队立案侦查,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人的,这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尚宁集团被人举报旗下在建楼盘存在质量问题,正在接受相关部门的专案小组调查。他们从陈东升家中的垃圾桶里找到半张有他签字的采购单,上面的材料规格和出厂资质均达不到建筑要求,所以尚宁集团主动退出竞标,应相关部门要求全面接受调查整顿。”

  “上次我们去他家里时疏忽大意了,只拿走了茶几上的文件,唯独没注意到垃圾桶里的半张采购单。”

  “那就说明茶几上的那些文件只是个幌子,上次在电梯口碰见的那个男人并不是去偷东西,真正目的是要把这张采购单放进屋里去。能拿到陈东升的亲笔签字,看来他不是被收买了,就是被人挟持了。”

  “陈东升是公司元老,很早就跟着爸爸做事,他不可能被人收买。”

  冷阳看了一眼愤愤的江逸飞,继续说:“公然挟持企业高管,制造假采购单诓骗质检部门,他们的目的只为了赢得北郊的那块地,风险也太高了吧!虽然我不知道生意场上是怎样权衡利弊的,但按常理说,抢市场也只是为了赚钱,但是公然违法赚钱就不值当了。”

  “我也搞不懂,甚至连我爸都一头雾水!”江逸飞茫然地摇了摇头,幽怨地叹道:“但愿尚宁集团本身经得起查!”

  “对了,电梯口遇见的那个黑衣人查得怎样了?”

  “当天他出了小区门口沿港窑路往北去了,门口监控拍摄角度有限,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没有警方的帮助,想沿街调监控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把这个线索告诉刑警队,寻求他们的帮助了。”

  看到江逸飞满脸颓丧的神色,冷阳也未再多过问,毕竟他能力有限,想帮忙但有心无力,只能以沉默充当安慰。

  “老大,你手头这个案子进展怎么样?我听沈队的一个下属说又有了新线索,二次勘察有什么发现么?”

  “有,二次勘察发现了一些细节,作案过程初步还原,现在我和沈岸锁定了两个侦查方向。”冷阳突然停下来反问道:“对了,上次在望江楼用手机模型诈骗被你拆穿的那个男人,你查没查过他的底细?”

  江逸飞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有,我这几天忙着老爹公司的一摊子事儿,哪有心思管这些!”

  看难掩激动的冷阳瞬间失望地垮下了嘴角,江逸飞才又道:“不过当时上菜的服务员小姑娘肯定知道,记得她跟我说过,那男人之前就和她认识,我把人叫上来问问?”

  服务员小姑娘名叫张丽,刚来望江楼不到半年,因店里做国庆大促活动,店长安排她在万达广场上做地推发传单,结果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

  男人手中的奶茶打翻在地弄脏了鞋子,他便要张丽赔钱,张丽只好送出一张望江楼的特价优惠卷,凭卷到店消费可享受全部菜品2折。

  男人名叫王青峰,他趁机要到张丽的号码并时常电话骚扰,追求张丽遭到拒绝后,便发生了冷阳上次在望江楼看到的一幕,至于王青峰是怎么和邱岩的女友李琳搞到一块儿的,张丽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张丽怯生生骂道:“他那天来吃饭,就是有预谋的报复,所以点名要我去给他上菜,他老婆还大着肚子呢,真是个渣男!”

  江逸飞忍不住怜香惜玉的毛病,拍拍胸脯柔声安慰姑娘:“别怕,他要再敢来欺负你,我替你揍他!”

  “那你现在还能联系到他吗?”冷阳见张丽犹豫的神色,赶紧补充说:“你不用担心,之后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我保证不会让他再来找你!”

  “我把王青峰的电话号码给你,你们自己联系他,但不要让他知道是我提供的,我一个外地姑娘在这里举目无亲,冷先生你再有能力。也不能一直保证我的安全吧?”

  既然张丽话已经说到这里,冷阳也不想强人所难,知道了姓名和电话,交给沈岸去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让他疑惑的是,王青峰到底对这姑娘做了什么,能让张丽这么怕他?

  经过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案件,冷阳和沈岸磨合得越发默契,得到张丽提供的这条线索后,沈岸迅速出动,将王青峰查了个遍。

  王青峰系江宁市白龙区居民,曾在装修公司做过监理,钢材工,后自己出来单干,称是下海创业,实际靠做零工散工安装工生活,无稳定收入来源,人际关系杂乱,爱好赌博嗜酒,与邱岩女友李琳是初中同学,交往甚密。

  沈岸派人跟了王青峰一个星期,终于发现端倪,在他做事的工地上找到一把手柄上有剐蹭痕迹的红色液压钳,和一双上班时才穿的工作鞋,而这双鞋子竟然与广荣巷四楼房间地面上发现的脚印一致吻合。

  证据链逐渐完整,警方迅速做出反应,将王青峰抓获,开始审讯前,沈岸同时将李琳也请到了办公室。

  王青峰长得肥头大耳,虎背熊腰的壮硕身材更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感,但此时在审讯室内面对着沈岸及另外一位神色肃穆的警察,也只能垮着身体窝在椅子上,额角处一道紫黑的淤青更添几分狼狈相。

  沈岸将邱岩的照片递过去,直截了当进入主题:“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么?”

  “认识,我同学李琳的男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前几天他出意外去世了。”

  王青峰回答得意外坦诚,让沈岸有些吃惊,他换了个问题道:“那10月7日当晚,你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就我一个人在家,很早就睡觉了。”

  “可道路监控拍到你当晚去了广荣巷,这怎么解释?”

  “我……我睡不着出去溜达一圈。”王青峰说罢又小心翼翼追问:“我……我是犯什么事了吗?”

  “少跟我装蒜!”沈岸一拍桌子,吓得对方一个激灵,脸色煞白转红,“你三更半夜一个人往即将拆迁的广荣巷里溜达?而就在同一时间段内,邱岩在广荣巷出事,我们做过现场还原,要想致使事故发生,凶手必须在现场操纵。”

  “所以你们怀疑我是凶手?”

  “虽然案发现场没有被监控拍到,但现场留着你的脚印,墙上有你液压钳留下的痕迹,案发时间段内你刚好出现在现场,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么?”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反正我没杀人!”

  “坐下!”王青峰激动地窜起来,被沈岸一声厉喝,又讪讪跌回椅子里,“我为什么要害邱岩,我没理由这么做啊!”

  “李琳就是动机!你以为你和李琳那点事我们不知道?你们在望江楼时都以夫妻相称了,要不要我把当天监控调给你看啊?”

  “你们一定搞错了,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那天只是……”

  见王青峰突然噎住,沈岸知道此刻情急之下,对方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抵赖,慌乱时心理防线稍有松动,于是趁热打铁地追问:“你一直知道邱岩的那份意外险受益人对不对?”

  王青峰恍惚间点头,随即想要辩解,却被沈岸打断。

  “所以李琳在案发当晚知道了邱岩变更受益人的事,是你告诉她的吧?李琳说自己收到匿名信才知道,而那封信却很巧合地被她扔掉了,这一点太不符合常理,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这封匿名信是她捏造出来搪塞我们的,因为不便透露你的存在!”

  “在巨额钱财的诱惑下,你俩不禁动了坏心思,那份意外险里有注明,若是在法定节假日出现事故,理赔金额最高200万。”

  “是我告诉她的,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

  “所以当晚邱岩从麻将馆出来,被李琳叫到家中对证,那时候你也在李琳家里对吧?他们吵得很凶,李琳以孩子做要挟,邱岩遇到一晚上的倒霉事心情也不好,两人都不依不饶,李琳一气之下说出和你的私情,邱岩被戴了绿帽,所以才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愤怒的状态。”

  “眼看事情败露,你们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按原计划,你提前在邱岩的必经之地撒上机油。进入悬挂广告牌的四楼等待。”

  “邱岩被油渍滑倒,看到灯箱上前踢踹,而你在之前用一根铁丝缠绕在固定广告牌的膨胀螺丝上,一头固定在灯箱里,当灯箱受力时会撼动本已经摇摇欲坠的螺丝,而趁着邱岩踢灯箱的响动,用液压钳将唯一一根好的牵引钢索切断。”

  “在邱岩自己的帮助下,这一大块禁赌广告牌成功掉下来,一起看似巧合的意外事故就这样被制造出来!”

  沈岸一口气说完,盯着目瞪口呆的王青峰得意地敲敲桌面自问自答。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灯箱和膨胀螺丝之间有连接着一根铁丝么?虽然案发后你拿走了,那它是攀附在表面风化的天然气管道上,由于受力摩擦,原本黄褐色的管道表面被磨出了新的印痕,正是因为这些印痕,我们才得以还原作案过程。”

  “不是不是,事情根本不是这样,我那天出现在广荣巷是因为……”王青峰嗫嚅半晌,才小声咕哝道:“因为有个姑娘约我,我才去的!”

  “姑娘?哪个姑娘?”

  王青峰顿了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我前几天无意间遇到一个姑娘,叫张丽,人长得很漂亮,我想追她,我以为她对我也挺有好感的。”

  “10月7日那天晚上,她告诉我家里灯泡坏了,住的那地方又是广荣巷计划拆迁的片区,我就自告奋勇地要去她家帮忙,毕竟是深更半夜,我还琢磨着她是不是想跟我发生点什么的。”

  “谁知道广荣巷这片太乱了,里面弯弯道道都是旧房子,路道又窄又差,我又不好意思老向张丽问路线,只好在那些筒子楼里胡乱找。”说到这里,王青峰颓丧地窝回椅子里。

  “谁知道路没找到,却听到巷子外突然一声巨响,当时吓得我魂都出来了,也不敢多逗留,之后张丽也没再发信息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她耍了。”

  沈岸觉得王青峰的逻辑有些奇怪:“那你之后为什么还要带着李琳去张丽工作的望江楼吃饭?”

  “因为望江楼是江宁市难得的高端饭店啊,张丽给我的是一张望江楼两人套餐卷,全场可2折优惠,刚好那天是李琳生日,邱岩又出了事,我就约她到望江楼吃饭,再者借这个机会敲诈张丽出口恶气!她在自己上班的地方,不敢随便得罪我这个客人吧?”

  “沈警官,我承认自己人品不好,一方面和有夫之妇的李琳暧昧不清,一方面又去招惹张丽。但我没这么大胆子密谋杀人啊!”趁着沈岸思考的空当,王青峰终于找到为自己辩白的机会,摇晃着手上的镣铐在桌上撞出“咣当”的响声。

  “我也不知道液压钳和脚印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那晚出现在广荣巷纯属巧合,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8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冷阳一个人窝在办公室的椅子里,整个事件像跑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不停闪现着,王青峰的审讯结果就摆在他的办公桌上,他的杀人动机就是邱岩的意外险赔偿款,但在作案之前他已经知道了受益人被变更,没有作案动机还会将杀人计划付诸行动吗?

  张丽!这个看似和案件毫无关系的人,她为什么要把王青峰约到案发现场附近呢?她在本案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冷阳正想得出神,眼前出现一袋洽洽瓜子,接着是兰溪的娃娃脸:“老大,要不要嗑瓜子儿?”

  “不要,除非是巧克力。”

  “就知道你想不通问题的时候喜欢嚼两口。真是奇怪,你那么爱吃巧克力,怎么就不发胖呢?”兰溪说着,变戏法地从卫衣兜里掏出一袋巧克力来,“难道用脑过度也能燃烧脂肪?”

  “所以你才这么胖!”

  “你……”兰溪扑过去要把巧克力抢回来,却被桌上文件夹里的一张照片吸引,“这姑娘好熟悉,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冷阳说:“这是望江楼里的服务员,你见过一点也不奇怪。”

  “不不……不是在望江楼。”兰溪拿着桌上的文件坐回自己的工位,边看边说:“老大,如果李琳真的和王青峰有不正当男女关系,那……李琳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不是邱岩的呀?”

  “这谁知道呢!小孩儿还在肚子里,又不能做亲子鉴定。”说到这里,冷阳突然顿住,“对呀,说不定是邱岩也有了这个怀疑,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你想,邱岩一死,不管受益人是谁,爱子如命的邱岩母亲必须得要这个孙子啊,那李琳照样能分得一笔钱。”

  “这也合情合理。”兰溪指着张丽的照片疑惑道:“可如果是王青峰作案,那他把张丽绕进来做什么?”

  “作伪证?故意混淆警方视线?”话一说出口,冷阳又立即把这想法给驳掉:“不,不对,他只要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和李琳的关系就好了,干嘛非得在犯案之后还大张旗鼓地约李琳在望江楼吃饭。圈子里都知道,望江楼的少东家曾经是惠泽理赔部门的员工。”

  “哎呀最近真的需要吃点核桃,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我到底是在哪儿碰到过张丽的呢?”

  看着兰溪戳着脑袋想事情的样子,憋得肥嘟嘟的苹果肌都染上了红晕,冷阳不禁莞尔:“平时让你少喝奶茶吧,垃圾食品影响智商。”

  “对了奶茶!就是那杯榴莲飘飘。”

  兰溪吸了口口水,连忙对冷阳说:“想起来了,那天你让我送邱月回家,她邀请我上楼坐一会儿,我当时看见她壁柜上放着那杯奶茶,因为是古茗出来的最新口味,包装简直美爆,所以我多看了几眼,而奶茶后面就是邱月和张丽的合照。”

  “合照?兰溪你确定没看错?”

  “老大你怀疑我的智商,张丽本身就让人过目不忘,谁让她长得漂亮呢?不是只有男人才会留意美女,我们女生也很喜欢看呀。”

  冷阳黑亮的眸色沉了沉,饶有兴致地分析说:“如果是真的,那她们关系还相当密切,不然谁会把不熟悉的人的照片摆在客厅里。本来和案件无关的张丽却和邱月有了一点点的关联,我们是不是该把调查的矛头转换个方向?有什么线索是我们一开始就忽略了的。”

  冷阳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捋清了些许思绪后,他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

  兰溪抬腿追出去问道:“你去哪里呀?着急忙慌的,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

  “等不及了,我要去找沈岸要答案!”

  等冷阳急匆匆来到刑警队,沈岸才从会议室开完会回来,看他铁青的脸色,肯定又是遇上麻烦事了,冷阳识趣地坐在办公室里等沈岸打完几个电话,才大致听清楚原是为了尚宁集团陈东升失踪的案子。

  “就因为失踪的这人关系到尚宁集团,不然用得着刑警队么?还惊动这么多领导关心慰问!”沈岸气冲冲挂完电话,转头看到冷阳还在等着他,于是从抽屉里拿出文件递过来。

  “这是技术部门刚送过来的报告,广荣巷口的监控拍到王青峰时,他是空着手的,没带任何工具,虽然监控环境偏暗,也能从反射光看清他的鞋子是白面的,但我们从他家里搜出来与案发现场脚印相符的却是一双黑色帆布鞋,看来这中间确实存在猫腻。”

  “你是怀疑凶手不是王青峰?”

  沈岸点点头,“毕竟我们只看到他出现在案发点附近,作案过程全然不知,如果我们换一种思考方式,假定王青峰的出现只是巧合,那么邱岩之死,谁是最终获利人呢?”

  “不……与其这样舍近求远,我们还不如把目光放在王青峰是如何巧合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个思路上去。”冷阳对沈岸向来有一说一,索性把张丽和邱月认识这件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沈岸消化了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是说张丽是故意的?可就算是她认识邱月,可毕竟是人命案,没有一个足够的动机,谁会赌上身家性命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去。”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我们先把王青峰这条线先放放,回头查一查邱月和张丽,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冷阳话刚落音,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位脸熟的女警员进来递给沈岸一份材料,“这是技术组刚送来的报告。”

  沈岸翻开边看边走到冷阳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张丽倒是很小心,文字记录中只看得出她对王青峰的厌恶,但7日凌晨的通话语音部分确实和王青峰所说的大概一致,张丽突然借口换灯泡将其引入广荣巷。幸好张丽不知道微信语音通话通过技术手段也是能查到的。

  冷阳歪着头看沈岸,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冷大侦探这次其实是来给我布置任务的,说吧,是要我查张丽还是邱月?要不我们抓阄?”

  9

  因为才不到六点,冷阳按照兰溪给的地址,成功将何志军堵在家里。面对冷阳突兀地找上门来,邱月夫妻多少有些意外。

  “冷经理,是弟弟的保险有什么问题吗?过去了这么多天,警方既不允许我们将遗体接回来安葬,事故责任又不划分明确,这叫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上哪儿去讨一个说法。”

  邱月半躺在客厅沙发上,看见何志军将冷阳领进屋里,人还没坐定,她就迫不及待追问。

  “我们目前和警方正在合力勘察,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人为操作的痕迹,所以暂时还定不了案,等查清楚了,相信警方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人为操作的痕迹……是什么意思?”邱月瞥了一眼身边的丈夫,随即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冷阳。

  邱月的房子逼仄狭小,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日常生活用品看着虽多,却摆放得整齐干净,小小的客厅外是拉开的落地窗帘,此刻已是黄昏,仅剩的一点余晖从高楼间隙中投进窗子里来,浓稠的金色却填满了整个屋子,映衬得每张人脸都像没有表情的蜡像。

  冷阳有些疲惫,在这种昏黄的夕阳景色里,面对着即将迎接新生命的邱月,他突然想停止追查下去,他害怕这个即将迎来美好和幸福的小家庭,因为这件案子而陡然支离破碎。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邱月的再次追问让冷阳回过心神:“我想向何先生求证一件事情,10月7日当晚,你一直在外跑出租吗?那还记不记得去了哪些地方?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发生?”

  何志军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妻子,模棱两可地说:“没有,我这个月几乎天天跑夜班,哪里记得这么多?”

  “这不至于吧?”冷阳直起腰来盯着何志军的眼睛,“在别的时间里不记得正常,可当晚邱岩出意外死亡,和这么重要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你怎么可能连一点点印象都没有?”

  “我……我只记得那天晚上生意挺好,半夜还捡到几个远客。”何志军咽了下口水,接着说:“还有一个还是到北郊的。”

  “大概是夜晚几点?”

  “额……那不记得了。”

  “冷经理,你这是把我们当嫌疑人审问么?不过我很不懂你们的逻辑,死的可是我亲弟弟!”邱月扶着肚子坐起来,捶着胸脯哭道:“我这个做姐姐的恨不得替他去死。”

  “不是怀疑,是例行调查。当晚与邱岩有过接触的人都要问一遍,不光是何先生,还有包括邱女士你。”

  “我一个孕妇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在家睡觉看电视,等上夜班的老公回家……那天因为弟弟的事情搞得我心情不好,一直看电视看到半夜两点多,现在的网络电视都有观看历史记录,翻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吧。”冷阳顿了顿,邱月变化多端的神色和话锋让他不由得更加确定自己的怀疑,没有警方的讯问权限,只要对方执意装糊涂,他就不可能再问出有用的东西来,于是冷阳换了个方式说道:“既然何先生说不出准确的时间点,那么车上总有行车记录仪吧?”

  一片灰暗的录像画面里,跳出星星点点的霓虹,规律的光圈一道一道从挡风玻璃上划过,那是市政府特意建起的市容标志工程,长长的霓虹灯走廊只有在午夜才会亮起。

  行车录像的画面逐渐慢下来,有人拦车,但由于只有90度画面,侧面打车的客人没有进入镜头,接着便是上车,关门,重新启动引擎而产生的颤动声,然后响起司机何志军的声音。

  “您好,请问要到哪里去?”

  “北郊的红塔打蜡厂。”

  时间显示在0点34分46秒,车子穿过霓虹走廊,画面进入更暗的夜景中,车上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后排的客人接起电话。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感冒好些了吗?”

  “那个……帮我跟孩子说声对不起,本来说好今天回家陪他过生日的,结果有事情耽误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说话间起了哽咽:“等我……等我这个工程做完,就回去好好陪你们过元旦,到时候我们带宝宝回老家看外公外婆。现在公司正是最忙的时候,工程正在赶进度,所有事都要我盯着。”

  画面里出现一个红灯,车子停顿下来,从窗外的场景看,是在三环广场与水悦城交叉的十字路口上。此时后排的客人挂掉电话,他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约持续了两分钟后,第二次响起何志军的声音:“先生,你需要纸巾吗?”

  “谢谢!”虽然看不见画面,但细听之下还是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从接下来的0点40分36秒起,车内除了男人时而响起的咳嗽之外,再无其他对话,画面从市区一路向松阳郊区行驶而去,直到凌晨1点20分13秒,何志军将这位客人送到目的地红塔打蜡厂。

  “这段行车记录基本可以排除何志军的嫌疑了,案发时间段内他在去红塔打蜡厂的路上。”

  刑警大队办公室内,沈岸停掉播放画面,起身围着办公桌一边转悠一边按着眉心做思考状:“既然何志军没有作案时间,邱月一个瘦弱女士且挺着即将生产的肚子就更不可能,那张丽在没有他人帮助的情况下,真的能用液压钳剪断广告牌上的牵引钢索么?”

  “是不是我们调查的方向又错了?”冷阳丢下手中的案卷,起身打开窗子,外面嘈杂的声音传进来,警队外沿的马路上是来往不歇的车水马龙,就像此时冷阳脑海中千头万绪的思绪。

  “不不,自从我们调查了张丽之后,反而更加确定了这次的思路是对的,只是对方太狡猾,将王青峰这只替罪羊一步一步送到我们眼前,而自己早已找好了退路。”

  冷阳转头望向沈岸,不由得好奇地问:“你们到底查到张丽什么了?”

  “一个和秋月经历类似的普通女孩子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沈岸苦笑了笑。

  “做警察这么多年,见过的案子越多,我就越觉得,人心真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总是把一些难以见光的东西往深井里掩埋,可是总有一天,深井会被填满,人心也会成魔,那些东西更会滋生出致命的病毒。置人于死地,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契机!”冷阳不由得默念一遍,一向冷峻的神色里浮现出豁然开朗的笑意,“这个词说得好,这案子的关键就在于一个契机。”

  “你们聊什么呢?”

  江逸飞站在队长办公室门口,抬手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我方便进来吧?”

  “你来了正好!在电梯口碰到的那个黑衣男人抓获了,他是江宁出了名的惯偷‘狐狸’,上次潜入陈东升家中,确实是为了放那张采购单进去,他承认是收了别人的钱才去干活儿的。”

  “但是对于收了谁的钱,‘狐狸’怎么也不肯交代,我们的工作人员还在加紧审讯。”

  “哼!这种关键时刻,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我们的老对手四方地产搞的鬼!”江逸飞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差点震翻了桌面上的一次性茶杯。

  “这也是个好消息,起码能洗清尚宁集团之前的质量风波。现在可以沉下心慢慢寻找陈东升的下落了。”

  “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事儿。”江逸飞收起余怒正色道,“上午陈东升妻子联系我们,说在10月6日凌晨时,陈东升曾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说公司忙,又不能回家过周末了。当时陈妻有点生气,没多想他说话的内容,直到接到消息陈东升失踪了,她才想起不对劲来。”

  “陈东升在电话里说,要元旦回来陪她和孩子回老家看外公外婆,但孩子外公死了很多年了,这明显不对劲,他这是在向妻子发送求救信号啊,当时他不是被挟持了就是电话被监听了!”

  正端着冷茶在一边旁听的冷阳突然一个激灵:“什么?你再重复一遍陈东升当时说了什么?”

  江逸飞和沈岸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冷阳又听出了什么端倪。但看他严肃的神色,江逸飞掏出电话道:“你等等,我打电话给陈东升老婆,让她把当时的通话内容给你复述一遍。”

  10

  何志军怎么也不会想到警方会这么快找到自己,并破了他自己以为毫无破绽的不在场证据。

  江宁市刑警大队的审讯室里,何志军坐在位置上,向工作人员要了支香烟抽着,他的脸笼罩在一团烟雾缭绕中,木讷的神情里看不出悲喜。

  沈岸开门进来,何志军平静地与之对视,他一向以老实话少的形象出现,如今坐在审讯桌前成为这间房子的中心,给人的感觉,却还是像个一直缩在角落默默无言的路人甲。

  “姓名?”

  “何志军”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年龄?”

  “36。”

  “工作单位?”

  “江宁市大顺出租车公司。”

  “何志军,过多的程序话我们就不说了,关于你设局谋害邱岩的案子,是我们说,还是你自己坦白?”

  “邱岩在广荣巷出事的时候,我正送一个客人到北郊红塔打蜡厂。你们不是查了我的行车记录仪了么?”

  “是的,你这个不在场证据做得确实很好,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天网恢恢。”沈岸翻开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

  “真的是好巧,你行车记录仪中出现的那位客人,刚好牵涉到另一件失踪案,我们知道了他搭乘出租车的准确时间,根本不是10月7日晚,而是10月6日晚。你说是不是?”

  何志军猛然抬头看向沈岸,喉头蠕动了几下,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

  “大顺出租车配备的行车记录仪普遍内存小,持续缓存不到一个星期就会自动删除内容,所以你车上的记录仪中10月7日以前的内容被清除了,警方看不到10月6日的行车过程也很正常。”

  “但你却把这部分声音内容嫁接到10月7日晚上的行车记录中,造成了案发时段内,你正驾车运送客人去郊区红塔,因为拍摄画面有限,只要任何人开着你的车子按原路重跑一圈,加之有你和客人的对话声音作证,就可以蒙混过关。”

  “而这个操作只要一套录音设备就可以做到,正因为没有运用任何技术手段,反而查不出什么端倪来!”

  何志军手中的烟早已吸完,剩下一个忽明忽暗的烟头还放在嘴里嘬着,仿佛是在抓住最后一点顽隅不愿放手。

  “别嘬了,爽快点吐了吧?你要相信,警方已经掌握了这案子中最重要的一环,其余的很快就会侦破,你现在说了,还能争取个坦白从宽的政策。”

  “我说!”何志军抬头看向沈岸,用他一贯温吞木讷的语气回答:“邱岩确实是我杀的,我承认。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世界上每天得癌症出意外死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邱岩这种人还能好好活着。”

  “其实从我知道邱月怀孕那天开始,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起我开始留意邱岩周围的人际关系,发现他的女朋友李琳和其初中同学王青峰走得相当近,而当时邱岩的意外险受益人还是李琳,因为有了这层联系,一旦邱岩出事,王青峰必然成为首要怀疑对象。”

  “用禁赌广告牌杀人,并不是最好的法子,但对于邱岩来说,是罪有应得的死法,加上挂着广告牌的那栋楼已经拆迁在即,没人住也没人维护安防设施,只有最下面一排门店还在悄悄营业。”

  “这倒给了我极大的便利,其实操作让邱岩被广告牌砸死并不难,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了,脾气暴躁,嗜赌成性,自私恶毒,一旦有不顺他心意的事情就会走极端。”

  “他和广荣巷书店老板早有过节,几天前还吵过一架,其实不光因为那个灯箱上面的‘书’字,我知道这个情况后才在书店门口撒上油渍,邱岩一旦摔跤,就会认为那是书店老板刻意报复的。”

  何志军供述的实施作案过程,基本和冷阳之前推理的一般无二,让沈岸最想不通的,是何志军怎么做到用了王青峰的液压钳和工作鞋而对方却不自知,还让他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里的。

  “其实这也不难,但需要张丽的配合。”何志军深吸了口气,终于把已经枯黄的烟屁股按灭在桌面上了。

  “张丽打语音电话把王青峰引出来后,我到他家偷了液压钳和鞋子随后也赶往案发现场。当王青峰进入广荣巷寻找张丽住址时,我利用这段时间差去作了案。最后只要赶在王青峰回家之前把液压钳和鞋子还回去,因为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根本发觉不了。”

  “所以王青峰是按照张丽所说的路线进入广荣巷里面的居民楼群,才被附近监控拍下来,而你是刻意避开监控进入的,所以自始至终都没看到你的身影。”

  沈岸晃了晃手中的几张监控截图说:“这是你当晚骑着小电动两次出现在王青峰楼下的监控录像,幸亏你主动坦白,不然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弄清楚你的作案轨迹只是时间迟早的事情。”

  何志军点点头,语气平静地道:“我知道现在的路上遍布摄像头,在哪儿都能被拍到,可我还是存了侥幸心理。”

  “所以张丽在万达广场发传单偶遇王青峰,以及她赠送王青峰望江楼2折优惠卷的事情都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咯?”

  “是的,我们跑出租的偶尔拉几个不便开车的大人物,就能知道些上层人士的小道消息,比如望江楼的少东家江逸飞曾在惠泽保险理赔部门上过班,并依然与以前的同事关系密切这种事情。”

  “所以我和张丽事先就安排了这一切,就是想把王青峰和李琳的关系曝光给保险公司的人知道。”

  沈岸抱着双臂靠回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何志军问:“你费尽心思设了这个局,只是为了杀死邱岩吗?”

  “我又不是亡命徒,当然想杀了人还不被捉到。”

  “这我知道,毕竟你马上就要当爸爸了,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能下这么大的决心要除掉邱岩?从表面上看,杀了他你得不到一点好处,钱也拿不到,还要承担起赡养邱家母亲的责任。”

  “那也总好过一辈子面对一个无底洞强吧?”直到说起这些,何志军那张木讷的脸上才有了些起伏的情绪。

  “我娶了邱月,相当于娶了她整个娘家,邱家向来重男轻女,我岳母冯小玉当年卖女儿可是闹得亲戚朋友都知道,我们家砸锅卖铁凑了30万,才娶到邱月。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

  “邱岩赌博输完了这笔彩礼,把我和她姐当成了取款机,这几年我们夫妻累死累活挣的钱除了还账都补贴给了娘家,关键是稍微不顺邱岩的意,他就带着冯小玉来家里闹。”

  “邱月从小被她妈洗脑,不管邱家怎么压榨我们,她反而都觉得应该。可我呢!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再和邱月生个孩子,有什么错?”

  何志军激动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手腕上的镣铐撞出“咣当”的响声。

  “更过分的是,李琳怀孕后逼着邱岩买房结婚,冯小玉再次怂恿邱岩来找他姐姐借钱,可是我们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啊,谁知道邱岩居然让他姐姐打掉孩子,把钱先给他买房结婚,他……他到底凭什么说得出这样恶毒的话?”

  “其实你大可不必走这样的极端,虽然你们有义务赡养邱家老人,但对于邱岩的过分要求是可以拒绝的,甚至可以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己利益的。”

  “不,你们不了解这种原生家庭出来的姑娘,她们的心理是有多扭曲。邱月从小被嫌弃被打骂,但还是愿意为了娘家利益牺牲自己,甚至连我们自己家都不管,只要邱岩活一天,她不可能脱得了这个无底洞的。而且我的孩子快出生了,我不能再让邱岩来祸祸我们这个家。”

  沈岸深深叹出一口气,他面前这个敦厚温吞的老实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也能成为杀人凶手,可是法律不容许这种行为,他终究要为自己的错误而付出代价。要说冤,那张丽岂不是更冤?

  “张丽……我对不起张丽!”

  邱月扶着肚子哭倒在沙发上,她面前的平板电脑里还放着何志军在审讯室内的录像。画面暂停在何志军那张神色凄然的脸上,她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崩溃的情绪是女人的利器,每当遇到这种情形,冷阳总会被弄得手足无措,况且此刻面对的还是一位即将生产的孕妇。

  “我知道现在让你面对这种事情,确实太残忍了点,但我们必须知道真相。”

  “我早就跟张丽说过,叫她别管我的事,她好不容易才从自家的泥坑里走出来,这孩子怎么就一根筋呢!”

  张丽不是本地人,她来自邻省的一个偏远山区,家里有父母有哥哥。

  她16岁中职毕业后就出来打工,挣的钱全给了家里盖房子,房子盖好了哥哥又要结婚娶媳妇儿,这些费用都得她出,原因是她这个哥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做事眼高手低怕苦怕累,30多岁还要靠父母种地来养活他。

  可就是这么一个乡下单身汉,却是张家父母眼中的独苗宝贝,不惜一切代价要给儿子娶个媳妇儿。几年前儿子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对方要20万彩礼才能结婚,于是张家父母再次把手伸向女儿,张丽在外面借贷借了10万,为还这笔巨款,她三年没有回家。

  直到一年前,张丽好不容易还清债务准备回家过年,可迎接她的并不是父母兄嫂的笑脸,而是同村人的冷言冷语和指指点点。

  之前村中有几个姑娘到外地做了风尘行当,不花力气赚了钱回来,村里人都普遍认为,只要是一个没有高学历的女孩子在外面打工挣了钱,都是靠做皮肉生意。

  张丽为家里人盖房子为哥哥出彩礼,那些钱都是从哪儿来的不言而喻。而最让张丽痛恨的,是把她压榨到一无所有的父母哥哥,竟然也听信了那些谣言,嫌弃她挣的脏钱来路不正。

  父母家人的冷嘲热讽让张丽死了心,他们心安理得地住在张丽出钱新建的房子里对张丽指指点点,却不知道张丽为了还款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泪。从那一个大年夜开始,张丽再也没回过家,她从家乡一路来到江宁市,和邱月同在广荣巷四楼足疗店上班。

  当张丽了解到邱月的境遇之后,两个人因为同病相怜而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姐妹,来自原生家庭的伤痛,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清楚那种切肤之痛,尤其是看到已经怀孕的邱月还要遭受娘家的压榨勒索。

  “邱女士,对于你丈夫何志军和张丽合谋杀害邱岩的事情,你当真是一点都不知情?”

  “我要是知道,怎么会让他们做这样的事,一个是我孩子的爸爸,一个是我最好的姐妹。他们害死的可是我弟弟,亲弟弟啊!”

  邱月的哭泣声再度达到高潮,号啕声近乎撕裂,仿佛即刻就要缺氧断气。冷阳捏了捏眉心,他突然想起鲁迅那句话,“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因为他此刻只觉得吵闹。

  “可是张丽和何志军是你介绍认识的吧?你虽然在何志军面前一直保持着偏向娘家的假象,但是你却把这个杀人计划透露给了张丽。”

  “你告诉她,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了你即将出生的孩子,你想要一劳永逸的平静生活。你和张丽是姐妹是知己,她怎么会让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呢?”

  “你说什么?”像突然断电的音箱。邱月的哭泣声几乎是骤然停顿,挂满着泪水的脸上显出从没有过的冷冽神情。

  “我们查过,你和张丽是在广荣巷四楼足疗店上班时认识的,所以你知道足疗店外挂门头广告后面的螺丝和铁管已经损坏严重。足疗店搬走后它被征用为公益禁赌宣传广告牌,相关部门为了节约经费并没有做多少维修。”

  “像这种细致的东西,何志军一个整天跑出租的怎么会观察得到?”

  “那张丽和我同时在这家足疗店上班,她能看到这些也很正常,你怎么不怀疑她才是策划的主谋?”

  “她知道这里是邱岩回家的必经之路吗?她了解邱岩和书店老板的过节吗?她又是怎么知道李琳和王青峰之间有微妙关系的。”冷阳盯着邱月看了一会儿,明明他的眼神平静空洞,却看得邱月慌乱地躲开视线。

  “如果不是你一直在背后有意识引导,用柔弱和楚楚可怜博得张丽的同情,让她看到你作为母亲的伟大和无奈,更让她感怀身世,唤醒心底对于原生家庭潜藏的恨意,她又怎么会豁出命去谋害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邱岩死去,罪责由何志军和张丽承担,警方没有证据抓你,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生下孩子,做一个认真负责的好母亲。或许你也知道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太大,但是你对邱岩的恨意,和逃离原生家庭的执着还是占了上风。”

  不知什么时候起,邱月又开始哭泣,不过这次是真正地放声痛哭,仿佛要用眼泪把所有的痛苦、委屈和歉疚冲刷干净。

  和冷阳第一次来拜访邱家时一样,此时已是傍晚,但没有那天的落日余晖,天空灰蒙蒙一片,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客厅里暗沉沉的,邱月的哭泣声像冗长柔软的丝带,一圈圈堆积塞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冷阳收起桌上的电脑,起身走出门口的时候,邱月突然喊住他:“我已经做好了全盘打算,要不是那个意外的巧合,你们根本破不了案的,张丽她……她也不会有事。”

  11

  “确实,这个案子能破,全靠老天爷的功劳,谁能料到陈东升10月6日失踪前的最后动态,是乘坐何志军的出租车去北郊红塔打蜡厂呢!而且在车上还打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电话。”

  刑警大队的办公室里,沈岸把手中的卷宗卷成一个望远镜,眯着一只眼睛四下捕捉着窗外马路上风采各异的各色美女。

  冷阳端着杯奶茶站在他身后:“所以红塔打蜡厂是他最后到过的地方,警方查到什么线索没?”

  “我们去晚了一步,人被转移走了,从现场痕迹来看,陈东升确实是在红塔打蜡厂遭人胁迫的。”

  “这案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啊。”

  沈岸移动着手中的简易望远镜,满不在乎地道:“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好说,尤其是这种涉及到商业纠纷的案子,目的不是单纯绑票勒索,你得给那位江大少爷打个招呼,叫他千万要沉住气!”

  “那你也不能光躲在办公室里偷看美女啊。”

  “奇了怪了,你是有千里眼嘛?”

  冷阳一脸嫌弃道:“不用千里眼,光看你那猥琐的表情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