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在险途:意外(上)(1 / 1)

人在险途 凉兮 1 万汉字|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2章 人在险途:意外(上)

  1

  他只记得那天清晨的风很大,江上掀起层层叠嶂,大雾消散之后,江天换色,水面变成一枚柔软的舌头,将他父亲从口里吐出来,膨胀的遗体裹挟在白布之下,像一节刚从淤泥下刨起来的莲藕。

  他被挡在人群之外,只看得到伏在遗体旁肩头耸动的母亲,寒风把她的哭喊声切割成断断续续的碎片。

  他明明站在原地,却仿佛跌入失重的深渊,周遭的一切扭曲又模糊,有人在哭,有人在拉扯母亲,有人在跑,他闻到了空气中潮湿的腐烂味,子弹突然触底,在他心里炸开一个血肉模糊的陨坑。

  叮铃铃……

  一阵来电铃声割破混沌,将冷阳从往昔的噩梦中拉扯出来,他起身拿起手机,果然是兰溪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埋没在一阵嘈杂的吵闹中:“老大,我知道不该那么早就把你吵醒的,可有人在公司里闹事!”

  “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房间里重归安静,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他使劲揉搓着昏沉的眉心,从冀县回来坐了18个小时的夜车,凌晨5点抵达江宁,现在刚好8点一刻。

  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片刻的停歇,现实仿佛是一记闷棍,总是恰到好处地打在人最疲惫难熬的节骨眼儿上。冷阳顾不得发胀的脑袋,起床梳洗完毕,从冰箱里扯出两片巧克力边走边嚼,急急忙忙赶往公司。

  惠泽保险理赔组的办公室里,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围观的几个人一起搀扶,都没能将她挪动半分,兰溪见冷阳开门进来,赶紧上前报告情况。

  “这位老太太是投保人邱岩的母亲冯小玉,穿红衣的孕妇是邱岩的姐姐邱月,站在角落里抽烟的那位是邱月的丈夫何志军。”

  “投保人邱岩因被高空坠物砸中致死,事故原因还要等警方进一步查证,可受益人也就是邱岩的母亲现在就要来报理赔,凭我们怎么解释都不听,他们觉得是公司推卸责任,就在办公室里闹上了!”

  冷阳的视线顺着兰溪的介绍,一路扫过前来的三人身上,老太太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唯一的男性当事人躲在角落冷眼旁观,冷阳只得走向死者的姐姐邱月:“您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可以单独聊聊吗?”

  两人来到隔壁会议室,撇开混乱的场面,邱月窘迫的面色稍微好转了些,她抬眼看了看冷阳,随即又低下头去:“不好意思,我妈她一向强势惯了……”

  邱月尽管怀着身孕,但看起来却很瘦弱,纤细的双腿支撑着皮球似的孕肚,整体显得极不和谐,好在她面容清秀,小巧的五官像是淡墨点缀的工笔画,落在人眼里总只有一抹淡淡的墨迹。

  死者邱岩28岁,住址在江宁市凤仪大道广荣巷,10月7日凌晨1点许,路过广荣巷口时被掉落的大型禁赌广告牌砸中,被发现时已经身亡。

  邱岩生前在惠泽公司一共购买了两份保险,一份人生意外险和大病医疗险。其中人生意外险投保金额是2000,平常时间赔付金额为10万,法定节假日提高至200万,事故当晚恰逢国庆节最后一天。

  冷阳将一杯热水递到邱月跟前:“请你理解我们的工作,理赔流程并不是保险公司的某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轰”一声响,会议室的门突然被踢开,冯老太太一脸怒气地冲进来,揪着邱月的头发边打边骂:“你居然还在听他们忽悠,长没长脑子啊?你弟都死得这么冤,要不到这笔钱,拿什么养我孙子!破案抓人是警察的事!你害死了你弟弟还不够?连我孙子也不放过?”

  “阿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人!”

  冯老太丝毫不理会冷阳的劝阻,反而越骂越带劲:“都是你这个贱种,要不是你见死不救,你弟弟也不至于大半夜还不回家,我怎么有你这么自私自利的女儿,被砸死的怎么不是你啊!”

  冷阳和随后进门的几个同事企图拉开两人,冯老太人高马大,一手死死攥着女儿的头发,一手又打又掐,丝毫不留余力,劝架的人却要顾忌着邱月的孕肚,谁都不敢太用力,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

  “都别吵!”

  不知道什么时候,兰溪爬到会议桌上,拿起一个玻璃烟灰缸狠狠砸向地面,撞出“砰”的一声巨响,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趁着冯老太还在发蒙,冷阳眼疾手快,一把将邱月从魔爪中扯了出来。

  “妈!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呢!”刚才在隔壁办公室躲着抽烟的何志军不知何时也走进屋内,虽然气得面颊青紫,但对上岳母那狠厉的眼神,他在短暂的目光较量中还是躲开了视线。

  “她怀的是你何家的孩子,关我什么事?我只要我的儿子!呜呜……”冯老太边说边哭,作势又要往邱月的方向扑去。

  兰溪站在会议桌上大吼一声:“你再动一下试试!我马上打电话报警!公共场合寻衅滋事,殴打孕妇可是重罪!”

  “我教训自己女儿!关警察什么事!”

  “老太太您别仗着自己是法盲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兰溪跳下桌子,指着满地的狼藉恶狠狠道:“您教训女儿别砸我们的场子啊!瞧那椅子被您砸的,真皮的,三万多一把,还有这茶壶,杯子,对了,那把紫砂壶是我们老板最喜欢的,可顶得过三把真皮座椅!”

  “你放屁!”

  “您怎么教训女儿我管不着,但我们公司的损失得找您不是?”

  “我……”冯老太继续耍无赖,“你少拿这些东西讹我,当我老婆子没见过世面啊,有本事你报警啊!”

  “妈……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生气,咱快点回家吧!你在人家公司里发脾气不好!”

  邱月唯唯诺诺上前劝阻,却被冯老太一把推开,幸好有何志军在身后护着,否则又会被掀翻在地。

  兰溪掏出手机,作势拨出号码:“喂!110吗……”

  冯老太一看兰溪来真的,立即识趣地撂下狠话准备退场:“好好……我走!我走!死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

  邱家人以迅雷之势出了门,兰溪故意大声冲着冯老太的背影喊:“哎!老太太您别走啊,打坏的东西还没赔呢!”说完她深深吐出一口闷气,朝冷阳得意地眨眨眼睛:“怎么样?对付泼皮无赖的最好办法,就要比对方更泼皮无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冯老太一看就是个撒泼老手,以前用这招肯定尝到过不少甜头,所以才这么嚣张,说到底,还是给现在的人惯的,谁不讲理谁就是大爷。

  兰溪捏着下巴道:“有个这么蛮横的妈,也不知道死去的邱岩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冷阳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先不管这些,既然当事人已经提起理赔诉求,咱们目前只能看警方的调查进程了,希望只是一起很平常的意外事故。”

  兰溪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另外一件事上,兴冲冲跳到他面前问:“比起这事儿,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在老家破的那个地洞藏尸案,是不是很惊险很刺激?快给我讲讲嘛!”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对杀人放火的事儿这么感兴趣?”

  “这还不是跟你学的!哎呀你就说给我听听嘛~”

  兰溪叽叽喳喳说着,一见到久违的冷阳,满脸的好心情藏也藏不住,她今天穿着白色连衣裙,外搭一件大红的宽松毛衣,像一株开在着深秋里的朱丹红,总能给冷阳沉寂萧瑟的心情带来一抹亮色。

  像是巧克力在舌尖融化的感觉,冷阳心中竟然生起一种莫名的甜蜜,不过表面依然装作波澜不惊催促兰溪:“别贫了,正事要紧,你跑一趟警局,打听下警方的调查有什么新的发现,且先摸摸底再说。”

  “对了!”兰溪突然一拍脑袋,“差点儿忘了正事,沈队刚刚来电话,约你下午三点去事故现场看看,我被那老太太给闹晕了!只是有点搞不明白,这又不是件大案,怎么就上报到市刑警队了。”

  “因为那广告牌是禁赌的公益广告,相关部门可不是普通商家或者老百姓,当然比较重视。”

  兰溪哦了一声,转而叮嘱道:“时间还早,昨晚你坐了一夜的车,就在休息室里睡一会儿吧,到时间我喊你。”她顿了顿,“听说江逸飞今天回江宁,他……还会回公司上班吗?”

  “我也不知道……”冷阳回头看了一眼曾经热闹的办公室,“他已经回来了,我们约好在望江楼会面。”

  2

  白天里没有华灯装饰的望江楼,更显得大气恢弘,古朴典雅,尽管还没到正午的饭点,已经有不少人纷至沓来。传说望江楼最近走下神坛,国庆节期间限量发放2折双人套餐优惠券,有幸得到优惠券的客人更是要趁此机会来尝一尝闻名江宁的“帝王蟹”和“玉冰烧”。

  冷阳刚进入店内,便听见大厅一区的屏风后面吵吵嚷嚷一片热闹,心里正犯嘀咕,今天一定是撞了太岁,走到哪里都能撞到是非,但眼风却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逸飞斜倚在屏风上,穿一身蓝色西装,还有模有样系了领带,修剪精致的鬓角,大背头梳得油亮齐整,看惯了他之前的休闲风,如今活脱脱一副干练成熟的商务气质,让冷阳一时间没适应过来。

  不过看他在一旁吃瓜看戏的痞气样,江大少爷的风格依然犹在。看样子那桌是一对夫妻,女士阴沉着脸坐在对面,男士正对着一名服务员发脾气:“你眼瞎啊?没看见我拿着手机?”

  “对不起先生,我上菜的时候,明明看见手机是在您右手上的呀,离火锅的位置是很远的。”

  “你还敢狡辩!”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子还冤枉你不成?笨手笨脚连个盘子都端不稳,这种歪瓜裂枣都招来做服务员,我看望江楼也好不到哪儿去!去,马上叫你们经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碰到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女服务员身材小巧,面容俏丽,此刻像只受惊的小鸟,无措地愣在原地默默啜泣,任凭男子越骂越难听。

  “你是死爹还是死娘了?哭什么丧!赶快叫你们管事儿的出来说话。”

  “先生好!”一旁的江逸飞走到男子身旁,态度热情地自我介绍,“我算这儿半个管事的,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需要?”男子冷哼一声,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指着翻滚的火锅道:“这服务员把我手机撞到火锅里去了,刚买不到一星期的新款,一万多块钱呢!”

  江逸飞用勺子从火锅汤里捞出热气腾腾的手机,递到男子面前,“熟是熟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尝尝?”

  “拿开,恶心!”

  男子一把挡开江逸飞的手,梗着脖子说:“赶紧的!让她赔钱!”

  江逸飞点点头,突然手中的勺子一抖,手机应声而落,在地板上撞出“咣当”一声,机身却完好无损:“还挺结实!”

  “你干嘛?”

  江逸飞又一脚结结实实踩在手机上,除了飞出去几块塑料碎片,一坨白色泡沫从变形的手机里挤了出来。

  服务员捡起来一看:“这是个手机模型!”

  “拿个手机模型招摇撞骗!阁下真是个鬼才!”江逸飞露出他招牌式的痞笑,“我们家这么漂亮可爱的服务员小姐姐是给你随便欺负的?赶紧道歉!”

  “你……”

  “你什么你?”江逸飞一把挡掉对方的手,“你是想我调监控看,然后把你扭送公安局?”

  “哎哟……”正当男子被逼得手足无措时,坐在座位上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妇女突然捂住肚子喊疼。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男子借坡下驴,挥舞着拳头继续叫嚣,“你们这帮人心眼太坏了,明知道我媳妇儿怀有身孕,还故意吓她,我现在要送她去医院,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也别想赖!”

  “带着孕妇来找茬,真是有备无患啊!”江逸飞招呼门口的两个保安过来,“招呼这位先生买单!”

  男人刚要再分辩,一旁的怀孕女子却扯了扯他的胳膊,只借口说肚子疼得厉害,拉着他结好账,一溜烟便出了店门。

  江逸飞安慰好受惊的服务员,转头见冷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在大厅屏风后,颔首笑道:“看我的戏要收费的哟。”

  “你小子还是那么中二!”

  冷阳上前抱了抱对方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时间在此刻重新缝合,过往的一切仿佛不曾改变,一切又似乎早已经面目全非,但不管怎样,他依然还是那个丰神俊朗,明眸皓齿的江逸飞。

  “那枚戒指你带回来了吧?”两人来到二楼雅间,江逸飞从自己老爹那儿偷了一罐雨前龙井,一边假模假样给烹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起来,冷阳听得出他语气间的小心翼翼,只因为那枚戒指是钟离离生前的遗物。

  冷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现在我可以还给你了。”

  “上次在微信上听你说起老家的案子,真是惊心动魄!”江逸飞接过盒子,却迟疑着没有打开。

  他望着冷阳认真地问道:“现在仔细梳理一下近一年发生的事,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一股我们看不到的力量在引导着这些事情的发生?从莫可言开始,到刘婷遇害,舒研犯案,后来钟离离被枪杀身死,这次是你在老家卷入人命案……”

  江逸飞调整了一下起伏的情绪,继续道:“这几起案件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潜在的联系,但就是找不出关键点。”

  冷阳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钟离离临死之前告诉我,她当年在学校和你相遇也是被人安排好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上大三的时候,钟离离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第一次遇见她时,我也像今天这么中二。”江逸飞把泡好的茶递到冷阳面前。

  “我们学校的C区教学楼离校外的酒吧街很近,常有社会上的人混进来和女学生约会。那天钟离离在教学楼下被两个小年轻找茬搭讪,还对她动手动脚,我最见不得美女受欺负了,当然是上去帮忙啊!”

  “你英雄救美,打跑了那两个小流氓?”

  “不……”江逸飞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钟离离打跑了那两个家伙救了我。当时我真的惊到了,一个柔柔软软的女孩子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力气,一脚踢翻一个,还处处正中要害!”

  “你忘了钟离离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对呀,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架才练出这么大力气。”江逸飞笑得有些凄然。

  “之后我介绍她到我爸的公司去实习,因为是我真心看中的姑娘,也因为离离她本身能力强,很受我爸青睐,实习期没过多久,她被破格晋升,参与公司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产项目。”

  “可不久因为机密文件泄露,被一个小公司趁虚而入,在内部纠察时,钟离离有重大作案嫌疑,她也因此引咎辞职,之后就到了惠泽上班。”

  “是钟离离泄露了公司机密?”

  “我不确定,这件事请最终不了了之,我不相信她会做这种事,因此也和老爸闹翻了,毕业后我也跟着离离到惠泽来上班,当时就想着,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能一直和她在一起就很好了……”

  江逸飞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良久,“直到钟离离出事后,我才意识到,我爸的猜测可能没错,当年他就调查过对方公司的底细,和江氏争抢南江地产市场的这个小公司注册名是四方地产,但占据该公司最大份额的股东居然是江宁市赫赫有名的杨氏集团。”

  “杨氏集团,杨雄的公司?就是莫可言案中的强奸犯杨雄?”冷阳眸色一沉,“也就是说,杨氏极可能是操纵四方地产的幕后方?”

  “是的。杨雄死后,其公司在表面看是大厦倾覆,土崩瓦解,而实际的大部分股份被四方地产公司并购了,杨氏集团内部重新洗牌,悄然换血,而且进行得低调神秘,竟然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来。”

  冷阳有些好奇:“这些日子,你一直在追查这件事?”

  “也不是。是最近的四方地产又和我爸杠上了。”

  江逸飞喝了口茶,继续道:“最近政府批下北郊一块地,十几家地产公司竞标,最后竟然杀出一个毫不起眼的四方地产,它要是和江氏集团在明面儿上博弈,很明显是没有胜算的,但它和当年一样使暗招,将手伸向了其他地方。”

  冷阳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暗箱操作?现在政府抓官商勾结反贪腐这么严格,谁敢顶风作案?”

  “不不……商场如战场,还有许许多多的手段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冷阳抬眸看了一眼江逸飞,突然觉得这个从不正经的富家少爷偶尔正经一回,竟也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对了,你知道四方地产现在的法人是谁吗?就是刘婷的养母,刘国梁的妻子吴倩!”

  “什么!这怎么可能!”冷阳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差点带翻了桌上的精致红泥茶杯。

  “在刘婷出事那会儿,她还是四方地产里的财务主管!没想到短短大半年时间,竟然成了公司法人,你想想看,如果没有更大的力量在幕后操作,就凭吴倩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做到。”

  “不……”冷阳坚定地摇头,“如果吴倩和这股背后的势力有关系,谋害刘婷的事情怎么会交给别人来做?作为养父母的刘国梁和吴倩不是更方便下手么?”

  “那也不一定,监护人作案更容易被查出来,很显然吴倩是很受器重的,她背后的那只手不太愿意舍弃她。”江逸飞突然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可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置钟离离于死地呢!”

  静默良久,两个人的情绪都平静下来,冷阳才问:“你还会回来上班吗?我是说,我们一起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再等等吧,有些事情我在外围调查起来更方便,不管我在不在惠泽。都不影响我们精诚合作!”

  “江逸飞还是原来的江逸飞,我现在放心了!”冷阳没有去握对方伸过来的手,转而给了他一记胸拳,“公司里又出了案子,我得赶着去找沈岸看现场,有空再来喝茶!

  3

  冷阳赶到广荣巷口的时候,沈岸已经在现场等着了,不知怎的,沈队长最近爱上了机车风,穿一身黑色的皮衣皮裤,墨镜架在寸头上,以及其威武的姿势靠在他心爱的大哈雷上仰望着巷子上空。

  “天上有外星人飞过吗?”冷阳走到沈岸身边,随着他的视线往天上望去。

  “这么窄的天光,有外星人也不会往这犄角旮旯里钻。”沈岸转头拍拍冷阳的肩膀,“相关部门把禁赌广告牌打在这里,真是相当的人性化,你看这广荣巷里的连排老式居民楼,就是私下赌场的滋生地。”

  “而且砸死的还是个赌徒,这算是冥冥中有天意么?”

  沈岸讶异地转头看向冷阳:“这事你怎么知道?”

  “猜的!”

  沈岸目送着冷阳走进广荣巷的背影,半晌才道:“你倒是再猜一个我看看,这事儿是人为还是意外啊!”

  掉下来的广告牌已经被拉走,原来挂牌的四楼窗户下,只残留着一个固定广告牌的支架和一根钢牵引钢索,支架上固定膨胀螺丝的贴片已经生锈脱落,支架摇摇欲坠,给这斑驳居民楼平添一丝萧瑟。

  “锈成这样怎么可能不掉!”沈岸指了指上面,“我查过了,上面的四楼原是一家开了多年的足疗店,年前搬走后留下这个广告牌没有拆卸,相关部门偷了懒,在原来的条形铁管的外面重新贴上印着禁赌标语的喷绘胶布,虽然加固了牵引索,但依然存在安全隐患。”

  冷阳站在广告牌的位置正下方估算了下到达巷子两边的宽度,问道:“广告牌长宽多少?”

  “3.5米长,1.21米宽,框内镶嵌等宽等高的铁管,外面贴的喷绘布重量不计,大约有250斤左右,从四楼的高度掉下来,别说砸死一个人了,砸死一头牛都行,这起事件看能不能引起社区的安全意识。”

  冷阳眼睛瞟到一楼书店右侧的一个竖灯箱上面,灯箱高约一米左右,安装在书店闸门右侧,紧挨着的是明装在外墙上的天然气管道,灯箱外罩的PVC布破了个洞,铝合金框架也扭曲严重。

  “这是之前就坏了的,还是昨天被广告牌砸的?”

  见冷阳转头看向自己,沈岸显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于是走到书店内去问老板,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谢顶大叔,看到一身皮衣打扮的沈岸掏出证件,忙从柜台里面走出来。

  “这……这是昨天晚上被广告牌砸的,警察同志,我这损失该找谁赔偿啊,一个月前才装好的灯箱,一千多块呢!”

  沈岸扫视了一圈店内堆成小山的各种书籍和学生用品,一看这种店就是专门卖盗版或者二手书的,堂而皇之的侵权行为,为了逃避追责,只能把店开在巷子胡同这种不显眼的地方。

  “被砸的人都还没着落呢,你就等着吧!”

  “我们去四楼看看。”沈岸出了书店,和冷阳上到四楼,广告牌挂在四楼边户里的次卧和小次卧的窗户下面,这两个窗子都没有外延阳台,所以广告牌从四楼掉到一楼,没有障碍物阻挡。

  “因为这里即将拆迁,所以足疗店搬走之后,四楼的这套房子就没再租出去了。”

  冷阳按开门边的灯,一边掏出鞋套套在脚上,顺便递了一双给沈岸。

  “果然有新脚印!”沈岸蹲下身仔细查看,“从压痕的清晰度看,这组脚印不超过两天。”

  冷阳推开窗户,窗户下方还残留着固定广告牌的生锈螺丝和后来加固上去的一根牵引钢索,固定钢索的膨胀钉被连根拔起,它的松动应该就是导致广告牌掉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冷阳趴在窗户上往楼下看,地面上被砸出来的破损痕迹依然很醒目,一排天然气管道穿过广告牌通向一楼地面,原本被风化成黄褐色的钢管上有几条清晰的刮痕。

  “冷阳你快过来!”

  冷阳从次卧来到沈岸所在的小次卧窗户边上,沈岸揪着窗户外面的半截牵引钢索给他看,“这个切面显然是人为造成的!”

  “两根牵引索,一根是根部的膨胀钉脱落了,另一根被人为切断!”冷阳的目光从牵引索扫到窗户外沿的铝合金框架上,有一道明显的红色油漆,像是什么东西剐蹭留下的痕迹。

  “是的。”沈岸坚定地点头,“据死者邱岩的家属交代,当晚邱岩出门是为了去他姐姐邱月家要钱,结果钱没要到还吵了一架,之后被一个赌友叫到麻将馆打牌,输光了钱后才离开前往女友李琳家。”

  “到凌晨12点多时,邱岩还发了个非常愤怒的朋友圈,意思是被人耍了。之后便骑着电动车经过广荣巷回家,直至被掉落的广告牌砸死。”

  “从邱岩这一晚上的经历看,用衰神附体来形容也不为过。”

  “更巧合的是,我们检测现场痕迹时,发现他经过广告牌下面时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车子甩出去好远,也许就是因为这一跤摔得动静有点大,才会让摇摇欲坠的广告牌掉下来。”

  冷阳摸着下巴打趣沈岸:“那这样说,之前经过巷子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丧命于此,只不过邱岩就是这个刚好出现的倒霉鬼?”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目前的线索还看不出是什么端倪,等你的足迹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吧。”冷阳走出门来脱掉脚上的鞋套,“上午我在公司见识了邱岩一家,那真是个个都有故事,个个都是奇葩。”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得从邱岩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入手?”

  冷阳点点头:“让我们假设一下,如果他的死是人为的,且能搞出这么一套周密的计划,那凶手如此强烈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报仇?情杀?还是图财?还是……杀人灭口?”

  4

  冷阳刚回到公司,兰溪刚从资料室出来,面前抱着的一堆文件夹把她挡得看不见脑袋,但一看到老大开门进来,兴奋地把东西一股脑儿扔到桌上,抽出其中一份递给冷阳。

  “你看,这是我从销售部调档过来的邱岩购买的一份意外险和大病医疗险,购买日期是去年的10月初,对口刚好一年,但在上个月,意外险的受益人由他的女朋友李琳改成了他自己的父母。”

  “真的是有点怪……”冷阳盯着保险合同上的内容问:“这份保险不会是邱岩的女朋友李琳主动买给他的吧?”

  “那倒不是,是他自己买的。”

  “难道是两人感情出问题了,为分手做准备?”

  “我看像!”兰溪靠在桌子上顺手撕开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据当初卖保险给邱岩的那位同事说,就在邱岩出事的当天,李琳打电话问他邱岩修改受益人的事,很显然这事是瞒着她进行的。”

  “不是这样,你们都误会了。”

  冷阳和兰溪一起转头,邱月从门口进来,象征性地敲了敲玻璃门,“不好意思,门开着。”

  她此时在红色孕妇裙外面套了件白色开襟毛衣,手里提着个精致的水果篮子,比起上午的狼狈窘迫,这时候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其实修改受益人是我的主意,我们家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我爸去年脑充血走了,我妈没有退休工资,弟弟又不争气,整天只知道吃喝抽赌,连家里的老房子都被他卖了,还结交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我怕妈被他连累,他那份保险受益人与其是一个还没结婚的女朋友,为什么不能是我妈,毕竟他对父母有赡养责任!”

  “原来是这样。”兰溪接过话问:“所以修改受益人的事情,李琳直到昨天打电话问过我们的销售顾问了才知道?”

  邱月点点头,看神色有些心虚和愧疚,说话声就弱了下去:“这事是我们对不起琳琳,等到邱岩的赔偿款下来,妈就有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了,毕竟那是邱家留下的血脉。

  “孩子?”冷阳突然想起冯老太口口声声的孙子,追问道:“可是邱岩和李琳还没有结婚吧?”

  “就是因为有了孩子才着急要结婚,哎……”邱月说到这里,竟然又期期艾艾地啜泣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把钱给他了!”

  “邱岩出事当晚,他确实是找你借钱去了吗?”

  “我怀孕之后就没出去工作,老公开出租车也挣不了多少钱,邱岩让我把给孩子准备的奶粉钱先拿给他买房子结婚,我老公当然不准啊。当年我结婚时爸妈要了30万的彩礼,这笔钱掏空了婆家,现在邱岩败光了家产,没有房子李琳不同意结婚……”

  “摊上这样的弟弟也是没办法,你没有义务贴补他的,完全可以拒绝啊!实在不行就报警!”

  邱月看了看兰溪,眼神随即又慌乱地躲开:“不行的,我妈说了,我弟弟都还没娶媳妇生孩子,我这个做姐姐的只顾着给别人传宗接代,我……我要是把钱给他,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兰溪激动地从沙发上窜起来,眼风突然扫到冷阳投来制止的目光,只得把半截话扼杀在喉咙里,气呼呼一屁股坐回沙发。

  “邱岩是妈的心肝肉,他出了事,我妈心疼,怨我是应该的,我能理解。”

  兰溪气得想翻白眼,冷阳点点头,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邱月:“你为什么会把这些话说给我们听,其实这些和案子本身没多大关系吧?”

  “冷经理,其实这时候是特地来给你们道歉的,早上我妈确实做得不对,希望你们别介意。”邱月艰难地站起身,把地上的水果篮递给兰溪,“我们家的情况确实比较糟糕,我妈没有收入,如果没有这笔钱,李琳恐怕要打掉孩子,邱岩死了,这孩子就是我们家的命啊。”

  邱月哽咽着哀求:“求求你们高抬贵手,不要记恨我妈,她就是太着急了,才乱发脾气。”

  原来邱家人这是玩儿上了软硬兼施,冷阳心里明白,但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地解释:“这真的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警方现在已经介入调查了,很快就可以结案,到时我第一时间给你们安排赔付流程。”

  “一件普通的意外事故,至于还要立案调查吗,冷经理,你说警察是不是在故意拖时间?”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邱女士你安心回家等消息,有情况我会电话联系你的。”没等对方说话,冷阳转而向兰溪使了个眼色,“这时候下班高峰期,你送邱女士回家吧,我怕路上不安全。”

  目送兰溪和一步一回头的邱月出了门,冷阳那紧绷的思绪和维持上扬的嘴角才放松下来,毕竟做的是服务行业,任凭他再性格冷淡,必要时的亲和还是必不可少的。

  此时他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这一天经过的事情跑马灯似的在脑中快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江逸飞说的那句话上面。

  “好像有一股我们看不到的力量在引导着这些事情的发生,从莫可言开始,到刘婷遇害,舒研犯案,后来钟离离被枪杀身死,这次是你在老家卷入人命案……都是和你,以及你身边的人有关系。”

  现在看来,从莫可言的突然出现开始,到上次在冀县峪口村发生的地洞藏尸案,这只背后的大手已经从黑暗中渐渐显出了一个轮廓。冷阳想得出神,竟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出了一身冷汗。

  电话里的江逸飞显然是在压着嗓子说话:“老大,我爸公司里出了大事,我需要你帮我找个人。”

  5

  江逸飞的父亲江尚宁白手起家,一手创办了现在的尚宁集团,由最开始的一个小小施工队发展成如今江宁市第一地产大亨,尚宁由地产建筑为核心,辐射周边行业全面发展。尚宁集团和杨氏集团曾经同为江宁市的两大经济体,在市乃至全省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自江宁杨氏集团董事长杨雄犯案自杀后,尚宁江氏一家独大的局面没维持多久,悄然收购了杨氏集团的四方地产重新与其对垒,在两家竞标江北批地的关键时期,尚宁集团旗下的一个在建楼盘被人举报偷工减料。而在相关部门介入调查时,该项目负责人陈东升居然不见了。

  关键人物消失不见,尚宁集团就算经得起查,也会被取消竞标资格。这招釜底抽薪用得极好,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消失的陈东升,找到了他,一切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只要是在监控遍布的市区内,不管是被动失踪还是故意隐匿行踪,都会在其平常活动范围内留下点蛛丝马迹。

  据其助理小刘说,陈东升失联前一直在住所休息,由于是周末,不便打扰私人时间,星期一公司遭遇相关部门突袭检查,他打电话联系经理陈东升,手机却处于关机状态,一直到现在,时间未超过12小时,无法报警寻人。

  晚上9点半,江逸飞和冷阳约在富阳小区见面,陈东升在该小区内的这套精装公寓,是公司为他配备的个人宿舍,因是高端住宅区,内部安保设施齐全,所在大楼的每层都有监控。

  冷阳和江逸飞刚刚走出电梯,迎面一个形色匆忙,拖着拉杆箱的黑衣男子撞进来,江逸飞的手机“咣当”掉在地上。

  男子慌忙去捡手机:“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一旁的冷阳却无意间瞟到对方袖口沾染的茶渍和烟灰。

  江逸飞接过手机打开试用了一下,手机运转正常,此时他顾不得纠缠其他事,直奔陈东升所住的2202号公寓。

  这是个大两室的户型,进门迎面便是客厅,右侧是餐厅,左侧相对的过道两侧是两个卧室和洗手间。

  房间里有些乱,沙发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垃圾桶被踢翻在地,大堆文件摊开在茶几上,烟灰缸摔在地板上,滚落的烟头烟灰撒落在茶几周围,地面被踩出一串凌乱的脚印。

  冷阳刚拿起桌上的文件,搜索了一圈卧室出来的江逸飞突然说:“怎么乱得像被小偷光顾过一样?以我对陈东升的了解,就算是携款潜逃,他也不会这么不冷静,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什么性格?”

  “慢,稳,准!”江逸飞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他走路的姿势。据我爸说,陈东升之前的所有工程都没出过任何闪失,但想他赶工期是不要想的,就算是大刀架他脖子上,他照样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真可谓是慢工出细活。”

  “这就怪了……”突然冷阳抬头看向江逸飞,“或许是真来小偷了呢?陈东升的随身物品都不见了吧?手机钱包身份证,你刚刚在卧室里看了,换洗衣服也收走了一些。”

  “是的,明摆着是有人想做成他在慌忙中携款潜逃的假象,但不了解陈东升的性格习惯,画蛇添足了。”

  冷阳点点头,将手中一张盖着尚宁集团公章的文件递给江逸飞:“你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问题?”

  江逸飞接过去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将茶几上所有纸张一股脑儿全收了起来:“我的天,这些东西要是被警察发现,我爸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上面的印泥还是湿的。”冷阳眸色陡然一沉,“刚刚我们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男人有问题,遭了!耽误这么久,人肯定早走了。”

  江逸飞愣了愣,随即奔出门去:“我们去找物业要监控,一定要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现在都快10点了,没有任何证明物业是不会给你调监控的。如果只是牵扯到两家公司的利益竞争,陈东升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别太紧张了,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你再急也没用。”

  江逸飞这才注意到冷阳疲惫的脸色,眼窝深陷,皮肤晦暗,下巴上起了层青色的胡茬都没来得及修饰,他从家乡回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夜车,刚到江宁又连轴转了一整天,此刻怕是已经累到极点。

  “老大,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手头的案子也还没结束,我这边有了点线索就先自己查查看。”

  “行,有新进展电话联系。”冷阳走到车门前,转头去看江逸飞,却在小区花园左侧的大樟树后面瞥见一个人影,但很快就融进了茂盛昏暗的树荫里,消失不见了。

  6

  第二天冷阳刚进办公室,发现桌了多了一束香水百合,粉色花瓣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冷阳不由得驻足轻嗅,甜淡的香气萦绕在空气里,使得这个本来千头万绪的清晨也多了几分闲适。

  “香吧?”兰溪从背后蹦蹦跳跳进来,将手中一杯奶茶递给冷阳,“有鲜花和奶茶开启美好的一天,早安!”

  冷阳笑着接过:“谢谢,昨天送邱月回家,有什么新发现吗?”

  “这么温馨的气氛你就知道跟我谈工作!”兰溪嘟嘟嘴,但还是马上进入主题。

  “我昨天送邱月回家之后,在他们小区里四下打听了一番,邱月所说的情况基本属实,她弟弟邱岩总会隔三岔五来蹭吃蹭喝,找姐姐姐夫借钱,且都是有借无还,邱老太更是经常来闹,主题无非就是要女儿无限度贴补儿子。”

  “邱月软弱惯了,她老公何志军也是敢怒不敢言,但连带着他们夫妻也经常吵架。出事当晚,邱岩确实是去闹事了,两口子破天荒硬气了一回,旁边邻居听见他们和邱岩大吵一架,邱岩被何志军推搡着出了门。”

  “那之后呢?”

  “邱岩堵着门骂了半天,可后来被牌友叫走打麻将了,邱月倒一直在家里没离开过,但何志军跑夜班,时间是晚上11点到凌晨6点,他当晚10点半出门,第二天交了班才回来。”

  冷阳无奈摆摆手:“不光是他们夫妻,从邱岩离开邱月家,到凌晨1点一刻才经过广荣巷被广告牌砸死,期间5个多小时,知道他回家路线的,牵涉到太多人了。”

  兰溪问:“现在已经确定事故是人为造成的吗?”

  “现场操作痕迹太明显了,但要人为操纵那么重量级的凶器,却是极其不容易的。”

  “可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邱岩的那位女朋友李琳,她或许能提供一点线索!”兰溪像变魔术似的从手里扯出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

  冷阳看了眼照片,一口奶茶差点没喷出来:“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李琳住在开发区深圳路的万成小区里,万成小区史建于90年代初,是当地某国营单位的宿舍,虽然地段繁华,但小区配套老旧寒酸,简易的小区大门入口处就一个老大爷执勤。

  冷阳和兰溪找到李琳所在的3栋六楼,两人敲了半天门,一个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不耐烦地开门出来。

  “请问你是李琳小姐吗?”冷阳打过招呼,再抬眼细看女子时,心里不由得嘀咕,这形象和照片相差太远了吧。

  “你们是?”

  兰溪递过名片,“我们是惠泽保险理赔中心的工作人员,这位是我们部门经理冷阳,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了解下邱先生的保险受益人变更的具体情况。”

  李琳稍微愣了下,随即将防盗门打开:“进来说话吧。”

  冷阳和兰溪随之进门,这是个两室一厅的小居室,窗帘拉着,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奶腥味,房间的陈设繁多杂乱,两人在唯一空着的沙发上坐下。李琳从房间里出来,换下了刚刚那身睡衣。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混蛋追我的时候一无所有,为表示真心就去买了份意外险受益人写我,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想,我俩真是一对奇葩,一个敢做,一个敢信。”

  “这也是种别样的浪漫嘛!”兰溪笑笑,心里忍不住暗暗赞同:可不就是两个奇葩嘛,买意外险来求爱,这和开空头支票有什么区别。

  冷阳一贯对不算重点的信息不感兴趣,于是接着问道:“保险合同上面显示,邱岩在今年9月3日将受益人变更为他的母亲冯小玉,当时他有没有告知你呢?”

  李琳愤恨地一拳砸在抱枕上:“我也是直到前几天才知道这事的,这混蛋真会算计,亏我还怀着他的孩子。”

  提起孩子,李琳不由得抚了抚肚子,宽松的衣裙下隐约可见略微隆起的腹部,她默然了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

  “原本这份保险对我来说其实不重要,我现在怀了孕,只要他凑够首付就结婚,以后好好过日子,可我等来的居然是受益人变更,原来在我期望和他结婚的时候,他居然想的是要和我分手,呜呜……”

  李琳哭得梨花带雨,冷阳不由得心生感慨,张无忌的娘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而且都骗人于无形。

  在望江楼时,李琳和用手机模型诈骗的男人以夫妻相称,当时她肯定不会料到行骗的一幕居然被冷阳偶然间尽收眼底,当时那个温柔娴静的小女人模样,和此刻这副楚楚可怜的形容,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李琳,冷阳一时间难辨真假。

  “所以……你到底是从何得知受益人变更这件事的?”

  “邱岩出事当天。大概是下午六点多吧,我在门缝里发现卡着一封匿名信,信上写着邱岩变更受益人的事,我就以保险受益人名义打电话到你们公司证实,被告知确实变更了信息。”

  “匿名信?”冷阳心底一沉,如果说之前怀疑邱岩之死另有蹊跷还只是假设,但这封匿名信的出现就算是有了铁证,“所以你也没有看清楚送信人?信件可以给我看看吗?”

  “信我上次给随手丢了,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普通的新信封和纸,没什么参考价值的,信上就写了一句话,‘邱岩根本没打算和你结婚,甚至更改了意外险受益人,不要再相信他!’”

  兰溪无语地看了眼旁边的冷阳,本想埋怨几句,可保险工作人员毕竟不是警察,没任何理由要求客户提供或者保存证据,目前搞清楚已知信息才是最重要的:“李小姐你确定信中的原话是这样吗?”

  “是的,我确定,一个字都没变过。”

  “所以你知道了真相后勃然大怒,然后打电话给邱岩,他从麻将馆出来后就直接到了你家里,对吗?”

  李琳哽咽着点点头:“我从6点多就开始给他打电话,一直打到晚上11点多,手机刚开始不接,后来直接关机,邱岩那天打了整整6个小时的麻将,直到牌局结束才肯接我电话。”

  因为有了之前的质疑,此时面对伤心欲绝的李琳,冷阳的内心并不为此动容,他只想引导对方尽可能获取多一点信息,于是接着问:“牌局结束后邱岩直接到了你家,那后来发生的事情呢?”

  “我们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邱岩说是他姐姐邱月以欠条要挟他变更受益人的,那时候我也还没怀孕……”李琳拿起桌上的抽纸擦掉眼泪,短暂地平复了下情绪,才接着说:“我就威胁邱岩,如果不把受益人变更过来,别想我肚里的孩子跟着他姓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