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 遥想(1 / 1)

择君嫁(重生) 蓝风信子 1 万汉字|1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六二章 遥想

临近新年,一日,当第一缕阳光洒进结庐草堂时,齐笑煜早已起身盥洗吃完早餐,此刻坐在西厢书房里读书。

齐老夫人年纪大了,自然醒得也早,挪了个小脚板凳,到院子东角继续昨天未完的事情。陈妈瞧着很是无奈,走过来蹲身福道:“老夫人,这些事情还是我们这些下人来吧。”

“去,一边去,下人?!说甚么话,瞧瞧你的手,跟我的比比,谁的更糙,我自己来。你若实在没事,就帮着厨房里瞧瞧缺什么了,上街买去。再不然,就去外头逛逛,晌午直接回来吃饭。”

“呃……”

又给堵了个不上不下,齐老太太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她觉得厨房是她的地盘,旁人不许靠,谁帮她,都能跟你急。

低首思索了会,陈妈有些无奈,蹲身施了施礼,回道:“那好,我去买些米,再去布庄买几品布,给大伙做几件新年的衣衫。老夫人,你说,可好?”

“嗳,这可是正事。嗯,忙去吧。陈妈,那给咱家煜猴子多做几双袜子,他走路多,费得也快。有银子不,我给你拿钱去。”

说着,齐老太站起身,笑眯眼拍了拍手上的土,快步进了屋。只听到她左一声“煜猴子”,右一声“煜猴子”咋呼了会,硬是把钻在书卷里的齐笑煜给挖了出来,立在院子里量了新衣的尺寸,而后,又招呼六儿、陈叔都过来,细细量了量,闭眼嘀咕了会,报出了需要的布匹尺寸。

弄得陈妈一阵迷糊,六儿上前好心地解释道:“老太太怕买多浪费,更怕买少不够。没事,你慢慢习惯就好了。”

齐老太眯着眼四下瞧了瞧,突然扭身问道:“煜猴子,那个,白姑娘,啥时候来?”

齐笑煜红了红脸,不自在地抓了抓后脑勺,回道:“娘,别老猴子猴子的喊。外人听着,不好。”

“嗯,咋?成了状元公,做了官,就不认你爹妈了?还不是你小时候不好生养,才起得这名字,咋不好?猴子就挺好,爬树上墙,机灵着了。要说这个,你哪天给老太太我娶个猴媳妇回来,啊,别老扒住书傻读,那里头还能跑出媳妇来不成?”

“娘,这事急不来,你老当年不是说,不急的嘛?”

“那是你爹那死老头子说的,我可没说,我看白姑娘就不错,你加把油,听到没?细葫芦样的身材,看人家姑娘乐意不,只要乐意,娘找人去她家说亲,早些娶回来,我好抱大胖孙子。”

一句话顿时羞红了齐笑煜的脸,哑口无言,耳廓烧烫。六儿捂住嘴拼命忍笑,甚么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瞧,这就是。可怜的少爷哟,往日里牙尖口利的,到了亲娘面前,就成了煮饺子的茶壶。哈哈,真是笑死了。

难得逮住儿子,齐老太索性就揪住不放说个清楚。正在老太太说得兴致盎然时,院门传来“笃笃”地敲门声。

管叔顾不得瞧好戏,转身快步过去开门。门还未完全打开,瞧清来人后,下意识地立身垂手准备屈单膝欲跪地行礼。紫鹃摆了摆手,笑道:“小姐说:外头免礼。”

管叔不敢怠慢,赶紧将一行人引了进来。入得院子,还未站定,齐老太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终于瞧到心目中最佳媳妇的人选了,瞧瞧,这身段,这长相,有福呀,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长相。想着,就笑眯了眼,呵呵笑地立在那,不作声。

糖元抖了抖身子,只感有芒针刺背,很是不舒服。呜,她知道自己胖,但可不可以不要拿打量猪肉鸡腿很好吃的眼光瞧她。这老太太怕是饿坏了,真可怜。齐夫子到底是个酸秀才,真不知他有哪里好,两位公主对他那么尊敬。在她看来,也就是个发育不良的瘦竹竿,哪里儒雅出色了?

齐笑煜瞧清来人,自是惊讶了很。但很快按耐住心头的喜色,上前弓身道:“二小姐,四小姐,万福金安。小臣这厢有礼了。”

齐老太琢磨了半天用语,选了个最安全的问法开了口:“煜小子,这几位姑娘你认识?”

闻言,长宁笑眯了眼,掀开帷帽帘,勾唇甜笑道:“请问,你就是齐老夫人嘛?老人家好。”说着,蹲身福了福礼。

齐老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嘿嘿笑着扶住对方,回道:“是我,姑娘金贵的人,我可受不起这礼,来,六儿,赶紧烧茶,咱屋里坐。”

说着,就趁机一把抓住糖元的手,狠狠地捏了把,齐老太心里那个乐哟,皱纹笑开满脸花。瞧几位来人的扮相,嗯,她老太太心里有数了。那绿衣的姑娘该是里面做主的,方才向她请安施礼的该是二把手,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该是她们身边的人,真是福相呀。到底是大户人家待过的,这小手滑溜的。

想着,余光瞄了瞄糖元翘翘的圆屁股,死老头子,我找到咱家媳妇的最佳人选了。瞧这身段,得生多少个大胖小子呀。手小又软,抓得住钱,比我强。肯定可以旺咱齐家的香火,咱煜猴子的亲事总算有着落了。

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真好,太好了。现在,她只要想着如何与那两位主事小姐开口就可以,再多的钱,哪怕卖房子卖地,她都要争取了试试。

齐笑煜瞧着平阳秀逸的背影,顿觉脸颊微赧,甚是尴尬不自在。不成想,一句不当真的玩话,她真的来了。

待众人坐定,六儿依次上好了茶,长宁笑睨了一圈,端起茶盏慢呷了口,说道:“齐夫子,今日,我们不打招呼就上门,冒昧处,切勿怪罪哦。”

“下臣,不,在下惶恐。”

“那,就请我们尝尝你家乡的那几样小点心吧,甚么开口笑,蜜三刀,蛤蟆吐蜜,蜜枣荷叶夹,驴打滚……还有你说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烤红薯,那个烤红薯,总之,有多少来多少,我们可等着了。瞧瞧,我可是将身边挑嘴的几个都带来了。

夫子,你可要当心牛皮吹破了哟。啊,还有你讲得那个过桥米线,我也要尝尝。若是不好吃,我就让人赏你板子,要你好看。”

说着,杏眸眯了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哼!积压那么久的老鼠怨,今日她要一次讨回来,非要让人打得齐夫子屁股开花。叫他没事指责甚至还教导皇弟们不可学她那些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情,说甚么施政当以仁德服众,而不是以血腥暴行慑服镇压。该死的齐夫子,今日不揍他,决不罢休。

“呃,这……”

“怎么做不到?那我可就要发难了。”

瞧着这仗势,齐老太迷糊了会,但很快明白过来,怕是她家的憨小子又着了人家道了。不过论其他事情,也许她齐老太不行,可是厨房做菜,那可是她看家的本事。想当年,她小厨娘遇到地方做县令的死老头子,可就是靠那几盘点心降服的。

齐老太心里一阵盘算,站起身往前几步施了施礼,和蔼地笑道:“几位姑娘,喜欢吃什么,尽管跟我这老太说,呵呵,尽管点。我现在就下厨做。”

长宁挑了挑柳眉,黑眸调皮地转了转,转身命令道:“秋月、糖元,你们一起去,帮衬老太太一把。”

齐老太本想拒绝,可瞧到滑溜手媳妇时,瞬间消了声,福身又施了施礼,说道:“那老生就先下去了,几位静坐,稍等。”

齐笑煜看娘亲下厨,觉得自己坐着不妥,便也跟着起了身,想过去帮着做些杂事,却被齐老太一把推了出来,拉下脸教训道:“哪有客人来了,不相陪的道理。我这里有人帮我,你边上去去,碍手碍脚的。”

听到这话,齐笑煜无奈地朝秋月、糖元二人拱手作了揖,这才转身回正厅。五皇子李朝孟,七皇子李朝昊再也憋不住,掀去帷帽,立身站起,拱手微欠身施礼道:“见过齐夫子。”

“舍下简陋,二位皇子,勿怪罪才好。”

“夫子客气了,我等来结庐草堂一坐,饮下一杯甘苦井水泡得茶,就已是幸事。”

闻言,不待齐笑煜开口应答,长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撇唇轻嗤道:“好了,这里不是文德殿,别来那些捏酸惹醋的,一会,等着吃好料吧。”话音未落,便很是得意地笑开来。

平阳实在瞧不过去,暗自推了把长宁,凑耳劝道:“差不多就好,万一,老夫人做得糕点和你口味,看你如何下台?”

“唔,好啦。二姐,听你的。齐夫子,我二姐难得出宫,更难得来你这一次。你当算就让我们这么干坐着,没有甚么值得赏鉴的奇珍古玩,或者名人字画嘛?”

齐笑煜僵了僵身子,他手里有的那些,本就是宫里赐的。根本没拿出来的必要,低首思索了会,笑道:“这样吧,我拿两副棋盘来,趁着这闲空,请教四公主几局棋,可好?”

闻言,紫鹃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妥当些。不待齐笑煜起身,一直守在门边的六儿已然快步取来棋盘,挪来两个几案,摆好棋盘棋娄,拿来沙漏钟,准备妥当后,七皇子请战五皇子先来一盘,紫鹃观战。而另一边,长宁与齐笑煜,由平阳负责查看。

那头的厨房,秋月、糖元垂手僵僵地立在那,瞧着齐老太麻利地一手擀面皮,一手包馅。还不忘瞧着锅里煎炸的糕点。到处滴溜溜地转,根本没有她们俩插手的余地。

忙碌了一阵子,总算得空了,老太太还不忘扭身瞧瞧她中意的媳妇人选——糖元,眯眼笑了会,瞅时间差不多了,装作随意拉家常的样子,开口笑道:“姑娘,叫糖元是吧,哪里的人呀?”

糖元愣了下,蹙起眉头,很是苦恼地想了会,半晌,摊手老实地回道:“不知道,我进宫……不,进府里的时候年纪很小,所以,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哦,问了不该问的话,姑娘莫怪呀。那,姑娘今年多大了?”

“呃,过了年,正好十三。”

“还小,有人家了嘛?”

一句话瞬间问傻了糖元,秋月懂得比她多些,适时地解围道:“我们都是府里终生买断的奴婢,生死皆是主子家的。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

听到这话,齐老太傻了,心里一阵哀叹,怜惜地瞧了会糖元,可惜了,当真可惜了。这么说就是终生脱不得贱籍,子子孙孙亦然了。纵使她再没有门户之见,也莫可奈何。

勉强撑起笑容,勾了勾唇角,齐老太决定还是不要再瞎问的好,每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强求不得,看样子还是哪天找白姑娘问问吧。可惜了,福气跟眼前的糖元姑娘不能比。

齐老太很是失落,但手里的动作却没慢半分。管叔小心地守在门边,陈妈不敢大意地立刻去请白萱姑娘,几位小主子们私自出宫可不是件小事。

郊区祁宅别院,慕容棋耷拉着脑袋斜倚着太师椅有气无力地哼唧着,祁暮清端身坐在桌案边批阅着军务杂事。

瞧得慕容棋一阵郁闷,倏地站起身来,怒道:“我说兄弟,你我回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干嘛一直待在这别院呀,你到底想怎么样?郡王爷为避嫌,宁可继续憋一年也不肯回来。

你倒好,直接闭居别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想闭关清修,还是只为了躲避麻烦。今个,和兄弟我说清楚,若是不想进城,你直接回漠西大营。别甚么事情都算我一个,难得回来一趟,我可要得逍遥时且逍遥。”

闻言,祁暮清停住了笔,冷冷地抬起头怒瞪着慕容棋,俊脸结了冰般地寒戾。

“瞪我干嘛?我也没料到你家那小娘子那么厉害,早就算准了一切。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咱们帮忙。兴许呀,一开始,她就没指望过咱们帮她。怎么?如今觉得不好见她,没面子了。”

“够了,闭嘴。”

“唉,兄弟呀,表兄我早就跟你说过,平阳小妮子不是省油的灯,不简单,厉害的很。你瞧瞧,庆山王多少年的势力呀,说铲除,才多久的工夫,呵呵,太子的位置想来该是坐稳了。

不服气,还是不甘心。女人嘛,还是乖巧温柔的讨喜。我想:经过这件事,你那婚约解除也是迟早的事情了。一个妄图翱翔天际的云燕,虽然外表瞧着很怜人,可本公子对这种女子,只止步於欣赏。

姑母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与其娶个公主,轻易碰不得其他女人。不如,自由来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来得逍遥自在,人生百年,本公子只求逍遥自在。

逍遥是一辈子,痛苦也是一辈子,兄弟,何苦苦苦仰首求那高不可攀冰山顶端的雪莲,而不愿俯首瞧看身下的万千姹紫嫣红。

为兄想说的就这些,嗯,难得回来一趟。我打算去探探旧友,也不知道那书呆子如何了,走吧,与我一起走一趟,好兄弟许久不见,总该去喝几杯吧。”

祁暮清面色沉了沉,思虑了片刻,不吭声地整理好桌案。将机要的军务文件送进暗室锁放好,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拂了拂衣袖,硬声回道:“那,走一趟。”

“这不就得了,再说,书呆子整天在皇宫里,虽是做西席,朝堂里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些。见面后,谈一谈。征询一下那小子的意见,也不错。

另外,延之,我觉得你还是辞了漠西大营主帅的帅印吧。咱们回秦蜀,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别掺合朝里的事情了,这趟回来,我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呵呵,许是多心了。

这样吧,见完几个熟友,回一趟家,三天后,咱们还是先回漠西大营的好些。总觉得这天气怪怪了,好像随时要变天了般。呵呵,走吧。”

祁暮清没有吭声,兀自翻身上了马。拉了拉马缰绳,吆喝了一声,马儿撒开四蹄奔跑起来。慕容棋悠闲地挥开扇子,坐在马上,慢步行着,瞧着前方祁暮清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微仰首瞧了瞧万里无云的蓝天,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此刻结庐草堂,长宁撇着嘴,瞧着摆得满桌的糕点,气闷地哑口无言。齐笑煜这家伙,根本是事先设好了圈套等着她来傻傻地往里钻,谁说他是书呆子的。哼!还好,她听二皇姐的劝,不然就丑大了。

“还行,老夫人手艺不错。嗯,糕点我也尝了。就这样了,夫子,家里还有事,今日就先告辞了。”

长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笑容,拉起一边坐着的平阳,不由分说地出了门。臭夫子,让你耍我,我把二皇姐带走,看你怎么办?对月当空慢慢饮恨去吧,满桌的糕点撑死他。

齐老太愣了愣,瞧着白萱递来的眼神,安心地吁出口气。阿弥陀佛,各方神明,来得大户千金小姐居然是公主,还是如今大夏朝最尊贵的两位公主。两位容貌俊秀的小公子居然是皇子殿下,有一个还是当今皇后娘娘嫡出的。

万幸呀,还好她没开这口来乱要人,否则可丑大了。想了想,几步往前恭敬地施礼道:“那老生就送到这了,几位姑娘,小公子,慢走。”

想到秋月偷偷转述的齐老太那份心思,紫鹃努力抑住嘴角的笑意,与秋月、糖元齐身福了福,施礼道:“这厢有礼,告辞。”

马车等在巷口,还未出得胡同,竟然与牵马而行的祁暮清、慕容棋迎头撞了个正面,瞧到恨得牙痒痒的混蛋,长宁瞬间冷了脸,瞧也不瞧一眼,直接仰首走了过去。

瞧到长宁这样,平阳淡瞥了下祁暮清,往侧边让了几步,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便依样地快步走了过去。经过对方身侧的那瞬间,平阳彻底坦然自若开来。

那恨意早已淬入了骨子里,就等着这一天,阔步仰首擦过,却彼此再无相欠。此生无需再与他有任何交集,没有外人的帮助,她也能做到。女人同样可以顶天而立,日月亦可以同辉。男人做得的事情,女人同样可以做得。

她已经迈开了第一步,底下的每一步都会坚定地独自走下去,纵使身死尸骨无存,她也不后悔。慕容棋回来了,堂兄却没有回来,我知道了。放心,我会给一个谁都能够接受的结果结束眼前的一切。

底下,就是我李氏一族重新扬眉吐气时,向那些夺权践踏他们尊严的藩镇门阀宣战,慢慢地逐个击破。

她开始没有这心思,只求亲人一生平安就好,可如今,她发现自己的幸福是要靠努力来争取,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她再也不会是那个李冉儿,她是平阳公主——大夏朝最尊贵的存在。

那些臣民只能高山仰止,遥望於她。她要做的不是争权夺利,而是,如何真正造福天下苍生,让万民之心重新回到她这边来。在实现这目标前,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纵使粉身碎骨,她亦不后悔。父皇,您叹息我是女儿身,可如今,我想告诉您,您想做的事情,女儿亦可以去做。

成也败,败也罢,她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回不去了,那只能蒙眼一路走到黑。成则百年功业,败则千古骂名。不管如何,至少她青史留名了。如高密公主所说:万物之首,乃是地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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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早有心里准备,但长宁毫不掩饰的厌恶多少令慕容棋有点不适应,只感胸口一阵燥热,很是不爽。

扯了扯衣襟,随手挥开折扇胡乱地扇了几把,啪地收了扇子,牵着马快行几步,捣了捣祁暮清,凑身低语道:“瞧见没?这就是女人,翻脸无情哟。这样也好,落得个自在,走吧。”

听到这话,祁暮清一反常态,只冷漠地轻瞟了眼一脸促狭揶揄笑的慕容棋,暗里攥紧手里的马缰绳,像甚么事情也没发生般继续往前走,面色如常,瞧不出一丝愠怒色,旁人无从揣测他的心思。

讨了个没趣,慕容棋缩了缩脖子,退到后头乖乖跟着。心里不爽地嗷嗷一阵鬼嚎,很是郁闷,他这姑表弟性子越发地乖戾,难琢磨了。

但……呵呵,有人要倒大霉啰。这次,平阳小妮子可是真的惹怒臭小子了,嘿嘿,他很期待,万分地期待。之前,臭小子虽明面上嘴里说不插手,但却亲自回来了。相反,世子爷却不回来,同样并不代表他真的会撒手不管他父亲庆山王的死活。

若是这两个人都插手了,那底下的发展会……万分地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作为个置身事外的闲散人,他只管八卦看戏淡定喝茶。

不远处,齐笑煜掩不住激动之情,不等人到身前就迎了上来。弓身作了揖,朗声笑道:“延之兄、慕容兄,好久不见,快请进门内堂坐。”

待进得内堂坐定后,瞧着不远处桌上满满当当的各色糕点,慕容棋顿觉腹中饥饿,端起茶盏饮了口,厚颜地腆笑道:“兄弟,我们来得匆忙,可否来点吃的。”

顺着视线望过去,齐笑煜面上微露歉意,连忙扬声招呼道:“六儿,快去厨房取些点心来。对了,热壶好酒上来,我要与延之兄、慕容兄饮上几杯。”

齐老太听到这话,有点坐不住了,起身拍了拍衣袖,咧唇笑道:“等着,我去给你们炒几个下酒菜来。”

“那麻烦伯母了,多谢。”

“瞎客气,自家人说甚么外话。”

随意挥了下手,话未说完,齐老太已快步走了出去,到厨房忙活了。瞧着母亲大剌剌的作派,齐笑煜有些尴尬,掩嘴咳了咳,笑道:“失礼处,请多担待,家母向来如此。”

“无碍,挺好的。实话,我等羡慕齐兄还来不及了。今日能讨得一顿伯母亲手做的饭菜,是我等的福气。”

“既已说是自家兄弟,就无需客气。来,在此,我先敬延之兄、慕容兄一杯。”

再次扫了眼不远处桌上的糕点,慕容棋用扇柄顶住齐笑煜的酒杯,呵呵笑了笑,说道:“不急,听伯母的,等菜齐来,一起。今日上门,在下有些事情想与齐兄商量一下。”

“哦,那就书房议事,如何?”

“好,请。”

站起的瞬间,慕容棋顺手从盘子里捞走块芸豆卷,轻咬了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撇唇道:“啧,甜得腻牙,到底是女儿家喜欢吃的玩意。”

虽这么说,还是将这块咬去一口的芸豆卷吃了下去,回身抓起酒壶、酒杯,哥俩好地勾住齐笑煜,搭肩笑道:“走,书房喝酒去。还是喝酒吃肉来得痛快,哈哈……”

齐笑煜愣了下,突然想起李从让来信抱怨的戍边一年几乎滴酒不沾的日子,顿时了然,扬声笑道:“六儿,去西凤坊打六坛上好的太白酒来,再去福顺斋要得十斤白切肉,十斤熏羊肉,今日我要与延之、慕容兄一醉方休。”

“好,不愧是李爷一党。走,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

待酒打来,也不用碗盏,只管抱着酒坛喝了起来,几番轮下来,半坛酒进了肚,齐笑煜已有了几分醉意,举筷胡乱夹食了些菜,倏地抱坛席地而坐,笑道:“兄弟,你等走后,京城一下子空落了不少。也无趣了很多。”

“这话说的,若是世子爷听了,肯定会很得意。只是就算重聚首,昔日的自在怕也难寻了,犹记得清凉山南宁寺我等醉酒话陶潜,何等自在逍遥。

那时还恨无冲天扬志之机,如今鸿鹄之志得彰显,却眷恋昨日的潇洒。可笑,可笑啊。值此多事之秋,确实难。聪明难,糊涂也难。独善其身难,随波逐浪更难。

还是,竹林论道山中煮酒,兰亭聚首曲水流觞,纵情山水,来得快意自得。”

“慕容兄,今日不谈那些虚的。现下酒也喝了,有甚么事情,说吧,为弟洗耳恭听。”

仰首连灌了好几大口,倏地放下手里的酒坛,勾臂搭住祁暮清的肩,呵呵笑了好几声,半晌,开口道:“延之,你个闷葫芦,别光灌酒。也说说话,啊,你如今是功成名就,不日又将迎娶得娇妻美眷。情场仕途双得意,足以羡煞旁人。

怎还这么不讨喜的死样子,齐兄,你说,他的这等福气,你我努力半生,怕未必有的吧。瞧,他居然还是这副恶面罗刹脸。你吓唬谁呀,我们这里谁惹到你了不成?”

闻言,齐笑煜明显僵了下,嘴角勾起丝勉强的笑意,附和地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句:“喝!”就继续灌了起来,难道慕容兄他们听到甚么不好的传闻了,他心里一直也很清楚,平阳公主是那高悬夜空的明月,以他的出身只该勾首遥遥仰望,而不是徒生不该有的希冀。

“闭嘴,喝你的酒。”

祁暮清冷瞟了眼无事生非的慕容棋,警告意味浓厚,提起酒坛将剩下的酒连气喝尽,随手扔到一边,伸手再抱来一坛,掀去封泥盖口,又一口气喝去了大半坛,脑袋却越发地清醒开来,胸口的怨气好像也消散了很多。

一个踉跄,也坐到了地上,单手提着酒坛口,伸手拍了拍齐笑煜的肩膀,轻笑道:“齐兄,你我是兄弟。古刘玄德说过一句糊涂话;‘兄弟如手足,女人若衣服’。实际上,做为个男人,既缺不得手足,更少不得衣衫。但……

你长我两岁,我就喊你声兄长。兄弟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你我既是兄弟,就没有说不得的话。我只想说:兄弟,他日你我万莫因为一件‘衣衫’,断了自己的手足。”

闻言,齐笑煜惊愣住,直直地看向祁暮清,霍地一下站起来,将酒坛摔在了地上,仰天一声长叹,跌坐到凳上,半晌,回道:“延之兄的意思,我明白。我齐笑煜自幼立志有朝一日要做一个造福天下苍生的好官,清官。可……可如今的朝廷,确实让人心寒。

天下藩镇门阀割据,彼此互相征伐,百姓民不聊生。遇到灾荒年,甚者易子而食。而朝廷,三省六部那些官员却为了些许私利,党同伐异,朝政混乱不堪。

我虽金榜高中,拔得魁首,可又能如何?到头来,只能窝在这结庐草堂里,埋入书卷中,双耳不闻窗外事。”

话说到这停了一下,喝了几口酒润润喉,扯唇笑了笑,继续道:“延之兄既然直说了,我齐笑煜亦不是那种人,不管其他事情以后会如何,只一点:你祁延之永远是我齐笑煜值得深交的好兄弟。”

祁暮清提起手里的酒坛,与齐笑煜碰了个响,勾唇笑道:“好,爽快,喝酒。”

“这就对了,来,不醉不归。”

瞧到两人都表了态,慕容棋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连声招呼他们喝起酒来。叫了一年的酒虫呀,今日非腌醉了牠不可。

那厢,锦福宫,长宁面色不佳地端坐在榻上,瞧着跪地瑟瑟发抖的安顺,轻叱道:“你说甚么?那小贱人怀上了?该死的,这是何时的事情?”

相对于长宁的震惊,平阳倒显得异常的镇定。端起茶盏慢呷了口,噙起抹柔美的恬笑,轻启樱唇问道:“是嘛?那可是好事,二皇嫂可说了甚么?”

安顺抖了抖身子,撇了撇唇,嘟嚷道:“太子妃甚么也没说,只是让邱公公赶紧将这消息禀告了太后,皇后。现下,估计皇上那也该知道了。”

“二皇兄,有何反应?”

“呃……太子他初为人父,自然是欣喜若狂。”

“是嘛?紫鹃,你去准备些药材补品,晚些时候送过去,就说是本宫与四公主的心意。”

听到这话,长宁气红了眼,狠拍了一下榻案,怒嗔道:“二皇姐,怎可以给那贱蹄子送礼。我立刻杀了她的心都有,哼!都怪母后,非说要留这祸害,这下好了,成了个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这样麻烦大了,万一,二哥他真有了甚么好歹,皇姐,我们的计划可就彻底全崩盘了,到时候,谁都没好。”

“瞧你,急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哪里还有路呀,二皇姐,别再故意卖关子了。你倒是想个方子呀,二哥他……你知道的,那家伙已经下手了呀。”

“所以,才更加急不得。安顺,你去回禀太子妃:就说从今日起简良娣暂时移住到西苑适合安胎的宜春宫静养,另外,太子的饮食起居多派些人盯着,万莫出了差池。”

“啊,还是二皇姐厉害。直接将简良娣丢到一边去了,噗,而且这样二皇兄也不会有任何异议。这个办法好,可是,二皇姐,你真打算让这贱人将孽种生出来?”

闻言,平阳不觉弯唇冷笑了下,从盘子里捏起个腌梅子丢到嘴里,因强烈的酸味眯了眼,不凉不淡地轻回道:“四妹,突然想起件事情了。你之前答应万安姑姑的事情总算有个交代了,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在帮咱们。”

“啊,你说那件事。用那贱人的孩子去……对呀,我刚才怎么没想到了。原来二皇姐是这意思,对,这更好。在二哥那,不仅没做的坏人,还帮了他一个大忙。

我想二哥肯定不会反对的,毕竟,在皇嗣正统的事情上,他比谁都更加能体会非嫡嗣的处境。那,我们何时与二哥说这件事了?”

“不必说,只管做就是了。只要他默许将简良娣移居宜春宫,底下的事情,他自然更加不会反对。有些事情,还是我们来做比较合适。”

听到这话,长宁咬唇思索了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撇唇道:“既是这样的话,二皇姐,我们不如……”

说到这倏地停了下来,长宁决定剩下的话暂时不说,索性也学二皇姐一样卖卖关子。这次,她一定要整死那简蹄子,看谁还拦得了她?!该死的二皇兄,永远忘不了他的威胁,但如果人是自己死的,那他算帐怎么算也算不到她的头上来。

瞧着一脸鬼机灵嘿嘿笑的长宁,平阳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安顺退下。坐正身子,瞥了眼犹在自得的长宁,叹气道:“四妹,这次莫做得太过了。上次,你无端诛杀了几员朝中大臣,暗里少不得有伺机图谋报复的。切莫给了那些人口舌,不仅父皇面上难做,二哥也会受牵连,坏了名声。”

闻言,长宁不满地嘟了嘟嘴,摊开自己的双手翻覆瞧了会,无奈低语道:“实际上,我也不想的。可皇姐,你是知道的。若那时我不大开杀戒,庆山王那帮子非折腾出一堆事情不可,谁让他们抓着权力死不撒手的,还处处与二哥作对,顶撞於他。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不杀几个,哪里会老实。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事情会闹得那么大,一下子牵连了那么多。狗咬狗,咬得一嘴的毛。偏那时二皇姐你又病了,我瞧着火大,也懒得细审,索性就都杀了了事。

不过,歪打正着,太子哥哥借着我随意煽起来的那股妖风,将庆山王一派砍得是七零八落的。要说后来的事情,可就与我无关了。都是二哥做得,只是,最后的坏名声都是我担了。”

平阳嘴角噙起抹冷嘲,拉过长宁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二哥他变了,该这么说:至高无上的权力诱惑面前,没有人不会变的。四妹,你这次是被人彻底地当枪使了,还没落得半分的好。

记着,即使对二皇兄,你我亦要有所保留。给自己留条生的路,常言道:因果循环报。话说到这,四妹总该懂了吧。”

“二皇姐……”

长宁心狠狠地揪了一下,虽心里早已有了数,可被人直接点透,多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人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现在越来越能体会这句话的意思了。

二皇姐明明心有旁属,连她都瞧出来的,父皇怎可能不知道?只因那棺材死人脸打了胜仗,父皇龙颜大悦,毫无预兆,一纸赐婚诏书就颁了下去。二皇姐只有接受的份,还需装作面露欣喜色接那旨意。

可笑,当真是可笑。想着,有朝一日她的婚姻也会如此,一股不甘的怨气便直冲额际,前一阵子的毫无顾忌,多少有发泄怨气的意思。哼!她长宁公主成了如今大夏朝最恐怖的刽子手,看哪个不怕死的男人还敢娶?!

虽然母后很是难过,可她一点也不后悔,总之,她做甚么都可以,就是不想嫁臭男人做那三从四德的妇人。就算诚如二皇姐又如何,对于父皇的赐婚,外面的人羡慕得跟甚么似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她不要成为父皇手里又一个安抚人的棋子。

至于其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要做赵兴、扶汤之流,就不能想太多。不管是做二哥手里的剑,还是二皇姐手里的矛,她都没有怨言。只一点:比起二哥,她更愿意听从同时女儿身的二皇姐的话。

“嗯,小妹记下了。二皇姐,放心。以后,小妹行事必多思量一层。”

“那就好,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听得这话,长宁倏地笑开,起身过来搂住平阳的纤腰,撒娇地晃了晃,凑耳笑道:“二皇姐,倒是你要多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我可听紫鹃说了,你这次病得可不轻,要按时吃药,晚上早些休息。不许胡思乱想,听到没有?”

平阳僵了僵,嘴角溢出丝苦笑,只随意点头“嗯”了一声,伸臂拥紧长宁,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背,笑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我这就不留你了。”

闻言,长宁一阵娇嗔大发不满。磨蹭了一会,终还是起身告了辞。平阳起身将长宁送到门口,瞧着她上了辇舆离开,看着一行渐行渐远的人影,迎着凛冽刺骨的寒风,站在正殿前,瞧着空旷的广场,平阳顿感孤寂得瘆人,孑然一人,立于无边苦海岸。

“公主,外面凉。进去吧,你还病着了。”

紫鹃适时地披了个斗篷,平阳默默叹息了声,由着凡雁的挽扶,回到了内室,接过怜烟递来的药碗,闷气一口喝完。满嘴的苦味,却没有太多的感觉。

“公主,吃块绿豆糕甜甜嘴。”

“不必了,怜烟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斜倚到靠枕上,伸手遣退紫鹃等,瞧着阖起的门扉,平阳止不住又是一声轻叹,将怜烟招到身前,低声询问道:“父皇的身体,最近可好些了?花凤,可有消息?”

怜烟咬了咬唇,心疼地瞧了会公主瘦削的脸颊,话在喉里滚了几回,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正想着再寻个借口先搪塞过去时,一句话瞬间堵住了她。

“怜烟,你可不能瞒我。”

平阳脸色明显转厉,双眸无波平静地瞧向怜烟,像是看透了甚么似的。继续道:“照实说,赵太医到底如何说的?”

“奴婢该死,一直瞒着公主。实际上,陛下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赵太医说:长期的劳累操劳早已掏空了身子,加之前一阵子大胜的好消息,陛下违例饮了不少酒。一下子,撑不住了。就算是静养,短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已是油尽灯枯之势,药石枉然。”

听得这话,平阳倏地坐起了身,气息急喘了好一阵,半晌,咬唇道:“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皇后清楚,就连陛下都还瞒着。”

“是嘛?”

平阳颓然地耷下肩,由着怜烟的侍奉卸去妆容,换去华服,梳洗完毕后,起身往绣床上走去,心里一阵难受,该来得,终没能改变。父皇,你这棵大树倒了,底下我们可怎么办?

老天爷,你真的很残忍。我不止一次请求愿折自己的阳寿来补,可……呵呵,罢了,父皇的寿命若和前世一样,那她的,怕也不会改变。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可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抗拒,罢了,不管了。就这样吧,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花凤那,如何了?”

怜烟勾起抹释然的笑,将平阳扶了躺坐好盖上锦被,掖好被角,回道:“很好,前个来了信说: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她便带着四十万大军揭竿而起。”

闻言,平阳蹙了下眉,抬首冷瞥了下此刻正在捂唇偷笑的怜烟,说道:“替我回她:罚抄一百遍心经,限她一个月交过来。”

“噗……奴婢遵旨。”

“没正形的,哪天被砍了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也要奴婢如实传过去嘛?”

“不必了,让花荣一并罚抄心经一百遍。”

“啊……这与花统领何干?”

“督下不严,信口雌黄。”

“奴婢清楚,公主,早些休息。奴婢告退。”

怜烟强忍住嘴角的笑意,蹲身福了福礼,只留靠窗的两盏灯,收拾妥当后,便静静退了出去。

瞧着安静下来的屋子,平阳扭身从枕下拿出个锦盒,慢慢打开,轻抚着匕首刀鞘上精美的纹饰,眼神转为冷然,他居然敢回来,他想做甚么?堂兄不回来,又想做甚么?为甚么他们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找齐笑煜,诸多疑惑,注定了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分隔线下面是后补的,总算补全了,这两天出了不少意外,熬夜赶出来了,咳,算是兑现承诺了。虽然迟了两天,诸位,抱歉,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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