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知相悦
一、清朝政府劝降吴三桂,崇祯皇帝封吴三桂为平西伯
一六四四年初春,深冬的酷寒尚未褪尽,初春的冷意又袭击过来笼罩着北京城。北京城里失去了帝都往日的庄重和繁荣。
李自成从西安起兵,向东攻打明朝城镇。其势勇不可当,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一连攻克了太原、宁武、大同等城,又分兵去破真定。
面对李自成的强大攻势,崇祯皇帝是旧病不去,新病又来。他坐在幽深而清冷的宫殿之中,忧虑重重。他苦苦地思索着:自己为了保住大明江山,自身勤政不说,连女色也不敢接近,为何还会落到日落西山的地步呢?如果让李贼得逞,祖宗的基业岂不会在我手中丢失干净?我朱氏皇族又岂有容身之地?想到此处,崇祯皇帝浑身抖索起来。
突然,他强自振作起来说(其实是自语自言,因为他身边无人,就连太监也因为他嫌心烦而被支使开了)绝不能让大明的江山在我手中丢失,使我无颜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可是,转念一想,凭谁去保大明江山呢?大明几乎是一片空虚,毫无兵力可抵抗强敌。
他想到了宁远总兵吴三桂。只有吴三桂还有五十万大军在守着一片孤城。可是,他会不会竭力保大明呢?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能调动他吗?他思考了一会,觉得自己首先应该善待其父,方有可能调动他。于是,崇祯皇帝起用吴襄作京营提督,然后再下圣旨急召吴三桂入宫。
吴三桂依然是在那棵樟树下休闲。
突然圣旨来了,吴三桂听后,心里便急了起来。现在清朝、明朝、农民军的势力比较均衡,没有太大的差距。因此,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自己手握重兵,哪一方都不帮,才是上策。可是,现在崇祯皇帝来旨,自己怎么办?去吧,肯定是为打李自成之事,自己岂不要损兵折将?不去吧,自己可是食明朝俸禄。食君禄,分君忧,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皇太极早就利用吴三桂的上司洪承畴,舅父祖大寿这一关系招降他,他没有答应。后来,已经身在清朝政府的洪承畴、祖大寿、哥哥吴三凤、表弟祖可法等写信劝他投降,他还是没答应。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实力。
吴三桂觉得两头为难,决定叫大将们一起来商量一下。郭云龙、孙文焕、胡守亮、方献廷等人听命来到他身边。
吴三桂把自己的意思一说,大家便沉默起来。因为它事关重大,谁也不能轻易开口。方献廷是原辽东巡抚的公子,不愿做官,却跑来为吴三桂参谋。胡守亮是军中谋士出身,足智多谋。
吴三桂见大家不说话,便知他们有些顾虑,便对他们说,你们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绝不会怪罪你们。
大家放了心,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综合起来两种意见:郭云龙、孙文焕二人认为不要去,现在最重要的要保住自己的势力,管他皇帝老儿的死活干吗?而方献廷、胡守亮却认为现在还没有到泾渭分明的时候,这样做会背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对于将来的发展不利。
吴三桂权衡了一下两方面的观点之后说:“不如干脆来个既不得罪皇帝又能保存自己的实力的做法。”大家问:“哪有此等好事?”吴三桂说:“去是要去的,但兵将仍留在宁远。”大家一听,便明白了总兵的意思,于是齐声叫好。
于是,吴三桂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京城。
他首先找到父亲。吴襄一见儿子,便知是皇帝召他。他想,难怪皇帝突然起用自己作为京营提督。吴襄把这些事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吴三桂。吴三桂一听,倒有些为难了。
吴襄见儿子面呈难色,便知儿子的打算,于是慷慨激昂地对儿子说,你不必有所顾忌!我反正也老朽了,只要你好便行。想起大儿子已经身陷清朝,自己的希望全寄托在三桂身上,不由自主地洒下几点热泪。
于是吴三桂奔皇宫而来。通过宽阔而透出几分幽深,冷清而透出几分威严的皇宫大殿时,吴三桂的心咚咚直跳,虽说自己早已筹划好了,可是现在要与皇帝面对面,难保自己不出漏洞。皇帝毕竟是九五之尊啊!
崇祯皇帝是在寝宫里接见吴三桂的。自从圣旨发出以后,他便在忐忑不安之中过日子,他没有把握能把吴三桂召来。因此,见许多天过去了,吴三桂没有来,他有些着急了。现在听说吴三桂来了,精神为之一振,哪里还顾得上更衣整貌?当即便宣吴三桂进见。
吴三桂见皇帝虽然是挺起身板坐着,但细瞧之下,不难看出皇帝脸上的倦容,给人的感觉除了缱绻之外,决无威严。吴三桂心中对皇帝的畏惧感没有了。他心中有点奇怪:令群臣视之如虎豹让百姓捧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老儿就是这样?
皇帝问:“现在李贼连陷我大明朝城池,直接威胁我京都,不知将军有何良策?”
吴三桂心中暗笑,现在已经是火烧眉头之势了,皇帝还要端这种架子。他装着毕恭毕敬地说:“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皇帝叹口气说:“可是我京都兵力寡微,而贼军人多势众,拿何阻挡?”
吴三桂心想,你想引我出洞,我非要你求我不可,吴三桂说:“贼军虽然人多势众,但都是些乌合之众,明军虽寡,但根深叶茂,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也!”
皇帝见吴三桂耍滑,便知自己今日不能再过分顾及面子了,便开口说:“若李贼真的破了京城要杀朕头颅,你将怎么办?”
吴三桂吓得连忙跪下来说:“李贼若真要进攻京城,臣舍死以保皇上!”
皇帝稍稍展颜,轻笑道:“如果我现在就要你班师回京,保朕安全呢?”
吴三桂已骑虎难下,只得说:“臣万死不辞!”
皇帝老儿大声叫好。然后喊道:“来人啦!”太监闻声,连忙躬身答应。皇帝说:“赐吴将军蟒玉一条,尚方宝剑一把。”
太监立刻去了。吴三桂站在那里,心里激动起来!这可是殊荣啊!舅父祖大寿奋力抗清多年,未见皇帝赏赐过什么,袁崇焕出生入死多年,最后却落个身首异处!现在自己寸功未立,皇帝老儿却如此奖赏自己,吴三桂无法不激动。
太监来了,将蟒玉和尚方宝剑呈在他面前。吴三桂抖抖索索接了,连忙叩头谢道:“谢主隆恩!”
皇帝让吴三桂平身后,又仔细地打量他一阵,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他沉思着,突然灵机一动,有了。
皇帝对吴三桂说:“吴爱卿听封。”
吴三桂吓得赶忙又跪下,心想,怎么又是赏又是封呢?
皇帝说:“朕封你为平西伯。”
吴三桂一听之下呆住了,等醒悟过来后连忙叩头谢恩。他的头碰在皇宫的石头地上,发出咚咚一阵山响。吴三桂高高兴兴地往父亲府上奔。
父亲见吴三桂气色很好,连忙问他怎么回事?吴三桂一五一十地说了。父亲听后,脸色变了,像打蔫的草一般。
吴三桂连忙问父亲何故如此?
父亲说皇帝老儿往你脖子上套绳子呢!
吴三桂先是一怔,然后大笑说,我不往皇帝老儿那绳套里钻,他咋办?
二、田弘遇要陈圆圆为吴三桂斟酒
陈圆圆听到吴三桂进京城的消息后,心里激动起来。她本来因为天天闷守在田府而觉得生活没有生趣了,可是由于听说吴三桂是当朝顶天立地的汉子,她竟然一厢情愿地将自己暗许给吴三桂。后来又听说吴三桂派人千里迢迢跑到苏州去,其目的是想用重金购买自己,她便越发对吴三桂倾慕起来。
而此时的田弘遇却整天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他见李自成贼大势重,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便担心自己偌大的家业会落入贼手,自己的美妾艳姬会被贼人奸淫。所以,他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然而他又想,活人总不能给尿憋死,自己得想办法救自己!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想到了陈圆圆,他认为陈圆圆出身歌妓,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办法。
田弘遇来找陈圆圆商量。陈圆圆歪腻腻地坐着,见田弘遇也没有起身。田弘遇见她如此,本来有气,但今日是要与她商量求生的办法,便把自己的气压到肚子里,然后将心中的忧虑对她说了。陈圆圆见他如此低三下四,突然灵机一动,心想何不就此敲打敲打他。
于是,陈圆圆装出忧郁的样子说:“现在世道如此之乱,而田公你却没有什么依靠,将来一定会招致祸来。听说吴三桂是当今最有实力的人物,你何不与吴将军结交结交,等到危难之际,也好有个依靠。”说完之后,一边仍装出忧虑的样子,一边在偷偷地观察田弘遇的脸色。
田弘遇深深地叹口气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即使想结交他,也来不及了!”
陈圆圆装作思索了一阵之后说:“我听说吴将军很早以前就对田公家的歌舞很倾慕了。田公只是怕引来祸端,所以不让人看。你想想看,李贼攻进来的话,你连家业都保不住,还能保住这些歌妓吗?你就说请他来看歌舞,他一定会来。”田弘遇不敢相信陈圆圆的话,但又见她说得这么肯定,所以便半信半疑地观察她。陈圆圆知道老家伙起疑,便装出很泰然的样子。田弘遇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便点头答应了。
田弘遇亲自跑到吴襄府上来请吴三桂。吴三桂历来与国丈大人没有往来,如今他却亲自登门,不免感到奇怪,问田弘遇何事?田弘遇便把自己要请吴三桂看歌舞的想法说了出来。吴三桂听后,立即联想到仍然在他府上的陈圆圆,心中暗喜。然而他面上却是神色一端,严肃地说:“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哪里还有这等闲情去看歌舞?要是皇帝怪罪下来,我哪里担当得起?”
田弘遇听后,吓破了胆,战战兢兢起来。心想,我说难办,圆圆硬说肯定能请到,这下倒好,让我进退两难。
吴三桂见田弘遇瑟瑟索索的样子,心里便好笑:今天可吓着你国丈大人了!然而一转念,知道不能吓他,怕他承受不起,反坏了自己的好事。于是,他语气松下来说:“不过,国丈大人非比别人!这个面子我不好不给。我看这样吧,若皇帝怪罪下来,请国丈大人多担待些。”
田弘遇见吴三桂语气松动下来,大喜道:“当然当然。”
于是,吴三桂乘坐马车与田弘遇一起奔往田府。
到了家里,田弘遇连忙请吴三桂坐了上座,然后将好酒好菜好果品全端上来,邀吴三桂吃。吴三桂一见,心里便骂开了,他妈的这国丈老儿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吴三桂过的是什么日子?真是打仗卖命的饿肚,无所事事的吃肉,这世道还有个公平吗?
吴三桂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动口,也不说话,一身戎服透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田弘遇见如此,心里惴惴不安,只好一个劲地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然而,吴三桂仍然不苟言笑地一动不动。良久,吴三桂便要起身告辞。田弘遇见如此,连忙起身拦住说:“还刚刚开始呢,怎能让将军走?”吴三桂便又坐下。
吴三桂心里暗暗好笑。心想好戏开场了。
果然不久,田弘遇引着一群只着淡妆的姬妾走出来。吴三桂眼睛一亮,只见人人都是轻妆淡抹,头发疏松,体态轻盈,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他心里在想:不知谁是陈圆圆?
田弘遇手一挥,室内丝竹之声轻漫,众姬妾随着音乐节奏翩翩起舞。吴三桂聚精会神地看着,总想从美艳如云的姬妾之中分辨出陈圆圆来。
突然,一个超凡脱俗,清丽异常,国色天香的女子从其他姬妾的拥戴之中钻出来,款款深情地向吴三桂走来。吴三桂正心摇神荡,那女人又姗姗而去。
吴三桂观察良久,才知晓这女人是领舞。看着这女子情态艳丽,楚楚动人,越看便越觉得她就是陈圆圆。那女人见吴三桂容光焕发地看着自己,便对他销魂蚀骨地一笑。吴三桂连魂也丢了,浑身燥热起来。然后脱除戎装,露出一身短装打扮,意味深长地对田弘遇说:“这个女人就是声色甲天下的陈圆圆么?她实在是太漂亮太迷人了!俗话说:‘女人祸水。’难道田国丈拥有这样艳丽动人的女子就不害怕吗?”
田弘遇一听,目瞪口呆地不知所措,然后故作轻松地哈哈大笑一阵,对吴三桂说:“吴将军真是笑话了!我拥有此等美人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感到害怕呢?”说完,又轻轻一笑地对陈圆圆说:“圆圆,给吴将军斟酒。”
吴三桂一听果然是陈圆圆,不由得浑身热血沸腾。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现在竟然到了自己眼前,而且还要亲自为自己斟酒。吴三桂再也无法让自己保持常态,不由自主地移了移屁股,耸了耸肩膀。
陈圆圆听到田弘遇要自己为吴三桂斟酒,更是心魂激荡,几乎把持不住自己。自己梦牵魂绕的男子就在眼前!自己倾慕已久的将军就在眼前!而且自己就要为他斟酒!陈圆圆迈着细足,款款深情地向吴三桂走去。
吴三桂见满面春色一身风情的陈圆圆向自己姗姗而来,哪里还顾得上酒,只是盯着她的脸看。等陈圆圆近了,并抖抖颤颤地为他斟酒时,吴三桂心情激越地问:“你很快乐吗?”
吴三桂问话的潜台词是:如果我带你走,你乐意吗?陈圆圆本是个聪明女子,又在风月场上滚打过一段时间,吴三桂的话对她来说,自然是心知肚明。
于是陈圆圆小声地对吴三桂说:“红拂不喜欢杨素,就与李靖私奔,难道你还赶不上李靖吗?”陈圆圆的意思是:我非常乐意跟你走!
吴三桂听后,满心欢悦。酒喝得正酣时,报警的人接踵而至,吴三桂装出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的样子。
田弘遇见吴三桂要走,自己的正事都还没有跟吴三桂说,怕自己的力气白费了,便立即走向前去对吴三桂说:“假如匪寇打进了京城,我将怎么办?”
吴三桂就笑着对田弘遇说:“假如你能将圆圆赠送给我,我便哪怕不保国家,也要先保你家!”
田弘遇沉思良久,觉得没有其他办法,便答应了吴三桂。吴三桂让陈圆圆向田弘遇拜别,然后收拾东西随自己而去。
田弘遇站在门口,看着陈圆圆坐着吴三桂的马车在夜色深处消失。
三、陈圆圆对吴三桂说
我面朝东北弹奏《流水高山》马车载着吴三桂和陈圆圆在北京城里的夜空下缓缓前行。清脆而响亮的马蹄声因为夜深人静而显得更加响亮。
四周有些昏暗,只有客栈的灯笼高悬着,在夜风的吹拂下,闪烁着摇曳不定的光晕。
吴三桂拥抱着陈圆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任凭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颠簸,就像寄身于一片浩瀚无垠波涛翻滚的大海之中。
不过,这不是自然的大海,而是人生的大海。
两人的头脑里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就像一个人在苦苦寻觅着什么,经过风风雨雨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它,之后便是头脑之中出现了混杂和空白。
两人的头脑里又好像都在思绪翻滚无法抑制只能任其奔放。
吴三桂在想:陈圆圆为何对自己具有如此巨大的魅力?自己一看见她,就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忘记自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了,她是自己生命意义之中的唯一,没有她,自己便无法生存。这是因为陈圆圆太漂亮迷人了呢?还是因为自己贪色?好像都是,因为陈圆圆确实漂亮迷人,而自己也确实因为陈圆圆的姿色而昏眩。又好像都不是,因为自己见到她之后,在心中涌动的欲念不是如何去占有她去折辱她,而是去呵护她,去考虑如何将她变成自己生命之中的一部分。这种冲动在自己与妻子张氏之间是没有的。
因此,吴三桂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昏眩状态之中。
陈圆圆与其说是在思索,还不如说是在陶醉。她是凭一种直接的感觉认同吴三桂的。这种感觉只有女人会有,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有。而拥有这种感觉的女人也不是随便对什么男人都可测试的。只有当男人能够感受到自己发出的信息并为之产生反馈,女人的这种感觉才会起作用。
陈圆圆与吴三桂一见之下便产生了这种感觉。陈圆圆一直觉得自己像一片飘荡的云,等待着一方天空容纳她;也觉得自己像四处游荡的风等待着导引和规范;更觉得自己像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却又寒冷异常的小小雪花,等待着一种蓄满爆发力的生命来爆炸她来融化她。现在,她找到了,所以,她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马车终于到了吴襄府前。吴三桂让车夫离去,自己牵着圆圆的手在父亲的庭院之中走着。
吴襄一直隐秘地站在大门边等着。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因此,他提心吊胆地站在门口等儿子。等到马车敲碎京城的寂静地向自家门前靠拢来时,吴襄的心才渐渐地踏实起来。而当儿子从马车里扶出一个女人来时,他的心又慌乱起来。
他知道儿子从马车上扶下来的那个女人是谁。他早就听说国丈大人家里供养着这么一个女人。因此,他忧虑起来。然而他的忧虑并不是因为那女人太漂亮,而是因为那个疯和尚曾经对他说过儿子三桂的人生之中有一道情坎。他不知自己儿子是否能顺利地走过这一坎。
吴襄心情忧郁地从黑暗处消失。
吴三桂牵着陈圆圆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吴三桂把陈圆圆扶到床边坐下,然后转回身把门关好,把灯挑亮,又回到陈圆圆的身边,与她面对面地坐着。
吴三桂看着陈圆圆。
陈圆圆看着吴三桂。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
吴三桂看着陈圆圆,就像沐浴在秋夜的月光之下。月光清清爽爽明明亮亮铺在天地之间万物身上,就像给万物披上了一件如霜如雪薄如蝉翼的纱巾。四周有清凉舒适的沁人心脾的轻风缠着人绕着人,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惬意,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吴三桂就像随意地在秋夜下散步,一直朝着海的方向走去。
陈圆圆看着吴三桂,就像躺在夏夜的浅海滩上。海水清清亮亮潇潇洒洒地在天地之间铺开,像一匹无边无际光滑明亮的绸缎。陈圆圆仰起头躺在沙滩之上,抬头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让身体上所有的肌肤都尽情地接受着海水的抚摸和轻舔。
吴三桂渐渐地感觉到海了。海的气息在向他迎面扑来,海的声音已在空荡的天空中脆响,海的脉搏已经撼动了他站立的那一片土地,海的温情似乎要裹紧他使他窒息。
陈圆圆渐渐地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一种来自天空之外,世人无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因为那是一种生命的声音。那种声音起初是那么弱小,但是虽然弱小却很执着使人无法抗拒。后来,那种声音越来越强大起来,最后竟然到了震聋发聩的程度,但是虽然强大却让人很舒服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在此中消融。
吴三桂终于走到了海边。海水打湿了他的脚板,海水的腥味刺激着他,使他心魂激荡起来,产生了想扑进大海的欲望。
陈圆圆终于触摸到了声音。声音的质感使她的头脑里产生了空灵的梦幻之感,使她的灵魂变得空荡起来。她的浑身都充满了一种需要填充的欲望。
吴三桂扑进了大海,让生命的肌肤与潮湿的海水充分接触。
陈圆圆的身体升华起来,让身体的每个部分在清凉的空气中放松。
吴三桂感触到了大海的汹涌和博大,他不由自主地搏击起来,怕被大海的波涛吞噬。
陈圆圆体验到了天空的无垠和浩瀚,她也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怕被天空的夜风撕得粉碎。
然后是月亮隐去了,星星熄灭了。风雨也没有翅膀,海也安静如处子。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沉默着,像死去一般。
只有天空中的腥气仍然那么弥漫着,像是一种无以言说的意蕴。
吴三桂和陈圆圆都清醒过来。两人都觉得刚才好像只是作了一场梦。
吴三桂眼里的陈圆圆完好无损地坐在吴三桂面前。陈圆圆眼里的吴三桂也完好无损地坐在陈圆圆面前。
吴三桂要为陈圆圆解衣,陈圆圆用手挡了挡,不让他解。说,这是女人的事。陈圆圆要为吴三桂解衣。吴三桂也挡了挡,不让她解。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于是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陈圆圆为自己除去了衣服,露出一具丰满姣美艳丽非常的胴体。
吴三桂也为自己除去了衣服,露出一身强健结实粗犷有力的肌体。
陈圆圆扑进吴三桂的怀里,吴三桂抱着她。陈圆圆挣开吴三桂的拥抱,娇羞地一笑说:“不知为什么,我没有跟你做那事,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
吴三桂一愣,想了想,然后高兴地说:“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感到很惊讶。
陈圆圆突然说:“自从听说你派人到苏州要用重金礼聘我之后,我在田府里天天都要弹奏一曲。”
吴三桂很有兴趣地问:“一曲什么?”
陈圆圆说:“《流水高山》。”
据《列子·汤问》记载,俞伯牙善于弹琴,钟子期对音乐的欣赏能力很强。有一次俞伯牙弹奏时心里想着高山,钟子期听了说:“善哉,峨峨兮若泰山!”伯牙又想着流水,钟子期听了说:“善哉,洋洋乎若江河!”
吴三桂便不再说话,手在陈圆圆的肉体上像弹琴一般抚摸起来。
四、吴三桂对陈圆圆说,我拥有你就像拥有一座神山
蜡烛依然流淌着灿烂的光泽,使整座房间一片绚丽。
吴三桂横躺在床上,头枕在陈圆圆裸露的胸脯上,觉得酥软极了,舒服极了,他的头仰着,看着画了各色各样图案的屋顶。他仍然很兴奋,头脑也很清醒,却似乎如在梦中!
陈圆圆伸出光滑丰满的手臂搂抱着吴三桂的脑袋,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吴三桂冒出胡茬的脸庞,掌心便有种麻酥酥的感觉。她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现在这么踏实过。如果说原来的她是一片浮萍,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一棵扎在土壤里的小树,而吴三桂便是她的土壤。
吴三桂是那么结实,身体那么沉。可是奇怪的是当吴三桂压在她身体上时,她一点也没有负重的感觉,而是觉得轻松舒畅。
吴三桂被抚摸着舒服极了,望着闪闪烁烁的烛光和烛光以外的黑夜,不由自言自语地说:“我真不希望天亮起来。”
陈圆圆感慨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吴三桂感慨地说:“这世界为什么要有战争?”
陈圆圆说:“我也不希望有战争!可是没有战争的话,我俩也许无缘相见。所以我得感谢战争了。”
吴三桂突然来了说话的兴致,一跃而起,问陈圆圆:“你刚才说你在田府时,便面对东北弹《流水高山》了是不是?”
陈圆圆眨着眼睛,好看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扇动着说:“是呀!”
吴三桂揶揄她:“你别哄我!你我那时还没有见面呢,你怎么就知我是你的知音呢?”
陈圆圆肯定地说:“我没有哄你!那是凭一种感觉。”
吴三桂问:“你何时知晓我的心意了?”
陈圆圆说:“我是久闻将军的大名了。在田府里,兵部侍郎与田大人谈起过吴将军,并把吴将军派人到苏州要用重金礼聘我的事当做笑柄说起来时,我听到了,心里好感动。”
吴三桂骂道:“此等俗物哪知怜香惜玉?”
陈圆圆说:“从此,我便天天面朝东北弹《流水高山》了。”
吴三桂笑道“你不怕我听不到么?”
陈圆圆说:“听是听不到的,只求使你心知,也求使我心安。所以即使明知你听不到,我却依然要弹!”
吴三桂听了,激动起来,又拥圆圆入怀一阵狂吻。松开之后,吴三桂便开玩笑说:“这么说来,侍郎大人倒是我俩的媒人了!”
陈圆圆便忸怩作态,不许吴三桂多话。
吴三桂见陈圆圆情态极妍,惹人想入非非,心中一动,便问:“人们都夸你声色甲天下。色甲天下,我已经领教过了,确实如此!声甲天下却没有见过,你能不能表演给我看看?”
陈圆圆深情地说:“将军如果喜爱,妾自然要献丑了。”
吴三桂想了想说:“那你就弹奏《流水高山》吧!”
陈圆圆说:“此曲不用再弹。”
吴三桂便奇怪了,问:“我们没有见面之前,你天天面朝东北方向弹奏,那时我听不到。现在我们相聚在一起,我能听到了,你却说不用弹了,这却是为何?”
陈圆圆浅浅一笑说:“我弹《流水高山》的目的是为寻觅知音。现在知音已在眼前,又何必再弹。再说相知贵知心,何必流于形式?”
吴三桂听后,感动极了。他没有想到一风尘女子见识竟然这般卓绝,看来自己并非错爱于她。于是,吴三桂说:“那你随便弹吧!”
陈圆圆披衣下床,想了想说:“我就弹曲《江儿水》吧!”然后便抱起琵琶,随手地拨弄一下琴弦,一串清音便直窜而出,消失在远方的夜空。
陈圆圆拨弄琴弦之后,便铮铮地弹奏起来,那清脆单纯而又幽雅深邃的音符在宁静的夜晚里流淌,显得格外动听悦耳。之后,陈圆圆便边弹边唱起来:
“花容月艳,减尽了花容月艳,重门常是掩。正东风料峭,细雨连织,落红万千点。香串懒重添,针儿怕待拈。瘦体嵓嵓,鬼病恹恹,俺将这旧恩情重检点。愁压损,两眉翠尖,空惹的张郎憎厌,这些时对莺花不倦。”
吴三桂心中暗叹:果然是声色双绝!于是,不由细细地打量起圆圆来。见烛光之下的圆圆面容娇艳,越发对她产生爱怜之心。
陈圆圆似乎进入了境界,弹奏得更加清纯。
“槐阴庭院,静悄悄槐阴庭院,芭蕉心乍展。见莺黄对对,蝶纷翩翩,情人天样远。高柳噪新蝉,清波戏彩鸳,行过阑前,坐近池边,则听得是谁家唱采莲。急攘攘,愁怀万千,拈起柄香罗纨扇,上写阮郎归词半篇。”
吴三桂边听边摇头晃脑。当唱到“高柳噪新蝉,清波戏彩鸳”时,吴三桂脱口赞道:“好!”
受到吴三桂的鼓励,陈圆圆弹得更起劲了。
“炎蒸天气,挨过了炎蒸天气,祈凉入绣帏。怪灯花相照,月色相随,伶仃诉与谁。征雁向南飞,雁归人未归。想象腰围,做就寒衣,又不知他在那里贪恋着?并无个,真实信息。请一行人捎寄,只恐怕路迢遥衣到迟。”
陈圆圆唱得情真意切,声情并茂。吴三桂听得如痴如醉。
“梅花相问,几遍把梅花相问,新来瘦几个。笑香消容貌,玉减精神,比花枝先瘦损。翠被懒重温,炉香夜夜熏。着意温存,断梦劳魂,这些时睡不安眠不稳。枕儿冷,灯儿又昏。独自个向谁评论?百般的放不下心上的人。”
陈圆圆弹毕,抚弦的手指依然轻依在弦上,仿佛要留住那清音。
随着一声轻响,吴三桂仿佛梦中惊醒。
那清音似乎并没有离去,只是在黑色而安宁的夜空上久久回荡。
两人四目相对,寂然地坐着,各自守着各自的心事。
陈圆圆突然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吴三桂说:“我在看了你画像之后才知道的。”
陈圆圆奇怪地问:“画像?我什么时候给过你画像?”
吴三桂说:“不是你给我的画像,而是我的手下给我的。”接着就把陈三强如何请人为她画像,再送给自己看的过程说了一遍。
陈圆圆感到非常惊奇:“你就凭一幅画像就对我……”后面的话她实在无法说完。
吴三桂说:“是的!说实在话,当时看到你的画像,我的眼都直了。我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陈圆圆天真地问:“我真有这么漂亮么?”
吴三桂看得神魂一荡,激动说:“你比画像还要漂亮!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神山,我拥有你就像拥有一座神山。”
陈圆圆奇怪地问:“什么神山?”
于是吴三桂将自己在千山所看到的神奇的雪峰告诉了她。陈圆圆专心专意地听着。
天慢慢亮了,曙色爬上了窗纸。
五、陈圆圆在释迦牟尼佛像前许了个心愿
吴三桂和陈圆圆在卧室里一连三天没有出门,连饮食都是送进去的。惹得吴襄府中的佣人暗中讪笑道:“皇帝老儿倒好,封公子为平西伯本想依赖他剿匪灭贼,没想到把公子封进了女人的怀抱。”
吴襄见儿子竟然如此迷恋陈圆圆,心中的忧愁更加重了。难道是天意要让桂儿过这个坎么?同时,他也怕皇帝老儿知道儿子并没有到宁远去搬兵,而是窝在家里玩歌妓,怕皇帝怪罪下来。于是第四天早晨时,他不得不朝窗口喊:“三桂,你几天没出门了,也得到外面来晒晒太阳了。”
吴三桂正与陈圆圆又是搂又是抱的在亲热,父亲一喊,便坏了他的兴致。他轻轻地推开陈圆圆,咧咧嘴说:“老头儿真是多事。”他知道爹的用意所在,然后,便大声答应道:“就出来。”说完,又滚到陈圆圆怀里,像小儿一般吮吸着陈圆圆的乳头。
陈圆圆想推开他,又不忍心,便对他说:“你爹叫你,肯定是有事!”
吴三桂说:“他哪是有事?”然后又补充说,“他也是你爹!”之后又砸到圆圆怀里。
陈圆圆粲然一笑,也不好再说,只任吴三桂在自己身体上胡搞乱为。
吴襄见吴三桂虽然答应了,却并没有出来,便知道吴三桂对陈圆圆迷恋太深,心里的忧虑又增加了一层。忍不住又喊道:“桂儿,你快点吧!”
陈圆圆一听,便用力地推开吴三桂说:“我正想到外面逛逛,你陪我去吧!”吴三桂说:“京城里有什么逛的?”其实吴三桂因军务缠身,也一直没逛过。不过他觉得与圆圆呆在一起,比出外逛要强些。陈圆圆知道他的心思,便说:“我可从来没有逛过呢。”吴三桂认真地问:“你真的没逛过?”陈圆圆点点头。吴三桂便来了兴致,从床上一跃而起。
于是,两人便梳洗打扮一番。吴三桂叫佣人赶辆马车来。吴襄忧郁地问儿子:“到哪里去?”吴三桂随便地答道:“到外面逛逛!”吴襄欲言还止,最后终于还是说了:“你带着一名歌妓这样去招摇过市,不怕皇帝知道么?”吴三桂有些生气说:“什么歌妓?她是我的妾!”好像觉得意犹未尽又补充道,“皇帝有什么好怕的!”吓得吴襄脸色都变了,不敢再开口说话。
吴三桂与陈圆圆同乘一辆马车出发了。陈圆圆问:“我们到哪里去呢?”吴三桂想了想说:“就到香山吧!”陈圆圆问:“听说香山是遍山遍野的红叶呢!”吴三桂说:“那要到秋天才有,现在没有!”
陈圆圆问:“为什么要到秋天才有红叶呢?”
吴三桂不知如何作答。心想,真的,为什么要到秋天才有红叶呢?
陈圆圆见吴三桂没有说话,便也不再说话。于是马车在静静地前进。
来到香山,陈圆圆的心突然变得异常开朗起来。沐浴着二月的春阳,吹拂着习习和风,浑身通泰起来。陈圆圆仰起头,看白云悠悠晃晃地从头顶飘过,陈圆圆有一种要引吭高喊的欲望,但是,她看人们都安安静静地虔虔诚诚地向寺庙里走去,令她不敢喊。其实,即使周边没有一个人,她也不敢喊。
吴三桂拉了拉陈圆圆,陈圆圆便尾随吴三桂走进了碧云寺。吴三桂对陈圆圆说:“碧云寺创建于元至顺二年,有三百多年历史了。”陈圆圆问:“听说寺内罗汉堂是仿照杭州净慈寺罗汉堂的罗汉的样子造的,可有此事?”吴三桂点点头。陈圆圆说:“那我们去看看。”
吴三桂便带着陈圆圆向罗汉堂走去。
走进罗汉堂后,陈圆圆心中暗赞。罗汉堂顶部正中耸立着象征西方净土的宝塔和楼阁。正门内有四大天王,中心为三世佛;四面通道上各立塑像一尊;东面为韦驮;西面为弥勒佛;南面为地藏菩萨,北面为疯僧。疯僧即是传说中的灵隐寺里嘲讽秦桧的疯和尚。
陈圆圆突然看到北面屋梁上还蹲着个和尚,便问吴三桂那和尚是谁?吴三桂说是济公。陈圆圆便觉得有趣,问:济公怎么会蹲在屋梁上?
吴三桂说,民间传说罗汉堂排位那天,济公很早就来到了碧云寺,可大门还没开。他见天还早,就到附近转转。适逢一个花花公子在强抢民女,济公打抱不平救了民女。可是,当济公再回到碧云寺时所有的座位都挤满了。没有办法,济公只好自己爬到屋梁上去了。
听完吴三桂的故事,陈圆圆笑了。她觉得这故事有趣极了,然后轻声地问吴三桂:“不知济公碰上了你我,会不会为我打抱不平?”
吴三桂笑道:“济公如果晓得我俩是知音,一定会做我们的媒人!”
陈圆圆听完,满脸绯红,恨不得地上开条缝,自己从地缝里钻进去。
不久,他们又来到了卧佛寺。陈圆圆见卧佛寺里那躺着的佛像极大,便问他是谁?吴三桂说是释迦牟尼。陈圆圆便问:他为何要卧着呢?
吴三桂便对陈圆圆说了个故事:
佛经记载,公元前四八七年,释迦牟尼已达七十九岁高龄,他在最后一次周游,到了拘尸那伽的跋提河边(今印度伽夏城)时,背疾复发,病情加重。路上铁匠纯陀供献食品,就成了他最后一次进食。释迦牟尼自知不起,对弟子们说:“别难过,人人有生必有死。我去世后你们应该以戒律为师。我一生所说的教法已经很多,只要你们依照着去实行,就是我的法身永远在人间了。”他的弟子阿难在两棵娑罗树的中间安置绳床,释迦牟尼用河水洗了澡,就枕着右手,头朝北,面向西方侧卧在绳床上。夜间,一个叫须跋陀罗的婆罗门学者要求见释迦牟尼。阿难表示拒绝。释迦牟尼听见后,讲:“不要违反来者的意愿,让他来吧。”释迦牟尼向他说了法。这样,须跋陀罗成了释迦牟尼的最后一名弟子。到了后半夜,释迦牟尼对弟子们说:“你们不要以为失去了我,就失去了依靠和保护。我说的法就是你们的保护和依靠。”又说:“你们要努力精进,自修身心。凡事要谨慎,千万不可放纵。”说完最后的教诲,就圆寂了。从此,就有了卧佛。
陈圆圆听了吴三桂讲的故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对于释迦牟尼教诲弟子的话她虽然不太明白,但她隐隐约约觉得释迦牟尼仿佛不是在指点他的弟子们,而在指点天下众人。尤其对自己都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但到底是暗示着什么呢?她又说不明白了。因此她便觉得释迦牟尼很神秘,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敬仰之情。
吴三桂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陈圆圆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圆圆说今天是二月十五。
吴三桂听后便呆住了,许久之后才自言自语道:“难道这里面暗示着什么天意?”
陈圆圆见吴三桂痴痴呆呆的,便问他为何会这样?怪吓人的。
吴三桂喃喃地说:“今天便是释迦牟尼圆寂的日子。”
陈圆圆听后也呆住了,许久许久没有说话,她心里在想:怎么会这样呢?突然,她跪在释迦牟尼身前,低头许了个愿。
吴三桂见陈圆圆如此,便想使自己和她轻松一下,问她,你许个什么愿?
陈圆圆扭着头,认真地看着他问:你一定要知道?吴三桂点点头。
陈圆圆说:我对释迦牟尼说,如果我和你不能白头偕老,我便要做他的弟子。
吴三桂一怔,不知说什么好!
六、吴襄跪着请求吴三桂别把陈圆圆带走
时间过得很快,不觉得便到了中午。吴三桂带着陈圆圆在寺院里吃了些斋饭。春阳正逐渐暖和起来,晒在身上有如蚂蚁在蠕动一般,浑身痒酥酥的。
吴三桂的兴致极高,还想到智化寺、法源寺等地方逛逛,便问陈圆圆还想不想去。陈圆圆说,不是不想去,而是身体有些疲倦了。吴三桂看着陈圆圆娇嫩的脸蛋上透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心里涌动着爱怜之心。
正打算乘车回去时,家里的佣人气喘喘吁吁跑来了。一见到吴三桂,赶紧走到他面前说:“公子,老爷叫你回去!”吴三桂问:“有何急事?”佣人说:“老爷没告诉我。不过,老爷要你立刻赶回去。”
吴三桂与陈圆圆立即同乘一车往回赶。
吴三桂坐在车里,心思便打开了。父亲有什么急事会让人来喊自己回去呢?他知道父亲的性格,如果不是有要紧事,是不会来打扰他的兴致的。由于想不到是什么原因,所以他显得闷闷不乐。
陈圆圆一见吴三桂如此模样,便猜知他心中有事,想安慰他几句,于是问:“将军何故闷闷不乐呢?”
吴三桂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她。
陈圆圆也是与吴三桂一般心思,但为了安慰吴三桂,她便对吴三桂粲然一笑道:“既然不知,倒不如不去猜它,如果不是坏事,白着了些急,反坏了身子。”
吴三桂见圆圆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心中更对她多了些恩爱之情,烦闷随之而去,不由地多看了陈圆圆几眼。
吴三桂的马车驶到吴襄府第门前时,吴襄早已在大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了。吴三桂携陈圆圆下了车向父亲走去。吴襄对吴三桂说:“我对你有话要说,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吴三桂便知父亲不愿当着陈圆圆说事,于是他悄悄地对陈圆圆说,你先回房去,我随后就来。陈圆圆答应了,先自离去。吴三桂便向父亲书房里走来。
吴三桂走进父亲的书房时,吴襄已经端坐在那里了。吴襄示意吴三桂坐下,然后对吴三桂说:“桂儿,皇帝已派人催了三次了,要你赶快到宁远去搬兵来救驾。”
吴三桂如释重负,轻松地说:“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风风火火地叫我回来。”
吴襄没有想到儿子竟然痴迷到这种程度。俗话说救兵如救火,搬兵救驾不是大事,他与歌妓寻欢作乐倒成了大事!他心里暗自叹息:难道这大明朝真的到了气数已尽的时候么?然后神色一端对吴三桂说:“行军打仗岂是儿戏?你想让我吴家落个满门抄斩之罪么?”
吴三桂一听,浑身打了个寒战。他知道父亲不是那种爱说耸人听闻之话的人,但局势真的有那么危急了么?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他试探地问:“局势到底怎么样?”
吴襄说:“李自成贼众势大,几乎要兵临城下了。”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吴三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呢?大明朝的那些官兵都吃饭去了么?”
吴襄觉得儿子这几句话说得有些刺耳,本想刺他一句:你不也是大明朝总兵么?现在你却正在玩歌妓!然而一想,这不是个事。现在最紧要的是让儿子赶快到宁远搬救兵来。于是,他说:“现在要救朝廷,唯有依靠你的大军了。”
吴三桂一想,确实如此,便对父亲说:“好吧!明日我便带圆圆到宁远去。”
吴襄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是去搬兵,不是去游玩。”
吴三桂反问:“我一人去是搬兵,我和圆圆一起去也是搬兵,有什么不行的呢?”
吴襄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想:这大概真是那和尚所说的情坎了!联想到儿子这些天来只顾和那妖艳妇人厮混在一起,什么家国大事都丢到脑后了,心中竟然引起无法言说的悲哀。不行!自己一定得救救儿子,于是他便大义凛然地对吴三桂说:“你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此为不忠;你身为儿子,却不听为父之言,此为不孝。此不忠不孝的恶名你背得起吗?再说,皇帝一再催促你去,你却泡在这里玩歌妓,这欺君之罪你担得起吗?如果再任你与那歌妓一同去宁远,你想想满朝文武会如何指责我?天下百姓会如何辱骂你?退一步讲,即使你担待得起,我吴家担待不起!”
说了这一通长篇大论,吴襄咳嗽起来。
吴三桂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起来,他原来确实没有想过这么严重。吴三桂怔怔地看着父亲。他从来没有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因此他从父亲身上感受到一种威严。他对父亲说:“好吧,我听你的。”
吴襄见历来英武的儿子现在竟然被自己数落得软皮细耷的样子,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于是又安慰儿子说:“其实你将那歌妓留在我府上没关系,我会善待她的。只待你驻进城来与她团聚。”
吴三桂见父亲的语气好转了,心里便高兴些了。吴三桂别了父亲去见圆圆,陈圆圆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等他。吴三桂一见陈圆圆那副忧郁的样子,不由充满怜爱之心。心想,现在可不能告诉她免得让她伤心。
陈圆圆见吴三桂来了,挺高兴,但高兴之中藏有几分焦急。她问:“父亲找你到底是何事?”
陈圆圆潜意识地称吴襄为父亲,使得吴三桂心中一动,对陈圆圆的感情又深了几分,吴三桂很轻松地说:“什么事也没有。”陈圆圆把心中的烦恼抛开了,变得高高兴兴起来。
到了晚上,两人照例要温存起来。
陈圆圆热烈地拥吻着吴三桂,好像觉得吴三桂从此要从自己身边飞走一般。吴三桂的激情慢慢被导引出来,然而不管他怎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都觉得自己有了心理障碍。
陈圆圆感觉到吴三桂的热烈有些生硬,便轻轻地推开吴三桂问:“你有事在瞒着我?”吴三桂心中一凛,连忙说:“没有!”陈圆圆说:“你不必再隐瞒,告诉我吧!”
吴三桂见实在到了不得不摊牌的时候,便说:“我明天得到宁远去了。”
陈圆圆急切地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吴三桂沉默,只是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陈圆圆心里便明白了。顿时她变得悲悲戚戚的。她想:自己好不容易碰到了意中之人,以为今生今世有了依靠,没有想到竟然是南柯一梦。自己的命竟然有这般苦!
吴三桂见陈圆圆如此悲切,于心不忍,安慰她说:“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伤心什么?我尽快回来与你团聚。”
陈圆圆才展颜一笑。其实内心依然是苦涩涩的。突然,她想到如果那李自成在吴三桂没有回城之前便攻进来了怎么办?联想到那些粗人会肆意侮辱自己,陈圆圆不寒而栗,脱口而出:“那时我只好以死殉情,保全自己的名节了。”
吴三桂一惊:“你说什么?”
陈圆圆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吴三桂。吴三桂越听越心惊胆颤。是呀。如果李自成先于自己进城怎么办?那岂不是将圆圆往绝路上推么?不行,自己一定得将圆圆带走!吴三桂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陈圆圆。陈圆圆听了,异常高兴,尽心尽意地侍候着吴三桂。
第二天一早,吴三桂起了床,梳洗之后便对圆圆说:“你等我,我和父亲说说便来。”吴三桂奔书房见父亲。父亲有早读习惯,这时一般都在书房里。
吴三桂把自己要带圆圆走的想法告诉父亲。
吴襄听后,惊呆了。联想到此事后果,吴襄不由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吴三桂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