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世继位(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969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七章 世继位

  一、陈圆圆哭责吴三桂

  夜色笼罩之下的皇宫,因空旷和昏暗而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

  陈圆圆孤零零地坐在吴三桂身边。

  陈圆圆木然地坐着,一言不发。她的心里非常凄苦。她本想单独和吴三桂在一起时诉说,所以,她将所有的人都赶出吴三桂的寝宫之外。然而,当她发现自己要诉说的对象竟然是个木头一样的人,不由悲从中来!

  陈圆圆本打算远离吴三桂的。自从她劝吴三桂不要称王以来,她便有了这念头。因为她发现吴三桂变了,变得世俗和功利了,不再视自己和他的爱情为至高无上。其实,吴三桂一直没变,他以前只是将自己的欲望隐藏起来,使陈圆圆感觉到他将爱情看作至高无上。后来,他觉得条件成熟了,地位有了,权也有了,他心中所隐藏的欲望便慢慢地暴露出来了。这些,陈圆圆当然不懂。

  尤其是吴三桂要称帝之后,陈圆圆要离开吴三桂的态度更坚决起来。因为她觉得吴三桂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然而,她终究没有走出吴三桂为她所作的茧,而她就像那茧中的蚕一般,只能在茧中死去,变成飞蛾。

  于是,她便在自己的寝宫中诚心侍佛。她觉得自己既然在心灵上远离吴三桂,那便在肉体上远离他!

  当她得知吴三桂在祭天之时突然病倒,她又毫不犹豫来到吴三桂身边。她为此感到庆幸,因为自己从此可以完整地拥有吴三桂了。同时,她又为此感到悲哀,因为吴三桂已是丧失生理机能的人,自己即便拥有他,无异于拥有一具僵尸。

  她开始恨天不公平,夺走自己的至爱,以致自己孤苦伶仃。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错怪了老天爷。要怪,依然只能怪吴三桂自己。若不是他想做什么皇帝,若不是他到南岳去祭天,触怒老天爷,又怎么会降灾于他身上呢?

  陈圆圆开始一边哭泣,一边数落起吴三桂来。

  陈圆圆哭泣道:“你从一名小小的千总,荣升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西王,怎么还想称王称帝呢?”

  “俗话说,天心高,人心更高!只要是人,又哪里会有欲望满足的时候呢?”

  陈圆圆说:“你若不是想称王称帝,也不会触怒老天爷而得此怪病。”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即使不得罪老天爷,也许会得其他怪病。”

  陈圆圆说:“你总想为子孙后代打下一片江山,哪里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俗话说,娘为女儿哭死娘,爹帮儿子累死爹!话都是这样说的,要劝人不要为儿女做牛马。其实又有谁能做得到?中国人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做的。要不,为何会有一世清廉的官为了儿女而成贪官?”

  陈圆圆说:“天下即便打下来了,你吴家得了天下,做了皇帝。你吴家也未必能世世代代将江山守住啊!秦始皇厉害不厉害啊?以为修了万里长城,便可保自己的江山世世代代相传下去,所以自称为始皇。谁知他的江山竟然会被他当初希望能保他的江山的长城给毁掉啊!”

  “话虽是这么说,人人也都明白这个理儿。可是,谁会为没到的后果所折服呢?中国人不是有句古话么,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么?人还没到黄河呢,心又怎么会死?”

  陈圆圆说:“如今倒好!皇宫的油漆未干,皇帝的御座未热,你却从座位上栽了下来,弄个不死不活的样儿。这有什么值?”

  “俗话说打死在门口的乞丐总比饿死在路上的浪者强!自己再不值,也总算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儿。再说儿孙也可世世代代地享受下去!”

  陈圆圆说:“人算不如天算!人家都道你从此可以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了,谁知会突然病了?”

  “即便是病了呢,也总算当上了皇帝!”

  陈圆圆说:“此时当上皇帝又有何用呢?山珍海味即使堆成山,你也食不得!”

  “即使食不得,总比那想吃而没有吃的人强!”

  陈圆圆说:“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你也不能用!”

  “即使不能用,也比那穷得无钱可用的人强!”

  陈圆圆说:“当了皇帝有什么好?三宫六院那么多绝色女子,你却无力享用!”

  “即使无力享用,也比那没有女人的人强!至少还可以摸!”

  陈圆圆说:“可你如今是手不能动,脚不能移,如何摸?”

  “即使不能摸,看也可以!”

  陈圆圆说:“可你如今双目紧闭,如何看?”

  “即使不能看,能感觉她们的存在也好!”

  陈圆圆说:“可是你如今感觉丧失,如同死人一般,又怎么能感觉到她们的存在?”

  “即使是死了,能让她们陪葬也好!”

  陈圆圆猛然颤抖起来!她突然明白原来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与自己争辨。于是,她觉得非常恐怖。她以为是吴三桂在和自己争辩。可是当她细观吴三桂之时,才发现吴三桂是双目紧闭,嘴巴合着,根本不像在说话。她想:难道有魔鬼在同自己说着话?

  于是,陈圆圆凄厉地问:“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说:“你知道我是谁。”

  陈圆圆嘶喊着:“我不知你是谁!”

  那声音说:“我是你的影子!”

  陈圆圆说:“我没有影子!”

  那声音说:“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影子呢?”

  陈圆圆说:“人只有在明处才会有影子!这里黑咕隆咚的怎么会有影子呢?”

  那声音说:“我不是那种影子!”

  陈圆圆问:“那你是什么影子?”

  那声音说:“我是另外一个人,是愿意做你的影子的一个女人!”

  陈圆圆恍然大悟,口气柔和了许多,问:“你就是那个为了那种虚幻的爱情而愿意做我的影子的女人么?”

  那声音说:“正是!”

  陈圆圆问:“你叫银杏?”

  那声音说:“是的!”

  陈圆圆说:“那你走出来吧!黑灯瞎火的怪吓人!”

  于是,银杏便走了出来。原来银杏就藏在陈圆圆身后。陈圆圆太专注于吴三桂身上了,所以,她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身边还藏着个大活人!

  银杏的眼眶里有泪花,泪花在昏暗之中放着光芒。

  陈圆圆问:“你哭了!”

  银杏说:“是的!”

  陈圆圆问:“你为何要哭呢?”

  银杏说:“我失去了爱情和幸福!”

  陈圆圆笑着说:“你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情和幸福!你不必悲伤。”

  银杏说:“我得到过爱情和幸福!”

  陈圆圆说:“那是虚幻的!”

  银杏说:“不,我觉得那是真实的!”

  陈圆圆说:“不,那是虚幻的!你若再执迷不悟,不从我的影子里走出来,你将痛苦一生!”

  银杏说:“你不是也无法从吴三桂的阴影中走出来么?”

  陈圆圆闻之一怔,然后与银杏抱着痛哭。之后,陈圆圆指着吴三桂那张已经死去的脸对银杏说:“我们真傻!”

  银杏说:“女人都傻!”

  二、陈圆圆读解吴三桂之心语

  皇宫依然是空空荡荡的,皇宫依然是昏昏暗暗的。

  陈圆圆与银杏该哭的哭了,该说的说了,心里平静了许多。除了因为旁边有着一个与死人无异的吴三桂所给她们带来的一些别扭之外,她们已不再感到恐怖。

  陈圆圆叫掌灯。

  侍候在外的太监立即进来点燃宫中之灯。灯光闪闪烁烁的,使躺着一动不动的吴三桂更像一具尸体。太监吓得点完灯便往外溜了。走到门外后,心里还在犯嘀咕。女人平时说胆小,可与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时便不怕了。即便男人已经死了,难道死去的男人也会像活人一样呵护自己女人身边,生怕自己女人受到性骚扰么?

  陈圆圆说:“银杏,你打算怎么过?”

  银杏说:“我没想过。”

  陈圆圆说:“可事到如今,你总得想啊。要想他还活过来,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你总不能殉情吧!”

  银杏便哭起来,然后说:“若有资格殉情,我此生此世也会觉得满足了!可是,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在他心目中,完全没有我这个人。他心中只有你,我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你的影子!”

  陈圆圆痛惜地说:“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银杏说:“我等待安排吧!我一直习惯于命运的安排。”

  陈圆圆问:“难道你不想作一点抗争?如果命运对你不公平的话,你也不抗争么?”

  银杏说:“我已经明白,像我这类人,早已缺乏与命运抗争的能力。唯一的自由,便是选择如何丧失自我。”

  陈圆圆便沉默起来。她知道银杏说的是实话,像她这种人,确实无法拥有自由。这不仅仅是一个银杏。而且,将来还会不断出现。她觉得银杏很可怜,至少相对于自己来说,她很可怜。

  银杏见陈圆圆沉默不语,便问:“你在想什么?”

  陈圆圆说:“我在为你担心呢?”

  银杏说:“你别总为你的影子担心。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陈圆圆说:“我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银杏问:“你打算到哪里去?”

  陈圆圆说:“我心中早已有个去处!”

  银杏问:“哪里?”

  陈圆圆说:“佛门?”

  银杏说:“为何去佛门?”

  陈圆圆说:“既然无法进入尘世的天堂,我便到佛门去试试运气吧!”

  银杏说:“是他强迫你的么?”

  陈圆圆说:“不是!是我自己选择的!在我刚与他见面之时便这样选择了。也就是说,我在选择他的同时,便已经选择了佛门!”

  银杏问:“此话怎讲?”

  陈圆圆说:“那时尚在京城,我是在释迦牟尼卧佛前许的愿。我说,若不能与他白头偕老,我便遁入空门。看来,我在许愿之时,就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

  银杏问:“这是为何?”

  陈圆圆说:“因为他注定不能做因拥有爱情而愿放弃一切的男人!他的心中还有一个世界。这一点我感觉到越来越明显。是功名利禄将他拉入另一个世界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再抵得过功名利禄,尤其对于像他们这些在官场之上滚打多年的人。”

  银杏说:“我倒觉得责任在你而不在他!”

  陈圆圆说:“此话怎讲?”

  银杏说:“我觉得你如果不是在卧佛前许这个愿,而是在立佛或坐佛面前许这个愿,结果便不会这样。”

  陈圆圆说:“这是何道理?”

  银杏说:“因为你乞求保佑你的菩萨不是站着的,或坐着的,而是躺着的。一开始,佛便已经向尘世屈服了!”

  陈圆圆闻之大惊,有如天雷击顶。顿时像明白了许多,又像什么也没有明白。难道人的一生之中,都有一只手在冥冥之中操纵着他么?若是如此,自己的抗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银杏见陈圆圆不说话,急了,问:“我说错了么?”

  陈圆圆说:“你没说错!”

  银杏见陈圆圆脸上刻着凄苦,心里也不好受,想安慰她几句。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便稀里糊涂地说了句蠢话:“只怕佛门也不敢纳你这红尘女子呢!”

  陈圆圆闻之,心头大震,痛苦地说:“若如此,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突然,陈圆圆与银杏听到一个人的叹息声,便赶忙朝四周扫了一眼。然而,皇宫之中,除了她们俩,没有任何人,于是,她们心中惊疑:难道是他醒了?

  陈圆圆朝吴三桂看去,只见吴三桂的手指动了动。陈圆圆便奔过去,见吴三桂的眼睛睁开了,嘴唇翕动着,只是没有声音。吴三桂见她,想坐起来。然而,他脑中虽有这念头,身子却一动也没动。

  陈圆圆便拥抱着他,像抱着能保佑他的真佛,泪水滚落出来。

  银杏傻愣愣站在旁边看。

  陈圆圆突然明白了什么,喊道:“快去叫人来!”

  片刻之后,凡是在宫中的心腹之人都来了,簇拥在吴三桂身边。

  陈圆圆流着泪说:“大家都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吴三桂眨眨眼,算是答应了。

  陈圆圆叫人记录。她凭直觉判断这可能是吴三桂的遗言了。

  由于吴三桂的声音太小,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清,陈圆圆只有低下头,将耳贴在吴三桂的胸部上去感受,再根据她与吴三桂的心灵感应才将那混浊不清的语言解读出来。

  吴三桂说:“急召世璠进见!”

  众人点点头。世璠是应熊的儿子,是吴三桂的孙子,吴三桂历来很器重他,封他为皇太孙的目的,就是要传位给他。

  吴三桂说:“朕将皇位交给他,要他好好珍惜!这个皇位得之不易,朕为它可说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为了它,我丧失了父亲和兄弟;为了它,我丧失了做人的尊严;为了它,我丧失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为了它,我冷落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吴家为这个皇位失去的太多了,要世璠好好经营这个皇位。要他记住这皇位上有他祖父的尊严和人格,有他父亲的屈辱和希望。他必须将皇位稳稳地抓住在吴家手中,一代一代传下去,绝不落入别人之手!”

  吴三桂说完,歇了口气。然后,凝目望着陈圆圆,眼中有闪动着泪光。

  陈圆圆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又赶忙躬下身子,将头伏在吴三桂的胸脯上。

  吴三桂说:“圆圆,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已听到!你不能记恨我!不是我对你爱不深,而实在是皇帝之位对我的诱惑力太大!即便如此,我也一直没忘记你,我心中只有你!你去天罡寺吧!我不能再照顾你,但我的兄弟杨天能照顾你!你在尘世最终没进入天堂,你就到佛门去找吧!如果在那一个世界里,没有皇位可争,我一定助你!”

  吴三桂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陈圆圆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头仍然伏在吴三桂胸脯上。

  银杏狂笑着奔出宫外,怒吼道:“你难道一点也没有记着我?即便我是陈圆圆的影子,你也该记着我呀!”

  回答她的是空旷的天空之下的无边黑暗。

  三、吴三桂死于痢疾

  阳光纷纷扬扬的,弥漫在宫中的庭院之中。

  坐于阳光之中的吴三桂,臃肿而苍白的脸越发显得臃肿而苍白,脑袋被搁在躺椅的靠背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在动,无人会认为他竟然是个大活人。

  没有人会想到吴三桂竟然还会活过来!当陈圆圆听出他那近似遗言的话之时,所有的人都以为吴三桂即将死去。

  然而,他竟然活过来了。

  许多人都认为吴三桂是陈圆圆用她的爱情将他从死亡中挽救出来了。而只有陈圆圆知道,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吴三桂一直在与她进行交流。从吴三桂的意思中,陈圆圆判断出吴三桂之所以能活过来,并非因为爱情。

  虽然每天他们都要以特殊的方式交流一番,但交流的内容却极简单。吴三桂每天都只是问陈圆圆一个同样的问题,即皇太孙世璠什么时候到?

  陈圆圆试图改变谈话内容,便问了一些其他问题,但吴三桂的回答却令人啼笑皆非。

  陈圆圆问:“你还记得辽东么?”

  吴三桂说:“辽东在哪里?”

  陈圆圆说:“辽东在中国的东北。”

  吴三桂说:“辽东是什么地方?”

  陈圆圆说:“辽东是你出生的地方呀!”

  吴三桂说:“不对!朕怎么会出生在辽东呢?”

  陈圆圆说:“那你说你出生在哪里?”

  吴三桂说:“朕出生在京城!”

  陈圆圆说:“你明明出生在辽东嘛!怎么会是出生在京城呢?”

  吴三桂说:“朕当然出生在京城!”

  陈圆圆问:“你凭什么肯定自己出生在京城?”

  吴三桂说:“因为那是帝王产生的地方!”

  陈圆圆觉得这个问题无法讨论下去,只能换个话题。

  陈圆圆说:“那你也不记得山海关么?”

  吴三桂说:“朕要记得山海关做什么?”

  陈圆圆说:“山海关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啊!”

  吴三桂说:“有什么重要?”

  陈圆圆说:“那里有你的荣辱与兴衰啊!”

  吴三桂说:“怎么会与朕的荣辱与兴衰联系起来呢?”

  陈圆圆说:“是你将清兵引入关内的啊!”

  吴三桂说:“清兵是谁?清兵入不入关与朕有何关系?”

  陈圆圆心里便有些奇怪,说吴三桂已经糊涂嘛,他偏偏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说他清醒嘛,他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陈圆圆觉得他可能是失去记忆了,于是,她进一步与他交流,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对。

  陈圆圆问:“你该记得永历帝吧?”

  吴三桂说:“永历帝是谁?”

  陈圆圆说:“永历帝是大明的最后一个皇帝啊!”

  吴三桂说:“朕是皇帝,怎么又会有个永历帝来了呢?”

  陈圆圆说:“永历帝是被你杀的!”

  吴三桂说:“永历帝是我杀的么?”

  陈圆圆说:“是你杀的!”

  吴三桂说:“杀得好!”

  陈圆圆说:“怎么会杀得好呢?自从杀了永历帝之后,你的身价才一落千丈啊!”

  吴三桂说:“不杀永历帝,朕怎么可以当皇帝?”

  陈圆圆觉得实在无法将一个问题与他讨论到底。吴三桂时而记得些东西,时而又什么都不记得!他的头脑也是处于一种紊乱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因此,他的话有时很有逻辑性,有时又毫无逻辑。

  陈圆圆觉得应该问与他关系更为密切的事,陈圆圆问:“你还记得张氏么?”

  吴三桂说:“张氏是谁?”

  陈圆圆说:“张氏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吴三桂问:“妻子是什么?”

  陈圆圆说:“那你总该记得银杏吧!”

  吴三桂说:“银杏是谁?”

  陈圆圆说:“她与你生活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你怎能忘记她?”

  吴三桂像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之中,然后像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似的说:“朕想不起她是谁!朕天天与你在一起,怎么会与她生活在一起呢?”

  陈圆圆说:“她是我的影子!”陈圆圆说完,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不知在为银杏悲哀,还是在为自己悲哀。

  吴三桂说:“你说的可是圆圆么?”

  陈圆圆说:“我说的不是我,而是银杏。她是我的影子!”

  吴三桂说:“圆圆的影子不是圆圆么?圆圆的影子难道还能是别人?”

  陈圆圆说:“你总算还记得我!”陈圆圆的语气充满了悲怆。

  吴三桂问:“你是圆圆么?”

  陈圆圆听后,哭笑不得,她问:“你只记得圆圆,而不记得我么?”

  吴三桂说:“你是谁?我干吗要记得你?”

  陈圆圆说:“那你与圆圆是什么关系?”

  吴三桂说:“圆圆就是圆圆!”

  陈圆圆说:“你喜欢她么?”

  吴三桂说:“喜欢!”

  陈圆圆见他这句话说得还够爽快,心里感到有些快乐。然后问:“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吴三桂问:“什么安置?”

  陈圆圆说:“你不是说要圆圆出家么?”

  吴三桂不解,反问:“出家?”

  陈圆圆几乎要哭起来,苦涩地说:“你不是说要圆圆出家,还要杨天照顾我么?”

  吴三桂说:“杨天是谁?”

  陈圆圆见所有的问题都无法与他讨论下去,便咬咬牙说:“你总该记得吴世璠吧!”

  吴三桂的语气中夹着一丝惊喜:“世璠来了么?”

  陈圆圆说:“没来!”

  吴三桂语气中有着失望:“怎么还没来?”

  陈圆圆问:“你等得急么?”

  吴三桂不语。

  陈圆圆说:“你现在好了,急什么?”

  吴三桂说:“朕要亲手将皇位交于世璠,并告诉他不要让皇位落入别人之手!”

  陈圆圆问:“你这么急称帝,就是为了将皇位传于吴家之后么?”

  吴三桂说:“鼓舞士气。”

  陈圆圆问:“怎么与鼓舞士气有关呢?”

  吴三桂说:“你知道朕未称帝之前,为何会节节败退么?”

  陈圆圆说:“为何?”

  吴三桂叹口气说:“康熙之胜,非在于兵马之利,而在于君主之身;本王之败,非在于兵马之钝,而在于臣子之身。”

  陈圆圆仔细琢磨吴三桂之言,依然不得其要领。陈圆圆觉得再与他讨论这些问题,已无实际意义,但她觉得吴三桂之所以能死中逃生,可能是因为出于要将皇位传于吴世璠的念头。于是,她问:“你是在等世璠么?”

  吴三桂说:“朕若不将皇位亲手交给世璠,朕死不瞑目!”

  然而,吴三桂终究没等到那一天。

  同年八月,天气异常炎热,吴三桂得了痢疾,上呕下泻,身子很快被掏空,最后终于虚弱而死。

  据说,吴三桂死的那天晚上下着暴雨,天空中电闪雷鸣,大地上如同地震。

  四、吴世璠在贵阳称帝

  吴世璠带着众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走。

  他们的身子随着山路的起而起,随着山路的落而落。

  他们穿行树木茂密的林中,太阳被挡在树冠之外。虽然天气很热,但他们却感觉到阵阵凉意直沁肺腑。

  吴世璠本来留驻在云南,接到吴三桂得急病的消息,便立即安排好事务,奔扑衡阳。如今仅仅到贵州地界,所以众人都心急如焚,不分昼夜地赶路。

  那日到了贵阳城中,吴世璠带众人来到吴三桂在贵阳所建的王府。

  平西王府依然是那么雄伟气派,但如今是人去楼空,吴世璠见之,心中顿时涌出许多感慨。同时,因为不知祖父病的轻重,对祖父的生死未卜,所以,见到祖父的平西王府时,又顿添许多愁绪。

  贵州提督李本深得知吴世璠来到贵阳,便亲来平西王府探视他。虽然他知吴世璠是吴应熊庶出之子,但是吴三桂历来对吴世璠宠爱有加。李本深知吴世璠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不敢对他太怠慢。

  吴世璠在贵阳休息了几日,正打算起程之时,得报湖南有特使前来。吴世璠急忙要人带入。

  原来,吴三桂死后,夏国相和胡国柱等人按吴三桂之遗愿,派谭延祚来接吴世璠到衡州即位。

  谭延祚见到吴世璠之后,将夏胡二人密信交于吴世璠。

  吴世璠得知祖父已死,悲痛欲绝,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吴世璠知道祖父历来并不因为自己是庶出之身而对自己有丝毫轻视之意,甚至宠爱自己甚于其他孙子。这从祖父传位给自己之事中可以得知。所以,吴世璠非常伤心。

  谭延祚见之,便安慰他说:“少主不可过分悲伤,须保重身体才是!”

  吴世璠只得止住哭。他之所以止住哭,不仅仅怕有伤身体,更怕有失体面。他想:自己既然很快就要被立为新君,岂能在大臣面前哭哭泣泣有失威仪?

  方光琮和郭壮图得知此消息,便来到吴世璠房中。方光琮见吴世璠仍然悲悲戚戚的,便安慰他说:“如今是国难之际,少主必须节哀,否则只怕对国家不利!”方光琮是吴三桂委任的大学士,一直辅佐吴世璠。

  吴世璠将目光投向姑父郭壮图,郭壮图肯定地点点头。郭壮图见吴世璠为人机警,又极仁厚,所以对他也非常宠爱。

  吴世璠说:“如今祖父传位于我,我却不知如何应付!请二位不吝赐教。”

  方光琮说:“少主须立即登基称帝!”

  吴世璠说:“祖父之灵堂在衡州,我岂能不先尽孝而登基?岂不是有违祖父之遗愿,伤众人之心?”

  郭壮图说:“大学士言之有理,少主须三思而后行!”

  吴世璠说:“理在何处?”

  方光琮说:“俗话说,迟则生变!”

  吴世璠说:“祖父之遗愿便是将帝位传之于我,又会有什么变故呢?”

  方光琮欲言又止,眼望着郭壮图,郭壮图知道方光琮不好意思说,因为怕伤吴世璠之心故向自己求援的。郭壮图沉思片刻,说:“少主可想到自己之出身么?”

  吴世璠一惊,说:“姑父可是说我是庶出之身么?”

  郭壮图说:“正是!”

  吴世璠说:“想必他人未必敢更改祖父遗愿,行大不韪于天下!”

  郭壮图说:“只怕未必!少主想想,天下之人谁不贪图荣华富贵?况且是君主之位!”

  方光琮说:“更重要的是少主出身如此,令他人有机可乘。”

  郭壮图说:“按祖宗之规矩,是不能立少主的,少主须慎重考虑。”

  吴世璠心中默认了。他问:“依二位之见,莫非要我在贵阳称帝么?”

  方郭二人点头称是。

  吴世璠说:“可是,贵阳虽然是祖父之地,却无可用之皇宫啊!”

  方光琮便在心中暗骂吴世璠糊涂: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它有没有皇宫?重要的不是有皇宫!即使有皇宫,你也不能住啊!重要的是赶忙称帝,以断天下人之念。

  郭壮图说:“我看此事不用焦急,让李提督去张罗便行了!”郭壮图认为,称帝之事,非同小可!虽不能搞得太奢华,但也不能太寒酸,有失吴家之体面。

  李本深前来听命,得知吴世璠要在贵阳称帝之后,才奔赴衡州,心中大喜。因为,这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李本深问吴世璠需要自己做什么?

  吴世璠说:“我将一切事项都交给你去张罗。”

  李本深拍着胸脯答应了。

  李本深回府之后,对师爷说了此事。师爷一听,大吃一惊!说时间这么匆忙,你怎么能张罗出个名堂来?

  李本深便笑道:“这是本人立功的好机会,本人岂能错过?”

  师爷说:“即使想立功,也用不着这笨法子呀!如果弄不好,反受其害!”

  李本深说:“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此时对少主来说,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形式!”

  师爷问:“此话怎讲?”

  李本深说:“我琢磨着少主之所以要在贵阳举行登基仪式,而不等到衡州之后再即位,是怕人抢其位子!”

  师爷说:“即便如此,也不应有失帝王风范啊!”

  李本深摇头叹气说:“你中书本之毒太深矣!先帝称帝之时,不是也无皇宫,变周王府为皇宫么?而当来不及换墙与瓦之时,便用漆去涂之,其帝王风范又何在?我思之,既然先帝能那般称帝,少主便能这般称帝!”

  师爷为之一叹,说:“世道真是变了。”

  李本深让人也学吴三桂之办法,将平西王府打扮一新。

  贵阳城里的百姓见之,感到非常稀奇,问正在为王府打扮的工匠说:“这王府好好的,怎么还要涂脂抹粉的?”

  工匠说:“图个新罢!”

  百姓说:“咱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他咋还有钱来摆谱呢?”

  师爷说:“不是为摆谱呢。”

  百姓说:“那是为嘛?”

  师爷说:“听说过皇宫么?皇宫便是这样子呢。”

  百姓说:“那京城中的皇帝难道还要搬到这儿来住?”

  师爷说:“不是那皇帝,而是吴世璠要在此称帝。”

  百姓说:“不是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么?怎么又冒出个皇帝来了?”

  师爷说:“那是满人的皇帝,这是汉人皇帝!”

  百姓说:“难道让满人皇帝管着不够,还要生出个汉人皇帝来管么?”

  师爷说:“不是早有两个皇帝了么?难道你还不知?”

  百姓说:“不管是一个皇帝,还是两个皇帝,我们都是没饭吃,谁还有闲心思管那事!”

  师爷不禁为之愕然。

  吴世璠在贵阳匆匆忙忙地举行了登基仪式,并改年号为洪化。

  五、吴世璠自杀于昆明

  清兵统帅勒尔锦听说吴三桂已死,便对吴三桂所部展开全面进攻。吴三桂所部便节节败退,而将军也是死的死,降的降。吴三桂昔年所创之势纷纷瓦解。

  康熙十八年,清将岳乐令其将林兴珠与提督赵国祚在武冈枫木岭与吴国贵决战,吴国贵死于沙场,同年,清军将领莽依图率师进入广西。追击吴世琮,吴世琮死于途中。

  康熙十九年春,清军将军赵良栋破阳平关,攻克成都。清将王进宝自凤县破武关,攻取汉中。王屏藩逃向保宁,王进宝率兵追之,两军会于锦屏山,王屏藩兵败,自杀。

  康熙二十年,清军进攻云南昆明,在归化寺屯兵。吴世璠遣将胡国柄等将万人为象阵拒敌。清军将领彰泰、赉塔督兵进攻,大破胡国柄所部,并将胡国柄斩首。此时,张国柱、李发美又先后投降清军。

  此时,吴世璠困守于昆明。他召马宝、胡国柱、夏国相等人还救云南。

  康熙帝令赵良栋等人率兵拦截马宝等人。

  马宝自寻甸到楚雄,屯兵于乌木。与赵良栋遭遇,不敌,兵败。马宝手下之将巴养元、赵国祚、郑旺等人投降于清军。

  胡国柱自丽江、鹤庆进入云龙州。被清军追得走投无路,胡国柱只好自缢而死。

  夏国相自平越失败后,便逃往广西,清军总兵李国梁遣兵围之。夏国相无法,只得与其将领王永清、江义等一起投降。

  于是,吴世璠便真正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

  康熙二十年,清将赵良栋与清将彰泰、赉塔等所率之兵会合,将昆明城紧紧围住。

  到当年九月,已围城数月,仍没攻下昆明。赵良栋便与彰泰、赉塔等人商量。

  彰泰、赉塔二人认为吴世璠已如瓮中之鳖,只要稍待时日,吴世璠必败无疑。所以,他们觉得不需着急,只慢慢等待便是。

  赵良栋却认为吴世璠虽已陷入孤境,但怕万一死灰复燃,所以主张速攻。

  彰泰担心速攻伤亡太大,对己方不利。

  赵良栋说,只要截断昆明湖的水道,使城中之兵无水可饮,不战自乱,然后出兵击之。

  众人认为此计甚妙,便截断昆明湖的水道。

  果然不出赵良栋所料,仅一个月,城中之兵便乱了。尤其吴世璠麾下的大将线缄,他觉得再无生路,心里便暗暗筹划起一个大阴谋来。

  线缄将其部下集中起来,然后叹口气对他们说:“大周已陷绝境,我等当另谋出路!”

  部下闻之大惊,说:“国公不是说马宝将军、胡国柱将军、夏国相将军三人正在奔云南而来救皇上么?”国公是指郭壮图。

  线缄说:“如今已过数月,为何仍没见他们来呢?”

  众人都缄口不言,其实大家都意料到某个结果了,只是不愿说罢了。

  线缄说:“据线某得知,他们已死的死了,降的降了。”

  众人闻之,心头仍然大震。

  线缄见时机已到,便说:“线某有一主意,不知各位可愿意听?”

  众人心里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然而,仍然忍不住问:“线将军所谋的出路是什么?”

  线缄斩钉截铁地说:“投降!”

  有人说:“我们投降,皇上怎么办?”

  有人说:“我们只管自己便得了,何必管皇上呢?”

  有人说:“我们食君俸禄,可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有人说:“都到今日这份上了,若再紧跟皇上,便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何必自绝生路呢?”

  线缄见众人议论够了,便说:“依线某之意,不仅要投降,而且还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之事来!”

  众人问:“如何惊天动地?”

  线缄阴沉地说:“将皇上和国公拿了,献于清廷,岂不是大功一件?”

  有人说:“我们投降就是了,何必还要做这缺德事呢?”

  有人说:“我们做臣子的,怎能拿皇上去邀功请赏呢?”

  线缄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人问:“此话怎讲?”

  线缄说:“吴三桂当年不是将永历帝杀了,才得亲王之称号的么?”

  众人闻之默然。

  线缄见众人不再言语,知道他们已经同意,便约定在十月初五将吴世璠和郭壮图捉拿投降。

  众人之中有个叫李贵的不满线缄这样做,觉得这是大逆不道,便跑到吴世璠处告密。

  吴世璠与郭壮图正在商量如何拒敌,见一陌生人走来,大吃一惊。

  郭壮图问:“你是何人?”

  李贵说:“我是线缄手下之将李贵。”

  郭壮图说:“你来此何事?”

  李贵便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皇上和国公二人。吴世璠与郭壮图听了,吓得哪里还有魂在?两人冷静地思考一阵之后,觉得此事不可相信,尤其是吴世璠。

  吴世璠问:“朕待他们不薄,他们为何要投降呢?”

  李贵说:“他们觉得跟着皇上耗下去,便会再无生路。”

  郭壮图不语,知道他们没错。

  吴世璠说:“朕还没死,大周国还在,怎么能说跟着朕便没有生路了呢?”

  李贵不语。郭壮图扭过脸,看着窗外,窗外是慌乱的人在来回穿梭。

  吴世璠明白他们的意思了,便说:“就算他们的想法对,也不能将朕与国公拿去邀功啊!难道他们不怕丧尽天良么?”

  李贵说:“线缄说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世璠问:“此话何意?”

  李贵说:“线缄说先帝也是以永历帝的头颅换来亲王之爵位的。”

  郭壮图沉默不语,吴世璠气得浑身发抖。弄得李贵不知所措地站着。

  三人都忘记身在何处了。

  李贵陡然明白自己不宜再待在此处,便说:“奴才离开了。”吴世璠没说话,郭壮图挥了挥手。

  吴世璠和郭壮图相对无言地站着。谁都想说话,谁都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便用自己的眼睛凝视着对方,那眼睛只有悲切和哀伤。

  许久之后,吴世璠问:“国公,你相信报应么?”

  郭壮图摇摇头,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吴世璠说:“既然没有报应,朕为何也有此劫?”

  郭壮图说:“那是因为名利抹瞎了他们的眼睛?”

  吴世璠说:“朕也可以对他们赐官封爵啊!”

  郭壮图说:“在有些人眼里,皇上仍然是臣子!”

  吴世璠说:“朕怎么对得起先帝?”

  郭壮图知道他之意是没有将先帝传给他的江山守住,于是安慰他说:“先帝有言,康熙之胜,非在于兵马之利,而在于君主之身;本王之败,非在于兵马之钝,而在于臣子之身。”

  吴世璠说:“可朕是皇上啊!”

  郭壮图说:“皇上是否是皇上,非在于皇上,而在于民众。皇上是民众之君,民众拥之,不是君主也成君主,民众弃之,是君主,也不成君主。”

  吴世璠默然。

  于是,皇上与国公自杀于云南的平西王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