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桂称帝(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六章 三桂称帝

  一、汪士荣劝吴三桂称帝

  一六七八年一月,冬天的酷寒尚未褪去,春的气息已在寒冷的苍穹里流淌起来。

  衡阳城内一幢并不豪华的大宅院里,吴三桂在焦灼不安地来回踱着步。他的身躯依然是那么伟岸,然而他的步履显得蹒跚而露出些老态来。

  吴三桂在等着一个人。

  令他变得烦躁不安的是战争局势的变化。他万万没有想到局势会变化得这么快!自康熙十二年(公元一六七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起兵反满之时起,自己几乎控制了半个中国,全国到处都有响应自己的反清复明的民众。然而,自从自己称王之后,形势便开始急转直下。先是王辅臣投降,再是耿精忠和尚之信投降,最后连孙延龄也要反叛。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说错的话,无非是自己称了王。可是,总得有人称王啊!不是自己,别人也得称王啊!总不能真让朱家之人坐享其成吧!

  然而,不管他怎样想,形势终归已经朝自己不利的方面发展了。从应者云集到四面楚歌,吴三桂差不多已经陷入一种孤立的状态。而自己的将士经过这些年的血战,却因没有取得重大胜利也变得心灰意冷,士气因此而一落千丈。

  如何扭转这种被动局面是当务之急!

  他联想到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可能是称王的时机把握不准。由此,他想起了方献廷。方献廷是那么劝自己不可称王,自己竟然没有听他的。如今,他已经离自己而去,后悔也没有用了。

  他又联想到劝自己称王的汪士荣。说实在话,此时他心里有些怪他,甚至恨他。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听信他言而称王的话,形势也许不会发展得这么快!然而,他立即觉得自己好没道理。因为虽是汪士荣劝自己称王,但是,最终决定称王的还是自己。所以,自己不应该怪罪汪士荣。再说,自己终究要称王的,自己起兵的目的不正是要成就王业么?

  吴三桂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怪来怪去优柔寡断于事无补。他扪心自问:是因为失利而使自己变得信心不足,变得老态龙钟了,还是因为自己心理老化而变得信心不足,所以屡屡失利呢?也许二者兼而有之。看来自己若想走出困境,首先得调整自己的心态。自己不能再怪别人,须认真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还得仰仗汪士荣。

  吴三桂要等的人正是汪士荣。

  汪士荣心情有些沉重地走进王府。说实在话,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一直在琢磨失利的原因。汪士荣见吴三桂神情急躁,心里黯然地坐下。他打算等候吴三桂的责骂甚至处罚。

  吴三桂见他情绪低落,便笑着说:“汪士荣不能未老先衰啊!我吴三桂都还没有退缩,你汪先生怎能退缩呢?”

  吴三桂之言突然激起了汪士荣心中的万丈豪情,汪士荣激动地说:“若大王有信心,汪某必学孔明先生,为大王之帝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三桂听后,也顿时情绪激昂起来,动情地说:“有汪先生此言,吴某此生足矣!”然后执汪士荣之手问:“汪先生以为我们屡屡失利的原因何在?”

  汪士荣说:“在于我们汉人之心地狭窄!”

  吴三桂问:“难道先生不觉得我们错在称王之事上么?”

  汪士荣笑道:“称王有什么错?请问大王:你起兵的目的是什么?”

  吴三桂说:“当然是成就王业!”

  汪士荣说:“这不就对了么?反满是为了王业,成就王业便要反满!将鞑虏赶出中国之后,总要人来当王吧!不是朱姓人家,便是吴姓人家,或者是参与起兵反满的其他人!朱家之人没有费力气,无寸长之功,自然不能称王!而其他人既没有你这么德高望重,又没有你这么大的功劳,舍你其谁?”

  吴三桂便困惑起来,不解地问:“既然如此,在我称王之后,为何我们不仅没有更加强盛,相反还衰弱下去呢?”

  汪士荣说:“所以汪某认为是汉人心地狭窄!”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汪士荣说:“你当年起兵之时,由于以反清复明为口号,大家便纷纷响应,因为汉人们觉得这天下是大家的,仿佛参与反满便能从中分到什么似的,所以,响应者云集。然而,当你称王之后,大家觉得这反满对自己没有好处了,又纷纷退却!其实,如果反满真成功了,也不可能将大江山分得七零八落的,一人占领一点。自古以来,便是一家之人的天下!”

  吴三桂说:“我们在起兵之初,可是拥立朱三太子的呀!按理说,大家都知道这天下得来之后,并非可以让大家分,而是必须将其送给朱家,也就是说,他们本明白自己起兵之结果只能为朱家争夺天下,却为何干得那么起劲,而一旦吴某称王,他们却纷纷退却?”

  汪士荣沉思良久,肃然说:“汪某觉得其关键在于汉人们认为这天下是汉族朱家的!因为朱家是天子之家!天下在朱家之手中时,汉人觉得心安理得,因为朱家也是汉人!而天下落到满人之手里,汉人们便纷纷反对,因为满人非汉人!”

  吴三桂笑道:“先生之言,使我越来越糊涂了!”

  汪士荣说:“说得明白点,在汉人心目之中,这天下是有主人的,是朱家之天下。若让外族掠去,便是失汉人之面子,所以大家纷纷反对,而在汉人之手时,必是朱家的,别家想去争,便是无理!所以,无人会帮他去争。”

  吴三桂笑道:“这么说来,汉人天生便有种奴性么?”

  汪士荣说:“正是如此!在汉人心目之中,都有自己的主。君主为万民之主,也是至高无上的主。除此之外,各人还有各人的主,像当官者,上司是下司之主;像平民者,以官为主,或以主人为主;像商人,以钱为主等等。所以,汉人有句名言便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也就是说汉人认为:有帝便是有主,无帝便是无主。有主之人往往会活得有滋有味,因为他心中会像有着支柱;无主人往往活得没精打采,因为他心中会像没有信仰一般。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是心中没有着落!”

  吴三桂问:“依先生之见,我们如今怎样走出困境?”

  汪士荣断然地说:“大王唯有称帝一途!”

  吴三桂一惊,说:“如今已因称王而造成如此局面了,若再称帝,只怕……”

  汪士荣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吴三桂说:“愿听其详。”

  汪士荣说:“昔年你称王之时,反满者非一家之兵。俗话说,各为其主。大王麾下之将士自然想拥你称为王,而别家之将士自然也想拥自家之主为王。所以便呈分裂之局势。如今,王辅臣、耿精忠、尚之信等已降清,反清之力量唯有大王的队伍!”

  吴三桂问:“称帝会带来转机么?”

  汪士荣说:“唯有称帝,大王麾下之将士才会觉得自己在为自己的主人打天下,因此而变得干劲十足舍生忘死!”

  吴三桂思考很久以后说:“先生之言虽善,但据本王所闻,历来成帝王者,还须顺乎天意。本王莫非等问问天意之后再说如何?”

  汪士荣说:“可以!”

  吴三桂说:“依先生之见,如何探知天意?”

  汪士荣说:“南岳衡山是天下五岳之一,山中自有神灵居住,前往一问即可!”

  二、吴三桂登南岳问天意

  汪士荣别了吴三桂,便来找陈三强。

  汪士荣知道吴三桂心中其实非常想称帝,只是怕违背天意使自己称帝不成反受其害,所以变得犹豫起来。汪士荣觉得要使吴三桂消除顾虑,自己得筹划筹划。

  汪士荣来找陈三强,就是为了此事的。

  汪士荣刚坐稳,便直言相问:“陈管家可想让大王称帝么?”

  陈三强一惊,说:“想呀!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是公子称帝!公子若能称帝,我们这些人不知要得多少好处呢?我陈三强早就想公子称帝了,做梦都想!”

  汪士荣说:“既然想,你便得出点子力!”

  陈三强毅然地说:“先生吩咐吧!即使要陈某上刀山,下火海,陈某也愿意干!”

  汪士荣笑道:“没那么严重,只要陈管家去趟南岳即可。”然后告诉陈三强该如何如何。陈三强点点头答应了。

  吴三桂要汪士荣择个黄道吉日,准备上山去问仙。汪士荣说二月初一就是个好日子。

  二月初一那天,汪士荣陪着吴三桂上南岳。

  那天天晴,但太阳不够明朗,毛毛糙糙的,像长满绒毛的线球。阳光扑在身上,也无炙热感,只有微微的热量渗透过吴三桂的衣裳,伏贴在他的肌肤上。

  吴三桂觉得痒酥酥的极舒畅脱口而出地说:“真是好天!”

  汪士荣说:“不是天好,而是大王鸿福齐天!”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汪士荣说:“自过年以来,一直是阴雨天气,为何今日却晴朗起来呢?只怕是上天得知大王要问天意,因感动而出来的呢!”

  吴三桂爽朗地笑起来。汪士荣的心里也为之一松,因为好久没听到吴三桂这么爽朗的笑声了。

  吴三桂一行人来到南岳大庙前,只见大庙雄伟,四周又都是苍翠松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然后迈进去。

  吴三桂走进南岳大庙正殿,向圣帝舜行跪拜之礼,然后起立,闭目沉思片刻,便转过身子朝旁边一老僧走去。

  吴三桂朝老僧行了一礼,然后说:“本人想测问一下吉凶,不知可否?”

  老僧对他目视很久,转言说:“此处非施主测问之处!”

  吴三桂问:“却是为何?”

  老僧说:“此处乃市井小民祈福求平安之处,施主所问非小民之祸福,老僧岂能为你求菩萨?”

  吴三桂闻之暗惊:难道自己真有天子迹象不成?不然,老僧为何说自己所问非小民之祸福?他更加虔诚地问:“那本人该上何处去问呢?”

  老僧说:“须上祝融峰去问。”

  吴三桂答谢道:“多谢高僧指点。”然后转身就走。

  老僧突然喊道:“施主慢行!”吴三桂只得站住,问老僧何事?

  老僧说:“施主此时不能上山!”

  吴三桂问:“那本人该何时上山呢?”

  老僧说:“施主须在山下洗耳恭听净尘身,等日落月升之时方可上山。”

  吴三桂恭敬地说:“多谢高僧指点。”然后转身走了。老僧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说些什么,然而终于什么也没说。

  太阳刚刚沉坠到天际处,吴三桂一行人又出发了。西边已看不到太阳,只剩下一片红云,像血一般。集贤峰间,云雾萦绕,有如仙境。经过一段攀登,他们来到祝融峰下。此时,他们脚在地上走,云在身边缠,使他们一时半刻搞不清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吴三桂见此佳境,心情立即开朗起来,笑说:“唐代诗人韩愈有诗赞此佳境曰:‘祝融方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本王原以为这是诗人的夸张之作,今日一见,却觉得佳境胜诗。”

  吴三桂极少谈及诗文,只因自己出身武科,对诗文少于研究,怕自己搬弄诗文会贻笑大方。今日因心情极佳,又见此境,才忍不住有感而发。

  汪士荣说:“祝融曰火神,道教传说祝融是在这里升仙的。明万历年间,道教徒为了纪念祝融升仙,特号召民众在此峰上建造了祝融殿,也称老圣殿。看来,老僧说大王的问天之处可能就在这里!”

  吴三桂点点头,然后脚下不停地朝祝融殿走去。

  走进祝融殿,吴三桂朝火神跪拜下去,心中默默祈祷,口里念念有词。于是,一种奇异的现象出现了。

  宁静而温和的夜空之中,飘飘荡荡松松散散的云和朦朦胧胧缠缠绕绕的雾融合在一起,将南岳群峰拥着簇着,像一种思念,更像一种温情。让人琢磨不透,给人以神秘之感。

  突然,云雾深处,那大山的尽处,突然有一个巨大的火球升起,然后滚动起来,最后又在云雾深处消失。

  汪士荣诡秘地对吴三桂说:“大王精诚所至,火神显灵了!”

  吴三桂点点头,肃穆地端视着供奉在祝融殿里的火神。

  吴三桂领着众人刚要离开祝融殿,殿后突然走出一白眉老人。吴三桂心中暗惊:难道真是神仙下凡了不成?想到此处,吴三桂凝目望去,只见老人童颜鹤发,与传说之中的神仙无仙,便试探地说:“你是神仙么?”

  老者说:“你看我是仙,我便是仙!”

  吴三桂一愣,一时半刻弄不清其中玄机。心想:既然我说你是仙你便是仙,我且先将你当做神仙看看。吴三桂便问:“神仙可知老夫上祝融峰所为何事?”

  老者说:“为山水日月之事而来!”

  吴三桂心里急转:什么是山水日月之事?但他又不能问,只好继续沉思。突然,他觉得有如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了其意是指江山社稷之事,心里顿喜,心想:神仙果然不同于凡人,真有未占先知之能!

  吴三桂又问:“天意如何?”

  老者说:“天意岂能轻泄?”

  吴三桂说:“本人心中有惑,想问计于神仙。”

  老者说:“心中有惑者,解惑者须是自己。即便是神仙,也不能越俎代庖!”

  吴三桂于是想起父亲当年和自己谈起的往事。那是自己刚刚成家时候的事了。父亲告诉他,说他出生之时,父亲去占卦时得到钱瞎子送给父一偈,其文是“夫人本无主,只因凤凰生。若寻出头日,等到夕阳西。”父亲说此偈大有深意,并要吴三桂在年老之时,加以验证。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却无法验证!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完明白其意是什么。吴三桂心中一动,莫如现在问问老神仙!于是,吴三桂问:“请问老神仙,本人心中有一偈,不知是何意,神仙可否能为我解答么?”

  老者说:“说来听听!”

  吴三桂便将此偈念了一遍。

  老者沉思良久,之后说:“此偈正可解你心中之惑!”

  吴三桂闻之,心中大震!难道上天安排我有此鸿福么?看来自己真要赶快称帝了!吴三桂心中胡思乱想了一阵,突然想起自己尚没答谢神仙,便要对神仙作揖。可是,抬头一看,眼前哪里还有神仙的影子?

  祝融殿里依然是冷面冷脸的火神在坐着,周围是缥缥缈缈的云雾在缠绕。

  三、陈三强命人将黑瓦漆成黄瓦

  吴三桂沿着石梯往下走,脚下是朦胧的夜色,身边是朦胧的人群,头顶是朦胧的天空。

  吴三桂对汪士荣说:“先生给我算算,何时是黄道吉日?”

  汪士荣问:“大王可是要称帝?”

  吴三桂说:“既然天意如此,我为何要逆天而行呢?”

  汪士荣心里暗笑,然后捏指算着。突然说:“三月初一就是个登基的好日子!”

  吴三桂一惊,问:“三月初一?未免太仓促了些吧?”

  汪士荣问:“大王难道还有什么事么?”

  吴三桂说:“其他事倒没有。只是这登基之事,对于我来说,倒无所谓。而对于我们汉人来说,是一件大事,怎么能够马虎?”

  汪士荣说:“大王之意莫非是大造宫殿?”

  吴三桂说:“称帝之事办不办得好,是有关我们汉人脸面之大事!若是草率从事,既会伤民众之脸面,又会贻笑满人!”

  汪士荣说:“怎么会贻笑于满人呢?”

  吴三桂说:“事情明摆着。满人皇帝住进了紫禁城,其皇宫是何等的雄伟壮观?是何等的富丽堂皇?而我称帝之后的宫殿若是太寒酸了,岂不是会令天下所有的汉人都没面子?岂不会让满人看我们的笑话么?”

  汪士荣心中大惊:若按他的意思,只有再造一座紫禁城,才能令他心满意足!若那样,该得花多少钱?该得动多少劳力?该得多少时间?想到此处,汪士荣着急起来。他想:自己必须阻止他这样做!否则,不仅不能得其利,反为其害!

  于是汪士荣说:“造殿之事,是否暂缓?”

  吴三桂说:“本王倒觉得与其暂缓造殿,倒不如暂缓称帝!”

  汪士荣说:“绝对不行!”

  吴三桂问:“为何?”

  汪士荣说:“大王称帝之意在于要鼓舞士气,并非在于要与满人争面子!岂可因小失大?若是大王称帝之后士气为之鼓舞,一鼓作气将满人逐出中国,你也做了全国之皇帝,到那时大王的面子岂不会赚足么?”

  吴三桂沉吟不语,看了看四周朦朦胧胧的世界,然后叹气说:“那就按先生的意思办吧!”

  汪士荣陪吴三桂回到衡阳之后,立刻去找陈三强。

  陈三强诡秘地笑着问:“公子可是答应称帝了?”

  汪士荣说:“是的!”

  陈三强问:“何时登基?”

  汪士荣说:“三月初一。”

  陈三强大惊,急问:“三月初一?这么急?”

  汪士荣笑着问:“有什么不妥么?”

  陈三强说:“不是。只是觉得时间仓促了些。”

  汪士荣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故意问:“陈先生为何会觉得时间仓促呢?”

  陈三强说:“公子拼了几十年,其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们盼了几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们岂可轻率?我琢磨着此事得好好操办一下,起码得让我们这些跟随公子多年的人也风光风光!同时,也得为公子在满人面前争足面子!”

  汪士荣觉得有趣,陈三强的要求与吴三桂的要求表面不同,其实如同一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到了生命攸关之时,怎么还要顾及面子?难怪别人要骂我们汉人是死要面子!汪士荣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样想的,便问:“陈先生打算如何操办此事?”

  陈三强说:“我琢磨着再造一座紫禁城是来不及了,但起码得为公子造一座紫禁城差不多的宫殿,要不,他这个皇帝不是白当了么?”

  汪士荣问:“你有那么多钱么?”

  陈三强说:“没钱?天下再没有比来钱更容易的事了!”

  汪士荣觉得奇怪,问:“怎么个来法?”

  陈三强说:“向老百姓要啊!”

  汪士荣说:“怎么能向老百姓要呢?”

  陈三强说:“为老百姓办事,怎么能够不向老百姓要呢?”

  汪士荣问:“此话怎讲?”

  陈三强说:“公子是谁的皇帝?是汉人的皇帝。如果公子不做皇帝,我们汉人便没有皇帝,那我们就得继续受满人皇帝的欺侮!因此,公子称帝,不是在为自己称帝,而是在为汉人称帝!在为汉人争脸面!俗话说,大家的事大家办,办好事情为大家。既然公子是为了与满人争口气而称帝的,是为了汉人之大业而称帝的,得益的是天下汉人,天下的老百姓又怎能不出钱呢?不出钱的事,谁会干?”

  汪士荣几乎要忍俊不禁而大笑起来。然而,他实在没有心情笑,所以,只是肃然说:“即便如陈先生所说,此事也不能这么办。”

  陈三强迷惑了,不解地问:“既然有理,为何不让办?”

  汪士荣问:“陈先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陈三强问:“什么时候了?”

  汪士荣说:“大王与大清作战,如今已无优势可言,汪某是为了鼓舞士气,才怂恿大王称帝的。故此事宜早不宜迟,岂可因小而失大?”

  陈三强顿时懵住了!他喃喃呢呢地问:“依先生之见,此事该如何操办?”

  汪士荣说:“因陋就简,以大王所居之府作为皇宫,再挑选些民房为朝房就行了。”

  陈三强急道:“此事万万不可!”

  汪士荣问:“为何不行?”

  陈三强说:“称帝之事是何等样的事,岂可如此马虎?皇帝是受命于天的,所以称为天子!既然是天子登基,我们若太马虎了,岂不会因此而得罪天意?皇帝又是万民之君,所以又称为君主!既然是君主登基,我们若太马虎了,岂不是因此而得罪民心?退一万步讲,我们至少也得图个吉利!”

  汪士荣问:“陈先生觉得因陋就简就会不吉利么?”

  陈三强说:“不是因为因陋就简而会带来不吉利,而是因为公子之府根本不能做皇宫,若作皇宫,只怕会带来不吉利!”

  汪士荣感到奇怪,问:“此话怎讲?”

  陈三强说:“紫禁城是红墙黄瓦,但让满人皇帝给占据了!我们公子的皇宫也应该是红墙黄瓦,否则,岂不会带来不吉利?”

  汪士荣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说:“即便如陈先生所说,将墙换成红墙,将黑瓦换成硫璃瓦也是来不及了!”

  陈三强说:“这便是先生不懂了。”然后脸上满是自得之神色。

  汪士荣说:“先生准备如何做?”

  陈三强说:“用红漆将墙壁涂成红墙,用黄漆将黑瓦涂成黄瓦便行了!”

  汪士荣笑道:“可那墙壁依然是灰墙,那黑瓦依然是黑瓦,其本质上并没有变啊!”

  陈三强说:“虽然其本质未变,但其外表变了!”

  汪士荣说:“只怕老百姓看了会笑话的!”

  陈三强说:“老百姓笑话怕什么?只要自己看着舒服便行了!”

  汪士荣真是觉得哭笑不得。

  陈三强突然想起自己用银子买通和尚制造所谓的天意之事,其目的是为了让吴三桂相信自己称帝已得天意。他不知和尚们做得怎么样,便问:“南岳山的和尚做事可周全?”

  汪士荣点头说:“还行!”然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陈三强,操办其他事去了。

  陈三强果然令人要将灰墙漆成红墙,将黑瓦漆成黄瓦。

  四、衡州百姓笑话吴三桂

  陈三强得到汪士荣的应允,立即请人写就招工启事数十张,贴在衡州城里的大街小巷的显眼之处。内容如下:

  安民告示:

  周王吴三桂承天意将于三月朔称帝,要将衡州改为下天府,周王之居舍改为宫殿。且需建庐舍万间作为朝房,鉴于此工程浩大,需招民夫二千,工匠五百。希望广大衡州民众将天下汉人之利益看作自己之利益,将天下汉人之面子看作自己之面子,将天下汉人之复兴看作自己之复兴,积极报名参加此意义重大之工程建设。周王爱民如子,表示对所有参加工程建设者管吃管住,且给日工资银子三钱。望有志者前来报名,名满为止。

  周王府。

  此告示一出,衡州城内便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而报名参加建设者更是人多如潮。

  陈三强见此喜人之局面,便跑来告诉吴三桂。吴三桂听了陈三强的介绍之后,心情也非常激动。心想:没有想到衡州民众会如此拥护自己!

  陈三强说:“公子干脆随我到衡州城里逛逛,也好听听民众之声!”

  吴三桂一听,便来劲了,笑着说:“我已有多年未出游了!做皇帝有什么好?我只是做了个王,便没有人身自由了!若做皇帝,哪里还会有时间给自己支配?全让天下大事给占据!听说康熙那小子喜欢微服私访,本王也要做天子了,干脆提前体验体验天子的微服私访是什么滋味。”

  陈三强见吴三桂答应了,很高兴,立即叫人给他张罗身粗布衣服。陈三强和吴三桂悄悄地出了王府,来到了大街。

  陈三强与吴三桂来到仙姬巷,见有两个老头在下棋,旁边蹲着几个小孩,便走了过去。

  吴三桂问老人:“下棋啊!”

  老人甲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陈三强便拽着吴三桂也蹲下看棋。陈三强搭讪道:“兄弟的棋艺高着呢!”

  吴三桂本想说高什么呢?但让陈三强拿眼色止住了。老者乙见陈三强一见面便夸他们的棋艺,便抬头看了看陈吴二人,然后又低头下棋。

  吴三桂笑着问:“近日衡州城内出了件大事知道么?”

  老者甲边下棋边问:“什么大事?”

  吴三桂说:“周王要称帝呢?”

  老者乙抬头看吴三桂一眼,鄙视地说:“那叫什么大事?”

  吴三桂说:“难道你们一点也不激动么?”他见二人依然心情平淡地下棋,忍不住问。

  老者甲说:“有什么值得激动的?”说完,将车移动一下说:“将军!”

  吴三桂说:“周王称帝,可是为了汉人之利益,为了汉人之脸面,为了汉人之复兴的大事。你我均是汉人,怎么能不激动?”

  老者乙将士挡住对手的车将军,然后说:“狗屁呢,这事咱百姓见多了。”

  陈三强更要生气,让吴三桂用手按住了。吴三桂说:“老人怎么这样说?”

  老者乙说:“吴三桂称帝,对我们汉人有什么好处?能够得到好处的是吴三桂的家人及亲朋好友心腹将士!而老百姓能得什么好处?除了多交钱,还是多交钱!”

  吴三桂说:“这可是为我们汉人争面子的事,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老者甲横他一眼说:“你老只有钱是不是?有钱便去做做善事,还有人没饭吃呢!你干吗要将钱捐给这些争权夺利之徒?中国有一个皇帝已经够老百姓受了,若再多出几个皇帝来,老百姓还有活路么?”

  吴三桂问:“这么说来,二位可是反对周王修宫造殿的么?”

  老者乙说:“当然。他吴三桂有本事到京城去与康熙帝争紫禁城去,干吗跑到衡州来修宫造殿?劳民伤财!他吴三桂不是说要为汉人争面子么?他干脆将满人赶出中国,那才叫为汉人挣足了面子。”

  吴三桂说:“可是周王造殿并不要花多少钱呀!”

  老者甲盯他一眼,迷惑地问:“老弟你咋知道?难道吴三桂跟你商量过么?看你也是个穿粗布衣服的,与我们兄弟无异!只是肚子大了点,可看样子都不是贵重货!怎么像与吴三桂穿着连裆裤呢?”

  吴三桂脸涩涩的,陈三强恨不得揍老者几记耳光。吴三桂说:“周王是将王府改为殿,所以只是用红漆涂涂墙壁,用黄漆涂涂黑瓦。那是花不了几个钱的。”

  老者甲没有看吴三桂,仍看着棋盘说:“不是说要建庐房万间作为朝房么?”

  吴三桂说:“那只是些简易房子,是花不了几个钱的!”

  老者乙说:“那便如老兄所说,那吴三桂也实令人可笑!”

  吴三桂问:“老兄为何觉得可笑?”

  老者乙说:“吴三桂怕是迫不及待想当皇帝呢。”

  吴三桂问:“何以见得?”

  老者乙说:“若不是迫不及待想当皇帝,他为何不待将满人赶出去再当?”

  吴三桂说:“将满人赶出去岂是一朝一夕之事?”

  老者甲说:“即便不等将满人赶出去之后再登基,也该将周王府弄得红墙黄瓦的像个皇宫之后再说呀!怎么只用些漆涂涂罢了?”

  吴三桂说:“那墙,不是用漆涂成红墙了么?那瓦,不是用漆涂成黄瓦了么?”

  老者甲说:“那墙,即使用红漆涂了,也依然是灰墙呀!那瓦,即使用黄漆涂了,也依然是黑瓦呀!”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老者乙说:“灰墙岂能变成红墙?黑瓦岂能变成黄瓦?”

  吴三桂苦涩地笑了笑说:“这么说来,二位老兄可是反对周王称帝的么?”

  老者仍然盯着棋盘说:“岂止我哥儿俩,你去问问衡州城里的百姓,去问问天下的汉人,有谁会同意周王称帝的?”

  吴三桂仍然要强地说:“那为何大家都争去帮周王修宫殿呢?”

  老者乙说:“你以为他们是冲着什么去的?”

  吴三桂说:“冲着什么去的?”

  老者乙说:“冲着管吃管喝,还有日工资三钱银子去的!这年头赚钱难啊!可那些官僚们苛捐杂税却一点也不肯减!我看咱小百姓没活路了!”

  吴三桂心想,你们这些人啊!碗里装着肉,嘴里要骂娘。他觉得小百姓不能理解自己,便说:“若不是周王好,你们能优哉乐哉地下棋么?”

  老者甲怒道:“难道我们没饭吃,连棋也不能下么?”

  老者乙突然站起对吴三桂说:“你烦不烦人?人家在下棋,你总在旁边啰哩啰嗦的,还叫不叫人活?”

  吴三桂见老人发脾气了,便赶忙起身离去。陈三强快步追过去,见吴三桂闷闷不乐,便对吴三桂说:“咱是谁啊!何必跟那小百姓一般见识?”

  五、吴三桂登基封爵

  三月初一,衡州城内热闹非凡。

  太阳刚刚出来,天空之中仍然弥漫浓重的水汽。阳光穿过水汽之时,焕发出眩目而灿烂的彩光。

  小小的周王府周围满是围观的民众,但都站在御林军的岗哨之外。

  围观之民众在等待着看吴三桂的登基仪式。

  其实,吴三桂的登基仪式是在周王府,但从今日开始应称皇宫的地方举行。围观在外的民众根本看不到任何实际内容。唯一能感受到的将是吵吵闹闹的锣鼓声和太监不阴不阳的司仪声。

  但是,衡州城内的百姓仍然忍不住要来看热闹。因为,令他们感到激动的并不是能否看到吴三桂的登基仪式,他们觉得只要能在外面感受一下气氛就足够了。令他们感到激动的是衡州城从今日开始便成了定天府,自己从此也成了天子脚下的臣民。从此,他们不再羡慕北京城中的百姓,因为他们与北京城中的百姓一样了。这群人大多是年轻人。

  然而,也有一部分民众是抱着看吴三桂出洋相的目的来了。他们觉得吴三桂不应该称帝,至少是现在不宜称帝。他们觉得吴三桂的称帝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使他们左右都觉得别扭。所以,他们并没有因为能够成为天子脚下的臣民而感到兴奋,更没有觉得衡州从今日起真的可以成为定天府了。他们认为衡州便是衡州,现在是衡州,将来也是衡州,不可能成为什么定天府的!这群人大多是老年人,其中也包括那两个将吴三桂赶走的下棋老者在内。

  于是,少壮派与老年派便成了两个对立的群体。

  少壮派说:“做衡州人的感觉真好!”

  老年派说:“好?有什么好?”

  少壮派说:“做衡州人可以看到皇上登基。天下百姓能看到皇上登基的人不多!”

  老年派说:“可是,皇上登基之后,恰恰是奴役我们的主儿。”

  少壮派说:“正因为是衡州人,从此成为天子脚下的臣民了!”

  老年派说:“成为天子脚下的臣民有什么好?”

  少壮派说:“当然好!至少那份感觉就特别好,别人是无法比的!”

  老年派说:“可是不管我怎么看,你都仍然是原来的衡州人啊!”

  少壮派说:“不管怎么说,皇上住在这里,对这里的百姓总有好处!”

  老年派问:“有什么好处?”

  少壮派说:“至少从此衡州城里的皇亲国戚总比别的地方多吧!”

  老年派说:“可是,那些皇亲国戚往往都是些欺压百姓的恶霸!皇亲国戚多了,欺侮自己的主儿也便多了。”

  少壮派说:“有了皇亲国戚,大家办事便会方便些。不管多难的事,都有法解决,因为总可以找到皇上,让皇上网开一面。”

  老年派说:“可是,找皇亲国戚疏通关系的事都得花钱儿。而咱小百姓连饭也吃不上,哪里还有钱干那事。所以,方便的依然是有钱人,咱小百姓依然是不方便。”

  少壮派说:“不说别的好处,至少今日能看到皇上的登基仪式吧!”

  老年派说:“可是,只能站在警戒线以外感受一下气氛!”

  少壮派说:“即使能感受一下气氛也比无气氛可以感受强吧!”

  老年派说:“其实比没有气氛可感受时还要难受,就好比闻到酒香却无酒可喝的感受比没有闻到酒香也不想喝酒的感受差些!”

  少壮派说:“我觉得今日之衡州与往日之衡州就是不一样!”

  老年派说:“不一样并非就是好事!”

  少壮派说:“我觉得今日之衡州特别干净!”

  老年派说:“那是为了迎接皇上登基而搞的突击,事后仍然会如以前一般脏!”

  少壮派说:“我感觉到周王府与往日不一般!”

  老年派说:“有何不一般?”

  少壮派说:“红墙黄瓦的,煞是富丽堂皇!我看比紫禁城差不了多少!”

  老年派说:“我可是从红墙之上看到了灰色,从黄瓦之上窥视到黑暗。所以我觉得它无法与紫禁城相比!”

  少壮派说:“从今日起,周王府不再是周王府,而是皇宫!”

  老年派说:“什么时候,周王府也还是周王府!”

  少壮派说:“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喜欢朝坏处想?”

  老年派说:“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喜欢朝好处想?”

  少壮派说:“朝好处想总比朝坏处想强!”

  老年派说:“朝坏处想总比朝好处想强!”

  少壮派说:“朝好处想,可以使人充满希望催人振奋。”

  老年派说:“朝坏处想,可以使人消除幻想少犯错误。”

  站在旁边的老者甲嚷起来,说:“你们都别吵了!也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你们吵着有什么用?不管你如何吵,人家要称帝的还是要称帝!”

  老年派说:“我观你也是我们老年派的,怎么不帮我们说话呢?”

  老者甲说:“我谁也不帮!我是来看登基的!”

  突然听到一连串震天响的大铳声,然后是太监那不阴不阳的司仪声:“登基仪式开始!”

  于是,衡州民众再也无人说话,都是静静地听着,敛声屏气的,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接着,又是钟鼓齐鸣。

  钟鼓之声停后,司仪大臣宣读告天下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王吴三桂改元称帝;国王大周,改衡州为定天府以为国都,改年号为昭武元年。”

  钦此!

  接着又是钟鼓齐鸣。

  钟鼓声之后,司仪太监又以不阴不阳的声音喊道:“文武百官受封。”

  于是,吴三桂宣布封爵,其封爵大致如下:

  封马宝、胡国柱等三十二人为国公;

  封刘遐初等四十三人为郡公;

  封韩大任等六十八将为侯;

  封一百五十人为伯。

  最后宣布其长孙,即吴应熊之子吴世璠为皇太孙。

  等读完那长长的一串受封名字之后,人们才舒了口气。

  老者乙叹口气说:“怎么封那么多爵?”

  老者甲说:“这你就不懂了!”

  老者乙问:“有什么不懂的?”

  老者甲说:“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老者乙说:“哦,我明白了!”

  老者甲说:“你明白了什么?”

  老者乙说:“明白时下为何那么多机构都想提高档次!你看看,吴三桂从王到帝,那么多人得到了爵位,岂不是同喜同乐?”

  突然,锣鼓声又响起。原来是吴三桂率群臣出宫,要到南岳去祭天。

  老者甲说:“老者乙,你看那皇上是谁?”

  老者乙说:“哦,是看我们下棋的那老头!”

  老者甲感叹说:“难怪那天他对我们说了那么多混账话,原来是为了掩耳盗铃。”

  吴三桂率领文武百官走了,身后是一片嘈杂之声。

  六、吴三桂祭天得病

  太阳躲在厚厚的灰云后面。

  既没有清晰可辨的轮廓,也没有明净锃亮的光环。

  三月的南岳,依然被云笼着,被雾缠着,处于一种欲罢不能的尴尬境地。

  祝融峰下,半山腰上,一个巨大的圆台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给远处的人们以种神秘之感。这便是吴三桂搭在南岳山上的祭天台。

  汪士荣当时建议吴三桂在南岳山上随便地方搭个祭天台都行。吴三桂不肯,吴三桂说自己既然是在祝融峰得到了神的启示和天的允许,自己便必须在祝融峰边筑台祭天。如果不是祝融峰上地盘太窄,影响百姓瞻视,使得场面不够热闹,会丧失帝王气派的话,吴三桂还想把祭天台筑在祝融峰上。

  中国凡在京城中称帝的帝王都是京郊之外祭天,所以,亦有郊天之说。

  明永乐十八年,即一四二年,明成祖朱棣下旨在北京正阳门外修筑天坛。其中的皇穹宇和圜丘是供皇帝祭天所用。

  史书记载,父系部落联盟时代的尧、舜、禹就视虔诚祭天为他们的职责、公务。及至殷代,殷人的最高神是上帝,也即天,那时上帝就被宣传为殷王在天上的投影。因此,殷王事无巨细,都要占卜咨询天意。到了周朝,帝王便自命为天子,说自己是受命令来统治天下的。

  天坛之中的圜丘就是祭天台。圜是圆的意思,圜丘即是圆丘。由于中国人的祖先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所以筑圆丘祭天,而筑方丘而祭地。

  圆丘筑得很高,其目的是为了让祭祀人站在高坛之上时,能尽量缩短与天的距离。这样一来,帝王的祈祷便能让天听到,且能使天清楚地看到为他所举行的一切礼仪和所送的礼品。同时也可以拉开帝王与百姓的距离,突出天子的威仪。

  吴三桂筑在祝融峰下的祭天台却没有京城郊外的天坛那么雄伟,那么气派!但是,由于占据地利,是以南岳为底的,所以,它远比京城郊外的天坛要高。

  吴三桂之所以选在祝融峰上筑台祭天,其目的便是为了能在祭天之时,很好地与天作一次感情交流。以便加强自己与天的感情,使自己的地位稳固下来,并能一代一代永远地传下去,使大周的江山永远是吴家的,别人别想觊觎!

  吴三桂率领文武大臣浩浩荡荡地来到南岳,除了装备精良的御林军跟随在左右外,还有从衡州城内赶来看热闹的百姓,也还有南岳山下的百姓。老者甲与老者乙也跟来了。

  吴三桂来到祭天台时,太阳已完全躲进厚云之中去了。太阳所躲之处,只能看到一团毛毛糙糙的光,就像人在暗处看远处的房屋里点着油灯。

  老者甲说:“按理说,吴三桂来祭天,是给天老爷送礼来的,老天爷应该欢迎才是啊,老天爷怎么避而不见呢?”

  老者乙说:“我看是天老爷不愿见他!”

  老者甲说:“岂有人会不愿见来阿谀自己的人?”

  老者乙说:“可老天爷不是人,是神!”

  老者甲说:“是神也喜欢阿谀逢迎之徒。”

  老者乙说:“既然如此,天老爷为何不愿见吴三桂呢?”

  老者甲说:“依我看,其中必有阴谋!”

  老者乙说:“先别管那么多,且先看看吴三桂给老天爷送些什么礼!”

  二老朝祭台看去,只见祭台之上摆着猪、牛、羊三牲,香案之上还有纸做的金银元宝,祭案桌上还放着一坛御酒。

  老者甲笑起来。

  老者乙问:“你为何发笑?”

  老者甲说:“你不是说老天爷是神么?我见他怎么也像人间俗物一般!”

  老者乙问:“何以见得!”

  老者甲说:“若不是俗物,怎么也喜欢金银财宝,酒饭鱼肉的?只差女人一物了。依老夫看,吴三桂干脆将自己的爱妾陈圆圆一并送给老天爷,必能得其欢心的!”

  老者乙说:“只怕俗物是吴三桂而不是老天爷!他以为老天爷也像他们这帮昏官一般喜欢金钱美女的!”

  突然听到有人喊祭天开始,二老即停口,循声望去。

  只见吴三桂颤颤巍巍地爬上了祭天台,到了香案边,点燃三支香。当香火冒出袅袅娜娜的几缕细烟时,吴三桂便手执香火朝天作三个揖。之后,再把香火插于香案上的香炉之中。

  接着,吴三桂亲自斟酒,看看天,再将碗中之酒向天空泼去。

  天空之中顿时出现零零碎碎的彩光。那彩光是酒水折射阳光而成。

  于是,天空之中还飘荡着酒香。

  吴三桂面朝东方的天空跪了下去,眼睛平视着远方。那是太阳躲避的地方。

  虽然是上午,却未见太阳。

  吴三桂心中涌起一种不祥之感,按理说,自己走到了人生辉煌的极点,吴三桂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然而,自从那日让两位下棋老人赶走之后,他的心情一直没好过。正因为如此他缺乏了称帝之时应有的激情。

  他仰望着苍天,希望从苍天之上读出些什么?然而,苍天依然是那么平板,那么毫无生气,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

  大臣将祭天诏书递给吴三桂。

  吴三桂接过诏书,缓缓展开,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读起来。

  然而,他刚念了“伏惟上苍”四字,太阳躲避之处出现一团乌云,天地间顿时昏暗下来,狂风乍起,向祭台袭来。

  吴三桂只觉锁喉,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一声春雷炸响,天空之中的闪电已将漆黑而板整的天空劈开两边。

  地顿时撼动起来,南岳撼动起来,祭天台撼动起来,吴三桂只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祭天台上。

  文武大臣大惊失色,立即涌上祭天台,围在吴三桂周围。

  吴三桂口不能言,只能用手指指天。

  突然间,大雨铺天盖地而来。

  祭天仪式草草收场。

  几名心腹大将将吴三桂扛在肩上。吴三桂死去一般一动不动,手臂无力地下垂着,脑袋耷拉着,围观的百姓只能看见一张双目紧闭的脸。

  雨水倾注在吴三桂的身上,然后又从吴三桂身上往下流。吴三桂身上有瀑布一样的雨水向大地倾注。

  心腹大臣抬着吴三桂走下祭天台。

  老者甲问老者乙:“你说吴三桂与老天爷见过面么?”

  老者乙说:“不仅见过,还被老天爷斥责了!”

  老者甲问:“何以见得?”

  老者乙说:“若不如此,吴三桂怎么在突然之意昏倒呢?若不如此,天又怎么下起大雨来呢?”

  老者甲说:“依老夫看,吴三桂并没见到老天爷。他是想和老天爷说话,老天爷不愿见他,他是急病的!”

  老者乙说:“你的根据是什么?”

  老者甲说:“我觉得吴三桂得罪了老天爷!”

  老者乙说:“他怎么会得罪老天爷呢?”

  老者甲说:“因为他没送女人给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