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康熙招降(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五章 康熙招降

  一、康熙帝杀吴应熊以彰己志

  北京城里,鲜艳的窗花之色泽尚未褪尽,形态各异的灯笼仍然放出朦胧的光泽,人们还没有完全从过年的感觉里走出来。

  而宫中的康熙帝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形势会如此急转直下,大清的花花江山竟然在数月之内便从自己手中到了吴三桂手中。他原以为,曾经在大草原上如雄鹰一般驰骋的满洲铁骑,曾经令大汉之兵闻风丧胆的八旗之兵,不说能立即将吴三桂打败至少能够与他拼个鱼死网破,最后让自己凭国君之身份胜之。谁知个个如猛虎一般的八旗兵竟然会变成如老鼠一般,不堪一击!

  康熙帝在心里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真如人们所说:是烈酒腐蚀了他们的肝肠;是美女淘尽了他们的骨髓;是金钱消磨了他们意志么?如果不是这样,为何不见他们勇往直前,英勇无比的气概?如果是这样,那优裕之生活岂不是比瘟疫更可怕么?

  由此看来,人是过不得好日子的!过好日子的人往往会失去不该失去的东西,也会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

  想到此处,康熙帝不禁要问自己:难道人只有在逆境和贫困之中,才更具有勇气和锐力么?

  康熙帝不得不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办!

  正当康熙帝胡思乱想之际,亲王杰书来了。

  康熙帝问杰书何事?

  杰书看了看双眼内陷的康熙帝,欲言又止。

  康熙帝说:“你说吧!朕没事。”

  杰书说:“有五十三人联名上奏:吴三桂起兵以来,掠城陷地,连克六省。我大清之江山于顷刻之间丧失大片,我大清之民众因此而沉沦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认为,此祸皆因撤藩而起,唯有将主张撤藩之人杀了,以抚平西王之心,方可免除祸端!否则,国家有倾斜之危,社稷有灭亡之险!请皇上准奏。”

  康熙帝一听此言,顿时傻了眼,喃喃地说:“怎么能干此等蠢事?吴三桂起兵,并非因为撤藩,而是因为他早已包藏祸心,有觊觎神器之念。撤藩,吴三桂会反,不撤,吴三桂亦会反!怎么能杀主张撤藩之臣以谢罪呢?岂不是自断手臂么?”

  杰书说:“昔年汉景帝不是也以诛杀晁错以安七国之乱么?”

  康熙帝说:“可是,汉景帝虽将晁错杀了,但乱却仍然未平。最后还是依仗周亚夫率兵征剿,才平了七国之乱的呀!”

  杰书说:“皇上若不杀主张撤藩之臣,恐怕难安众臣之心!”

  康熙帝说:“他们都是这样说的么?”

  杰书说:“正是!这是奏折,请皇上过目。”

  康熙帝接过奏折,览阅一遍,发现杰书所言果然不假,便知形势之严峻若不立即将此种局面扭转,只怕会铸成大错。

  于是,康熙帝决断地说:“传朕旨意,让所有亲王并文武大臣一同进宫,朕有要事相告。”

  片刻之后,所有亲王及文武大臣均赶到宫中。在未见皇上之前,都互相打听是什么事让皇上将大家全召来了。因为自从立国以来,还没有将所有亲王与文武大臣一同召来议朝的先例。然而,谁也不知其原因。

  等众人行礼之后,大殿之中一片宁静。

  康熙帝笑着问:“朕闻各位亲王与一些大臣认为须将主张撤藩之臣杀了,才能安抚吴三桂之心,达平乱保国之效,可有此事么?”

  大殿之上立时跪倒一大片,齐声高呼:“臣等均是此意!”

  康熙帝笑着问:“难道就没有反对的意见?”

  大殿之上,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无人言语。

  康熙帝望着明珠和米翰思说:“难道二位也同意朕诛杀了主张撤藩之人以安吴三桂之心么?”

  米翰思越众而出说:“若杀臣能安吴三桂之心,平天下之乱,臣愿意以死相报皇上!”

  康熙帝问米翰思:“爱卿认为杀了你就能安吴三桂之心么?”

  米翰思喃喃而言:“臣不知道!”

  康熙帝厉声道:“你不知道,为何还要朕诛杀你等以安吴三桂之心呢?难道你想陷朕于不仁不义之境么?”

  米翰思立即跪倒说:“微臣不敢!”

  康熙帝看到熊赐履也跪在请求皇上杀主张撤藩之人之列,便喊道:“熊赐履!”

  熊赐履连忙称“喳”。

  康熙帝说:“别人要求杀主张撤藩之人情有可原,而大学士你明明知道主张撤藩之人正是朕,为何还要要求杀主张撤藩之人呢?难道你想让朕死么?”

  熊赐履一听此言,吓得哪里还有魂在!立即结结巴巴地说:“微臣死罪!”

  所跪之人均战栗起来。

  康熙帝突然大笑起来,然后正色地说:“主张撤藩之人,并非别人,而正是朕本人!若杀之,必先杀朕!尔等为我大臣,是早已包藏祸心么?吴三桂反与不反,其因并不在于撤藩不撤藩,而在于他是否愿居朕下!若依众爱卿之言,今日有人反朕,朕杀大臣以谢罪,明日有人反朕,朕亦杀大臣以谢罪,要不了多久,众爱卿都会成冤死之鬼!而朕便会真正成为孤家寡人!朕可不想做孤家寡人!”

  康熙帝一番慷慨激昂之言,说得众大臣对他肃然起敬,而米翰思等人更是激动不已热泪盈眶。康熙帝见众人如此,便将语气一转,继续说:“我大清自入关以来,不断纠错自省,励精图治,善待天下民众,此乃天下之人有目共睹!朕就不信天下之民人心思乱,民众会拥护欺压民众的三藩。所以,朕认为此乱缘自三藩有叛乱之心,非撤藩所带之祸乱。朕断定贼军陷我城池,掠我土地,其势虽盛,但不能长也!只要你们与朕同心协力,三藩之乱便指日可平。”

  群臣之情绪顿时被康熙帝完全煽动起来,他们仿佛觉得三藩之乱已在举手之间平了。

  正在此时,太监高声报道:“撤藩特使扎尔肯、傅达礼二位大人回朝——!”

  大殿之上顿时为之骚动起来。

  康熙帝一听此言,惊喜异常,立即高呼:“急宣二位进见。”

  扎尔肯,傅达礼二人趔趔趄趄地奔到大殿里,老远便向康熙帝跪拜下去了,然后便号啕大哭起来。

  康熙帝见二人哭毕,便问:“吴三桂为何肯放你们二人回来?”

  扎尔肯说:“只因他让我与傅达礼送信给皇上!”然后抖抖索索地掏出来。

  康熙帝说:“不用给朕,让熊学士念给众人听听!”

  熊赐履将信读了。原来吴三桂之信的大意是:他起兵的意图是为了实践当日山海关之盟,为天下汉人讨回江山。若康熙帝为明智之君,便率满人撤出关外,放还他儿子吴应熊。否则,他将率兵直抵北京等等。

  大殿之上的文武大臣一听此言,更加肃然。

  康熙帝问:“吴三桂是何时起兵?”

  扎尔肯说:“吴三桂已在我二人到达之前便谋划起兵了!”

  康熙帝说:“众位爱卿都听清楚了么?今后休言杀主张撤藩之人!”然后神色一正,冷冽地说:“立刻处决吴应熊,以明朕平乱之心。”

  康熙帝之言久久于殿堂之上飘荡。

  二、康熙帝放回王辅臣之子

  康熙帝杀了吴应熊,京中之官无人敢再言三藩之乱是撤藩之过。而一些对撤藩之事颇有微词的大臣们也积极筹划平乱。

  康熙帝见人心统一,大势已成,自然非常高兴。但他内心其实也明白三藩之乱,其势甚大,若以兵力平之,胜败之数实难预料,至少是一件长期艰巨之事。因此,他觉得须用其他之法。

  于是,他将明珠、索额图、米翰思,熊赐履等人召来,一起商讨大计。

  康熙帝说:“朕思平乱之事不可只是力击,还需智取,但朕尚无良策,故将众爱卿召来商量。众爱卿不必有所顾忌,尽管直言便是。”

  索额图说:“皇上还记得臣昔日之言么?”

  康熙帝问:“可是左翼与右翼之论?”

  索额图说:“正是!”

  众人连忙问何为左翼与右翼?

  索额图说:“我认为三藩之势虽大,不足以为虑,所虑是左右翼之乱。王辅臣起兵,便如吴三桂之左翼,而耿精忠起兵,便如吴三桂之右翼,如今左右翼之势既成,要以兵力胜之,实在是难!臣估摸着,若想取胜,仍先从左右翼入手!”

  众人齐问:“如何下手?”

  索额图说:“王辅臣起兵,不同于三藩!一是三藩当时面临着要撤藩,他们因利益要受影响而起兵的。而王辅臣本是陕西的提督,撤藩之事对他并无影响,他之所以起兵是因人所迫。二是三藩之起兵是为了夺取天下,而王辅臣之起兵是为了免除灾祸。由于皇上所派钦差大臣莫洛被人所杀,他自知难逃其责,故起兵响应吴三桂。三是三藩之起兵是密谋已久之事,军中之大将早已是众志成城!若非从力量上击垮它,其他方法是难以奏效的。而王辅臣之起兵是仓促之行为,其手下虽有吴三桂之旧部,但他们的心志未必坚强,若从此处瓦解,想必容易生效!”

  康熙帝连连点头,说:“爱卿之分析确实有理,只是如何才能瓦解王辅臣?”

  索额图说:“示恩于王辅臣。”

  康熙帝笑道:“只怕朕之皇恩,未必能动王辅臣之心!”

  索额图问:“为何?”

  康熙帝说:“朕本来待他不薄,他为何还要起兵反朕呢?”

  索额图说:“那是因为皇上虽然示恩于他,却未示信于他。”

  康熙帝问:“朕何以没示信于他?”

  索额图说:“皇上让王辅臣之子在京为官,本是皇上恩泽于他,然而王辅臣却认为是皇上不信任他,才将他儿子留于京中作人质。这便是他认为皇上没示信于他之处。”

  康熙帝笑道:“皇上真是难做!朕若每天都顾虑这些小事,哪里还有精力操持国家大事?”

  众人笑起来,其内心却不免有些酸楚。其实,只要是官场中人,谁不琢磨自己的上司?猜他对自己有什么看法?猜他是否将自己当做心腹?猜他是否愿意提携自己等等不一而足,更何况一国之君的康熙帝呢?他是神州大地最大的官,中国所有人的生死荣辱都在他手中捏着。所以,也不能责怪官们用尽心思去琢磨皇上,看他性格如何?看他有什么嗜好?看他有哪些皇亲国戚等等。

  所以官场之上,是最磨练人的地方!官员最大的本领便是琢磨人。无官不琢磨别人,无官不被别人琢磨,而皇上更是天下之官要琢磨的对象!

  康熙帝见大家不语,便说:“朕觉得索额图的话有些道理,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米翰思说:“索额图之言虽然有理,而王辅臣却未必会好收拾!”

  索额图说:“王辅臣会不会投降,取决于我大清的形势。像如今之形势,吴三桂势如中天,王辅臣自然不会心有所动,但如果形势发生变化,主客之势改变,臣认为王辅臣必会最先动摇。”

  众人均认为索额图之言有理。

  康熙帝问:“既然如此,朕以何法笼络王辅臣呢?”

  熊赐履说:“奴才倒有一计,不知行不行?”

  康熙帝笑道:“说来听听。”

  熊赐履说:“如今之朝野,对皇上诛杀吴应熊大加赞叹,而对皇上不杀王继贞且不闻不问颇有微词。其意大概是说皇上应该将王继贞杀了。奴才认为,倒不如将王继贞放了,以示皇上对吴三桂与王辅臣有些区别,从心理上间离王辅臣与吴三桂!”

  明珠断然说:“此计不行!”

  康熙帝问:“为何?”

  明珠说:“王辅臣起兵造反,按大清法律应将王继贞处死,如今皇上不处死他也罢了,反而还要将他放了,岂不是示弱于王辅臣么?”

  米翰思说:“群臣对皇上给王辅臣脱籍抬旗之事,本来已有微词,如今再将王继贞放了,恐难令群臣心服!”

  熊赐履说:“奴才认为,王继贞与吴应熊其实完全不同,又不喜与人交往,所以没有势力。杀不杀王继贞都对王辅臣没有影响。而吴应熊则不同,他位高不算,又爱结交权贵,京中之官有许多人曾是他的座上客,不杀吴应熊,便难令京中之官归心!所以,奴才认为,与其将这废物杀了,倒不如将其放回去。即便不能令王辅臣立即投降,至少可以令王辅臣于心难安!”

  康熙帝沉思片刻,说:“传王继贞进见!”

  王继贞踉踉跄跄走进来,大老远地跪了下去,然后像狗一样地爬到康熙帝身边,战战兢兢道:“奴才王继贞恭请圣安。”

  康熙帝用余光瞟了王继贞一眼,心里对他便有了结论。康熙帝心想:王辅臣长得人高马大剽悍异常,又出身于强盗,胆量超人,为何会生出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康熙帝说:“你父已反,你可知罪?”

  王继贞立刻伏地道:“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康熙帝说:“朕若将你放回西安,你将如何感谢朕?”

  王继贞神情恐惧地看着康熙帝却不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皇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明珠见他这窝囊的样子,心中更加鄙视他,恶声道:“皇上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话?”

  王继贞连忙说:“皇上若赐奴才不死,奴才愿为皇上做牛做马!”

  康熙帝笑道:“当年朕为你家脱籍抬旗之时,你父也是这般对朕说的。可是,事到如今,你父不照样反朕了么?”

  王继贞的身子立即如筛般颤抖起来。

  康熙帝大笑道:“朕也不想要你这头牛马!朕让你回去,只想让你给你父亲带个信儿,你愿意么?”

  王继贞说:“奴才愿意。”

  康熙帝说:“你告诉你父亲,朕知道他是受吴三桂所胁才反朕的。他不是真心反朕,所以朕不怪罪他!他若有心投降,朕既往不咎。”

  王继贞说:“奴才一定告诉父亲!”

  康熙帝说:“那好吧!你今晚便离城,免得有人阻挠你!”

  王继贞此时才相信皇上是真要放他,便痛哭起来。

  康熙帝挥挥手。

  王继贞抽抽噎噎地出了宫门,向夜色深处走去。

  三、康熙帝招降王辅臣

  康熙帝稳定了京城局势,使万民归心之后,便展开了全面平乱之局。

  康熙帝调度全局,谨慎从事,部署以湖南为主要战场,以江西、浙江为东线;并要求各个战场之将领要互相配合,把叛军分割开来,不使之打通一气,用各个击破之法破敌。

  于是,吴三桂及其他反清之势头很快地得到了抑制。除了湖南战场上的吴三桂的队伍坚守着岳州、长沙,与勒尔锦、岳东、穆占等所率清军展开了寸土不让的激烈战斗之外,东西两条战线上的反清力量却处于一种游移状态。

  尤其是陕西的王辅臣,自从康熙帝放回他儿子,并表示对他的往事一概不究之后,他的态度便变得犹豫起来。

  康熙十四年,以王辅臣为中心的左翼大包围阵势已经极盛。王辅臣自据西安,而他的党羽盘踞各郡,陇西之地已尽归他控制。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他只驻守平凉之地,不再主动出击。

  康熙帝见王辅臣如此,知道他的心有所动摇,是招降他的极好机会。但康熙帝同时明白王辅臣此时之势极盛,必会观望一段时间,以得知大势之后才会有所取舍。所以,康熙帝决定以重兵击之,将王辅臣之气焰打落之后再招降。

  康熙帝命令抚远大将军、大学士图海和甘肃提督张勇二人奋力合击王辅臣,然后招降。

  康熙帝十五年四月,甘肃提督张勇率重兵包围被王辅臣之兵攻陷的通渭城。经过一番激斗,王辅臣之兵失败,张勇率兵占领了通渭。

  康熙十五年五月,图海率兵与王辅臣之兵在平凉城北虎山墩会战,图海又大获全胜。

  经此二战,王辅臣元气大伤。

  图海派人带着康熙帝的圣旨前去招降。

  图海所派之人姓周,周先生是带着皇上的圣旨去的,所以王辅臣以使节之礼待之。

  王辅臣给周先生看茶之后,便说:“周使节来此僻壤,不知有何贵干?”

  周先生说:“一是代表皇上来看看提督大人,二是依大学士图海之意来抚慰提督大人。”

  王辅臣一怔,问:“康熙帝还记得王辅臣么?”王辅臣称康熙而不称皇上,其意在于暗示自己已不是大清之臣,希望他不要开口是提督,闭口也是提督的。

  周先生一笑,然后说:“皇上怎能不记得大人?皇上亲口对在下说过,别人怀疑王大人是真心反他,而他从来都认为王大人是迫于无奈才反对他的。”

  王辅臣叹口气说:“如今已成往事,再提又有何用?”

  周先生说:“王大人此言谬矣!”

  王辅臣反问:“周使节何出此言?”

  周先生说:“王大人对皇上生疏了,而皇上却从没有把王大人当外人!又怎么说再提无用?”

  王辅臣苦笑道:“周使节不用再骗我!王某起兵反清,其一是有负于他对自己的脱籍抬旗之恩;其二是有负于他放自己儿子一条生路之情。自己如今与他已成死对头,他又怎肯放过自己呢?”

  周先生说:“皇上是一国之君,既要臣服万民,又要使万民臣服,怎能鸡肠鱼肚不能容纳大人呢?”

  王辅臣说:“话虽如此说,但自己毕竟是谋反之臣罪不可赦!又怎能希望皇上宽待自己呢?”

  周先生一听此言,便知王辅臣心有降意,只是在讨价还价而已,便说:“皇上之意是:王大人即使真心反皇上,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位高权隆之回报罢了!若王大人真心悔过,再作皇上臣子,皇上一定让王大人官复原职。”

  王辅臣沉吟片刻,说:“康熙帝真是这样说的话,王某再臣服他也未尝不可,只是外人未免要说王某人出尔反尔了。”

  周先生细琢此言,心里便知王辅臣是嫌官职小了,于是又说:“皇上之意是:若王大人愿意将功赎罪的话,便加封王大人为太子太保,且授大人为靖寇将军,随图海大学士驻于汉中。”

  王辅臣眼中发出兴奋之光,惊喜地问:“皇上真是这样说的么?”然后,仿佛触及到什么心事,目光又为之黯淡下来。

  周先生猜不到他有何心病,只好直问:“王大人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王辅臣思索良久,才缓慢地说:“王某与吴三桂交往已多年,且互有书信往来,只怕日后有人将王某之书信呈给皇上,惹得皇上生气,王某岂不会为难么?”

  周先生一听,顿时明白王辅臣是怕皇上搞秋后算账。说实在话,搞秋后算账是官场之人常用之法。要不,下司为何会怕上司?虽然皇上对于这一点说过既往不咎,但是,谁知是否真的既往不咎呢?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怕皇上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得说:“王大人只是太过忧虑了!王大人若归降皇上,皇上便又是王大人之君,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王大人没有过错,皇上若要王大人之命,王大人敢不给么?就像皇上要周某命一样,周某亦无法反对。王大人说是么?”

  王辅臣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便说:“周先生之意是真心话!皇上若真要搞个秋后算账,自己也是无法。王某只能盼皇上是圣明君主了。”

  周先生说:“王大人若想想皇上之为人,便不会有这层顾虑了。”

  王辅臣说:“周先生此话何意?”

  周先生说:“当年王大人起兵反清之时,贵公子尚在京中,朝野内外那么多人要诛杀贵公子,然而皇上却不肯答应,由此看来,皇上胸怀坦荡,宽容大度自非常人可比!王大人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王辅臣一想:觉得周先生之言确实有理,但他对皇上是否真心招降自己尚有怀疑,便问:“周先生口口声声称皇上之意,王某怎知这便是皇上之意呢?”

  周先生笑道:“王大人若愿意归降,立即能知皇上之意,若不愿归降,自然难知皇上之意了!”

  王辅臣说:“此话怎讲?”

  周先生说:“因为圣旨就在本人身上!”

  王辅臣说:“能否借于王某一阅么?”

  周先生说:“不能!”

  王辅臣说:“为何?”

  周先生说:“王大人也是官场中人,怎能不知礼仪?俗话说,见圣旨如见皇上,须对圣旨行跪拜之礼!若王大人不愿归降,自然不肯跪拜,不肯对圣旨跪拜,周某又岂能将圣旨传于你?”

  王辅臣思索很久,然后说:“臣愿意接旨!”然后跪倒在地。

  周先生依照礼仪将圣旨传于王辅臣,王辅臣见圣旨上所说果与周先生之言相同,心中大喜,然后,诚心诚意地对着圣旨又行了几个礼。

  于是,王辅臣归降了大清。之后,其子王继贞又官复原职,后又升为太仆寺卿。

  周先生回京之后,对康熙帝说起招降之过程,康熙帝听后大为欣慰。

  但周先生自己心中却有一事不明,便问:“依奴才之经历,皇上无须令大学士图海和提督张勇攻击王辅臣,只让奴才直接用圣旨去招降便可。皇上是否觉得让图海和张勇先攻击他是多此一举呢?”

  康熙帝笑道:“并非多此一举!”

  周先生问:“为何?”

  康熙帝笑道:“朕猜先生是见过狗的,狗只会向打过它的人摇尾,恶狗尤其如此!”

  四、耿精忠投降清廷

  靖南王耿精忠在接到吴三桂的反清复明之起兵檄文后,于康熙十三年三月,在福建宣布起兵反清。

  与其他响应吴三桂反清的将领不同的是,他并不接受吴三桂所封的江南王,而是自称总统兵马大元帅。耿精忠为人耿直,又自视甚高。他要自称总统兵马大元帅的道理很简单,即吴三桂是藩王,我耿精忠也是藩王!他可以自称为兵马大元帅,我耿精忠为何不能?我为何要接受他的封号?

  耿精忠起兵之后,以福建为中心,向浙江、江西、广东三方面发展,是反清力量的右翼。耿精忠的势力如同其野心一样迅速膨胀,立即将浙江,江西和广东的大部分地盘控制在自己手里。与此同时,耿精忠与台湾的郑成功之后代结成互相援助之同盟。

  康熙帝见其势力骤涨,心里便着急起来,立即命令康亲王杰书与浙江总督李之芳共图进击。

  康亲王杰书率兵南下之后,耿精忠之势力立即得到抑制。加之耿精忠无钱发军饷,军士逃跑者增多。耿精忠只能以剥削民众来补充军饷,百姓便对他们恨之入骨,而此时的耿精忠恰又与台湾的郑经发生矛盾,互相攻杀,耿精忠立即陷入困境之中,其斗志也销蚀干净,其野心也逐渐枯萎。

  康熙十五年八月,康亲王杰书率兵将耿精忠包围在浙江和福建的交界处的仙霞岭。

  康亲王杰书见耿精忠如瓮中之鳖,便想将之招降。他将李之芳召来,共商招降之法。

  杰书说:“本王观耿精忠今日之局有如瓮中之鳖,想招降他,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之芳说:“既然耿精忠已成瓮中之鳖,只要亲王一声令下,我们即可将其消灭。何必多此一举招什么降呢?”

  杰书摇头说:“《孙子兵法》曰:‘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既然现在可以招降之,何必不试试?若能成功,也可为大清赢来一支力量。”

  李之芳说:“事情只怕未必能如亲王之意。”

  杰书问:“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之芳说:“据李某所知,耿精忠此人性格倔犟,野心极大,如今又已反清,岂肯轻易对皇上俯首称臣?”

  杰书说:“李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之芳问:“此话怎讲?”

  杰书说:“俗话说,至刚易折。一个人不能太刚强,太刚强的人往往遭受不得挫折。本王观耿精忠此人之刚是貌似的,其实,只要一压一松,他必不攻自破!”

  李之芳思索片刻,觉得有理,便说:“亲王之言令本官有茅塞顿开之感。只是不知这一压一松是什么?请亲王赐教!”

  杰书笑道:“一个至刚之人本不怕压,若只压不松,他必无恙。当然,若松而不压,他必无惧,有如一块硬铁,若仅以重力压之,它必无恙,必须在加压之后,骤然放松,让其反弹力自折其身。”

  李之芳说:“只是不知亲王如何给他一压一松?”

  杰书说:“这一压是非常简单的。按照如今之局面,我们只需将其紧围,但不可攻。然后寄书给耿精忠,表示我们想招降他之意图。他若不肯,令兵击之。但只能见好便收,让其明白自己已处劣势,顽固死守只能是自取灭亡。千万不可逼之太甚!”

  李之芳说:“为何不能逼之太甚?”

  杰书说:“俗话说,狗急还要跳墙呢!若逼之太甚,使其将士觉得没有生路,必会背水一战!到时候,我们招降不成,反受其害。”

  李之芳说:“这一松又如何施为?”

  杰书说:“自然是以招降示之,让其明白唯有投降才是生路!”

  李之芳说:“只是如何招降他呢?”

  杰书说:“自然是以高官厚禄许之!”

  李之芳说:“此计只怕不行。”

  杰书问:“为何?”

  李之芳说:“康亲王想想,耿精忠为藩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极隆,权力也极大,岂能以高官厚禄诱之?”

  杰书想了想说:“大人之言确有道理,同时也给本人以启示。本王觉得要想使耿精忠投降,必须要搞清楚他起兵之目的是什么,然后对症下药即可!”

  李之芳一听此言,顿觉有理,便说:“亲王之言有理,我们便依亲王之意办!只是不知耿精忠之起兵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杰书说:“本王估摸着耿精忠之所以起兵不外乎这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可能出于为汉人争面子的原因!”

  李之芳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问:“为汉人争面子?”

  杰书说:“汉人总以为汉族是大民族,而我们满族是小民族,便觉得大民族臣服于小民族是一种耻辱。本王估计耿精忠或许是为了争面子而战,若真如此,事情便好办了!”

  李之芳问:“如何办?”

  杰书说:“只要给他说明白一个道理即行!”

  李之芳说:“什么道理?”

  杰书说:“对于民族,不能以大小论强弱,而必须以优劣论强弱。汉族虽大,人也够聪明,但却是小聪明,人心也散,所以,汉族虽大却弱,臣服于满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大人,你说对不对?”

  李之芳尴尬地答道:“对!”然后,杰书又转换话题问:“本亲王估计他起兵的第二个原因可能是想称霸天下!”

  李之芳一惊,问:“称霸天下?何以见得?”

  杰书说:“耿精忠若是不想称霸天下,那他为何在起兵之时虽然响应吴三桂,却并不接受吴三桂之封号,而是自称马大元帅呢?”

  李之芳说:“亲王分析得有理。只是如果真是这种原因的话,事情便难办了!”

  杰书笑道:“好办。”

  李之芳问:“怎么好办?”

  杰书说:“只要将最后结果告诉他即可。”

  李之芳惊讶起来,说:“现在怎么会知道最后结果?”

  杰书笑道:“推测而已!”

  李之芳问:“如何推测?”

  杰书说:“事情的结局只有两种。”

  李之芳说:“哪两种?”

  杰书说:“一种是我们平乱取得了胜利;另一种是汉人反满取得了胜利。”

  李之芳说:“确实只能如此。”

  杰书说:“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耿精忠都不可能称霸天下。”

  李之芳想了想,说:“事情确实会如此!平乱取得了胜利,那是自不用说,耿精忠不能称霸。若汉人反满取得了胜利,那他势必与吴三桂争夺天下。论他之势力,与吴三桂去争夺天下是必输无疑。”

  杰书说:“所以,只要我们对他陈述其中利害即可!”

  李之芳问:“有没有第三个原因?”

  杰书说:“第三个原因便是盲从!”

  李之芳越发惊奇,问:“盲从?”

  杰书说:“因为吴三桂打着反清廷,复汉室之口号,使得天下汉人真的以为他在干伟大事业而趋之若鹜。只要我们告诉他,他们的反满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事业,只能给百姓带来疾苦即可!”

  于是,他们按照所议之结果,给耿精忠写信,陈述其中之利弊,让人送去。果然不出康亲王杰书所料,耿精忠立即宣布投降。为了表示自己投降的态度之坚决,立即反攻沿海的郑经及广东的尚之信。

  耿精忠降了,尚之信随即向清廷投降。

  五、孔四贞劝降孙延龄

  王辅臣投降,使反满之力量,失去左翼之势;耿精忠和尚之信投降,使反满之力量失去右翼之势。除了广西桂林的孙延龄仍在与吴三桂一起反清之外,吴三桂几乎陷入了孤立地位。

  而此时的孙延龄却也是有所动摇。

  听说王辅臣投降,孙延龄还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而听说耿精忠和尚之信投降,他受到极大的震动。

  当然,若不是其妻孔四贞劝说他,他也许不会那么急着决定投降,也不会那么快招来杀身之祸。

  那日,孙延龄正在清理军务要件,其妻孙四贞却来了。孙延龄一见,暗惊。因为他知道自己妻子虽然出身于将军之家,但颇守女人之本分,从不过问政治,更不用说军务。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惊问:“这么晚了,夫人来干什么?”

  孔四贞也不言语,然后择椅坐了,只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孙延龄与妻子素来恩爱,见妻子如此,便知妻子心中有事,于是相问:“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何必唉声叹气呢?我们已是老夫老妻,难道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么?”

  孔四贞说:“愚妾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好受了!”

  孙延龄问:“夫人为何不好受?”

  孔四贞说:“愚妾自幼丧亲,被孝庄皇太后收养成人。皇室中人从不把我当外人,像对待郡主一般对待我,可是,如今你却跟着吴三桂在反清,叫我心里不好受,面子上也不好过!”

  孙延龄说:“夫人勿忧!其实,家是家,国是国,家事与国事不可混为一谈。”

  孔四贞说:“夫君也是得过清廷之恩惠的,难道没有一点愧疚之感么?”

  孙延龄说:“本将虽得过清廷之恩惠,但反清复明是汉人之大义,岂可因小恩小惠而失大义?”

  孔四贞叹口气说:“夫君受吴三桂之蒙蔽深矣!”

  孙延龄问:“吴三桂何曾蒙蔽过我?”

  孔四贞不答反问:“夫君真的以为吴三桂是在反清复明么?”

  孙延龄问:“难道不是这样?”

  孔四贞说:“只要夫君用心想想,便可知其用心所在!”

  孙延龄说:“夫人说来听听!”

  孔四贞说:“灭明者是吴三桂,要兴明者也是吴三桂,这是第一令人怀疑的地方。由此可见,吴三桂心中,觉得灭明与兴明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保存自己的实力,使自己得到利益。而所谓兴明与灭明只不过是他借以骗人的幌子而已!”

  孙延龄不敢相信地看着孔四贞,他想不到她会说出如此激烈的话来。他问:“夫人何以有此说呢?”

  孔四贞说:“不是愚妾这么说,而是事实上便是如此!”

  孙延龄说:“夫人能否说得详尽些?”

  孔四贞说:“请问夫君,吴三桂起兵之初的口号是什么?”

  孙延龄说:“是反清复明啊!”

  孔四贞说:“现在呢?”

  孙延龄说:“逐鞑虏,复汉室。”

  孔四贞说:“其中有什么不同么?”

  孙延龄说:“逐鞑虏便是要将满人赶出去呀!汉室,便是指明室,复明室便是为了复明呀!这里面有何不同?”

  孔四贞叹气说:“夫君受蒙蔽深矣!既然相同,为何要改?”

  孙延龄说:“有何不同?”

  孔四贞说:“汉室并非就是明室。所谓明室,是朱家之皇朝,而汉室是指汉人之天下,当然,姓朱的能当皇上,姓吴的也能当皇上了!这正是吴三桂为自己谋取天下打下的伏笔。”

  孙延龄沉默片刻,说:“夫人言之有理!只不过此乃夫人分析所得,并非事实如此!”

  孔四贞苦笑着说:“夫君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孙延龄说:“何以见得?”

  孔四贞说:“吴三桂起兵之初是口称拥立朱三太子么?”

  孙延龄说:“正是。”

  孔四贞说:“他是以此蒙蔽天下之众!”

  孙延龄问:“何以见得?”

  孔四贞说:“夫君想想,如果不以拥立朱三太子起兵,而自己却称王起兵天下之众会响应么?”

  孙延龄说:“确实不会有人响应!”

  孔四贞说:“然而,当天下之义兵取得大清之半壁江山,反清之势极盛之时,吴三桂却突然称王,并建国封将,改变口号,其目的岂不是不言自明?”

  孙延龄说:“夫人之言有些道理,却未必完全确切!”

  孔四贞问:“怎么不确切呢?”

  孙延龄说:“逐出鞑虏,推翻清廷是大义,是天下汉人共同之大业。所以,天下汉人应该以驱逐鞑虏,推翻清廷为己任。而至于谁来当皇帝是小事,朱家人可当,吴家人可当,甚至我孙延龄也可当,只要是汉人当皇帝便行!”

  孔四贞惊奇地问:“夫君想当皇上么?”

  孙延龄笑着说:“夫人不必惊慌,孙某说笑而已!”

  孔四贞说:“夫君即使想当,也未必当得了!”

  孙延龄问:“何以见得?”

  孔四贞问:“吴三桂会让给你当?”

  孙延龄便沉默不语。

  孔四贞说:“夫君既然不想当皇上,那夫君何必掺杂其中呢?”

  孙延龄问:“怎么叫掺杂其中?”

  孔四贞说:“这是吴三桂与爱新觉罗家族在争夺天下呀!”

  孙延龄说:“可吴三桂是汉人呀!”

  孔四贞说:“这天下是大家的!为何只能让汉人当皇帝?再说,吴三桂会比康熙帝对你更好?”

  孙延龄说:“那也未必。”

  孔四贞又问:“那吴三桂当皇帝比康熙帝能给老百姓带来更多的好处?”

  孙延龄沉吟不语。

  孔四贞凄苦地笑道:“夫君不敢说了,让愚妻说吧!吴三桂仅仅是个藩王,就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弄得云贵两省之民众苦不堪言。若让他当皇上,天下百姓还会有好日子过么?夫君为何要将康熙帝赶下去,却让一暴徒来当皇帝?难道仅仅是因为吴三桂是汉人,而康熙帝是满人么?如果夫君再执迷不误,只怕会成为千古罪人!”

  孙延龄心里受到极大的震动!觉得夫人分析得透彻且句句在理,令他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起来。之后,他心中仍有一丝迷惑,即夫人何要劝自己归降清廷?

  孔四贞见孙延龄不语,便问:“夫君难道还不明白?”

  孙延龄问:“夫人为何劝我归降?”

  孔四贞气愤地说:“因为我见夫君在助纣为虐啊!”

  “助纣为虐”四字如天雷之声,令孙延龄心灵为之震撼。孙延龄大声说:“好!本将就依夫人之言归降清廷。”

  吴三桂得知孙延龄意欲降清之消息,心中大惊,立即命令从孙吴世琮率兵袭击桂林,将孙延龄杀了。

  为了给丈夫报仇,孔四贞亲自率兵与吴世琮的部队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