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中造势
一、藩王府里来了不速之客
康熙八年的七月。
烈日当空,夏热炎炎,酷暑难当,神州大地已完全沉浸在盛暑当中。
而五华山上树木蓊郁的藩王府内却透出阵阵阴凉。只有热烈而混杂的蝉鸣在提醒着人们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天。
吴三桂迈着健步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近段时间来,吴三桂变得异常烦躁。种种事情纠缠在一起,令他不堪忍受。首先是陈圆圆的烧香拜佛。虽说她只是在自己房中供着个菩萨,但她因要净身对待菩萨而不时拒绝吴三桂那方面的要求,弄得吴三桂欲火难熬,也因此随意发脾气。另一件事是康熙帝擒了鳌拜,捣毁了鳌拜的政治团体。虽说鳌拜与自己并没有直接关系,但吴三桂却从这事上看到了潜在的威胁,并因此产生兔死狐悲之感。
正是因为有着这些心情,吴三桂总想发泄一下,但是,若不是有那天的巧遇,他或许至今还没有找到发泄的地方。
那日,他刚好从陈圆圆处碰壁而来。当他怀着烦躁的心情走进自己的寝宫时,突然被一种奇异的场面所吸引了。
只见轻纱幔帷之中,一女子穿着透明的长裳,正背朝着自己,仰望窗外的天空。那女人的窕窈身材,身态极富情感,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仿佛在倾诉着一种情绪。
那女人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身子的颤动使得头发也颤动起来,像一种抑制不住的蠢动。
阳光穿过窗帷,变成了轻柔的光雾,笼罩着她的身体,使她的身体焕发出诱人的光泽。
吴三桂望着那身影,觉得非常熟悉,心中便涌出一种久违的冲动。他轻轻地向那身影走过去。等他快要接近那身影时,他听到了那女人在喃喃细语,那仿佛是对春的絮叨。
吴三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起那女人就往床上抛。等他发现那女人竟是刚才让他碰壁的陈圆圆时,不由惊愕了。她怎么一下子到了自己房里?难道她会飞?
随后,惊愕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激情与冲动。
吴三桂在女人身上仿佛寻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心中像浪潮一般涌动着激情。他觉得自己身体已不接受思想的控制,只是一个劲地在折腾之中得到解脱。
吴三桂一边拼命地运动,一边饱含深情地喊道:“圆圆,圆圆,我想你!”
那女人也呢喃地答道:“夫君,我也想你!”
等两人完全将自己心中的激情消耗完以后,便以一种闲散的心情躺着,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的情绪。
吴三桂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拧过头来细看,却发现那女人并非陈圆圆,便惊奇地问:“你是谁?”
那女人说:“我是圆圆呀!”
吴三桂抽她一记耳光,怒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赶忙跪在吴三桂面前说:“我是银杏,请平西王恕罪!”
吴三桂一怔,问:“你是银杏?圆圆的影子?”
银杏连忙点头,眼睛里涌动着泪花。
吴三桂问:“你怎么在这里?”
银杏说:“奴婢一直在这里!”
原来,李参将走时,要带她走。她不肯走,因为自从那日见到平西王后,她便不想再离开平西王。因为她认为平西王是个不平常的男人。
她仍偷偷地留在藩王府中,留在平西王身边,一直在侍候着吴三桂的生活。但是,她不甘心做陈圆圆的影子,于是,她将自己尽量装扮得不像陈圆圆。她想以自己本身的魅力来吸引吴三桂。然而,她失败了!不管她装扮得如何艳丽,吴三桂也没拿正眼看过她!这令她心痛,也有些心灰意冷!当她感到女人的青春正逐渐从自己身上消失时,她感到了惶惑和不安,甚至感到了悲哀。
所以,她决定要想方设法得到平西王的爱,哪怕是重新做陈圆圆的影子也可以。虽然她觉得这是一种令人非常悲哀的事,但她认为总比在寂寞之中度过好些。
她设法将自己扮成陈圆圆的样子,然后悄悄地待在吴三桂的寝宫之中。没想到这一试便成功了。只是有一点令她不明白:这到底是陈圆圆成功了?还是我银杏成功了?
当然,这一切的故事都无法向吴三桂叙说,银杏能够说的,只是自己对吴三桂的倾慕之情。
吴三桂听了银杏的叙说,也不禁为银杏的真情而动情。他赶忙将身子挪过去,将赤身裸体的银杏拥在自己的怀中,就像抱着一只受伤的鸟。
吴三桂问:“这么说,你真的愿意做圆圆的影子了?”
银杏说:“是的。只要平西王不抛弃我!”
吴三桂叹口气说:“你这样做,不觉得悲哀么?”
银杏说:“先是觉得悲哀,现在没有这感觉了。”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银杏说:“原先,我想:我也是个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我干吗要做别人的影子呢?即使是为了得到爱情,也是不值得的呀!因为毕竟总是生活在别人的阴影里。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生活就是这样:一些人原本就是做主体的,一些人原本就是做影子的。就像做主体的人想逃避做主体是不可能的一样,做影子的人也逃避不了做影子的命!”
吴三桂见银杏讲的事情是令人沮丧的,但见她脸上却无半分沮丧之态,心里明白银杏说的都是真话。他的心中也不知是应该感到快乐还是应该感到悲哀了。
于是,吴三桂与银杏商量,每日中午都在吴三桂的寝宫之中见一次面。
联想到银杏在寝宫之中等自己的娇态,吴三桂的脚步便急促起来。
吴三桂迈入寝宫时,银杏走过来,向他行了一礼。吴三桂一见,心中大喜。这那里是什么银杏?分明是活脱脱的陈圆圆!
原来,银杏经过与吴三桂的几日雨露云欢,心情越发欢畅了,仿佛找到了生活的真正乐处一般。她每日只是想方设法将自己打扮得更像陈圆圆些。今日,她无意之中,寻找到陈圆圆年轻时候穿的几套衣服,在镜子前一试,发现自己完全变了,已完全彻底不是银杏了,而是活灵活现的陈圆圆。
吴三桂快步走过去,将银杏拥入怀中,动情地说:“让我爱妾久等了!”
银杏娇滴滴地说:“奴婢愿意。”
吴三桂便说:“圆圆想我么?”
银杏说:“正是!”
吴三桂抱起银杏向床边走去。
银杏说:“干吗非得到床上去呢?”
吴三桂便把银杏抛于地上,傻站着。
银杏一惊,慌忙地问:“夫君怎么啦?”
吴三桂叹口气说:“你知道吗?圆圆从来不会和我在地上干那事的。”
银杏闻之,沮丧极了。
正在此时,小六在门外喊道:“平西王,有一个人来找您!”
吴三桂正没好气,便怒道:“本王在休息,不见!”
小六说:“奴才也是这么说的!可那人说与平西王相约已有二十多年,平西王肯定想见他。”
吴三桂一惊:相约二十多年!这个人会是谁呢?吴三桂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赶快穿好衣服出来,直奔客厅而去。
二、汪士荣纵论天下大势
那人穿着玄色长衫,束着头发,背向而立。
吴三桂匆匆忙忙地走进客厅之时,首先看到的是那人修长而瘦削的背影。
吴三桂立刻站住,凝目而视,仿佛想从那背影之中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然而,他立即感到失望了。
那背影是那样的生疏,生疏得令吴三桂有一种不适之感。
那人似乎听到了人声,转过身来,与吴三桂对视着。
那人眼中看似平静却闪烁着一丝激情。不过只是片刻之间的事,却让吴三桂捕捉到了。然而,吴三桂眼里流露出来的先是惊惧,随之是陌生。
吴三桂问:“先生是……”吴三桂故意留下半截话不说,其意在试探。
那人像在回忆着什么说:“名字乃身外之物,不必记在心上。”
吴三桂闻之一怔。他觉得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吴三桂不得不认真地打量起那人来。然而,吴三桂很快就失望了,他没有捕捉到一丝熟悉的东西。相反,他觉得更陌生了。据他推测,这人顶多三十多岁,不可能与自己相约于二十多年前。
那人见吴三桂仍没想起自己是谁,又自言自语地说:“把握时机,造成大势。”
吴三桂觉得灵光击顶,突然想到他是谁了,惊喜地说:“你是小书童?”然后,他立即觉得自己的称呼不妥,因为这人分明是三十多岁的成人了,怎么还可以称之为小书童呢?
那人点点头,眼里闪烁一下被认出的惊喜。
吴三桂连忙给那人赐坐,并招呼上茶。
那人依言坐下,仍然不发一言,只是认真地注视着吴三桂,仿佛想从吴三桂身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吴三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这是吴三桂从来没有过的事。吴三桂觉得那人的目光是如此执着而宁静,令人捉摸不透。
正在此时,佣人来送茶水,暂时打破了这种僵局。
佣人走了,吴三桂示意那人喝茶,那人点点头,却并不举杯。于是,那种僵局又恢复如初。
吴三桂被这种气氛弄得不知所措,便说了句蠢话:“先生来干什么?”
那人摇摇头说:“为平西王治病而来!”
吴三桂一惊,茶水从杯中溢出来,略带惊惧地问:“为我治病?我吴三桂何病之有?”说完,哈哈大笑,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所以立即恢复到平日稳沉的神态。
那人不以为然地说:“平西王的病在这里!”说着指指心脏。
吴三桂急忙问:“难道先生真是小书童?”
那人说:“正是!不过现在却有名有姓了!”
吴三桂一愣,问:“请教先生大名?”
那人说:“汪士荣。”
吴三桂在心中将汪士荣三字陌念了一遍。与此同时,他联想起另一个有趣的问题。当年他与那老者相聚于锦州城外之时,他曾问那书童叫什么名字,小书童说姓名乃身外之物,何必记在心上。如今,他却特意提醒自己说他已有名字!这是为何?是生活的磨练使他不得不看重名字?还是他现在才有名字?
吴三桂又想到了那老人,问:“你师傅呢?”
汪士荣说:“家师已仙逝多年了!”
吴三桂便唏嘘起来。汪士荣神态自然地陪坐着。吴三桂突然记起与那老人的相约,心中一动,难道现在正是老人所说的大势已成之时么?他的心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激情,激动地问:“先生可是来助我成大事的?”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问:“先生认为此时正是大势已成之时么?”
汪士荣说:“不是!”
吴三桂问:“那先生怎么此时出现了呢?”言下之意,按他与那老者相约,必须等到大势将成之时才来。所以,吴三桂有此一问。
汪士荣说:“若不来,恐大势难成!”
吴三桂惊诧地问:“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荣说:“汪某绝非在耸人听闻!”
吴三桂平静下来,诚恳地问:“先生能否详细告知?”
汪士荣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说:“有人说,水满则溢。其实,此话有失偏颇,对于一杯满水来说,如果不动杯子,水是不会溢出来的。”
吴三桂觉得汪士荣的话说得挺玄乎,不知是何意,但他只得认真地听,因为他知道正题在后面。
果然,汪士荣将手中之杯慢慢倾斜,让水从杯口低处流出来,然后说:“当今之势,本已有如此杯,茶杯已倾,茶水外泻。然而,平西王却在暗暗地将茶杯扶正,不使杯子继续倾斜,阻止了大势的形成!”
吴三桂急切地说:“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荣说:“清兵入关之初,本呈清强明弱之势。那时,汉族民众虽有反清复明之念,但由于多数人已对大明失望而未成大势。之后,由于清兵对汉人推行愚民之策,令汉人剃头,尊满人为贵族,本已激起汉人之愤慨,但终究稍纵即逝了。”
吴三桂觉得汪士荣分析得有理,又问:“如今之势呢?”
汪士荣说:“如今之势,君权微弱,奸臣当道,朝廷昏庸,政府腐败,势利小人无忌,贪官污吏横行!苛捐杂税繁多,民众生活无靠,天下之民众均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有人振臂一呼,拥护者必众!”
吴三桂觉得汪士荣此论有言过其实之处,便问:“民众当真在等待振臂一呼么?纵观历史,民众处于水深火热之时,并非就是起兵造反之机。我认为,其关键之处不在于民众之生活状态,而在于民众是否对当权者失去信心。如今之民众对清廷失去信心了么?”
汪士荣说:“平西王之论固然有理,但却有失偏颇。汪某刚才之论只是针对当局者而言。当局者将民众推入水深火热之中,而无人将他们救出的话,大势仍然难成。”
吴三桂说:“吴三桂不知其中之玄妙,望先生明言。”
汪士荣说:“这就好比水满杯倾,茶水外溢,若任其自然,茶水虽多,却不能成势,只是朝着四方流去。若能挖渠掘沟,将茶水引之,久而久之,外溢之茶水必能成势!”
吴三桂渐渐明白了汪士荣话中之意,便问:“难道吴某不是这样做的么?”
汪士荣说:“恕我直言,平西王适得其反。正如我先前所言,杯子已倾,平西王却在慢慢将其扶正!”
吴三桂又不解了,问:“我又怎么是在扶正杯子呢?”
汪士荣说:“清廷之施政,重于满人而轻于汉人,而天下之汉人多于满人。所以,天下之众,拥满者日寡,思明者日众。然而,平西王却也如满人一般,虐待于民众,拒民众于千里之外,不因势利导而成大势,岂不是在扶正茶杯么?”
吴三桂听到此处,恍然大悟,执汪士荣之手说:“谢先生良言!”
汪士荣说:“平西王不用客气!”
吴三桂说:“先生先去休息!我们改日再谈。”
汪士荣微笑着点点头。
三、汪士荣纵论吴三桂的势坎所在
汪士荣随小六去了,吴三桂独坐于客厅之中思索起来。
吴三桂在认真考虑着汪士荣的话的可信程度。按理说,他是那老者之高徒,而那老者是自己舅父祖大寿之幕僚,他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赶来骗自己!但是,他所说令人难以信服,是否有实用价值,也尚未可知!然而,汪士荣如果是真才实学之辈,自己可算得上如虎添翼了。
想到此处,吴三桂觉得不管如何,自己都得进一步试探一下,若汪士荣真有才学,便委以重用。吴三桂打算当夜与汪士荣秉烛长谈。
当夜,吴三桂让人在庭院之中摆酒置食。
等汪士荣在自己对面坐定之后,吴三桂亲自为汪士荣斟酒,并说:“先生不负前约,远道而来,令吴三桂敬仰,故置酒相待先生,以表情意。”
汪士荣笑道:“其实有清风明月相伴,有人生知己相谈便足矣!何需以酒促兴?”
吴三桂先是一怔,继而大笑:“先生之论甚合吾心!”
于是,两人均大笑起来。
吴三桂说:“本王想请教先生几个问题,不知先生肯赐教否?”
汪士荣说:“汪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三桂赞声好,便说:“依先生之意,本王如何才能成其大事?”
汪士荣说:“凡成大事者,必然顺乎天意,得乎民心,有大势相助,才可能成之。依汪某观来,平西王如今之局,其坎在势!”
吴三桂问:“何为势?”
汪士荣说:“所谓势,看起来非常简单,说起来非常复杂!譬如说,一人为单,二人为双,三人称众,已有小势,万民方成大势,这可称之为人势;又譬如说,滴水下落,其势不在落,而在于未落,这叫力势;又譬如说:国之将成,君之将立,其势不在成与立,而在于未成与未立,这叫国势。除此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势。”
吴三桂点点头说:“听君之言,茅塞顿开!”然后语气一转,又问,“势对人的成败很重要么?”
汪士荣说:“确实重要!”
吴三桂说:“先生能否说得更详细些?”
汪士荣说:“一个人有聪明之天资,有勤奋之习性,若没有势,便不能成器。譬如说,一个人从文,既有过人之智慧,又有专心致志之品性,若不得国家大势,便不能成为大器。又如一个人从文,既有过人之悟性,又有勤奋之品性,若不得乾坤大势,亦不能成大器。这便是为什么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失败了的原因。”
吴三桂说:“如此说来,成与不成均不在于人而在于天了!”
汪士荣说:“正是如此!”
吴三桂说:“既然如此,我等何必枉费力气?”
汪士荣说:“平西王之言谬矣!天势虽不可求却可以遇!人若因此而放弃努力,纵有天势相助,亦不成大事。人若忠贞不渝,纵使没遇天势相助,亦无大憾。”
吴三桂说:“依先生看来,本王之势坎是天成还是人为?”
汪士荣说:“一半是天成,一半是人为?”
吴三桂问:“何为一半天成?”
汪士荣说:“大明气数将尽,大清趁势而成,这本是天成之数,其因并非在于平西王引不引清兵入关!即使平西王不去请,清兵在当时之下,亦会不请自来。”
吴三桂听了此言,觉得非常受用,连连点头。然后说:“大明既没,大清既成,本王若有反清复明之心,这便是天成之势坎么?”
汪士荣说:“正是如此!”
吴三桂问:“那人为之势坎何在?”
汪士荣说:“人为之势坎有三:一是自断气脉;二是自斩其根;三是自灭其势。”
吴三桂问:“何谓自断气脉?”
汪士荣问:“平西王可知自己气脉之所在?”
吴三桂摇摇头说:“不知。”
汪士荣苦笑一下,说:“如此说来,平西王可是冥冥之中自断气脉的了!平西王是汉人,明廷是你的气脉所在!若无此气脉,你便有心不平,气不顺,心绪混乱之忧!”
吴三桂觉得有理,自己确实时时刻刻在把自己与大明联系起来,且有心气浮躁之感。于是问:“那本王又是怎么自断气脉的呢?”
汪士荣说:“平西王斩了永历帝之羽翼,并将其赶到缅甸,便是自断气脉。”
吴三桂问:“先生能否说得详细些?”
汪士荣说:“清廷进京之初,大明气脉衰,但仍未灭。所以,明廷方能与清廷抗争!此平西王之气脉在于大明一样,大明之气脉亦在于汉人身上。平西王将大明皇上赶到缅甸,让其远离国土与汉人,其气能久么?这便是平西王自断气脉之所在!”
吴三桂问:“本王又是怎么自断其根的呢?”
汪士荣说:“孔子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平西王既为大明臣子,自然以明廷之君为君,若失明廷之君,便有如树木失其根须,人命失去血脉。所以平西王之根非在于清廷,清廷是满人之根,而非汉人之根。平西王之根在于明廷,具体来说是在于永历帝身上。”
吴三桂听到此处,不寒而栗。难怪自己在处决永历帝之时,身体有不适之感。处决之后,自己总是会不时地想起永历帝那双优柔寡断而又无可奈何的眼睛。自己是如此强悍!永历帝是如此怯弱!自己的根怎么会在永历帝身上呢?难道汉人之根均在帝王身上么?若如此,自己的生命深处是否存在着与永历帝一般的怯弱?
想到此处,吴三桂忍不住说:“本王对此有所疑惑!”
汪士荣点点头说:“我猜测平西王也不会相信,但如果我指出平西王的症结所在,平西王便不得不相信了!”
吴三桂说:“你说吧!”
汪士荣说:“平西王貌似强悍,实则懦弱;貌似坦荡,实则猥琐;貌似沉稳,实则轻浮;貌似勇敢,实则胆小。”
吴三桂听到此处,心中大怒,但见汪士荣神态自若,又将心中之怒气压住,以狂笑掩饰自己的失态。之后,再说:“从未有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议论本王!”
汪士荣笑道:“汪某并非议论平西王一人。”
吴三桂说:“此话怎讲?”
汪士荣说:“汪某所论是汉人之品性!平西王既是汉人,便有此品性!这也正是汪某说平西王之根在于永历帝身上的原因。”
吴三桂心想:照他所说,永历帝是自己所杀,我当然是自断其根了。吴三桂不想再讨论此事,又问:“本王自灭其势又是怎么回事?”
汪士荣说:“平西王将永历帝赶出大明,已令汉人气愤,而杀了永历帝,更使汉人绝望。但是,由于汉人心中已知大明之气数已尽,故并没有太多的人怨恨你!尤其当平西王将明军收编,保存大明之力量时,汉人暗中赞叹你的人很多,这便是你的得势之举。”
汪士荣缓口气,继续说:“然而,平西王在云贵之地愚弄民众,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将民众推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不正是平西王在自灭其势么?”
吴三桂听到这里,心里默然。汪士荣出言中肯,分析透彻,立论有独到之论,令他不得不信服。
吴三桂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庭院之中徘徊起来。
汪士荣望着吴三桂的身影,一言不发。
四、汪士荣教吴三桂造势之法
夜已深,人已静,皓月已当空。
明月之下的吴三桂踯躅已久,心中的浮躁与激动早已消逝干净。现在,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想问问汪士荣:自己如何造成大势!
吴三桂用余光瞥了瞥闲坐在月光下,一直没挪动过的汪士荣,他见汪士荣仍然如大海般的深沉,他对汪士荣的信心陡增。
吴三桂问:“请问先生,本王是否还有解救之法?”
汪士荣说:“平西王可是问造势之法?”
吴三桂说:“正是!”
汪士荣说:“有!”
吴三桂诚心相请:“能否赐教?”
汪士荣说:“若平西王愿听,汪某自然是尽心竭力!”
吴三桂立即表态说:“若得先生教诲,吴某言听计从!”
汪士荣说:“如此甚好。请问府上之人可知汪某已来之事?”
吴三桂说:“大多不知。”
汪士荣说:“如此便好!我们可以暗中造势!”
吴三桂问:“如何暗中造势?”
汪士荣说:“医生治病讲究对症下药。汪某为平西王造势也得对症下药。针对平西王自断气脉,自斩其根,自灭其势三种情况,汪某认为,造势之法,也得分三步走:一是植根续脉;二是聚心敛气;三是因势利导。”
吴三桂问:“何为植根续脉?”
汪士荣说:“既然汉人之根在大明的永历帝身上,我们便想方设法在永历帝身上再将根培植起来。”
吴三桂说:“你不是说我已自断其根了么,如何还能再植?”
汪士荣说:“汉人之根在永历帝身上,并不意味着,永历帝既死,其根便灭。汉人之根是自大汉民族崛起之日起,经历数千年血雨腥风的洗礼和大汉文化的积淀,已形成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斩不断的气脉。此气脉生命旺盛渊源流长,绝非一人能灭之!而永历帝正是这气脉的寄存之处。平西王灭了永历帝,并非将气脉扫荡干净,只是令气脉如幽灵一般四处漂泊无处寄存!”
吴三桂说:“先生能否说得具体明白一些?”
汪士荣说:“若具体而论,当汉人之气脉无处寄存之时,便表现为浮躁、浅薄、猥琐、刻薄、无聊、急功近利等等。”
吴三桂点点头说:“如此说来,本王倒明白了一些。只是如何植根续脉呢?”
汪士荣说:“使汉人气脉有寄存之处,便是植根。”
吴三桂说:“可是永历帝已死,我们如何找到寄存之处?”
汪士荣说:“永历帝虽死,但汉人心中之大明未灭,我们只能将永历帝陵修筑起来,使其在汉人之心中树起丰碑之形象,让所有的汉人重新对它肃然起敬,并把它作为精神寄托之处便是。”
吴三桂说:“当今之天下,汉人虽众,却如散沙一般,风吹必散。已无凝聚力,怎能构成大势?”
汪士荣说:“汉人之气脉无处寄存,汉人之心灵便无处寄存。心灵无所寄托之人,有如行尸走肉之人,虽有躯体,却无灵魂。此类人再多,也无作用!若我们能筑好汉人气脉的寄存之所,汉人之心灵必有归属之处!有如信佛之人能找到庙堂,漂泊之人能找到家舍,这样一来,人众必成大势!”
吴三桂说:“如此说来,本王倒明白了一些。只要我们修好永历帝之陵,便是植根续脉么?”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心想:你开门见山地说了不就得了,何必转弯抹角弄得我云里雾里的。吴三桂又问:“如何聚心敛气呢?”
汪士荣说:“如果使汉人之气脉有了寄存之处,便有会聚心敛气之法。”
吴三桂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汪士荣说:“正如佛家之人以寺庙为聚心敛气之所,道家之人以道观为聚心敛气之所一般,汉人既将永历帝之陵当做气脉的寄存之处,其聚心敛气之所必在此处!”
吴三桂说:“本王还是有些不够明白!”
汪士荣说:“请问平西王,信佛之人须到哪里去烧香?”
吴三桂笑道:“当然是寺庙!”
汪士荣说:“与此一般,汉人若想念先祖,都是跑到先祖之坟墓处祭祀对不对?”
吴三桂说:“正是这样!”
汪士荣说:“这不就得了!汉人若将永历帝陵当做心灵的寄存之处,必会自动前去顶礼膜拜!让志趣相同之人在此处相聚,久而久之,必成大势!”
吴三桂问:“先生之意是把永历帝陵当做聚心敛气造成大势之处么?”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惊喜地问:“如此说来,只要修好永历帝之陵,必能成大势为我所用么?”
汪士荣摇摇头说:“能成大势或许有可能,为平西王所用却未必可能!”
吴三桂问:“这又是为何?”
汪士荣说:“永历帝之陵是汉人气脉寄存之处未错,能造就大势亦未错!但是,此大势之宗旨必是反清复明,而平西王之所为却是拥清反明,如何能为平西王所用?”
吴三桂闻之默然。汪士荣之言虽然不中听,却是肺腑之言!吴三桂心中有些后悔起来;若不是自己当年对永历帝赶尽杀绝,何来今日之局面。然而,这又能完全怪我吴三桂么?我吴三桂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顺治帝架把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么?所以,吴三桂心里对清廷充满了更深的仇恨。
吴三桂说:“我若出资修永历帝陵,此大势能否为我所用?”
汪士荣说:“那只能说你有悔过之心,并无统帅之威望!”
吴三桂说:“我若亲到永历帝陵去忏悔呢?”
汪士荣说:“那只能说明你已有与汉人一般之反清复明的想法,并不能证明你可以成为汉人之领袖。”
吴三桂急了,问道:“吴某到底要如何为之,才能将此大势为己所用?”
汪士荣说:“这就是汪某要说的第三步!”
吴三桂问:“因势利导?”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问:“如何才能做到因势利导呢?”
汪士荣说:“平西王必须自我根除那种欺压百姓,愚弄民众,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不顾民心向背的做法!要树立起亲民形象。”
吴三桂问:“如何才能树立起亲民形象?”
汪士荣说:“亲临永历帝陵,并向永历帝行跪拜之礼,意在恢复与永历帝之间的君臣关系,能使自己与民众之间的心理距离拉近!减租免税,拥民爱民,惩罚罪恶,能使民众相信自己可成为他们的领袖人物。如此一来,大势方能为你所用!”
听到这里,吴三桂对汪士荣的能力哪里还有半点怀疑?他单腿跪于汪士荣面前说:“谢先生赐教。”
汪士荣没想到他会前倨后恭,吓得慌忙拉起他说:“平西王行此大礼,汪某如何敢受?”
吴三桂笑道:“刘备三顾茅庐,方请到孔明,我吴三桂何福何能?让先生不请自来!吴三桂行此大礼应该!先生受此大礼无愧!”
两人执手相对,开怀大笑。
五、永历帝墓中飞出一只白鸟
吴三桂事后将汪士荣之进言细细琢磨了几日,觉得切实可行之时,又来找汪士荣。
吴三桂说:“我给先生白银万两,让先生为永历帝修坟。先生尽管将坟墓修得豪华气派便是,若钱少了,我再追加!”
汪士荣说:“此做法不妥!”
吴三桂说:“有何不妥?”
汪士荣说:“此事不能让平西王独资!”
吴三桂说:“我对不起永历帝,不出资修坟,良心上过不去啊!”
汪士荣说:“即使如此,也不行!”
吴三桂问:“为何?”
汪士荣说:“永历帝是大明之皇帝,是千千万万汉人的皇帝!而非你一人的皇帝!我们千千万万的汉人早已将自己的根植于皇帝之身上,永历帝是我们的气脉的根源所在。若只让平西王独资,我们这些成千上万的民众心里会难受的。”
吴三桂问:“依先生之见,我该怎么做?”
汪士荣说:“你捐多少钱都可以,但你得允许其他汉人捐资修坟!”
吴三桂奇怪地问道:“先生不是说云贵之民众早已对苛捐杂税深恶痛绝了么?”
汪士荣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吴三桂问:“这其中有什么不同?”
汪士荣说:“平西王以苛捐杂税盘剥民众,其钱财是落入平西王私人之囊。恕我直言,民众大多对平西王有怨恨之心,又怎么会愿意让你盘剥呢?而捐资修坟便不同了!一是因为民众的感情寄托于此,自己不出些钱物便于心不安;二是因为民众大多对大清之统治心有怨恨,自己捐资修永历帝之坟,在心理上能找到一些平衡。”
吴三桂问:“怎么能找到平衡呢?”
汪士荣说:“因为永历帝是他们的希望所在呀!也是清廷的对手呀!”
吴三桂觉得这些东西实在难以理解,同时也认为没有弄懂的必要,便问:“一切依先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汪士荣说:“一是让我成立一家民间机构,专管捐资修坟之事;二是平西王带头捐一定数量的资,不可太多,亦不可太少。”
吴三桂觉得奇怪,便问:“为何不可太多,亦不可太少呢?”
汪士荣说:“太多了,其他人无法跟随,会拉开平西王与民众之距离;太少了,民众又会认为平西王对于修坟之事不够诚心。”
吴三桂说:“一切照先生意见办,便是!”
汪士荣说:“你暂捐白银百两看看,若修坟资金有缺口,平西王再捐。”
吴三桂点点头。
于是,汪士荣离开藩王府,到民间访人。经过数日之奔波,汪士荣找到几个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修坟委员会理事。几个老人一听为永历帝修坟都异常高兴,但他们又担心平西王会为难他们。当得知汪士荣也是受命于平西王时,大家对平西王的怨恨便都没有了,心里只是莫名其妙的激动。他们仿佛觉得某一种日子又要到来,对前途又有了美妙的憧憬。
通过商议,大家一致推选赵老为理事长,而钱老、孙老、李老均为副理事长,汪士荣只管钱。然后,由汪士荣起草,大家一起抄录,写出了几张内容一样的安民告示:
汉人们:
大明之皇帝永历帝已长眠于荒草野外之中数载,至今仍是黄土一抔,令我等汉人子孙无颜于天下。我等为了让永历帝之灵位有定所,让我汉人子孙情感有寄托之处,精神有景仰之所,故倡议为永历帝修坟。望有钱者出钱,有力者出力。献出你的爱心,使我们的情感拥有栖息之地。
永历帝修坟委员会。
此告示在昆明城内贴出之后,昆明城内立即为之轰动。平民百姓更是奔走相告,仿佛又看到了什么希望。
但也有人惴惴不安,他们不是不想捐资修坟。为永历帝修坟不是一人得到好处的事,而是千千万万的汉人都能得到好处的,谁会不愿出钱呢?他们感到害怕的是不知平西王吴三桂抱什么态度。因为他们知道,若是吴三桂反对的话,他们纵使有极大的热情也是无用。
于是,修坟委员会又将平西王吴三桂捐资百两之事透露出来,民众之心顿时放下,昆明城内顿时出现捐资修坟的高潮。
短短的几天之内,修坟委员会竟收到白银四万两,还有各种祭品,香、线钱等财物。同时,还有数百名精壮劳力来到修坟委员会请求为修坟之事出把力。
看到堆积如山的钱物,看到慷慨激昂的人们,修坟委员会几个老人顿时激动万分,老泪纵横。
接下来之事便是找坟。
当地人告诉他们:当年是在草萍驿将永历帝处决的,现在要找到处决永历帝的地方并不难。难就难在永历帝之坟不是埋着一个而是两人。
原因在于当年处决永历帝之时,是将小太监大将军与永历帝一同处决的。据说当时处决之后,人们虽知是永历帝与小太监的尸体,却无人敢去收尸。倒是草萍驿附近乡村里,有几个胆大的百姓偷偷去为永历帝收尸砌坟。但是,当他们挖好坑,正要将永历帝下葬之时,突然犯难了。原来永历帝的尸体与小太监的尸体在一起,都是无头尸体,两只头颅滚落在一边,他们一时无法分清哪是小太监的尸体,哪是永历帝的尸体。
对于永历帝与小太监的头颅倒是好分辨,因为永历帝有胡须,而小太监无胡须,一目了然一看便知。
难就难在分辨他二人的躯体,小太监虽说小,但身体也有那么大了。而永历帝经历那么多磨难之后,身体早就瘦削得与小太监的身体一般大了。突然有一人想到分辨之法,说小太监没有男人的东西,而皇上有,且强壮着呢!只要脱下他们的裤子一看便知。众人一想有理,便立即动手为小太监和永历帝脱裤子。可是,刚动手,把风的人喊有人来了,要他们快点。他们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将小太监与永历帝的尸体一同埋了。
赵钱孙李几位长老听得这里便傻了眼:这如何是好?
倒是汪士荣的头转得快,说没有关系,只是将永历帝与小太监合葬之坟修好便是。
赵老说:“不行!这样一来,以后我们来祭祖之时,到底是向皇上烧香呢,还是在向太监烧香呢?”
汪士荣说:“只能这样!大家想想,永历帝与小太监的尸体都只剩下一把骷髅,早已都没有男人的肉坨坨了。谁还能分辨得清哪时永历帝哪是小太监呢?”
赵钱孙李几位长老一听,便默然。事实确实如此,他们即使有心,也无法做到。
汪士荣见大家情绪低落,只得安慰说:“其实,永历帝与小太监感情好,我们权当把小太监当永历帝的伴吧!”
赵老说:“当伴是可以,只可惜是个太监。”
正当他们有些闷闷不乐之时,永历帝与小太监合葬的土坟之中飞出一只白色的鸟。这种鸟他们谁也没有见过,所以不知鸟的名字。
鸟向天空飞去,消失在天际处。
汪士荣说:“这白鸟是永历帝的灵魂所在。”
众人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六、吴三桂哭祭永历帝
永历帝坟中飞出一只白鸟的消息不胫而走,昆明城内的百姓竟然鱼欢雀跃一般高兴。他们互相传颂着永历帝化作白鸟升天的故事,且越传越玄乎,越传越兴奋。
他们早已忘记了与永历帝合葬的还有小太监,他们谁都认为白鸟肯定是永历帝所化,而忘记了或者是不愿想到白鸟也可能是小太监所化。
永历帝的坟墓在修坟委员会的领导下,很快便修得富丽堂皇,与其他皇陵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于人们相信白鸟是永历帝所化,永历帝已羽化登仙的传说,人们便把永历帝与小太监当做神灵一般供奉。
尤其是当那事发生以后,人们对此坟有如信佛之人敬于寺庙,道家之人恭于道观。
据说昆明城内有一对夫妇,年过半百,却依然无子,心里极为着急。他们面对着偌大的家业,联想到无人继承之时,更是老泪纵横。有人告诉他们,只要诚心烧香拜佛,便可以身怀六甲,早生贵子。以前,他们每年都要到附近的寺庙里烧香拜佛,求观音娘娘赐子。谁知他们烧了多年的香,拜了多年的佛,妻子的肚子依然没有凸起来。眼看着年华将逝,老之将来,夫妻俩真是欲哭无泪。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的缘故吧,一天,老婆婆竟然提出来不给菩萨烧香了,而要去给永历帝烧香!老头一听,傻了眼,说:“那哪行?皇上虽说是天子,但毕竟没有神仙那么厉害!既然连神仙也帮不了我们的忙,那皇上即使爱民如子,我看也是爱莫能助。”
老婆婆说:“谁说皇上比神仙差?不是说皇上化成一只白鸟登天去了么?我看皇上不是凡人是神仙!凡人能做得了皇帝么?要不怎么叫天子呢?再说,皇上即使是凡人,也比一般男人强些!”
老婆婆的话暗伤了老头的自尊,老头反驳说:“那不见得!”
老婆婆说:“怎么不见得?皇上三宫六院的讨那么多老婆还应付得过来,且让女人们都怀上皇子皇女的!”
老头说:“皇上即使行,也是个死皇上了。给他烧香又有何用?”
老婆婆说:“皇上死了,也比你强!皇上能让那么多女人怀上,你只有一个老婆,也无法叫老婆怀上,我看皇上的灵魂也比你强呢。要是我没想错的话,只要通通皇上的气脉,我老婆子也能怀上儿子!”
老头说:“就算你说的对,可与皇上合葬的还有个小太监呢!谁知你在烧香之时,会通皇上之气脉呢,还是会通太监之气脉?”
老婆婆骂道:“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太监算什么?太监只不过是伺候皇上的奴才!不男不女的,连男人的东西也没有,又哪来的气脉?再说,即使太监有争夺之心,皇上会把这等好事让与他人?”
老头听了老婆婆如此说,便无话可说,只得随老婆一起到皇上陵前去烧香。老头去是去了,可他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好受!老头仿佛真的觉得皇上之气脉在老婆跪拜之时已进入了老婆的身体之内。老头心想:我宁愿绝后,也不愿皇上的气脉进入老婆的身体里。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俗话说,越怕鬼,越遭鬼打!老婆婆与老头在永历帝坟上只烧了三次香,老婆婆便怀上了。于是,老婆婆便异常的高兴!而老头却像打蔫的草一般。
老婆婆见老头如此,便说:“如今怀上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老头说:“我宁愿绝后,也不愿你怀上!”
老婆婆说:“你这叫什么话呀!”
老头说:“该死的皇上,死后还要强奸我老婆!”
老婆婆便一脸涩涩的,仿佛真被皇上强奸了一般而不好意思。
老婆婆怀孕之事在昆明城传开了。人们都认为老婆婆是通了皇上的气脉之后才怀上孕的。大家觉得皇上便是皇上,与一般凡人是不同的。所以,才只要通点皇上的气脉也能怀孕。
于是,云贵两地的人,凡是没有怀上孩子的,都到永历帝坟前烧香,烧香之后,便能怀上孩子。真是屡试不爽。
所以,大家都记住了永历帝的气脉使自己能传宗接代的好处,却忘记了永历帝的气脉强奸自己的女人的不愉快。
于是,永历帝坟前的香火胜过大寺庙里的香火。人们宁愿相信永历帝与小太监,也不愿相信菩萨。
汪士荣见永历帝坟墓前的香火如此旺盛,便觉得时机到了,汪士荣对吴三桂说:“平西王可否愿意去拜永历帝之陵?”
吴三桂说:“本王早就想去,只是怕百姓耻笑和永历帝唾弃。”
汪士荣说:“其实,只要平西王斋戒三日以示拜帝陵之诚心,百姓必不会耻笑平西王!”
吴三桂说:“百姓之心好哄!只怕永历帝的灵魂不肯接受我的跪拜呢!”
汪士荣说:“笑话!古往今来,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不愿接受别人跪拜的!”
吴三桂自然不知神灵也如凡人一般,见汪士荣如此说,便决定亲自到永历帝陵前去祭祀。
于是,吴三桂一连斋戒三日,且不沾女人之边,然后便轰轰烈烈出发了。
昆明城内的百姓听说平西王吴三桂斋戒三日,要到永历帝陵前去祭祀,都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
昆明城内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局面。
那日的阳光真好!温暖却不炙人,缠绵却不腻味,铺洒在人的身上,如女人之手在轻抚。
吴三桂徒步走在通往草萍驿永历帝与小太监合葬的坟墓之路上。
能令吴三桂徒步而走,可是破天荒的大事。数十年来,吴三桂出巡之时,都是八抬大轿抬着,且前呼后拥之众不计其数。不说别的,光那气派便吓得普通百姓退避三舍。
今日,百姓趋之若鹜,一是想看看平西王吴三桂的面目;二是想看看平西王祭祀的场面。他们见平西王素布缠头,披麻戴孝,完全是孝子模样,心里早已忘记了吴三桂是杀害永历帝的元凶,有的只是激动与幸福。觉得永历帝有此臣民,可以安眠于地下,自己有此父母官,可以高枕无忧了。
吴三桂在万民簇拥之下,终于来到永历帝陵前。
吴三桂伫立于陵前,头微仰,看着天空远处。远处是一片在悠悠荡荡的云。
汪士荣点燃香,递到吴三桂手中。
吴三桂接过香,朝永历帝与小太监陵前作三个揖,然后跪了下去,高声喊道:
“永历帝之灵在上:
罪臣吴三桂看你来了!你虽屈死于地下,但有万民前来瞻仰,你可死而无悔!我虽苟活于世,但遭万民之唾骂,我虽生却不如死!
现在,我来祭祀你,不图来日之发达,只求今日之安心。”
吴三桂说完,突然联想到自己也是被迫灭明,如今却要背着叛逆之骂名而遗臭万年,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周围之百姓见他哭得伤心,只道他是真心悔过,也一同流下了眼泪。